第90章

溶溶坐在屋里,一面听翡翠回话,一面翻看着书局新出的话本子,无非还是笑和尚他们那套路,看得着实无趣。

“薛大成不经打,没费什么功夫什么都招了。”

这不意外,薛大成这样货色不可能经得住东宫暗卫的审问。

“他怎么说?”

“老夫人和二公子离开村子后,薛大成夫妇就在家里坐吃山空,很快就把家里的余钱用光了,他们俩不会干活儿,阿林阿木年纪还小,只能做些家务,眼看得饭都吃不起了,就把阿林卖了。”

“什么?”溶溶大吃一惊,“卖去哪儿了?”薛大成果真是个畜生,卖亲妹妹还不够,连亲生儿子都舍得卖!

“姑娘别担心,据薛大成说是翠荷村子有户人家缺个赘婿,就把阿林送过去了,说是送,收了人家四两银子,薛大成也是因着有这笔银子,才能到京城找人……”

“赘婿?”溶溶再也坐不住了,猛拍了一下桌子,气得脸色发白。

阿林虽是薛家最大的孩子,可还没有满十岁,薛大成就把卖了给别人做上门女婿,简直是丧心病狂。

溶溶思忖片刻就有了主意:“翡翠,你赶紧派人回我老家一趟,不管用什么法子,先把阿林和阿木带回来再说。最好是别闹出动静。”

“姑娘放心,我晓得处理干净一点。那薛大成该如何处置?”

溶溶恨不得让翡翠把薛大成吊起来打一顿,想了想,薛大成此人最是好吃懒做,便道:“先把他关在地牢,每天只给他一个馒头,饿不死就行。”

“是。”

翡翠前脚刚走,后脚琉璃就进来了,恭敬道:“姑娘,东宫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帖子?”溶溶住在梧桐巷这个月,自己回了东宫两回,元宝过来玩了两回,都是直接来直接去,不曾发过什么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元宝突发奇想想出什么怪主意了,“给我瞧瞧。”

琉璃递过来的帖子做得十分精致,白色的底子,烫金的大字,上头还绘了一朵鲜活妩媚的桃花。

“桃花宴?”

帖子是肃王府送到东宫的,肃王妃说王府里的桃花开得正好,邀请溶溶明日去肃王府赏花。

“正是,肃王府后花园有一片桃林,往年春天桃花开放之时,王妃都会办一场花宴。”

上回东宫宴客的时候,溶溶陪着太子在门前迎宾,来得第一家就是肃王府。当时肃王妃的确说过,要请自己去肃王府做客,原以为她是随口客气一说,没想到还真的请自己过去。

合上帖子,溶溶犯起了难。

既是每年都有的赏花宴,肯定不是只请她一人,就算排场不如皇后的宴会那般大,其他几位王妃、公主这些皇室亲眷肯定会到场。她这样的身份去了,恐怕场面有些尴尬。

“你帮我回一封帖子,就说我家中有事,不去叨扰王妃了。”

“姑娘不去?”琉璃笑道,“老公爷和小殿下都说要去凑热闹呢,说定了明儿一早东宫的马车就过来接姑娘。”

“他们也去?”溶溶顿时心一暖。

这种赏花宴,一般邀请的都是女眷,老公爷和元宝跟着去,摆明了是要给她撑场面。

既然他们都想好了,自己若是不去,岂不是忤了他们的好意了。

这事一定,立即为别的事犯起了难,这趟回家,衣服带了不少,首饰却没拿什么。毕竟是回家么,带那些首饰一则招摇,二则不方便做事。

琉璃像是看穿了溶溶的心思,又道:“姑娘,东宫派过来送帖子的人是素昕,说是明早替姑娘梳妆打扮,现在传她进来说话吗?”

素昕?

有素昕在,的确不用担心穿戴的事了。

溶溶忙问:“她人呢?”

“在院子里候着呢。”

“叫她进来。”

琉璃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素昕很快就进来了。

“姑娘。”

“我从东宫带了不少衣服过来,却没有带什么首饰,你去衣柜那边瞧瞧,看看我明天如何打扮?”

既然老公爷和元宝都要陪自己去肃王府,她自然要好好拾掇一番,不能给他们丢脸。

素昕急忙摆手:“姑娘不用着急,今日知道这差事,我把姑娘明日穿戴的都准备好了,都摆在外头呢!等会儿我伺候姑娘沐浴净发,今晚早些歇息,明日起来保准美美的过去赴宴。”

“那就有劳你了。”

梧桐巷这宅子里没有浴桶,之前溶溶都是冲浴,素昕便说她带了玫瑰油,正好可以为溶溶涂抹按压一番,好舒筋活血。

溶溶正欲起身随素昕去,先前出去的翡翠匆匆进来,“蓁蓁姑娘来了。”

蓁蓁?

溶溶吃了一惊,都这个时辰了,蓁蓁怎么会来?难道在侯府出了什么事?

“快把她请进来。”

翡翠应声出去,很快就把蓁蓁带了回来,蓁蓁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走了进来。

溶溶见她带走行囊,顿时欢喜地起来迎她,“你赎身了?”

蓁蓁点了点头。

“太好了,”溶溶着实为蓁蓁高兴,从她手里拿过包袱,拉着她的手道,“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我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溶溶,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

“那当然,我早就跟祖母和二哥说好了,我祖母不介意多添一个孙女。”

“世子没要我的赎身银子,你给我的一百两刚刚我拿给薛二哥了。”

溶溶撇了撇嘴:“算他还有良心!”

蓁蓁知道她在骂谢元初,垂眸浅浅一笑,看了看站在屋里的琉璃、翡翠和素昕,小声道:“溶溶,我有话同你说。”

溶溶颔首示意:“你们先下去吧。”

“是。”三个丫鬟应声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蓁蓁和溶溶两个人,溶溶等了一会儿,蓁蓁却始终低头不语,便问:“你怎么会这么晚了过来?世子为难你了?”

“今儿一早我就去京兆府衙门办脱籍的事,衙门那边人多事杂,一直等到官爷要回家的时候才轮到我办,我从衙门出来饿得慌就去吃了些东西,这才过来晚了。”

溶溶看她眼眸里有血丝,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心疼道:“你拿了身契就该先来找我,我让琉璃安排人去办,他们有东宫的令牌,京兆府不敢拖延的。”

“哪能事事都麻烦你。”

“那你的奴籍除了?”溶溶又问。

“除了。”蓁蓁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跟侯府签了死契的自己也能有赎身的一天。

溶溶这回也是心里头一块巨石落了地,想了想,感慨道:“世子他这回这么爽快,没说什么?”

蓁蓁摇头,“这阵子他也是伤了心了。”

“伤心?”溶溶不以为然,“你等了那么久都没等来抬姨娘,伤心的人该是你才对。”

蓁蓁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溶溶方才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瞧着蓁蓁,总觉得她脸上有些不自然。

“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被溶溶这么一问,蓁蓁双手交叠,用力捏着手指,目光四处乱晃,压根不敢看溶溶。

“到底出了什么事?”溶溶追问。

“我……我跟世子……”

才听了四个字,溶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依旧强逼着自己听蓁蓁说下去。

蓁蓁继续结结巴巴道:“我跟世子……我跟他……昨晚……我……我给他了。”

给?

“你给什么了?”溶溶一颗心都快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蓁蓁把最难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后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我把我自己给他了。”

“诶呀,蓁蓁,你!你!”溶溶真的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扯着蓁蓁使尽晃悠几下,看她是不是昏了头,可到底还是心疼她,自己使劲儿跺脚,“你都赎身了,你怎么还能给他呢?”

“因为,”蓁蓁被溶溶这么一说,又见她被自己气得团团转,眼泪紧跟着流出来了,“溶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放不下世子,我,我不忍心见他那样。”

“我没让你放下他,我只是让你先脱了奴籍离开侯府,没让你放下他。不忍心不忍心不忍心,他堂堂一个侯府世子,有什么让你于心不忍的。”

蓁蓁何尝不知道溶溶是为了自己盘算,听着溶溶这般说,无话可说,只低了头流泪。

溶溶见她这般模样,肚子里的气压根没法冲她使出来。

隔了一会儿,才问:“那你往后怎么办?”

蓁蓁闷头不语。

溶溶恨恨地叹了口气,又问:“你、你身上可还好?”

蓁蓁知道溶溶在问什么,低了头不敢看她,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喏喏道:“世子,世子他很温柔。”

溶溶见她双颊绯红,含羞带怯,无奈道:“你就不疼?”

蓁蓁抿唇不敢言语,脸烫得跟火炉似的。

“说话呀?”

蓁蓁又别捏了许久,方才道:“今儿腰挺酸的,那里……那里也有些疼。”

“腰酸就去榻上躺着。”溶溶没好气道,见蓁蓁不动,扯着她的胳膊拉她去榻上躺着。

蓁蓁身上早就乏得不得了,这会儿终于躺下,感觉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

溶溶瞧着她那模样,叹了一口气。

她肚子里憋的气太多了,怎么叹都叹不完。

蓁蓁看蓁蓁气得团团转,咬唇问道:“溶溶,你是不是瞧不上我?”

“又在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瞧不上你?我是……”溶溶提起这个又头疼起来,“我是信不过世子。”

“不会的,他跟我说了,等他回来会立刻把我接回侯府。”

“他这么跟你说的?”

蓁蓁用力点头。

“你就信了?”

蓁蓁再次点头。

溶溶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他去哪儿了?为什么又要你等着?”

“世子送三姑娘回老家,还没回来就收到了圣旨,要他速去南诏平叛。”

“南诏?”

蓁蓁点了点头,“说是朝廷派去平乱的将军被当地夷王用蛊害了性命,现在军中无帅,陛下让世子即刻出发。也就在侯府呆了一晚,今儿一早天没亮就走了。”

说罢,蓁蓁脸上显出了无比的忧虑,“听新竹说,南诏那边的人会巫术、蛊术,他此行,可能危险重重。”

“所以,你就心软了?”溶溶没好气的说。

蓁蓁不好意思将头埋得更低,片刻后,方才拉着溶溶的手说:“溶溶,若是太子殿下回京,你能不能去说一声,让殿下把世子调回京城。”

“朝中的军务哪里容得了我插话。你也别瞎担心,世子又不是没上过战场,他能保护好自己的。倒是你……”

“我怎么了?我好好的。”

傻大姐一个。

溶溶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盒药膏,“被子掀起来,我替你瞧瞧。”

“瞧什么?”蓁蓁有些慌乱。

“你不是说疼么?我帮你抹点药膏,能好过一点。”

“不用了,溶溶,我……这也太难为情了。”

“让他碰就行,我碰就不行是吗?”

“不是,那……那不一样。”蓁蓁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索性扯了被子把脸蒙住。

“反正你就是信他不信我!”

溶溶板着脸,掀开被子帮蓁蓁解了衫裙。

“果然肿了。”溶溶叹了口气,轻柔地替蓁蓁抹上药膏,心里止不住的埋怨谢元初,“他是老手,你是初次,竟顾着自己快活,也不知道怜惜你。”

“他昨晚,很温柔的。”蓁蓁感受得到他的怜惜,再说,后来她也……

听着蓁蓁字字句句为谢元初分辩,溶溶知道多说无疑,憋着一肚子气替蓁蓁上完了药膏。

感觉到溶溶忙活完了,蓁蓁这才把被子里的脸露出来:“溶溶,你待我真好。”

“待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听我的话,别人勾勾手指头你就从了。”

望着溶溶那模样,蓁蓁咯咯咯笑得明媚:“你别老说我,你在东宫那么久,难道你没有从太子么?”

“当然没有,”溶溶被蓁蓁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心虚。不过她跟刘祯确实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所以口气还是理直气壮的。

蓁蓁瞪大了眼睛:“真的?那……那他不问你要么?”

经过了昨晚,蓁蓁已经懂了那些事,聊起天来也比从前大胆了许多。

“他么,自然是想的。”

“那你不给,他能依你?”蓁蓁追问。

“我就拖着呗,拖一日算一日。”

蓁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神机妙算呢,原来就是一个拖字诀,你今晚就只管笑话我,我看你,早晚也是……”

“我才不会呢,你闭嘴,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溶溶说着,跳到榻上,跟蓁蓁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