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她,我要变得很强,强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秦渊带着丁冬出了别墅,走上了海边公路,空荡荡的海边公路没有什么车经过,有附近的小孩骑着自行车成双而过,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远处泛着白色泡沫的波浪一下下地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一串又一串的浪花,海风吹乱了头发,丁冬漫不经心地欣赏远处的美景,可最后,眼睛还是不听话地追随着前方男人沉默的背影,总觉得那个男人此刻很难过,就算是海风,就连这个季节的大海,也在替他嘶吼难过。
丁冬的心情也有些阴郁。
她偏头望着无垠的大海,结果一不留神,就一头撞在了突然停下来的男人的背上,秦渊的背硬邦邦的,撞得她俏挺的鼻子微疼,突然的“亲密接触”让她脸红了一下,呐呐地小声道歉,“对不起。”
却听到男人一声愉悦的笑声,她以为自己听错,小心地又抬眼看他,却见惯常冷峻的男人嘴边泛着淡淡的笑,碧海蓝天此刻彻底沦为背景,海风再柔再轻,都不及男人的眼神来得柔软。
好脾气的她难得生气了,瞪了秦渊一眼,“有那么好笑吗?”
“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秦渊勾起了嘴角,插兜望着远处的海,“也是发生在这条路上,也是这样突然地……停下……”
他黑曜石般的眼牢牢将丁冬攫住,带着灼灼的温度,“历史总是在不停地重演。”
“什么历史?发生了什么?”
秦渊看到了她眼中的迫切,然后身体稍稍一偏,手指向几步外的一块大石头,“看到那块石头了吗?”
丁冬顺着他指的那个方向望过去,确实见到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倒是体积挺大,表面也平滑,是个能让路人中途停下休憩观海的好地方。
“嗯,很适合看风景的地方呢。”丁冬的眼睛被风吹得微微眯了起来,“那里,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两人就这样在风中相视无语,风狂起来了,吹乱了他们的发,丁冬突然看不清秦渊的眼睛,只听他破碎的声音就这样随着风吹送到她耳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十七岁,放学的路上自行车坏了,她就坐在那块石头上,背对着蓝色大海,看到我的车兴奋地跳起来招手……那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画面。"
沉溺于昨日回忆的秦渊嘴边挂着柔软的笑,眼底深处却是寂静的苍凉,丁冬呆呆地望着他的脸,脑海里想象着他描述的场景,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那天的海风也是这样大,”秦渊直直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有什么要流淌出来,几乎要将丁冬淹没,“她的马尾辫一跳一跳,她那么青春美好,却从不自知。”
丁冬温婉一笑,“那样的画面,就是想想,也觉得很美好。”
秦渊寥寥几句描绘就已让丁冬彻底明白,只那一瞬间,青春浪漫的海边少女就彻底击中了少年人的心,从此进驻一生,再没有其他女人的位置。
看着这样痴情的秦渊,她隐隐有些羡慕那个叫做“小羊宝”的女孩,她遗失的青春里,有太多的空白,更不曾出现一个叫做“秦渊”的情人,在人生最美的年华,陪她看海。
她真挚地说,“你们之间的故事一定很美吧?”
她满脑子搜罗有限的词汇,“就像童话一样。相比起来,我和我未婚夫的初次见面,就太寻常不过了。”
“是吗?”秦渊的反应有点冷淡。
刚才那柔情四溢的秦渊突然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冷若冰霜的脸孔,只是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他再度冷漠,丁冬想当然地认为他对别人的情事不感兴趣,她也无意对他透露隐私,只是简单道,“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
“哦?”秦渊盯着她,锐利的眼分明逼迫着她说下去。
“我和同学路过避雨,正好遇上画展,他过来跟我们搭讪,还给我们讲解每幅画的含义。”她低着头害羞一笑,“我是画痴,当时听他说话,觉得他很有才华。后来他电话约我出去,我就答应了。”
她没有告诉秦渊,当时她在一副描绘大海的画作前着了魔似的停留了很久,而盛匡就在此时站在她身边,像是绅士从天而降,“美丽的小姐喜欢这幅画吗?能否允许我这个作者为你稍做讲解。”
就在那一刻,她就像喜爱墙上的那片蓝色那样,对那片蓝色的缔造者,有了最初的好感。
如今想来,那最初的心动已经模糊一片,时间和生存早已消磨了仅剩不多的爱意,她苦笑了一下,“平凡男女的相遇大多都是这样的吧,遇见了,觉得合适,对方也不讨厌,就在一起了。”
“是吗?”身边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明显情绪不高。
他们身后的大海,不知何时,浪大了起来,巨浪拍打海岸发出撞击声,大海不知在嘶吼,还是在哭泣。
丁冬自认已到了不再相信爱情的年纪,却好奇秦渊为何能十年痴心爱一个人,等了半天,却见秦渊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似乎无意再说下去,不禁有些纳闷。
难道她说错话了?
伴君如伴虎,此刻她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不起秦先生,我话多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渊,“请你继续讲吧,小羊宝拦车以后呢?你们就这样认识了吗?”
“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秦渊拒绝继续下去,他刚才的好心情,只是昙花一现。
“走吧。”他迈步就走,走了几步,却见丁冬还在原地,终于回过头。
空无一人的海边公路,两个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着。
“秦先生!”丁冬心潮澎湃,“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风中的她摇摇欲坠,细瘦的身体仿佛随时随风而去,再难在人群里寻觅,秦渊久久凝望她倔强的小脸,薄唇轻启,“问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下这个故事呢?”
丁冬终于吐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秦渊曾经解释过他的意图,但她总是无法劝说自己相信,她直觉,他没有说实话。
秦渊不说话,两个人的视线久久地胶在一起,狂乱的风都没有能让他们移开看着对方的眼。
秦渊的声音低沉柔软到令人心碎,“海的女儿,这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丁冬在他墨黑的眸里看到怔愣的自己,“人鱼公主救了人类的王子,为了他喝下了女巫的毒药,变成了不能说话的少女。但是王子却忘了她,和另一个公主在一起,她不忍心杀了他,于是放弃自己成全他,自己则化为泡沫,沉入大海深处。”
“化为泡沫……”秦渊的嘴角是一抹苦涩心酸的笑,“这是她最爱的童话,她总是一遍遍地对我说,她就是海的女儿。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会成为我们的故事。”
他看了丁冬一眼,轻轻的震撼人心的语气,“我不会让那样的结局发生。”
仿佛身处雾中没有方向,丁冬艰难地动了动嘴巴,“我不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秦渊再不理她,转身大步流星往前走,背影如山。
丁冬全身一个激灵,突然醒过来,飞快追上他,就连嘴巴都哆嗦着,“她还活着是吗?”
她执着的表情,带着对真相的强烈渴求。
“她自然活着,只是也许……不再爱我了。”秦渊的话飘荡在海边公路,而远处传来的,是大海连绵不绝的,哭泣的声音。
“我要你写下我们的故事,只为有一天唤醒她,我要告诉她,我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什么承诺?“
“我答应过她,我要变得很强,强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秦渊眼里深海般的爱流溢出来,他伸出手,捋了捋丁冬耳边一缕乱发,笑得温雅柔软,“七年过去,我终于可以站在她眼前,告诉她,我做到了。“
丁冬突然想起了媒体曾经报道过的一切,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吗?那个叫做‘小羊宝’的女孩?“
秦渊并不否认,“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要告诉她,我征服全世界,做父母亲人眼里的逆子,只是因为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丁冬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深情到令人敬畏的男人,她急切地劝说,“那你还在等什么?快去跟她,就是小羊宝说吧,把你今天对我说的一切都对她说,她会回到你身边的,我相信!“
秦渊看着她单纯的眼里满是急切,眼神亦柔软下来,“时机未到。“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有了想要在一起的男人,我知道她怨我,怨我离开七年,对于时间,我无能为力。“
“如果爱情注定是一场无情的掠夺,“秦渊的表情带着商人特有的狠绝,“那么我希望,以温柔的方式,慢慢来。“
“我要她,自己走回到我身边。“
这一晚丁冬失眠了,身旁的麦麦睡得像只小猪崽,她却不知疲倦地睁圆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中乱作一团。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别人的爱情感动,甚至触动心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狂风般猛烈的爱情正一寸一寸地将丁冬过往对爱的认识,解构、重塑,直到自己满心满眼都是秦渊的话,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忧郁却带着坚定的眼神,。
谁会想到,媒体眼里无情冷酷的魔鬼秦渊,卧薪尝胆多年,不惜与父亲兄弟决裂,最后大逆不道一举夺走家族企业的秦渊,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兑现自己当年与一个女孩的承诺。
丁冬开始笃定,如果秦渊告诉她,他会为了那个女孩献出自己的生命,她也不会怀疑。
他说《海的女儿》就是他们的故事?为什么她听不懂呢,童话般的故事又怎会真实发生?
丁冬满腹问号。
她闭上眼睛,灵魂依旧得不到平静。
她刚在别墅稳定下来,隔天,再度得到盛匡的消息。
扣押盛匡的那群人打来电话,那时她正和麦麦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这个号码之前丁冬拨过好几次,每一次都关机或是拨不通,现在再度看到这个号码出现,她的心蓦地沉下来。
终于来了。
电话里传来的依旧是斯文却极度冰冷的男声,“丁小姐吗?你筹钱筹得怎么样了?”
丁冬快步离开餐桌躲到厨房,吓得脸都白了,“对不起,还差一些,能不能再宽限我一段时间,一下子筹到那么多现金真的有点困难。”
“我想不需要了丁小姐。事实上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也是要告诉你一声,由于盛匡并不配合,甚至在言语上冒犯了我的老板,老板决定放弃私了,他今天已经报案,盛匡很快就会被移交到地方公安手中,法律自会还我老板公道……”
等丁冬挂了这通电话回到餐桌,她已经食不下咽,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匡哥的艺术人生毁了,等他有朝一日出狱,就算重执画笔,谁会买一个坐过牢的有着污秽灵魂的画家的画?
他不仅毁了自己,还毁了她的婚礼,一旦他入狱服刑,剩下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麦麦又该怎么办?
他会被判多少年?五年?十年?她甚至不能说服自己等他回来。
丁冬苍白的脸上满是慌张。
“冬冬,是爸爸的电话吗?”正在喝牛奶的麦麦突然语出惊人,吓得丁冬慌忙抬眼看他。
她连忙否认,“哦不是,是你之荷阿姨的电话,她很关心你,问你好不好。”
“我不好。”麦麦耷拉下小脑袋,声音闷闷的,“我想爸爸,可是他不想我,连电话都不打给我。”
丁冬内心的无力感在蔓延,但脸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我不是说了吗?你爸爸在一座小岛上写生,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他很快会回来的。”
她在一声叹息,天知道,这拙劣的谎言能用到什么时候?也许明天,一切就会被揭穿。
窗外阳光明媚,但那是属于别人的阳光,她感受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冷。
麦麦在花园里玩耍,丁冬正在发愁,手机响了起来。
是好友之荷打过来的。
杂志社被查封,之荷也跟着失业,而她打来是告诉丁冬好消息的。
“丁冬,恭喜我吧,我找到新工作了,而且是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哦!大名鼎鼎的华橙电影公司知道吧?我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投了份简历,没想到被录用了,天哪,中了大奖的感觉,工资是原来的四倍哪,真不敢相信我有那样的狗屎运!”
丁冬刚哭过,还有浓重的鼻音,强颜欢笑道,“恭喜你啊之荷!”
夏之荷马上听出了不对劲,立刻紧张问,“你怎么了丁冬?声音不对劲”
“匡哥被警察抓起来了,有可能坐牢。之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丁冬,你别急,冷静点,”电话那头的之荷也慌了手脚,“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总有办法的。”
“不用,我来找你吧。我今天不方便过来,明天我来找你,我们约个地方吧。”丁冬还不打算把住在秦渊家的事过早告诉好友,目前她心力交瘁,没有心力向她解释目前这奇怪的状况。
事实上,很多事,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隐隐觉得有一双黑暗中的手,将她推到了现在的境地。
幸好之荷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道,“好,明天我就在华橙上班了,中午你在总部楼下等我吧,我们一起吃午餐。”
过了一个煎熬的夜晚,次日丁冬将麦麦交给秀嫂照顾,正巧江海蓝中午要驱车去市里,她在医大做客座教授,每个礼拜都需要去上课,丁冬便搭了便车。
江海蓝是昨夜才飞回来的,她明显睡眠不足,娇柔的声音愈加慵懒入骨,“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小男孩?”
“嗯,是我未婚夫的儿子。”丁冬坦白承认。
江海蓝朝她眨眨眼暧昧地笑,“看来很爱他嘛,他有个拖油瓶也不在乎?”
“也不能这样说,”丁冬的脸有些烫,“他很有才华,对我也好,虽然我也有犹豫过,但他拿出了诚意,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的。”
“相遇是一种缘分。”她这么对江海蓝,也对自己强调说。
没想到她的回答却引得江海蓝哈哈大笑,丁冬讶异地歪过头看她,见她妩媚的脸上满是对人性的洞悉,她出人意料地问,“说服自己一定很累吧?”
丁冬一下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困难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因为江海蓝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毒辣,败下阵来。
是的,她说对了,说服自己,真的很累。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能被说服,或许,她已经麻木到习惯性相信自己的这些鬼话。
江海蓝把丁冬送到了华橙所在的那条路,丁冬跟她道别后转身将要离去,却被叫住。
“丁冬!”
江海蓝坐在车中,头伸出窗外朝她勾手挤眉弄眼,“耳朵过来。”
丁冬照做。
江海蓝把鲜艳的红唇凑到她耳边,女巫般蛊惑的娇柔声音,直击心灵。
“秦渊那个男人,你要小心不要爱上哦。”
丁冬目送江海蓝的红色跑车消失在转角,清秀的眉皱了一下,江海蓝还有艾明媚她们竟都对她说了类似古怪的话,是善意的提醒吗?
真是可笑,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也是有未婚夫的女人,又怎么会为这样的男人意乱情迷?
说到底,她只是为他和小羊宝的爱情唏嘘同情而已。
华橙电影娱乐公司总部大楼气势磅礴,作为国内娱乐产业的领头羊,华橙旗下云集了娱乐圈三分之二大牌明星的经纪合约,华橙出品的电视剧几乎部部是热门,打上“华橙”标签的电影更是票房保证,只因其高层对公司产品要求严苛,金牌编剧,加上一线明星的参与,以及精良的制作团队,奠定了公司在行业内的霸主地位。
丁冬对这个娱乐大鳄并不陌生,之前做记者时常常跟踪采访它家旗下影星,与一些同行也会时有交流华橙的小道消息,听说半年前华橙太子爷终于放弃华尔街日进斗金的基金经理工作回国接班,老总裁看来对这个儿子信心满满,干脆当起甩手掌柜,每天与老友打高尔夫喝茶。
也难怪老爷子如此放心,太子爷掌舵后的华橙股价不跌反升,随之创新高的还有旗下主打电影的票房,华橙最近的新片刷新了全国票房纪录,娱乐圈大佬们背后都道,后生可畏。
至于这个在国外呆了多年的周家太子爷,低调之余还保留了一些西方习惯,比如喜欢外界叫他“Brent”,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鲜有有媒体拍到他的正面照,丁冬只见过一家杂志拍到了他夜晚出行的侧面照,只从模糊的轮廓判断,是个斯文俊朗的青年。
华橙大楼是如此的高不可攀,站在它面前,只觉得自己渺小如蚁,想到夏之荷竟然能进入这家大公司工作,丁冬不得不羡慕。
等了没一会,夏之荷就踩着七寸高跟鞋袅袅出现在她面前,她本是名校毕业生,之前在杂志社做事完全是屈才,这一回得偿所愿进入大公司,她一扫之前的颓丧,穿着款式简洁的OL套装,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焕发神采。
之荷挽着丁冬,眼睛晶亮,“走,姐姐今天请你吃大餐。”
丁冬也跟着眉开眼笑,“不是大餐,我可不饶你。”
两个人去了附近的高级西餐厅,点了海鲜芝士焗饭,炸小牛排,生鱼片,还有一些蘑菇汤蔬菜沙拉,坐在窗边享用着美妙的晚餐。
一提起新工作,夏之荷就手舞足蹈,“丁冬,姐姐真的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知道吗?我在电影事业部做事,这可是华橙最好的部门,不过真的名不虚传,我今天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丁冬微笑地倾听,可之荷很快就提起盛匡,她就马上没了食欲,眉眼间愁云惨淡,“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在警察手上,总比在那些人手上要来得安全些,警察还未与我联系,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她搅拌着盘子里的蔬菜,“我对法律一无所知,我想我应该找个律师帮帮他才行。之荷,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夏之荷耸了耸肩摇头,“姐姐认识几乎全城夜店的酒保,却不认识哪怕一个律师。”
她的语气带着遗憾和无奈,“丁冬,对不起帮不到你。”
丁冬笑得有些无力,她眉间的愁绪与这餐厅里金黄色的生气格格不入,“之荷别这样说,你能陪我吃饭听我说话我已经感激不尽,匡哥当初铤而走险就应该想到有这样的一天,他在挑战法律所以他只能接受惩罚,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帮他。”
“我好茫然,我不知道明天我在哪里,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生活最近给了我太多意外。”
说这些时时,丁冬已经是喃喃自语,就连坐在她对面的夏之荷也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困扰,她以为丁冬只是在为那个与她毫不般配的男人苦恼伤神。
之荷却比善良的丁冬要现实许多,她开门见山道,“丁冬,看起来盛匡的麻烦只是开始,他甚至会坐牢,他会坐多久的牢呢?我直说吧,我不赞成你等他,你大好青春年华不该交付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你想想,等他出狱,他能给你什么?一个坐过牢穷困潦倒的画家,自负到不切实际,除了画画他还能做什么?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夜夜独守空窗吗?更何况他还有个孩子,难道他在牢里你还要帮他养孩子?拜托,他的前妻就是嫌弃他一无所有才提出离婚的,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你又何必去接手这样烂摊子,那不是你的责任啊丁冬。”
夏之荷苦口婆心,甚至伸手覆在丁冬的手背上,逼着好友与她直视,“等尘埃落定,与他分手吧。”
丁冬的眼眸里全是慌乱迷惘,“我不能这样之荷,这是落井下石,我怎么能在一个男人最难的时候弃他而去,我……”
她的回答换来夏之荷的一声叹息,她的目光里甚至带着深深的怜悯,“丁冬你就是太天真太善良你知道吗?你还未想明白这个人值不值得托付一生,就简单地把你自己交出去,生不离死不弃,我很害怕……”
丁冬犹豫地问,“害怕什么?”
夏之荷用刀叉切下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抬眸睨了丁冬一眼,带着一丝令人无法直视的洞悉和犀利。
“我只怕,你最后毁了自己。”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我会向神祈祷,能够出现一个人,拯救你。”
好友的话已让丁冬完全食不下咽,她心里的茫然更甚,之荷倒是很照顾她的情绪,拿起酒杯笑道,“来干杯吧傻姑娘,好姐妹一直在你身边。”
丁冬明媚一笑,正想举杯,就见下一秒好友的眼睛死死瞪着餐厅某个方向,像撞了鬼似的,往常冷静的眼里充满了惊讶,甚至莫名的亢奋。
“怎么了?看到谁了?”她纳闷,循着她眼睛的方向转头望过去,就见到他们后方偏左的一桌坐着一对华丽男女,面朝她的男士儒雅斯文,嘴边温文尔雅的笑容与他身上强烈的精英气质相得益彰,背朝丁冬的女士看不到长相,但那婀娜的背影以及瀑布般黑亮的长发漾出万种风情。
而那个男人,分明就是秦渊婚礼上与他相邻而座的周景宣。
丁冬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记住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男人的名字,她原以为城市太大有些人注定一生不会再相见,却原来,这个城市还是太小了。
“天啊!”丁冬耳边是之荷小声的惊呼,“我的大老板Brent!”
Brent?华橙神秘的太子爷?
丁冬回头挑着眉瞪着之荷再三确认,之荷仿佛与她心灵相通,忙不迭点点头,眼睛里跳跃着太多兴奋。
丁冬无法将初见时举止轻佻的周景宣,和他现在斯文的精英形象叠加起来,忍不住又回头,不想这一次,却撞上他戏谑投射过来的眼神,他手中的酒杯朝她远远地举了举,举手投足犹如上个世纪的贵族绅士,嘴角醉人的笑更是带着几分勾魂几分摄魄。
见他举杯面向这边,周景宣的女伴讶异地回头,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精致美人,丁冬脸一热,忙回过头来闪避对方好奇的视线。
“大老板对面的女人难道是他的真命天女吗?不对啊,同事说大老板没有女友,目前单身呢。”之荷掩不住八卦的心思,“或许是绯闻女友也说不定,是哪个新出道的嫩模吗?”
丁冬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那天她躲在角落偷拍,回到座位后就觉得周景宣对她笑得别有深意,仿佛是已知晓她的行径,眼里一直闪着促狭,而她那时太过紧张心虚,甚至不敢与他直视,现在想来,当时一直故作镇静的她真如跳梁小丑,在别人眼里俨如笑话。
难怪他那天最后说:“我有种预感,我们会再见。”
秦渊曾让黑白两道全城搜寻她,上流社会应该人人皆知了吧?是不是都在看好戏般的等待秦渊收拾她呢?
丁冬正魂不守舍,之荷突然问她,“对了丁冬,你现在住哪里?以后又有什么打算?”
丁冬愣了愣,什么打算?
她深陷泥潭能有什么打算?
“我在郊区租了个房子。”她喝着饮料掩饰眼里的闪烁,“附近有个幼儿园,我打算先把麦麦送过去,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看匡哥的情况再说。”
之荷面带无奈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没想到街上突然起了不小的动静,突然下起了大雨,街上毫无防备的路人抱头鼠窜,纷纷找地方躲雨。
生活就像这阵突如其来的雨一样,总是能让人措手不及,但骄阳已经炙烤这个城市太久,每个人都干涸到麻木,这算不算是一场及时雨呢?
丁冬托腮望着窗外沉思。
她生活里的这场意外之雨,究竟会将她带向哪个彼岸呢?
吃得差不多了,之荷带了伞倒也不慌乱,“我们走吧,只怕待会雨下得更大。”
丁冬点头站了起来,回过头时发现周景宣已经与女伴离去,侍者正在收拾他们桌上的餐盘。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两人站在西餐厅外的路上等计程车,这场瓢泼大雨实在太大,尽管之荷带了伞,可是这携风的雨还是将她们的裙角淋个彻底,飞驰而过的计程车都是满载乘客,这个时候,实在不好打车。
丁冬不禁焦急,今天是瞒着秦渊出门,太晚回去怕又要受他责备,麦麦见她晚归,也必定会当着秦渊的面哭闹个不停,她正想提议走一点路去坐公交车,没想到一辆黑色豪车出人意料地停在了她们面前。
车窗摇下,周景宣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绅士的笑挂在脸上,却显然是对夏之荷笑,“夏小姐,现在很难打车,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和你朋友一程。”
他邻座的小美人只是冷傲地瞪着车外的她们,神情略有些倨傲。
之荷起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从善如流道,“那就麻烦周先生了。”
之荷一个新职员怎敢对大老板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大老板居然记得她这张脸,还清清楚楚记得她的姓,她已经心花怒放。
她拉着僵硬的丁冬坐上了车。
车内的干燥让湿漉漉的两个人舒服了一些,之荷很快收起狼狈,笑容大方,“真是太谢谢了周先生。您居然还记得我这个新人,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呢。”
周景宣似乎早就对这样带着谄媚的甜话司空见惯,淡笑着,“我其实记性并不好,之所以记得夏小姐的姓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那位住在大明湖畔的亲戚。”
“哈哈,”之荷掩嘴甜笑不已,“周先生您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好友与周景宣互动热络,车上的另外两个女孩子却是出奇安静,丁冬倒是放下心来,心道是自己想多了,周景宣刚才举杯示意,必是对着之荷做出的举动,未必是已经认出她。
她乐得做那个车上的隐形人。
周景宣的女伴冷清开口,夜莺般曼妙的声音,出口的话却带着毫不拘束的挑衅,“哥哥,你还是那么爱演绅士,不累吗?”
车后座的丁冬和之荷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美女亲昵地叫周景宣“哥哥”,还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出言不逊,看来并不是之前她们猜测的绯闻关系,兄妹关系更加合理。
果然周景宣没有一丝恼怒,脸上迷人的笑带着电,“米兰,你不知道哥哥是要演一辈子绅士的吗?为女士服务,又怎么会累。”
然后他回头,朝着后座的两位笑了笑,“感谢两位美女给我为你们服务的机会。”
他一直用“演”来形容自己的绅士行为,仿佛并不隐瞒自己是个伪绅士的事实,这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兄妹俩人,都是自信到可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想必是心虚作祟,丁冬自始自终没有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一直凝神望着窗外的雨滴滑下车窗,她包内的手机已经悄无声息震动了两次,她却懦弱地迟迟不敢接听。
之荷住得最近,她下车的时候丁冬本想也跟着下车,没想到很快周景宣插进嘴,看似和善的语气里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夏小姐放心吧,我会把你朋友送到家的。”
他既然这么说,之荷自然不方便再多说什么,给了丁冬一个宽慰的眼神,只是对她耳语了一句“到了给我短信”,就放心地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前座的男人,轻声报了,“裕新小区,谢谢。”
那是她之前住的地方。
之荷不在,周景宣显然少了之前浮于脸上的客套,并不理会她这个无名小卒,顾自开着车。
三个人的车厢诡异地安静下来,碰了一鼻子灰的丁冬坐立不安起来,手机自刚才震动过两次后,就再没有动静过,这一事实让丁冬更加焦灼不安,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黑夜如张大巨嘴的猛兽,随时能吞噬一个雨夜中孤苦无依的灵魂。
车行驶到市中心一个高级社区门口,丁冬知道这个小区,好几个明星就把家安在这里,一栋豪宅价值近亿,就连这里的保安都是趾高气扬的,她数次踩点蹲守这里,都被他们无情驱赶。
周景宣面朝妹妹,卸下笑容的他看上去有些冷酷,“下去吧。”
周米兰显然很不开心,“哥哥,我今晚想回大宅,我想吃家里的早餐。”
“那你自己开车回去,”他笑了笑,“或者打电话找男人送你回去。”
“哥,你刚还说要演一辈子绅士呢。”
“你怎么忘了,”周景宣转头朝后座的丁冬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哥只对陌生小姐演绅士,至于妹妹嘛,就省了那一套吧。”
“快下去,要不然把你扔下车了。”
“哼,我要跟爸爸告状。”他妹妹气呼呼地打开车门,下车之前朝紧张兮兮的丁冬挤眉弄眼道,“这位小姐,恭喜你上了贼船了!”
周米兰撑着伞翩然离去,周景宣并没有马上开车,车内很安静,静到甚至能听到丁冬不安的心跳声,周景宣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车外的雨滴溅在车前盖上形成了一个个水花,他仿佛看出了神,忘了车内有另一个人存在。
丁冬慌忙道,“谢谢,我也在这下……”
“坐到前面来。”周景宣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的目光深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为她司机。”
“而你,还不是她。”
丁冬莫名其妙,这个样子的周景宣又与第一次略带轻佻的他不太一样,似乎他也是会变色的,这个人那么复杂,但她又直觉他不会伤害她,她搞不清楚这个陌生人的意图,只好乖乖坐在前座,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强调,“裕新小区,谢谢。”
她还没有自信到自己这个普通女生会被华橙太子爷另眼看上,只是单纯不喜欢他这般的屡次为难她,就算她是偷拍别人婚礼的小人,她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吗?
车子在雨中缓缓滑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且走上了跟裕新小区完全相反的方向,丁冬察觉到不对劲,“方向不对。”
“海边住得惯吗?”周景宣突然语出惊人,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大海引起轩然大波,丁冬被震得好半天说出话来。
她瞪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周景宣笑而不语。
丁冬这才发现他走的正是回海边别墅的路,一时更加愕然,看着夜的光影掠过男人好看的侧脸,忽明忽暗,丁冬忽然对他更加畏惧。
他知道他住在哪,为什么他好像知道一切的样子?他和秦渊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吗?
想到他出现在秦渊的婚礼上,丁冬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窗外的雨丝让人心烦意乱,好在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丁冬渐渐平静下来,耳边却传来周景宣略显清淡的声音,“你还没回答我呢,住的惯吗?”
“哦,还好。”丁冬一心敷衍。
“那片海滩,”周景宣顿了一下,“可以常常去。”
“嗯?”丁冬听不懂似的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蒙了层薄薄的雾,非常茫然。
为什么她越听越糊涂?
她注视着身边的男人,周景宣却只是目视前方,“那里有个傻姑娘,等一个人很多年。”
“可是傻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
他轻轻地朝丁冬笑了一下,那样凄清的笑看在丁冬眼里,只有针扎一般的刺痛,为什么这个男人,让她想起另一个男人呢。
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想起那个人漆黑如海的眼,还有眼底的哀伤,心里只觉刺痛,痛到不能回忆,痛到要窒息了过去。
“开窗,能不能开窗?”丁冬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她的大脑混沌不堪,她急需新鲜空气。
周景宣讶异地瞥了一眼,车窗摇下,而急乱的雨透过缝隙灌了进来,滴在丁冬赤裸的皮肤上,清凉入骨的温度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她逐渐恢复过来,恼怒的语气,“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们很熟吗?”
为什么每个人似乎都在对她设下谜团,却没有人告诉她谜底,可是她小时候明明最厌烦猜谜,成年以后,对这样无聊的举动也更加排斥。
她渴望周景宣把她赶下车,那么她就可以自由地在雨里狂奔,任由雨水冲走她心底的烦躁,可周景宣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只是淡淡道,“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日子很无聊不是吗?”
下一瞬他又笑得痞痞的,“秦渊挨巴掌的照片还有吗?给我一张,就当今晚送你回来的车费好了。”
丁冬心里嘟囔:变色龙又开始变色了。
嘴上应道,“早都上缴了,我还想留着小命呢。”
“真可惜,”周景宣看起来很失望,“下一个敢扇他巴掌的女人在哪里呢?”
他的下巴朝她挑衅地点了点,“喂,你敢吗?”
“开什么玩笑,我看起来那么像找死的吗?”丁冬瞪了对方一眼。
“像啊,你不是找死过一次吗?”奚落恶毒的话从周景宣的嘴里吐出,成功引来丁冬的怒目圆瞪。
丁冬怒极反击,“你早上没有刷牙出门的吗周先生?”
那么臭的嘴。
周景宣坦然回答,“我天天不刷牙的,丁小姐。不相信的话,要不要闻闻我的口气?”
不正经的男人眼看就要朝丁冬张嘴呵气,丁冬指着前方怒吼,“专心开车,旁边就是海,难道你想让你的臭嘴引来鲨鱼吗?!”
嘴仗过后的两人不打不相识,车内紧张的气氛也一扫而光,比起时时让人绷紧神经的秦渊,和周景宣相处就轻松多了,有一瞬间,她觉得和这个人认识了许久,坐在她身边的,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她暗自嗤笑自己的想法,坐在她身边的可是华橙太子爷,就像秦渊一样,如果不是那次偷拍,他们此生不会有交集。
车子很快到了海边别墅区,甚至不用丁冬指路,周景宣熟门熟路地开了进去,很快就停在了秦渊家门口。
丁冬满是恐惧地望着车外,脚底生根了一般,迟迟挪不动步子下车。
雨夜的路灯洒下昏黄暗淡的光芒,一个男人撑着伞站在灯下,手上的烟丝明灭不定,他雕塑一般站在漫天的雨中,任由伞的阴影将他的脸全部遮挡,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
看着这样的秦渊,丁冬的心再度刺痛。
他在等谁?难道是她?
像是突然了悟,她急忙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冲入大雨里,快步跑到他面前,唇微微地哆嗦着,“秦,秦先生对不起,晚上打不到车……”
她话也说不清楚,指着站在车旁同样淋雨的周景宣,她庆幸他们是相熟的好友,“我碰到了周先生,他很好心地送我回来,我……”
她急急忙忙地指手画脚解释,就连自己已淋成落汤鸡也未注意到,可此刻冷若冰霜的秦渊是那么可怕,全身散发出的彻骨寒意让丁冬止不住颤抖,她知道他惹怒他了。
事实上,秦渊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穿透重重雨幕,射在几步外的周景宣身上,凉薄而无情。
泥土的湿气仿佛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味飘入鼻尖,丁冬有不祥的预感。
“拿着,回到房子里去。”秦渊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伞硬塞到她手上,尔后寒着一张冰封万年的脸,大步走向周景宣。
两个身高相当的男人面对面站着,雨无情地落在他们身上,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丁冬不安地看着那两个男人,总觉得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周景宣早已收起吊儿郎当,严肃地与秦渊说话,两人刚说了没几句,秦渊突然挥拳袭向周景宣的右脸,他被打得靠在了车旁,差点跌倒在地。
丁冬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松,伞掉落在地。
而那边遭到痛击的周景宣,不甘示弱地上前回敬秦渊一拳,想来也是常常健身,秦渊挨了他一拳后连连后退,等站稳又冲上去挥拳。
两个势均力敌的男人在雨里打得难分难解,你一拳我一脚,像是不要命一般,红了眼把对方往死里揍,下手毫不留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关系良好的好友,说是死敌,反倒更恰当一些。
丁冬见他们都挂了彩,秦渊的嘴角有血丝像曼陀罗花一般蔓延开来,排山倒海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朝她袭来。
再这样打下去,他会死的!
她全身一震,突然疯了一样冲了上去,她歇斯底里地喊叫,“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但两个失去理智厮打在一起的男人又怎会理会她,就在她喊叫急得团团转的功夫里,秦渊的肚子挨了周景宣一脚,作为还击,周景宣的下巴吃了秦渊一拳。
“不要打了,求你们不要打了!”丁冬带着哭腔哀求他们,一次不又一次地不要命挤在他们。
“走开!”冲她吼叫的是秦渊,雨中的他决绝如一头受伤赴死的野兽。
瘦弱的丁冬又被推开了,一阵阵凌厉的掌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在雨中战栗个不停,在这场充满雄性力量的战斗中,她只是一个弱者,还是个旁观者。
但她本能地做不到冷眼旁观,她的身体在摇晃,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看到了同样筋疲力尽的两人正卯足力气给予对方最后致命的痛击。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眼里只有秦渊脸上鲜红的血,满脸的血,多到足以让她的心跳停止。
“不要!!!”
她撕心裂肺地叫着,千钧一发之际,她疯了一样冲进两人中间,凭着本能死死护在秦渊面前,下一秒,她的头部感到一丝沉重钝痛,天地在她眼前开始旋转,她像破碎的布娃娃一般慢慢地瘫软,雨水浇灌着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看到天上正有一道银白闪电撕裂天空,壮烈而唯美,然后秦渊湿漉漉的脸出现在她视野之中,他似乎在害怕,疯狂地对她说着什么,雨中的他,终于不再冰冷。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副混沌的画面,仿佛也是在这样糟糕的下雨天,她那么彷徨失措,然后看到他朝她狂奔而来,那时她在想,天哪,他还活着,真好。
现在,他也活着,真好,真好。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丁冬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
梦里有人在她耳边悄声微语,那清朗的男声,那么近,又那么远。
“宝宝,记得在山洞里等我,不要走开,乖,我去给你找水喝,不会走……”
“坚强一点,我们背弃一切,坚持了那么久,只为了下一刻的分离吗?你甘心吗?”
“他们追来了,宝宝快醒醒,醒醒……”
梦中男人的声音如此低沉悲哀,那是她此生听过最悲伤的情话,睡梦中的她酸涩难当的,紧闭的眼有晶莹的泪涌出来。
她想抚平男人声音里的不安,努力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任何声音,焦灼中她醒了。
疲惫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白色的墙壁,然后脖颈微微转动,一个男人的脸隐在白日光之中,模模糊糊,只一双深邃的眼里,藏着万千情绪。
丁冬怔了一下,是秦渊。
他的脸鼻青脸肿的,胡子拉碴的,眼窝下一团乌黑的青色,好像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
见她醒了,他的神情马上变得很紧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痛吗?”
丁冬无力地摇摇头,她突然想抚平男人眉眼间的褶皱,却生生克制住了。
“好了,总算醒了睡美人,你再不醒过来,某些人真的会把医院拆了。”说话的是江海蓝,丁冬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也在场,微微有些难为情。
“蓝姐,我怎么了?”丁冬见江海蓝穿着白大褂,“我怎么在医院?”
“你这个小可怜虫被卷进了男人的决斗,无辜地挨了一拳,”江海蓝嗔怪地看了一眼沉默的秦渊,富有深意地说道,“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好我们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江海蓝给丁冬检查了一会就走了,这中间秦渊接了个电话,丁冬只隐约听到他低沉略显严厉地对电话里的那人说,“醒了……不用了……不要再出现……”
等他再进病房,丁冬虚弱地问,“是周先生吗?”
秦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几乎是霸道地把她扶起来让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动作却是极尽柔和,“不要讲话,喝水。”
他把水杯递到她干裂的嘴唇,丁冬对这突如其来的的亲密无所适从,用眼眸央求了他一下,见他无动于衷冷如冰山,只好妥协乖乖喝水。
随之而来的是秦渊冷漠的声音,“以后不要再与周景宣见面。”
“为什么?”
秦渊安坐在椅上,君王般说一不二的霸道口气,“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你只要照做就是。”
丁冬尝试着与他沟通。
“我想不明白,”她迟疑了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呢?你们不应该是朋友吗?周先生甚至知道我住在你家,还出席了你的婚宴,我以为……”
她咽了咽口水,“打架总是不好的。”
单人病房里乌云压境。
见秦渊脸色已经极不好看,丁冬心一横索性把话全挑明了,她好歹是病人,他再恼怒也不至于迁怒于一个病人吧。
“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可是你……你不该限制我的自由,我不是犯人,我有见任何人的权力不是吗?”
她轻柔荏弱的语气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更得寸进尺地试探他的底线,引得秦渊不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着尘埃里的一只蚂蚁,“你现在跟我讲民主,已经晚了。”
“你将这个人带到我面前,已经是罪不可赦。”
“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打架吗?”秦渊望着丁冬的脸散发着一丝残酷的气息,“如果有一天你要面对一个男人,他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可却在最后背叛了你,让你和心爱的女人分别七年,你会怎么样?”
丁冬怔怔地看着秦渊。
“这被孤独啃噬的七年,谁又来赔偿我?”
他冷冽的声音明明很低,却在小房间里回荡开来,一遍遍地敲击着丁冬的耳膜。
“对不起。”丁冬蠕动着嘴唇,“他出席了你的婚礼,我以为……以为……”
“你以为?”秦渊轻轻地笑了一下,“天真的‘你以为’。”
他双手交叠,舒服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欣赏丁冬的窘态,“邀请他,只是想让他见证,他当初一念之差铸就的悲剧。”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抚摸着丁冬苍白的脸,粗糙的大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向她尖尖的下巴,见丁冬茫然望着他,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嗜血的弧度,“这场噩梦,终于快到终点。”
“耐心点。”他摩挲她光滑的下巴,“陪着我,等待那个结局的来临。”
出院后静养了几天,丁冬终于恢复如初,麦麦被秦渊送进了附近的幼儿园,小家伙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活泼了许多,放学以后也不太赖在丁冬身边,跟着附近的小朋友在别墅花园里玩游戏捉迷藏。
秦渊一直没有回家,大概是气还未消,不想见到丁冬这张讨人厌的脸。
没有见到那个人出现在大门口,丁冬也有些自暴自弃了,每天都是蔫蔫的样子,脑子里盘旋的都是那个人那天在病房里说的话,冷冽的眼神,还有大手滑过她脸的温度。
她不想承认,那足够灼烧皮肤的温度,几乎将她点燃。
远方是祥和的蓝天碧海,有海鸥在飞翔鸣唱,丁冬却只觉身处危险之中,那是一种颠覆她平静生活的危险,而她完全不知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她感到苦恼苦闷。
为什么秦渊不一气之下赶走她呢?既然她犯了大错,何不就将她逐出门外眼不见为净呢?他要她陪他等待那个结局,那是个什么结局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