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英回家没有带白球鞋,不过她带回来两大卷布料,一卷黑色的厚一点,一卷白色的薄一点。两卷布都长了霉斑点。
“你们大舅母带我我去买百货大楼买白球鞋,正好遇到他们的仓库在处理瑕疵品。一卷布五十尺只要六块钱,真是太便宜了,我就把买球鞋的钱都拿去买了布。”曹月英大口喝凉茶水,“我带去的钱一分都没得剩,我是从县里走回来的。
“妈妈你辛苦了。”李惜文给妈妈打扇子。
“妈妈,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新鞋子,但是有新衣服吗?”李振强抢过扇子给妈妈打扇。
曹月英无债一身轻,说话都响亮了几分,“是呀。开学让你们都穿上新衣服!”
“妈,我们也有好东西给你看。”李振强拉着妈妈进他们屋。
哥仨的房间是正中窗户那儿摆一张旧课桌,平时那张长课桌都是空的,现在旧课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两大垛词典,还有三整套高中课本和初中课本小学语文教辅书,非常醒目。
曹月英先看见俄语字典,高兴的拍手,“市里书店俄语字典都卖断货了,我还想着让你大哥去你大舅家住半个月抄他们家的字典。这些都是哪来的?”
“爸认识的司机师傅去齐省,爸送了他十斤小鱼干,我们背了二十多斤小鱼干去齐省省城废品收购站换的。除了这些,还有这个!”李振国从他枕头底下把那几个铅笔盒拿出来,“新的,糊了好多泥巴扔地下都没人要,小妹眼尖捡起来了。”
李惜文还有当年拿针被亲妈收拾的惨痛回忆,战战兢兢看着曹月英,就怕她妈又要收拾她。
银色的马口铁铅笔盒一共六个。李振国打开最上面的那个,给妈妈看里面的钢笔,“英雄铱金笔,新的,一共有十支呢!”
曹月英一点都不嫌弃钢笔脏,她用衣襟把笔擦一擦,拧开笔帽看笔头,“好的,能用!百货公司一模一样的卖三块零八分!”
“我们都试过了,每只都能用!”李振国羞答答抓住妈妈的胳膊,“妈,您把铅笔盒和钢笔分给我们用吧。还有那些字典和词典!”
曹月英高兴的点头,“笔盒你们一人一个,钢笔一人一只。”
“噢噢,我有新钢笔喽。”李振强也不挑,从他妈手里拿走一根笔一个铅笔盒就往他的床上藏。
废品收购站捡人家不要的亲妈就不计较了?李惜文大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起来。
李振国和李振华都让妹妹先挑。她挑了一根红色笔杆的笔,铅笔盒没要,“妈替我收着铅笔盒,等我上初中了再给我用,叫姐姐弟弟们看见了惹麻烦。”
大伯和二伯家那几个孩子看见女儿用新东西,婆婆和大嫂又要趁她和李大海不在家来抄家了。曹月英叹口气,揉揉女儿的脑袋说好。
高中课本两个大的一人一套,初中课本归李振强,还多一套高中课本放在家里可以给李惜文看,开学他们仨都不用买新书了,光书费就省下来好几块钱。而且每个人还有好几本草稿纸和格子信纸用!
俄语词典一共四本,四个孩子每人能分一本。汉语词典有三本,两个大的合用一本,李振强单独用一本,还剩一本曹月英自己和李惜文合用。
字典有好几本,一人一本还多出三本。曹月英把最新的一本和最旧的两本挑出来,说:“新的这本再加一枝笔和一个笔盒过年的时候捎给你们小姨家的冬冬。这两本旧的带给你们两个表舅舅家的姐姐。”
李振强大方的说:“给他们!妈,小妹和二哥去废品收购站还换了好东西呢,你去灶间看看?”
李惜文赶紧交待说:“鱼干我们挑大的带去二十五斤,人家出两毛钱一斤,这些字典和书是按两分钱一斤卖给我们的。我看他们那个院子里堆着有一人多高的脏袋子,袋子里头好像裹着东西,我就跟他说买三十个,人家让我自己捡那个袋子。我就连袋子里的东西一块捡回来了。”
“袋子里还有什么?”曹月英一直觉得女儿运气好,两分钱一斤的字典和钢笔已经是运气极好,没想到还有大惊喜等着她。
“有几个铝饭盒,新的,有几个杯子,新的,还有盘子和菜盆,也是新的。”
李惜文说一句,曹月英的眼睛瞪大一点。李惜文说完了,她急急忙忙跑去灶间看。
碗柜里上层摆着两个锃亮的铝制新饭盒和四个带盖的军绿搪瓷杯,下层有一垛新盘子和一垛新菜盆。
曹月英把每一样都拿起来看看,对八个红牡丹花样的盘子和四个同款花头的菜盆最为满意,单独拿出来分成两垛,说:“这个留着给你大哥二哥结婚用。”
李振华和李振国都很无奈,但是还是捧场的齐声回答:“谢谢妈。”
“这两个盘子和两个菜盆是蓝花的,我们家里用。这四个盆给你们二舅舅和小舅舅。”曹月英看着那两个饭盒和茶缸,为难了一会儿做出决定,“这两样留着你俩上大学带走!振强惜文,等你们上大学妈给你们买更好的!”
李振华和李振国都拿脚轻轻踢李振强。李振强虽然不是最小的,但是他比小妹经打,有什么讨打的话兄妹几个都喜欢推他出来讲。
“不用了妈。饭盒一共有五个,茶缸一共有八个,我们已经分过了。”李振强抱着头蹲下来,“妈你别打我,是大哥二哥先分的,爸还拿走一个茶缸呢。”
曹月英没打他,振华振国一人踹了他一脚。
李惜文看曹月英眼睛红红的,扑过去搂住她妈用力蹭,无声的撒娇。
“你们呀。”曹月英拍拍小女儿,“你带我去看看你们换回来的面袋子。”
那些面袋子是真的脏,都被黑色的机油浸透了。李大海把五个脏的不那么厉害的袋子拉开摊开压在后院一个破木盆里泡水,就等曹月英回家买洗衣膏。
“这个用洗衣膏也洗不干净吧?”曹月英拎起来看看,“还要卖你一毛钱一个,收购站的人真是坏良心了。”
那位站长大叔其实不算坏人,但是当着亲妈的面李惜文可不敢说,接着亲妈的话顺,“我要不是感觉袋子里藏了东西,我也不买它。三块钱呢!”
三块钱买这么脏的袋子是很贵,可是夹带回来那一堆的东西是真实惠。曹月英在地下拽了一把草把手擦擦,吩咐女儿:“以后不要捡便宜了,我们家穷也就是这几年,扛过去就好了。”
哪里有捡便宜,每一样都是她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呀。
不过李惜文还是点头答应,“妈,我答应。妈,我在收购站还捡到一本《家庭生活大全》,上面有写怎么去除衣服上的污渍。我去把书拿来,我们照书上的办法试一试?”
面口袋洗不干净不可惜。但是那两卷布上的霉斑要是洗不干净太亏心。
曹月英的注意力从脏兮兮的面口袋转移到了她买回来的那两卷布上,拿着那本《家庭生活大全》找办法去了。
李惜文趁机往泡脏布袋破木盆里倒了两瓶盖的氧净。
曹月英从书里找到一个相对省钱的办法,先用柴灰去搓那五个面口袋,再掏一毛二让李振强去代销店买回来一袋洗衣膏搓洗,忙活到天黑还真把那五个面口袋洗得雪白干净。
“书上的科学办法就是有效果!振华,你打赤膊,再拿五个面口袋去盆里泡起来,明早我们再来洗。振国,你去把你们门板下下来,在堂屋搭个桌子。振强,你去汪裁缝家借他们那个大剪刀来。大海,你去把公社仓库的那几个盆借来。”曹月英把三个儿子和丈夫支使的团团转。
桌子搭起来,大剪刀和盆也借来了,曹月英把布料剪成一块块的,白布泡两个盆,黑布泡两个盆。振强跑去还剪刀的时候遇到汪裁缝隔壁的人家夫妻打架,他快活地跑回来喊大家去看热闹。
李惜文做为女孩子是不被允许出门看夫妻打架的热闹的,她正好趁家里没人往泡面口袋的盆里倒了三瓶盖氧净,往泡布料的盆里各倒了两瓶盖的彩漂。
第二天面口袋洗出来了,洁净如新。黑布料上看不清楚霉斑,但是白布料上的霉斑还是很明显。晚上李惜文偷偷在泡布料的盆里加了氧净。
第三天洗出来的白布料纯白如云。黑布料看不清楚效果,不过白布都洗的那么干净,黑布肯定也洗干净了。
曹月英开心的走路都带着风,把黑白布料和十个面口袋装了一个袋,又用腰篮装上一篮小鱼干和两本字典回娘家曹坡公社。这回她把三个儿子都带走了,双抢要开始了,每年娘家都给她送米送油,所以每年她都会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帮忙双抢。
李惜文在家里也不闲着,她把剩的面口袋都洗出来了。李大海更给力,趁着家里没人太阳又好,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拆洗了。
没过两天李振华和李振国每人挑着四个袋子回家。
李大海还以为他们从外婆家搬新米回来,吼他们:“你们要脸不要脸?”
“不是米,是布!”李振华把布袋的口子扯开,给他爸看里面折成一块一块的布料。
“你妈妈不会又去百货大楼买处理布了吧。”李大海觉得老婆疯掉了,处理布再便宜也不能买这么多呀,开学四个孩子的学费加生活费要三十多块钱,以后每个月还要掏二十块钱的生活费,拿不出钱怎么办?
“这三袋子是我家买的。这三袋子是大舅家的,这一袋是小舅家的,这一袋是二舅家的。妈妈买这三袋子布没花钱,她把洗出来的那些布料卖掉了。”李振国也解开袋子,掏出六袋洗衣膏,“舅舅舅妈都说了,这个星期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布料的霉斑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