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子不像买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需要仔细挑。
再说曹月英在齐市生活也有一年多了,认识的人比以前多,要租个带院子的房子还是很容易的。她出去访一访,就在花园街中学后门的巷子里租到了一个带院子的三间房子,还带一个披厦做厨房,从这边走过去也只要几分钟。
家里有李春来和李振国两个劳动力,还有邢绥德和邢兰州帮忙。搬家也没费什么事,两天就搬好了。
虽然李家离的不远,还可以继续搭伙几个月一起吃饭。但是想到未来李家搬走了又要过吃食堂的生活,邢部长和胡阿姨都很忧伤。
胡阿姨埋怨邢部长,“老邢都怪你,你要是不打报告申请回来,我们在平京等着这家邻居多好。现在想申请调回去都不好意思。”
“为了革命工作,食堂也不是不能……算了算了,不提食堂。”
邢部长现在是真的吃不下去食堂了。
事实上省委和市政府的食堂供应的鸡鸭鱼肉数量和品种都比李家的饭桌上多一些。
但是,不要说大锅饭和小锅炒菜之间的差别本来就很大,同样的菜让不同的人用同样的调料来炒,味道都有差异。
拿白菜炒虾米这种本地家常菜举例子,食堂里就是白菜切几段,虾米拿水冲一冲下锅爆炒,大多数时候吃起来不是菜叶太软烂就是白菜杆子还夹生,虾须还要扎喉咙。
但是李家炒虾米就只用白菜杆,白菜杆需要撕去筋膜切成牙签粗的丝,虾米要剪一下须须和头壳的前面避免扎嘴。太大的虾还会把头壳和尾巴都剪掉。炒菜的菜籽油是提前炼熟了再放凉,没有生油气味,能在油温正合适的时候放菜下锅。用的酱油还是自己家里晒的酱,在霜降那天逼出来的秋油。
这么用心的炒一盘菜,菜杆子吸到虾汁嫩脆鲜香,虾米壳薄肉嫩又带着汤汁和蔬菜的清香味儿,怎么能不好吃?
再过几个月就不能和邻居搭伙吃饭了,这样用心又好吃的饭菜以后就吃不到了,邢部长和胡副主席觉得他们为了革命工作牺牲真是很大的,本来就不开心,半夜送儿子们上火车就更加的不开心了。
李春来和李振国也是坐的是这趟火车。李振国揣着他妈妈给他的大预算三千块买房钱。行李里头除了他自己和他大哥的新衣服,还有各种好吃的。
李春来来的时候只带一个挎包,包里只用一个角落装换洗内裤和袜子。现在他也有行李,比邢绥德还多的行李,旅行袋里毛线衣毛线裤棉鞋棉毛衫大裤头都和李振国他们一样一样的,毛衣都是婶婶这几天赶织的。大拎包里零食种类、数量和李振国李振华也是一样一样的。
邢绥德和邢兰州摸出猪肉干当宵夜的时候。李春来摸出来的小妹给他准备的大饭盒,里头有卤过的藕片、海带、芸豆、花生米、豆干,油炸肉皮还有两个对半切开的卤蛋!然后他又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里头是一叠酒酿饼。
李振国去打来开水,给四个人都冲了一碗香喷喷的油茶面。
看邢绥德那个羡慕的眼神,李春来觉得有弟弟妹妹真是太开心了,亲爹认出他,喊他儿子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开心。
李春来和李振国走了之后,李惜文就从爸爸妈妈的那个里间搬到了另一边的里间去住,她这个里间和她爸爸妈妈的里间都堆着粮食袋子和家具。
未来必须要带去平京的是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装布料和衣服的大箱子还有被褥被絮和书本。真正重要的是李春来和李振国的两个首饰箱。首饰箱太沉了,走托运真是不放心的。那么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找一辆卡车把全部的家当装车运过去。
这个其实也不难办,李春来在平京找个运货到齐市的卡车,跟人家谈好了回程租车就行。卡车能装的东西多,也就无所谓有什么能带走,什么不能带走的了,曹月英已经做好决定了,不只衣服家具和粮食,就连锅碗盆酱缸和养的鸡,她都要一样不少全带走!
家里的事情李惜文完全插不上手,她觉得她本人和她的空间金手指未来可能都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存在感,真是很郁闷啊。
终于开学了,李惜文的棉袄外面套着花布的新罩衫,麻花辫的发尾还很有仪式感的插着那对花蝴蝶,她走进高三理科一班教室的时候觉得自己傻透了。
还好,比她大好几岁的高三男生女生都在埋头写卷子,偶有几个分神也是飞快的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写自己的卷子去了。
高考大省压力大就是好!
大侄子大侄女们都不爱管闲事多么的可爱!
惜文真心喜欢这个氛围,在班主任蒋老师安排的座位坐下,把爱的绒花蝴蝶摘下来放进铅笔盒,拿出她刚才领来的厚厚一迭卷子也开始刷题。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来,新学期摸底考正式开始,第一科考语文。
油印的卷子还有点糊,题量真心不多的,就是作文题有点难写。
李惜文上辈子和这辈子都真有认认真真学习,没有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她觉得题目一点都不难,卷子到手就开始写,写完也才一节课的时间。
同学们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一张怀疑自己拿错了考卷的崩溃脸,个个都紧张地埋头写作文。李惜文估计自己提前交卷的话,不讲全班同学吧,有一个同学被她刺激的崩溃了都不大好,她就把卷子扣起来,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发呆。
回想上辈子被《5年高考3年模拟》、《XX年真题超详解》、《XXX考研政治全家桶》支配的那些夜晚,李惜文真是很感激她的爷爷,不是爷爷各种威逼利诱她好好学习,她现在哪来的机会在大侄子和大侄女们面前静静的装逼啊。
考完了语文考政治,休息半小时吃饭再考数学,接下来考物理和化学,再给半小时吃饭考俄语。李惜文交卷出来都晚上十点多了。
李大海提着马灯站在教室外面的台阶下等着,跟刘部长一块说话呢。
“爸爸。”李惜文背着书包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太晚了,不好叫你妈妈在外面等你。”李大海客客气气和刘部长道别:“我们回去了,那个事情我们明天再讲。”
“好好,明天中午我去找你。”刘部长在灯光下笑起来还是蛮慈祥的。
到家李惜文就知道为什么是她爸出来接她了,因为她妈妈在家里炖着鸽子汤。除了盐什么都没有放的鸽子汤在炭火炉上煨了不少时间了,骨头都酥了,香味很特别。
曹月英把鸽子头和脖子脚爪扯下来放在碗里,舀汤出来泡上锅巴,再撒一点点葱花端给李大海吃,然后就把那个小砂锅摆在了李惜文的面前。
“我也要吃锅巴。”李惜文拿碗盛出来半碗汤,泡上锅巴,给自己扯了个小翅膀,就把砂锅推到她妈妈面前,“妈妈你也吃。就我和爸爸吃,饭不香。”
“吃吧吃吧,一只鸽子也没有几口肉。下回遇到了我再买。”李大海也劝曹月英,“女儿现在讲究了,不喜欢吃炖汤的肉,振强不在家都没有人吃了,你就吃了吧。”
“也不知道振强现在有没有吃惯学校的食堂。”曹月英叹完了气看着砂锅里的大半只鸽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两个小的怎么能这样挑食?不讲学校里有人只用洒一点油炒的盐粒子下饭,就是振华振国上高中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好的伙食呀。”
“我们赶上了好时候呀。”李惜文一点都不在意她把好吃的小哥带歪了,有的吃才挑食,饿几顿就不挑了,这个毛病不用治。
“确实呀,你们都赶上了好时候。明天中午刘部长要过来,多烧一点饭。”李大海把鸽子脚爪塞嘴里啃。
“他来干什么?”曹月英不开心了,刘部长家的小儿子在学校总贼眼溜溜的偷盯着女儿,那孩子也念高三,上学期学习成绩下降的厉害,她有点担心刘部长来找麻烦。
“想他家老小考军校。要问问我们。”李大海笑起来,“去年抄的复习资料不是多一份嘛,找出来,不管有没有用,客客气气的给他。”
“不是来问我们,是来问邢伯伯的吧。”李惜文呵呵笑,谁都不是傻子呀。
“他问我们家,我们把复习资料拿出去就是真诚待人,别的事情不管,邢部长愿意和他讲还是不和他讲都和我们没得关系。”李大海摸摸女儿的脑袋,“这也是你学习成绩好,要是你和人家成绩差不多,万一人家考的比你好怎么办?这个好人我肯定就不做了。”
爸爸真是超甜的,李惜文笑的超开心。
第二天中午,刘部长和邢部长一路过来,有说有笑的。胡阿姨比他们晚一点到,还提着一兜硬柿子。
“硬柿子呀,甜不甜?”李惜文接胡阿姨的东西和接自己家的东西没区别。
“甜的,好吃才来拿给你们吃。”胡阿姨笑眯眯看着李惜文进了厨房,回来在方桌边坐下,继续笑眯眯看着刘部长。
被胡阿姨盯着的刘部长十分不自在,都没敢留下吃饭,拿到曹月英给他的六大本复习资料推说家里煮了他的饭就走了。
刘部长走了胡阿姨板起脸批评李惜文,“那些复习资料你不要用的吗?怎么能都给人家?”
“去年暑假我们抄了三套。给我两个表哥带去两套,还有一套呢,原书给刘伯伯,省得他家人找来对抄的对不对。”李惜文是真不知道刘家的老小叫什么,从来没直接打过交道,以后也不想打交道。
胡阿姨放下了复习资料的事情还有事情要操心:“那你想好了要考平京的哪个大学,有把握吗?”
“平京大学呀。应该能考上的吧。”李惜文不敢把话说满。
“考不上也不要去念别的大学。户口跟着你爸爸妈妈转到平京去复读,平京考大学比咱们齐省好考。转学虽然也能办,毕竟不是真正考进去的,怕人家讲闲话。”胡阿姨笑眯眯说:“平京大学虽然讲是咱们华国最好的大学了。可是去年开始学风就不大好了,就有那么一小撮人,不晓得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放到为人民服务上,就只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和教授过不去。”
李惜文懂了,胡阿姨是怕万一她转学去读平京大学,那些人会为难她,她立即表态:“嗯!考不上我就复读。我不会转学的。”
活了两辈子都在当学生,考不上也太丢人了。
吃过午饭李惜文就给沪城的明骏表哥写信,把她手头的复习资料列了一个清单做附录,叫表哥没事去新华书店看看,有什么她没有的高考复习资料都给她买回来。
花园街中学的高三老师非常敬业,下午摸底考的成绩就统计出来了,排名榜贴在高三教室的外墙上。
李惜文的名字高挂在榜首,语文扣了五分,政治扣了三分,那四门都是漂亮的满分,包括俄语。
原来的高三第一罗瑞宏这次屈居第二,语文比她多扣两分,政治只扣了一分,不过俄语扣的有点多,整整十五分。第三名往后和第一第二差的很多。
李惜文草草看一眼,背着书包继续往教室走,她寒假没上课,各科老师给她补发的卷子什么的有很多,虽然她觉得她全写完也起不到提高考试成绩的作用,但是她还是愿意为了让她妈妈放心早点刷完。
罗瑞宏发现自己总分第二,压力很大很大很大,经济压力大。
因为他父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母亲只是一个家庭妇女,他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家庭收入全靠糊纸盒,他们五个人上学都是亲戚资助的。
然而一直资助他的远房伯父这两年的境况越来越不好,伯母在他上高中的第一天就和他说过了,只有每次考试都考第一才会一直供他读书,考不到第一就算了。
他一直很努力,从来没有让人排在他的前面。他以为他能凭借他的努力,顺顺当当的高中毕业,考取大学。
现在李惜文一来就超过他排第一,而且在俄语这门新增的学科上还考了满分,他恐怕是没有希望下次把第一夺回来了,他连“我只是失误没考好,下次肯定能考回第一”的话都不敢跟那位伯母讲。
他觉得交下次生活费的时候他就要卷起铺盖回家去了。
他低下头,沉默的穿过看榜的人群,拖着脚回教室,看着今天发的卷子,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