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见谢元初如此,太子别开了目光。

被至亲之人被判算计,任谁也不会好受。偏偏因着这至亲关系,恨不得,断不得,反而还得含着泪忍着痛回护。

所以他不想逼迫谢元初太过。

以谢元蕤的本事,绝不可能在东宫中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放不放过,也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只要谢元初能从谢元蕤手里拿到幕后之人的名字,就足够了。

“你先回吧。”太子道。

谢元初没有说话,抱拳朝太子一拜,颓然地出了书房。

福全站在外头,见谢元初这般,叹道:“世子保重啊。”

谢元初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口中念叨着“保重,保重”,朝福全点点头离开了。

福全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钻进了书房。

“暗月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说是找到了一个当年在梁家做事的老人。”

太子颔首。

福全瞅着他有些疲惫,道:“爷,威远侯府母女三人该如何安置?”

“如今威远侯府无人可照料她们,姑且将她们安置在如意阁,待御医诊出了结果,无性命之忧时再送她们回去。传话去太医院了吗?”

“传了,今日秦医正不当值,已经派人去他府上了,再有一会儿该到东宫了。”

“此事你盯着点,不遗余力救她。”

“是。”

太子吩咐完此事,又处理了十几本内阁送过来的急奏,这才起身回玉华宫。

此时的玉华宫十分静谧,太子缓步入内。小书房的门开着,里头没有人,寝殿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便见溶溶和元宝并排躺着,元宝的身子一伏一伏的,显然睡得正酣。

溶溶却是睁着眼睛。

“怎么这个时辰睡了?”他走近,低声问道。

溶溶闻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垂眸道:“今儿元宝一直跟刘钰他们玩着没有午睡,回了玉华宫又去拆了会儿孔明锁,后来困得不行直接倒了,我才把他抱回来睡。”

“嗯。”太子轻声应了一下,侧身坐在榻边。

他一坐,溶溶立马站了起来。

“既有殿下陪着元宝,我去厨房看看。”

也不等他答应,溶溶就径直往外走。

太子看着她急匆匆的脚步,嘴角浮起一抹笑。也不知为何,明明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令他不悦的事,但看着她在身边,似乎那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是想知道老头子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对元宝那么好吗?”太子慢悠悠道。

溶溶顿住脚步,她确实很想知道。

“那你说。”

溶溶半侧过头,等着他说。

太子也不着急,伸手拍了拍床榻:“过来。”

他以为她是什么人?

溶溶脸一红,又被他惹恼了,抬脚就往外头走。谁知她走得太急,“砰”地一声就撞到了门框上。

“啊——”溶溶的鼻子被撞了。

太子从榻边跳起来,几步走到她身边,见溶溶捂着脸,一手将她的手拿开,一手托起她的下巴。

方才鼻子撞过那一下之后,溶溶不觉得多疼了,只是觉得鼻子有点热。

再过一下,就觉得有东西从鼻子里滑出来。

“流鼻血了。”太子又好气又好笑,忙拿了帕子去捂住她的鼻子。

溶溶心里觉得丢脸。

她自认不是个糊涂的人,偏偏总是在他跟前出丑。

“疼吗?”

她心里憋着气,不想回答他。

方才撞了门框,溶溶的鼻子红红的,看起来格外惹人怜。

太子看得心痒痒的,抓着她的下巴就在她脸颊上啜了一口。

溶溶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情做这个,挣扎着就想往外走。

太子都走到这儿了,又岂会让她这么溜走。

索性跟着她出了寝殿,揽着她的杨柳细腰将她拖进了小书房。

“你别闹了。”溶溶捂着鼻子道。

“你不是要听我说老头子的事吗?”

“那你说归说,别离我这么近。”溶溶瓮声瓮气道。

她的背抵着门板,两边都有他的手。她不喜欢这样,偏偏他很喜欢,每次都这样把她箍着。

“那你想过去躺着说?”

这阵子太子都是歇在小书房的榻上。

“你到底说不说?”元宝不在这屋子里,溶溶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让他忌惮的事。

总不能咬舌自尽吧?

“你先告诉我,你在凤池边与元初吵什么?”太子问。

经历了梁慕尘落水的事,现在回想跟谢元初的争执倒是没气了。

溶溶有些泄气,“微末小事,你不想听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想听?”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溶溶极想知道老安国公和元宝的事,想了想,便将自己攒了钱给蓁蓁赎身惹怒谢元初的事说了一遍。

太子蹙眉:“你当了东珠,就是为了给那个蓁蓁赎身?”

说了那么多,他居然还在纠缠东珠的事,溶溶顿时有气,仰头不客气道:“是,我当了东珠,就是为了给蓁蓁凑赎身的一百两银子。在你眼里,蓁蓁一个人还不如一颗珠子值钱吗?”

见她怒目而视,太子反倒一哂,“你这是恩将仇报。左右那还是我的珠子呢,你能给你的好姐妹赎身,不得感激我么?”

恩将仇报?

溶溶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闭了嘴。

太子思忖片刻:“这事的确不好办,如今元初身边许多事令他焦头烂额,恐怕无法顾及你的好姐妹了。”

“我早说了,对你们而言,这只是微末小事。”

溶溶冷笑。

她和蓁蓁都是身份卑微的婢女,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太子、世子眼里,只是高兴时逗一逗、撩一撩的宠物。

“若当真是微末小事,元初又怎会失态在东宫与你争执?”

“那是……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没人。”

太子又是一哂,“这事我记下了,下回碰着谢元初,我帮你讨个说法。”

溶溶闻言,立时想起了谢元初在木栈道旁说的话:别以为如今有人替你撑腰你就可以胡作非为。

她不觉得自己是胡作非为,但是……太子好像,真的要为自己撑腰……

脸顿时一红,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先前跟谢元初吵架时,只觉得谢元初胡搅蛮缠咄咄逼人,偏她的气势压不过谢元初。

如今他说要去“讨个说法”,溶溶立时觉得有戏。

毕竟刘祯这个人,比谢元初无理蛮横多了。

他去讨说法,谢元初不敢不放人。

有人撑腰的感觉的确不错。

“唔,这等微末小事,殿下不必……”溶溶想说不必劳烦他,可又说不出口。毕竟,她压不住谢元初。

太子看出了她的忸怩,心下忽地生出一分怅然。

好一个微末。

她定然觉得,她在自己心里从来都是又微又末,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从来排在末位考虑的人。

其实,不是的。

现在不是,以前也不是。

“殿下也不必逼着世子让蓁蓁赎身,等我改日见了蓁蓁,问问她的主意。我虽觉得赎身好,可她未必真这么想。”

蓁蓁对谢元初有意,指不定谢元初说说好话,哄一哄,就哄得她改了主意。

“嗯知道了,这事先如此吧,我跟说说安国公府的事罢。”

溶溶立马来了精神。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武将,曾经率军远击罗刹国,逼得罗刹国皇帝割地求和,并将女儿许配给老头子。战胜之后,老头子带着妻子回到京城生活,可惜京城与罗刹国气候、饮食全然不同,妻子饮食睡眠不佳,身体日渐虚弱。此后怀孕生女,更是掏空了元气,女儿五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罗刹?那……你是说元宝……”溶溶没见过罗刹人,但胡人模样都是相似的吧,又高又壮,眼睛很深,睫毛很长,鼻翼像个钩子。

太子看着溶溶,点了点头,“他们生下的女儿就是我的母后。”

“所以,元宝他长得像你的外祖母?”溶溶瞪大了眼睛。

“此事确实奇妙。据说母后的身材与外祖母很像,五官却像老头子。我随了母亲,也长得高,但五官却随父皇。到了元宝,没想到竟随了外祖母的相貌。”

皇后与太子的确高得异于常人,皇后站在皇帝身边,只矮一两分,太子更是比寻常男子高出半个头,想来就是因为他外祖母的缘故。

真是造化弄人。

当初溶溶重生后第一次与元宝相见的时候,就因为元宝这胡人相貌不敢认他。

“……母后见元宝生得这般,自认是老天爷怜她幼年丧母赐的福气,一直对元宝疼爱有加。至于老头子,这些年他一直没与我们来往,我也未曾想过让元宝去见他。今日他来,这般反应我也不意外。”以前皇后就曾与他说过,老头子和外祖母虽然只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但感情甚笃。

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溶溶实在难以相信。

能得皇后和老安国公这般偏爱,的确是元宝的福气,可也因为这个,她差点错过了元宝。这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是好是坏。

“怎么了?”太子察觉了她的静默,轻声问道。

溶溶别过脸,“没事,我就是,就是替元宝高兴,有这么多人疼他。”因她拿着帕子捂着鼻子,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就像哭了一样。

“高兴你还哭?”太子反问。

“我……”溶溶一时语塞,强自辩解,“刚才撞了鼻子,太疼了。”

“嗯,”太子看着她,眸光幽深,片刻后方才道,“我瞧瞧。”

他不由分说拿开了那块帕子。

她此刻实在在狼狈极了,脸颊上挂着眼泪,鼻子和唇边都带着血迹。

溶溶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心里却是明白的,下意识抬手去挡脸,“别看。”

太子勾了勾唇角,俯下身就衔住她的唇。

往常他总是突然袭击,不管干什么都带着霸道和嚣张,令溶溶心里十分抵触。

但今日的他,很温柔很温柔。

他并不着急攻城略地,两只手都很安分,都撑在门板上,只有薄唇轻轻碰触着她。

溶溶被他这般小心拥着,慢慢地也就放下了警惕,轻轻仰起脸。

感受到她的变化,太子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姑姑,姑姑。”元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懵懵懂懂的奶音,应当是刚睡醒。

溶溶猛然一震,从温情之中清醒过来,着急地伸手推他。

“元宝,姑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