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和脸色都白了。
段旻轩看了看窗外,淡然道:“我和云卿给老爷子敬长辈茶时,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茶……茶杯呀。”垂死挣扎总要有的。
只是没有多大底气。
段旻轩看他一眼, 幽幽然道:“白芷书院向来录取严格,考不过, 没有一种办法能送你进去。”他放下帘栊, 继续道:“但你也应当想得到,即便你录取了, 我也能有一千种办法让你进不了白芷书院。”顿了顿,又道:“老爷子插手也不行。”
许卿和白过的脸又绿了。
段旻轩翻开茶盏,沏了一杯, 缓缓送至唇边:“你还有一盏茶时间。”
等他饮完这盏, 就算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许卿和恼火!
他就知道孟爷爷这般兜不住的性子, 迟早被人逮出来。白芷书院开学礼在即, 即便错过了不是大事, 但他更怕的是开学礼之后, 段旻轩许是真会让他除名。
许卿和抓心挠肝:“酒……老爷子喝的酒!”
虽然对不住孟爷爷,但眼下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了,段旻轩迟早都会知道。好歹是宣平侯府的家事, 孟爷爷是他外祖父,总比他这个半吊子的外甥顶得住。
段旻轩却不意外,许卿和说完,他还在饮茶。
许卿和就有些坐不住:“说好了的,我告诉你,你就让我去书院的。”
道理总要讲的!
段旻轩笑了笑:“这倒是奇了, 老爷子同我说,是你想饮酒,又怕云卿写信给沈琳告状,就硬托老爷子帮忙,老爷子也无奈。”
许卿和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他竟然已经先“拷问”过孟爷爷了!
而孟爷爷也果然已经全部推到了他头上……
换作旁的也就算了,这谎撒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欲盖弥彰。简直就是自己挖坑将自己埋了,他就知道有今日,段旻轩要是越问越深,怕是连孟老爷子“病危”的幌子都得扯出来,那才是要命。
见他咬紧下唇,不知在合计什么,段旻轩也不急,照旧慢悠悠喝茶等他。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许卿和终是装死不过去,急得涨红了脸:“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能问茶杯的事,还是事前去问过老爷子再来问自己话,以段旻轩的心性,怕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十之八九。可他明明都猜到了,还拿自己开刀,分明是故意的!
不问清楚段旻轩的意图,他今日是休想去白芷书院了,许卿和看得透彻。
段旻轩就放下茶盏,看着他问:“谁的主意?”
问的是茶杯盛酒的事……还是佯装“病危”的事?
有人问得不清不楚,又将他逼得不知怎么作答,好生折磨人!
许卿和恨不得立即从马车上跳下去,也省得这般闹心:“我哪里知道,不过刚好撞见了,孟爷爷让我不许告诉你和孟云卿罢了。”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句话不假。
“什么时候的事?”段旻轩又问。
“你同孟云卿去见齐大人,问孟爷爷的病情。我刚好去看孟爷爷,正好撞见孟爷爷和徐大统领在说这件事,孟爷爷就让我保密。”
段旻轩又道:“还有哪些人知晓?”
“就孟爷爷,齐大人,徐大都统……”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不隐瞒了,如实作答。
片刻,段旻轩放下茶盏,唤了声“停车”。
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许卿和赶紧出声:“段旻轩,其实孟爷爷是真从马上摔下来了,不是骗你和云卿的。”
他掀起帘栊,又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云卿。”稍后,马车外便传来他的声音:“我不去了,你送表少爷去白芷书院。”
许卿和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须臾,又叹起气来,段旻轩还是知道了,不知孟爷爷那边会怎么样。
……
宣平侯府内,孟老爷子接连两个喷嚏。
今日倒是奇了,孟老爷子捏了捏胡须,总有不好预感。
孟云卿却皱了皱眉:“爷爷可是染了风寒?”
爷爷好容易病情才转好,二月里,春寒料峭,若是染了风寒是不容易去的。
孟云卿自然紧张。
“丫头,放心吧,爷爷这里好好的,哪里像染风寒的模样,只怕是有人在背后念叨的缘故。”老爷子明显不以为然,还将祸水引导有人处。
“对了,他今天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这才记挂起“祸水”来。
孟云卿就道:“今天白芷书院开学礼,他去送卿和了。”
“噗……”老爷子一口茶没有咽下,直接喷了出来。
“爷爷。”孟云卿紧张看他。
老爷子又咳嗽了两声,同样紧张道:“就他们两人?”
孟云卿点了点头:“嗯,说是今日他去送,正好可以去书院打声招呼。”
老爷子嘴角抽了抽,难怪接连两个喷嚏,怕是卿和被套出话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他遣人去送许卿和了,应当寻个理由去老谢那里避一避了!
孟老爷子尚在思忖此事,恰好福伯也入了厅中,笑眯眯道:“老侯爷,是从燕韩定安侯府来的消息。”
定安侯府?
老爷子和孟云卿才都想起来,新婚次日,老爷子说起回燕韩的事情,段旻轩说早前燕韩局势不明朗,要先写信回定远侯府问过之后再做打算。
那还是二月初的事。
怎么能这么快?
孟云卿自然意外,她记得光是往返燕韩和苍月间都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眼下才二十余日。
福伯就道:“侯爷当是动用军中的信鸽。”
军中特殊饲养的信鸽,速度极快,线路熟悉。一般都用在军队中,也用于紧急联络。这样的资源有限,一般都不会轻易使用。
燕韩同苍月间并无战事,自然不是用于军中。
那便是,专门用于传递燕韩情报的信鸽了。
孟云卿怔了怔,段旻轩早前没有告诉过她,而且那事后爷爷的病还在反复,她也惦记着回燕韩的事,也不急,没想到段旻轩竟会动用特殊的信鸽。
“怎么说?”老爷子问。
福伯道:“信上说,去问过定安侯府的意思了,请侯爷和夫人近日启程回燕韩。”
老爷子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满心欢喜,“这就好,这就好!云卿哪,你同旻轩收拾收拾行李,就这两日,启程去燕韩京中吧。”
他二人成亲也有二十余日了,即便明日就出发,到燕韩京中最快也要四月中下旬了。
长辈茶已经算晚了,中途能不耽误便不耽误为好。
“可是爷爷……”孟云卿心中不免疑虑,虽然她也想念极了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但爷爷这头的病情才见着好转,她同段旻轩成亲本就是为了冲喜,给爷爷转转气运。
她担心她和段旻轩一走,爷爷的病又反复起来。
“乖孙女,你看爷爷的腿脚不知道多利索?”腿上的石膏已经摘除了,他顺势起身,大摇大摆走了走展示,又道:“老齐也看过了,他的话你们总该信吧。”
话虽如此,孟云卿正欲开口,就听有人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厅外传到了厅内:“齐大人的话当然要信,难不成齐大人还会伙同老爷子一道骗人?”
这话中有话,孟云卿听不出来。
老爷子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顺势望去,见他瞪了自己一眼,更觉是他是知晓了,当即缄口了。
孟云卿果然会错了意,还当他揶揄,就道:“你怎么回来了?”言外之意,往返白芷书院需要些时候,眼下,明显还没到。
段旻轩应声:“正好遇到同窗,两人说要一道去白芷书院,也好有人可以说说话,就打发我先回来了。”
这话从段旻轩口中说出,平常得很,不像有假,孟云卿便不多问了。
他又看了老爷子一眼,在那边心虚得喝茶,他憋了一肚子火,又问:“方才在说什么,怎么说到齐大人了?”
老爷子眼珠子轱辘一转,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而后,听孟云卿道:“刚刚福伯来说,舅舅那里来消息了。”
说外祖母想念得紧,让他们尽快启程回燕韩。
段旻轩去过定安侯府,也在定安侯府呆过一阵,自然知晓老夫人有多疼孟云卿这个外孙女,定安侯会让他们尽早启程回燕韩也在情理之中。
段旻轩微微拢了拢眉头,燕韩局势并不明朗,定安侯为什么会让他们这个时候回定安侯府?
他人不在燕韩,无从考量。
但若是定安侯的意思,应当是有他的安排。
更何况——他瞥了眼老爷子处,老爷子还在低头喝茶。
他轻声道:“既然舅舅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两日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