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位分?

溶溶先是一愣,旋即了然。

皇帝给元宝取了大名要记进玉牒,自然要把生母也写进玉牒。

每每想到元宝的生母,溶溶的心情多少有几分复杂。羡慕自是一直都有的,怜惜亦有,因着元宝的里子很可能换成了自己的儿子,溶溶心里又添了几分愧疚。

如今这情形,倒是自己把人家的子孙福给享了。

不过太子为什么要问自己呢?这事与她一个下人有何相干?

溶溶留了个心眼,便道:“宫里头的事,我不懂。”

见太子没有什么反应,溶溶补了一句:“若是为着元宝殿下着想,自是……越高越好。”

太子看向溶溶的目光有些幽深:“多高?”

正妃之位……那是不可能的,元宝毕竟不是嫡出。若能是个侧妃,自是最好的,再不济,也得是个良娣。不过,溶溶已经说了她不懂宫里的事,这些自然不能说。

太子那么心疼元宝,他自然会为元宝争取最好的。

“殿下恕罪,这些事我实是不懂,”溶溶道。她瞥了一眼被他推到桌角的那叠书稿,走过去飞快地将书稿收拢在一起,攥在手里。

这书房都已经装上了宽敞的床榻,显然他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往后她可不能再在这间书房里写稿了。

“元宝那边还等着我,我先过去了。”溶溶朝他福了一福,抱着自己的书稿退出小书房,将门重新带上。

太子默默注视着她离开,待关上门,才从面上的书中抽出一页书稿,上头的字全是用秀丽的簪花小楷写的。

《龙女传》的故事太子在庄子上就翻看过了,这临溪书生写得还成,能够入眼。是以一看到这张簪花小楷的时候太子就看出这是给《龙女传》改写的结局。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改写的故事上,而是那手簪花小楷。

掖庭这十年来的掌事姑姑都是福香,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瘦长的簪花小楷,是以每个在掖庭学习的宫女,临的都是一样的帖子,写出来的字也大同小异。

溶溶分明是侯府的婢女,即使在侯府中学了认字,又怎么会福香的簪花小楷呢?

……

“元宝今儿是不是很高兴啊?”已经亥时正了,元宝还坐在一堆孔明锁里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要沐浴就寝的意思,溶溶见状,只好上前催促。

元宝见溶溶过来了,高兴得举起刚刚拼装好的孔明锁,“姑姑你看,我也会装八柱锁了。”

溶溶伸手在他鼻尖点了一点:“真厉害。”待欣赏完元宝刚拼好的八柱锁,这才道:“已经辰时了,元宝,该去沐浴就寝。”

元宝一向很听话,乖巧地放下了八柱锁。

溶溶正伸手去捞他,元宝突然道:“姑姑,我想跟父王一起兰玉池沐浴。”

兰玉池是仿照唐朝时候的华清池修建的浴池,因不是温泉,洗一次要耗费底下人不少力气,太子和元宝并不常去。

“可今儿千岁爷看着很忙碌,要不改日早些同他说……”溶溶想到太子隐瞒伤情的右手臂,要是去沐浴,恐怕就瞒不住了。

“不嘛,姑姑,”元宝像往常一般缠着溶溶的手撒娇,然而今日不管他怎么说,这一招都不灵光了。

元宝只好作罢,头一偏就有了新主意,一溜儿地往外跑:“我去问父王。”

“元宝……”溶溶在后头喊他,他却压根不听,径直就往小书房去了。这么多天没见太子,元宝是真的想爹了吧。

溶溶有些无奈,起身回寝殿给元宝准备干净的寝衣。

不管元宝今晚怎么沐浴,这些东西总是要先准备好的。

……

“父王。”元宝兴冲冲地推开小书房的门,却发现太子并未坐在书桌前,而且仰面躺在榻上。

听到元宝的声音,太子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朝元宝勾了勾手。

“父王,你累了吗?”元宝本来一进来就想跟太子说要去兰玉池沐浴,见父皇这样,顿时说不出口。

以前皇祖母叮嘱过他,父王政事繁忙的时候,他要做个懂事的孩子,不去打扰父王。

“不累,只是想些事情。”

元宝坚信父王是累了,跳到榻上把太子重新摁下去,怕太子坐起来,跟着躺在太子身边。本来元宝想往太子右边肩膀凑的,太子伸手一捞,把他提到了左边,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父王,我还是喜欢枕着你的胳膊睡。”

“为何?”

“溶溶姑姑的手太细了,我每次躺着都害怕把她弄疼。”

“嗯,”太子点了一下头,“那你往后还跟父王一块儿睡?”

元宝这一回跟太子分开了十天,确实很想他,却又有些纠结,“不行,溶溶姑姑很喜欢跟我一块睡的,要是我跟父王睡了,晚上她会害怕的。”

“那怎么办呢?”太子问。

元宝灵机一动:“要不然,换着来吧,父王,今晚我跟你一块儿睡,明晚我再过去跟溶溶姑姑一起睡。”

“可以。”

元宝欢喜起来,但笑没两下又撅起嘴,“要是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睡就好了。父王,昨天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姑姑说呀?”

即便是元宝说,她也会拒绝吧!

太子目光微冷,笑容略显嘲讽。

“元宝,父王问你,为何你如此喜欢她?”

“我……我也不知道。”元宝听到太子如此问自己,顿时开始认真的思考,掰着指头数起来,“因为姑姑做饭很好吃……嗯……还有姑姑长得很美,姑姑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噢,还有还有姑姑对我特别好。”

“没有了?”

还有没有呢?

溶溶姑姑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元宝觉得自己肯定还没说完,使劲儿想使劲儿想终于又想到了一条。

“姑姑跟我一样,都喜欢父王。”

太子微怔,片刻后方柔声道,“父王倒是知道她跟父王一样喜欢元宝。”

“嗯,溶溶姑姑是很喜欢元宝的。”元宝点了点头,蹙眉纠结了一会儿,“我真的知道的,只不过我以前不敢跟父王说,怕姑姑知道了会不好意思。”

“到底发现了什么?你悄悄告诉父王。”太子将元宝往身边搂得近一些。

元宝纠结了许久,终于凑到太子耳边说:“溶溶姑姑,她经常偷看父王。”说完,元宝紧张地扯了扯太子的衣裳,“父王,虽然我告诉你了,可你不要去跟溶溶姑姑说,要不然她肯定会不好意思。”

“你觉得她喜欢父王?”

“嗯。”元宝望着太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父王,你娶了溶溶姑姑吧。我……娘亲已经去了那么久了,父王,你也要有人陪着才行。”

太子的目光微微沉凝,深深看着元宝,低头在元宝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父王有元宝。”

“可是我以后也要成亲的,到那时就没人陪父王了。”元宝有些着急。父王跟皇爷爷也是父子,可父王也不会天天去陪皇爷爷。每天陪皇爷爷最多的都是陈昭仪、王美人、安常在……元宝知道父王喜欢安静,不喜欢东宫里人太多,但至少要有一个人陪着父王才行,要不然,父王多寂寞啊。

“这么快就操心上成亲的事了?”太子轻笑一下,用手指戳了元宝的脸颊,“这些话是皇祖母教你说的?”

元宝瞬间被太子戳穿,脸颊立马红起来。他脸皮薄,一时不好意思,索性把头埋进太子怀里,含糊不清的说:“是皇祖母说的,可我觉得皇祖母说的对。”当然了,皇祖母那天还说了梁慕尘姑姑的好话,说梁慕尘姑姑一定会对元宝好的。元宝不相信,不会有人比溶溶姑姑对他还好的,所以,他不会在父王面前说梁慕尘姑姑的好话。

“父王……”见太子之后没再说话,元宝又仰起脸,“你生气了?”

“当真希望父王娶她?”太子问。

元宝立马笑了,飞快地连点了几下头。

“父王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元宝不太明白,知道了是父王答应娶溶溶姑姑吗?应该是吧。元宝心里高兴起来,然而在这高兴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太子的肩膀。

“怎么了?”元宝这个动作,很像他从前做噩梦时会有的下意识动作。

元宝的小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笑容,平平的,静静的,眼神里莫名有了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忧郁。

“父王。”

“嗯?”

“你是喜欢溶溶姑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娘亲多一点?”

太子呆了一下,许多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在一瞬间翻滚上来,如巨浪一般将他吞噬。

“元宝……”想开口说点什么,刚起了个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父王,你一样喜欢她们好吗?不过,我自己是喜欢娘亲多一点,那父王可以多喜欢溶溶姑姑多一点,但不能太多,只能多一点点,因为我也只喜欢娘亲多一点点的。”元宝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太子,等着太子答应。

太子对上元宝的目光,各种复杂的心绪一点点被元宝柔软,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重新回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别担心,父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个回答更令元宝听不懂了,不过却是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应。

父王答应不会让他失望,那就一定能办到。

夜已经深了,太子见元宝重新高兴起来,坐起身带着元宝去沐浴。

今日元宝确实玩得太久了,换上了寝衣,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起来。

太子正预备着躺下,忽然有人敲门。

抬眼望去,便是在烛影映照中脸庞微红的溶溶。

溶溶其实不想过来的,但是前几晚元宝夜里睡觉都有些盗汗,她都是往元宝的背上夹了一块汗巾的。这事她没跟王安说过,太子自然也不知道。

若是今晚没隔上汗巾,只怕元宝明儿一早就会风寒。

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殿下,我给元宝加一块汗巾。”溶溶举起手里的汗巾子小声道,“如今天热起来了,他夜里要流汗。”

太子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扫过,略微点了一下头。

溶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待他一点头,低着头就往里走。

这张床榻跟寝殿的那一张不一样,是靠墙放的,元宝方才睡着后连打了几个滚儿,滚到靠墙的地方睡了,脸朝里,被朝外。这姿势倒是方便夹汗巾,可惜躺在太里面。

溶溶有心把汗巾递给太子叫他给元宝夹上,又怕他弄不好反而把元宝弄醒了。

索性心一横,爬上了榻,用她最快地速度将汗巾隔进元宝的衣裳里。

然而,当她直起腰准备转身下榻时,后背忽然有一具微微发烫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