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频给褚年带来的不便是方方面面的,无论是开会中途的匆匆离开、回来,还是要上下班路上计算着时间找厕所,都拖慢了褚年的工作和生活节奏。
回家的路上,他都觉得自己格外疲惫,而且还有些渴。
为了减少自己上厕所的次数,他下意识地减少了饮水量,在夏天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每次他想喝水的时候,都会想起捏扁的纸杯和瘪了的碗。
这让他同时对打喷嚏和剧烈运动也有了不安的感觉。
照常在超市买蔬菜水果的时候,褚年溜溜达达走到了卫生用品专区,韩大姐的话言犹在耳,这段时间吃了太多的亏,让他不得不考虑提前准备点东西“未雨绸缪”。
什么日用夜用,褚年大概是知道的,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帮余笑买过,还拜托了余笑的同学帮她送进楼里。
金融系的系草站在女生宿舍楼的下面,隐隐听见有人喊余笑的名字,带着掩不住的羡慕嫉妒,后来,他又听见余笑的室友当着自己的面对余笑说:
“余笑,褚年对你可真好呀。”
真好么?
褚年拿起两包卫生巾,一包是夜用的,一包上面写着透气性好。
虽然不太懂明明是吸水的东西还要什么透气性,可既然标出来当卖点,那就姑且试试吧。
他那时候确实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余笑很好,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了,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跟个在河边遛弯的鹅也差不多,抻着脖子洋洋得意,嘴里“嘎嘎”叫个不停,连个蛋都没下,却叫得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这就是他那时候的喜欢。
现在嘛,现在比那个时候好点,现在……他能揣蛋了。
自己被自己想出来的冷笑话给冷出了鸡皮疙瘩,褚年收回思绪,他在货架的一角有了新的发现。
“安心裤?”
看着包装上的图片,褚年确实有了那么一点点安心的感觉,他也装了两个在购物筐里。
在超市里耽误了一会儿,走出来没多远,褚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他又想上厕所了。
走进了小区的大门,他在保安室里急急地拿了余笑妈妈送来的饭——海带排骨汤和南瓜饭。
快走进单元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儿,褚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在那一瞬间,他猛地夹紧了腿。
没漏!
没漏!
真的没漏!
一只手捂着鼻子,两条腿还夹在一起,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停在那儿,足足两秒钟,褚年确定了自己没漏尿,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松气儿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多么的别扭,两条腿扭曲在一起像一只被冻僵的鹅。再看看四周,告示栏的镜面边框上映出了他现在可笑的样子。
他这才知道,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被小护士和韩大姐两个人,被他这半小时就想上厕所的尿频。
他现在怀孕大概快十二个周了,可距离把孩子生下来还有六七个月,这么算下来,难道他要过六七个月尿频和提防着漏尿的日子吗?
回到家,先上一堂厕所,出来后煮上鸡蛋,再把排骨汤热一下,褚年拿出手机开始搜“孕妇漏尿怎么办”。
看着各种锻炼盆底肌的方法,他截图了两个看起来最专业的,就在等着吃饭的时候练了起来。
至于网上那些说“漏尿是正常现象”的,褚年嗤之以鼻,要是漏尿都正常,那大小便失禁的也能跑马拉松了。
练了一会儿,就不活动的肌肉微微有些酸疼,褚年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先把跟鸡蛋一起煮的菜拿出来抹上点面酱,再把鸡蛋扔水里泡着,骨头汤浇在温温的米饭上,再把鸡蛋掰开恋情带黄地倒进去拌匀。
饭吃了一半儿,褚年下意识想要喝水,又想起来自己尿频,接着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在家里了,这才安心地连喝了两大杯水,十分钟后又跑了一趟厕所。
……
在机场落地之后,余笑见到了传说中的林组长爱人。
说实话,要不是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女性化,余笑会以为林组长是个深藏不露的gay。
接下来,她想到的是莫北精心挑选的那条项链,这位看起来很飒的嫂子未必会喜欢。
一头奶奶灰短发穿着黑色大T恤的女人挽着林组长的手臂,笑得很爽朗:
“我家老林真是多谢你们照顾了,尤其是褚经理,哎呀,我家老林一天照三顿加宵夜地夸你,比追我的时候好话还多,我寻思这人得多好啊,今天一看见你,我可算明白了,我家老林是真不会夸人啊!我要是他,光你这个脸我能唱上三天三夜地夸!”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隐隐带着酸菜炖白肉的味儿。
莫北他们也有点呆,显然都没想到看起来很大男人的林组长,他的妻子竟然是这么个画风。
“我觉得你买的那个小提琴吊坠,太小气了。”
江今在莫北身后低声说。
莫北默默点了点头,说不定大金链子大金坠子,嫂子还真会喜欢。
林组长把两边儿人都介绍完了,拉着他爱人的手说:“媳妇儿,天这么热,你怎么还来接我啊。”
“接你,我是顺便的,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几句话的功夫,林组长的口音里也是雪里蕻炖豆腐的味儿了。
他爱人突然笑了两声,然后笑容满面两眼发光地说:“我把小兔崽子送去夏令营了!半个小时前刚走!”
林组长急忙问:“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你给他带作业了吗?衣服够穿吗?”
他爱人说:“去青岛,去二十一天,作业都带了,衣服也带了好几套,夏令营老师说了,每天两个小时看着写作业,等他回来作业也做完了哈哈哈!”
“哎呀!那可太好了!哈哈哈哈,这小兔崽子放假在家不用祸祸我了哈哈哈……”
人来人往的飞机场门口,两口子手拉着手恨不能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来一段儿。
其他人都被他们两个逗笑了。
包括陌生人,都被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所感染。
林组长跟着媳妇儿乐颠颠儿去过二人世界了,其他人上了公司安排来接他们的车。
“褚经理,送你回家么?”
“不用,我的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场。”
小李还在回味刚刚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林组长,笑着说:
“林组长和嫂子都特有意思哈,尤其是林组长,说着东北话的林组长咋恁萌捏?”真是不由自主地也酸菜炖棒子骨了起来。
莫北接口道说:“果然,遇到有趣的人会让婚姻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余笑看向莫北,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莫北和她男朋友还有一段要解决的纷争。
可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上级的身份,有些话就不适合说了。
“回去都修整一下,明天上班,过几天我去京城当面做阶段性总结,莫北和小李,你们两个还能跟着跑么?”
两个年轻人虽然都觉得累了,可还是干劲十足地点了头。
莫北抓紧了自己的手机,她之前跟自己的男朋友吵了一架,之后就几天没联系,说是给双方一个冷静和思考的时间,现在她已经有了决定,就要看对方是如何取舍了,这次她要自己去当那个做出选择的人。
把行李箱扔进车里,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余笑还是决定先回那个“家”去看一眼。
看看怀孕的“褚年”,也看看那个计分器有没有又被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噫?她怎么好像也带了点杀猪菜的腔调?
握住方向盘启动车子,余笑又想起刚刚莫北说的话。
不禁摇头笑了一下。
有趣的人当然能让婚姻有意思起来,可婚姻不是靠着有趣支撑的。
曾经的她以为婚姻是靠着容让和奉献支撑的,这也是她从小到大所学的道理,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错了。
那婚姻是什么支撑的呢?
车窗外天色将暗,路灯次第打开,余笑眯了眯眼睛。
在婚姻中她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所以并不知道真正正确的选项。
她只知道什么是错误的。
丧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婚姻一定是错误的。
余笑走进电梯的时候,褚年正在厕所里研究卫生巾的用法。
“大头超前?还是小头朝前?这个撕下来了是一层胶,这个我知道的!可是胶面黏在哪儿?”
褚年一时竟然有些疑惑了。
“是不是直接糊上去更稳当不会掉啊?”
想想又觉得十分荒谬,褚年把撕开的卫生巾叠吧叠吧放在一边,又把手伸向了“安心裤”。
比起要撕要贴还要分辨长短的卫生巾,内裤模样的安心裤看起来可真是太省心了,就是看起来很像小孩儿穿的那种纸尿裤。
褚年从没见余笑穿过这种,想象一下一个成年人穿着纸尿裤的样子,褚年觉得哪里怪怪的,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的怪。
“我是有一定概率漏尿,目前还没漏过,也没必要直接穿这种防尿裤子的东西吧?”他在心里否定着“安心裤”。
“稍微有点厚啊。”十五秒之后,穿好了安心裤的褚年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还没等他对着镜子看看是不是显得屁股更大了呢,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手一松,安全裤的外包装飘到了地上。
那可是99啊!那是99啊!
他艰苦奋斗出来的99啊!
没等褚年从悲痛中反应过来,余笑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你在干什么?”
她问褚年,穿着安心裤,提着睡裙下摆照镜子的褚年。
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