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白芷书院当真热闹。
马车从很远开外的巷子就陆续停了下来,沿着停了两条街有余。因着孟云卿他们是宣平侯府的缘故, 书院的管事才让他们马车一直开到了正门口。
白芷书院的考试虽然严格, 容不得弄虚作假和走后门,但这日常的薄面还是要给孟老侯爷的。
等马车到书院门口停下, 签到的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两排。
孟云卿不是考生, 依照规矩是不准进入书院的,孟云卿便没有下车。许卿和跳下了马车, 身后小书童捧着他考试要用的物什跟在他身后着。
许卿和本身看起来就比旁人的书童大不了多少,同周遭参加考试的人在一同排队,就更像混在其中的书童,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更小一些的书童, 旁人看他的目光自然疑惑得很。
更有窃窃私语。
许卿和虽然故作镇定, 还是免不了受周遭影响, 眉间几分局促不安。
孟云卿则开口:“许卿和, 没问题的。”
难得没有叫他小鬼头。
“嗯。”他淡淡应了声。
“快去签到吧。”孟云卿朝他摆摆手。
等他转头去排队, 她也没有放下帘栊。
音歌凑上前来,跟着感叹:“大吉大利,希望表少爷考试顺利。”
有沈琳这层关系, 音歌唤声许卿和表少爷,许卿和的考试阖府上下也都在意得很。
孟云卿也道:“前日里爷爷还同我说起,教书先生也说卿和的资质很好,只要沉得下心来仔细应对,安心考试,入学应当不是问题。”所以她才有底气。
爷爷是聪明人, 他替卿和请的先生原本就在白芷书院任教,对白芷学院的入学考试还是能摸清套路的。再着,任教这些年批了这多的试卷,总归有不少心得可以授予学生的。
许卿和哪里会吃亏。
“原来如此。”音歌也抿唇笑起来。
“还有一阵子,我们寻个地方喝茶吧。”孟云卿便也下了马车。
白芷书院的入学考试分两场。
第一场,一个时辰,考得是政史经纶常识,是笔试。
第二场,持续约个半时辰,考得是才学见解,是面试。
两场考试考完出来怕是都要黄昏了。
孟云卿正好让音歌带了魏老先生那里拿来的册子,寻了个茶铺,一面饮着热茶,一面看着册子。心里记挂着许卿和,时间虽然过得慢了些,却也不算无聊。
……
等到第一场考试结束,竟然陆续见到有考生离开了书院。
孟云卿同音歌还奇怪,考一半便离场得人竟然不少。
上前添茶的伙计见多而来,就笑呵呵道:“两位姑娘可能不知晓,这前来迎考书院的文人才子们啊,大都有傲气,若是这第一场考试自觉考得不佳,许多人第二场就不去了,免得在主考官那里留不好印象,影响第二年。”
白芷书院的面试就在笔试之后,交卷即可参加。若是年年笔试都不过,结果面试却撞上同一个主考官也是有可能的,考官见到年年都有他,印象自然不比其他考生好。所以许多笔试自觉过不去的考生就放弃了而后的面试,也是白芷书院入学考试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孟云卿和音歌受教了。
言辞间,又至少有十余二十辆马车驶离了眼前。但许卿和还没有出来,孟云卿就暗自松了口气。
这小鬼头还是靠谱的。
半瞄着手中的册子,半瞄着书院正门口,心不在焉,再后来也看不进去多少了。不仅是她,周遭那些前来陪同来应考的,也没见几个神色轻松的。
也难怪上茶的小二说,陪考的怕是比应考的更紧张些。
孟云卿深以为然。
……
等第二场考试的时间过去大半,孟云卿才见侯府的车夫急匆匆往茶铺这头跑来。
马车是停在书院门口的,车夫知道她和音歌二人在茶铺这里。但第二场的考试还没有结束,许卿和也还没有出来,车夫往这里来做什么?
音歌很有眼色,远远得迎了上去。
孟云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音歌听完车夫说完整个人都僵住,脸色都徒然变白,愣愣转过来看向孟云卿。
音歌并非心中没有准数的人,定是出什么事情。
孟云卿当即起身向他二人走去,音歌也迎了上来,蛾眉紧蹙,神色又几分慌张。
“怎么了?”孟云卿心中微沉,莫不是……许卿和那小鬼做什么被逮住了?
白芷书院作弊被逮住是大事!
终身记名,永远不得参加考试,便是朝廷都压不住。
她偷偷捏了把汗。
又想着许卿和素来不是这样性子的人,心中矛盾得很。
“姑娘,老爷子出事了。”音歌面有难色。
“什么?”孟云卿大骇。
……
回程路上,孟云卿一言不发,段岩也不敢开口。
先前来白芷书院的马车留给许卿和了,等他考完试车夫会直接送他回侯府。
孟云卿和音歌则上了段岩的马车。
段岩说,爷爷没有去赛马场,而是同徐大统领去了丘山狩猎。
结果狩猎途中遇上了猛虎。
遇虎是狩猎中的大忌,却也是狩猎时最刺激的意外收获。
爷爷和徐都统两人谁都不想让谁,结果在争夺过程中,马受惊,老爷子失手,从马上摔下来,滚下了山坡,还撞到了头,一侧还有猛虎,险象环生。等送回侯府来的时候,爷爷断了条腿,头骨受了撞击,身上的淤青和伤痕更是不必说,眼下还躺在侯府昏迷不醒。
段旻轩让段岩来白芷书院寻她,让她赶回侯府。
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出。
孟云卿攥紧了衣袖,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如何。
想起去年太医院的齐大人来看给爷爷看病时,分明说过爷爷年事高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最怕一些小病小痛本身无大碍,却引得身上经年的老旧伤势复发。
爷爷这身子骨经不起几次折腾。
年事高了,就最怕伤筋动骨。
爷爷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断了条腿,还撞到头,还未醒……
孟云卿心中就似缀了块沉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
等到侯府,马车没有停下,径直驶入了侯府中,在忠孝居门口才停下。
平日里爷爷喜静,忠孝居里伺候的人不多。今日还未下马车,音歌掀起帘栊,就见到忠孝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脸色都很凝重,见了孟云卿也只敢悄声招呼,不敢话多。
“小姐可算回来了。”
是往常在老爷子忠孝居里跑腿的小厮,庄羽。似是特意在苑外候着她的,见到她就上前招呼,要领她去苑内。
孟云卿一面跟着他去苑中,一面问道:“爷爷怎么样了?”
庄羽道:“太医院来了一堆大夫诊治,老侯爷方才醒了,就是右腿摔断了,在喊疼,脑袋上还裹着纱布。”
孟云卿又问:“侯爷呢?”
庄羽又道:“侯爷一直在老侯爷身边伺候,也跟太医院的各位大人们询问过了,惦记着小姐该是要回府了,让小的先来苑外候着,怕小姐着急,让小的这一路先来给小姐说声,待会儿到了内屋,小姐心中也好有个数,老侯爷从前就怕君和小姐哭,小姐千万忍住。”
是段旻轩让庄羽来的。
孟云卿颔首:“我知晓了。”
等入了忠孝居内,还能见到不少太医院的人,有些孟云卿认识,有些不认识。
除了太医院的,还有不少京中的权贵,孟云卿随老爷子和段旻轩入宫时见过。爷爷坠马摔伤,当是伤得很重,这节骨眼上,朝中不少人都来了。
孟云卿简单问候,心却飞到了内屋爷爷那端。好在苑中都知晓孟云卿的心境,也没有多留。孟云卿再往内,就见到福伯,福伯也在招呼来人,见到她便上前:“小姐回来了。”
“福伯。”声音虽然平稳,却听得出是强装的镇定。
“外面人多,老奴就不随小姐进去了。老侯爷方才醒了,念着小姐,小姐进去陪陪吧。”段旻轩在内屋,她也要进去,福伯留在苑中招呼倒是合情理。
“辛苦福伯了。”孟云卿道声谢,将好屋内有丫鬟端了水出来,形色匆匆,见到她问了声好,她便顺道入了屋内。
屋内人不少,外阁间足足有十余人,都是太医院的圣手,却不见齐大人。齐大人当是在内屋里,同爷爷和段旻轩一处。孟云卿简单点了点头,几位圣手也点头致意,而后又开始讨论要如何用药的事情。
孟云卿听不大懂,就往内屋去。
刚踏进内屋,屋内的药味便重了起来。
说话的声音,一个是段旻轩的,一个则是齐大人的。
听到脚步声,都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孟云卿也才见到内屋不止段旻轩和齐大人两人,太子和徐大都统也在。
“云卿见过殿下,几位大人。”孟云卿福了福身,容觐唤了声免礼,又让她先过来看看孟老爷子。
孟云卿上前,正好遇见段旻轩目光。
尽管先前他就让庄羽来接她,告诉她别在爷爷面前哭,她也在进内屋前踟蹰,而后深呼吸一口,敛了情绪,却在见到爷爷时,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氤氲。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