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段旻轩应声,卫同瑞便唤了小二上酒。
小二有眼力架,瞧见这桌的孟云卿是姑娘,就问客官是要果子酒还是马奶酒?
燕韩靠近巴尔。
巴尔是游牧民族,喝得是马奶酒,马奶酒在燕韩京中就很流行。
卫同瑞便顺势看向段旻轩,“宣平侯的意思?”
段旻轩就笑,“入乡随俗。”
“军中惯饮烈酒,宣平侯赏脸?”卫同瑞悠悠看他。
他也不移目,“难得少将军雅兴,段某奉陪。”
军中惯饮烈酒,孟云卿就有些担心看他。
别说烈酒,怕是普通的酒就沾不得的。
她欲言又止,段旻轩却适时转眸,会意一笑。
孟云卿莫名觉得是在宽慰她。
想说的话就隐在喉间,连卫同瑞抬眸打量她,她都没有注意。
段旻轩又摆摆手,唤了段岩上前,在耳边轻声吩咐了两句。
孟云卿根本听不清。
只见段岩点头,神色并无异样,而后踏步出了玉兰轩,也不知段旻轩吩咐他去了何处。
不多时,小二将酒坛抱了过来,还备了四个酒碗。
孟云卿光是见这个酒坛子和碗就吓了一跳。
小二却喜滋滋将四个酒碗都斟满酒,“来嘞~烈酒一坛,客官慢用。”
孟云卿才晓玉兰轩的烈酒是论坛的。
光是这碗就比她的面前的饭碗还大了许多。
孟云卿便偷偷瞥了瞥段旻轩。
段旻轩却唤住店小二,笑道,“给她果子酒。”
小二应声。
孟云卿则愣愣看他。
“宣平侯远道是客,先敬宣平侯一杯。”卫同瑞已然举杯(碗)。
段旻轩却之不恭。
还未端碗,就见卫同瑞已举至唇边,仰头饮酒。
韩翕也轻抿了一口,作陪。
孟云卿心中掂量,沾一口算作陪衬也好。谁知刚端了起来,就被段旻轩伸手拦下,她莫名看他,他竟然仰头,将她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而后才道,“等你的酒来。”
他声音温和,孟云卿怔住。
他喝了她的,他面前还有一碗?
韩翕也愣住,正好卫同瑞饮酒搁碗。
就见段旻轩端起自己眼前的那碗,又一饮而尽,豪爽之意,丝毫不亚于卫同瑞。
看得孟云卿既惊愕,又心惊肉跳。
卫同瑞笑了笑,问道,“宣平侯在军中待过?”
段旻轩就道,“嗯,自幼跟着老爷子,领过兵,打过仗,不过不如少将军身经百战。”
他应得低调简练。
但宣平侯府在苍月是赫赫有名的军侯府,老侯爷名声在外,段旻轩是他教出来的,怎么会差到哪里去?
卫同瑞就心知肚明。
一旁的韩翕就给卫同瑞夹菜,“喂!先吃菜再喝酒呀,着什么急呢,是不是孟妹妹!”
他们是早前从宫中溜出来的,并没有用过午膳,而后直接去了定安侯府,又径直往玉兰轩这里来,怎么会想到这一出,胃里都是空的。
韩翕就拼命给他夹菜。
还特意叫上孟云卿,孟云卿便会意。
只是筷煮刚伸出去,就后悔了。
韩翕在给卫同瑞夹菜不假。
她夹了往哪里放?
于是筷子就楞在八宝鸭子上,慢吞吞夹了一片。
卫同瑞碗里已经满满堆不下了。
段旻轩一直在吃,她给段旻轩夹也说不过去。
犹疑之际,余光又瞥见两人都在看她,不知她要把东西夹到何处。
孟云卿垂眸,径直夹到韩翕碗中。
三人都楞楞看她。
她便莞尔,“你别光顾着给卫公子夹菜。”
意思是你自己都没有吃。
韩翕下巴都要掉落下来。
卫同瑞轻笑。
段旻轩也莫名笑起来,她倒懂如何全身而退。
许是觉察到这道目光,孟云卿也转眸看他,一瞬间,就似默契对望,两人都楞住。
段旻轩就莞尔瞥开,唇畔含笑。
卫同瑞尽收眼底。
“这杯,我敬少将军。”轮到段旻轩,便礼尚往来。
卫同瑞端起,仰头饮尽。
段旻轩也不相让。
两人前后落碗,酣畅淋漓。
分明都在较劲,谁都不退让。
孟云卿暗自腹诽。
明明一个没吃饭,一个没酒量,愣是一碗接着一碗。
从晌午开始,一直喝到临近走了一桌又一桌。
也有人认出卫同瑞来,“这不是将军府的卫公子吗?”
便都远远看着。
卫同瑞是认识的,但对面的人却不认识,似是从前在京中并未见过。
酒过几轮,两人都有几分醉意了。
段岩才回了堂中,段旻轩见到他,眼中遂又安稳了几分。
只是□□,忽然呛了一口酒,连“咳”了几声,孟云卿想伸手拦他,又转眸看向卫同瑞。
卫同瑞也在看她。
孟云卿才来京中时间其实不久,性子又偏冷些,不会轻易同旁人接近。
卫同瑞想起驿馆时,孟云卿坐在石凳上缝补衣裳,他就站在她身侧看。那是他第一次细下打量她,个头很小,脸还没有长开,有些胖胖的婴儿肥,看上去算不上清秀,样貌也不出众,眉间认真的模样多了几分平静沉稳,心无旁骛。
再是凤凰寺时,他的两段红绸都挂得极高,孟云卿回眸一笑,“是个好兆头啊。”他心底的豁然开朗,于是便真的应验了好兆头,今年西北战事结束,他和父亲才可以班师回朝。
“宣平侯同云卿熟络?”他忽然开口。
段旻轩也看他,“我同云卿是在珙县认识的。”
珙县就认识,卫同瑞怔住。
孟云卿在珙县之事,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段旻轩所谓的珙县认识是认识了多久。
“宣平侯去过珙县?”他又问。
“有些要使处理,一直在珙县逗留。”段旻轩也不避讳。
然后孟云卿来了京中,他便也跟来了京中。
卫同瑞心知肚明,就不再问。
往后,酒便喝得更快。
喝到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
足足个半时辰之久,喝得两人的动作都近乎晃晃悠悠。
再一碗下去,卫同瑞迷迷糊糊趴了下来,段旻轩也勉强用手撑了撑头。
“卫同瑞。”韩翕伸手怼了怼他的头,卫同瑞“嗯”了一声,就再无反应了。
是全然醉了。
但醉便醉了,也不乱说话,就安静趴着。
“韩公子,先送卫公子回去吧。”冬日里,孟云卿担心他会着凉。
“好。”韩翕点头,想伸手拎他,似乎太沉了些,他有些拎不动。
好容易起身,便也跌跌撞撞的。
段岩见状上前帮忙,韩翕长舒一口气,“多谢!”
段岩从她肩膀上接过卫同瑞,他伸手抗着卫同瑞肩膀,就要比韩翕轻松得多,韩翕就在身后跟着。
刚走出几步,段岩就回头,朝孟云卿道,“孟姑娘,劳烦照看下侯爷。”
孟云卿点头。
孟云卿就也起身,望着他们三人往玉兰轩外走去。
今日却是再尴尬不过了。
她微微出神,就听身后音歌惊呼,“宣平侯!”
孟云卿转身,就见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险些跌倒。
幸而她和音歌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否则这般摔下去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模样。
“姑娘!”音歌是担心她。
“没事。”孟云卿还好,有人还是半清醒的,只是刚才起身急没有站稳而已,她并不吃力。
“先上马车。”段旻轩言简意赅。
该是意识到快要不清醒了,段岩又不在,才让孟云卿先扶他上马车。
孟云卿应好。
段旻轩是半醒着的,只是走不了直线而已,她稍稍搀着他,他自顾着走,孟云卿并不非费力。
音歌就唤了小二付账,稍稍落在他二人身后。
“孟云卿。”他忽然开口同她说话。
“嗯?”她惶恐得很,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她一人拉不住他,摔得人仰马翻。
“你这几月都做什么了,胖了这么多?”许是喝了酒,问题就也问得直接。
孟云卿愣了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
他竟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竟还捏出了一小团肉球来!
孟云卿简直惊呆了!!
忽得就松手,他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孟云卿才将他扯住。
待他回身,却是在笑,“胖些,手感好。”
孟云卿脸都绿了,若非段旻轩是侯府的客人,她领他出来也应领他回去,她真想放手得了。
“孟云卿。”他又开口,“你长好看了。”
孟云卿恼火得很,好在见着马车就在不远处。
“孟云卿……”
他怎么就不能像卫同瑞那样安安静静的呢?
到了马车附近,安东见状上前来搭手,孟云卿才松了口气,跟在他二人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安东把段旻轩放下,他就靠在一处眯了眼,“段岩呢?”
迷迷糊糊开始寻段岩了,孟云卿叹口气。
恰好段岩和音歌也先后上了马车。
段岩就道,“孟姑娘,要麻烦马车先去趟平阳王府。”
平阳王府?孟云卿迟疑了片刻,便心底澄澈了,他是不想醉晕晕到定安侯府。
也难怪,商船上拿着银票念好诗的情形似是还历历在目。
孟云卿就吩咐安东往平阳王府去。
等到平阳王府,段岩扶了段旻轩下马车。孟云卿在马车上远远望去,心中唏嘘不已,想起他刚才捏她的脸,简直又疼又闹心,遂才放下帘栊的,道,“安东,回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