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珩: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你,把最好的爱情给你,如果最后不是和你在一起,才是辜负自己。
冯晋骁: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爱情,而你,是我最爱的人。
脚步声渐近,冯晋骁知道是顾南亭,他的心思全在身陷急救室的萧语珩身上,本无意回头,却不料右肩一沉,他在瞬间被人扭过肩膀,然后,一记重拳霍地挥过来——
不偏不倚,正中颧骨。
冯晋骁趔趄半步。
堂堂冯队何曾被人如此攻击?
不要掉对方半条命,着实不符合他的性格。
闷哼声生生压在喉咙里,他站直身体时拳头握紧,电光火时间已经还手。
顾南亭出口的话比先前的一拳更有攻击力,他一字一句:“你他妈就不配再有孩子!”
一个“再”字,让冯晋骁的拳头在距离他面门一厘米处停住。
瞳光几度变幻,他重重呼吸,才抑制住不让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顾南亭浑身戾气,直看冯晋骁眼睛,“如果今天她失去了这个孩子,就是你这个身为父亲的亲手导致了三年前那个悲剧的重演。是重演,你听懂了吗,冯晋骁!”
那句“冯晋骁”犹如一柄利剑重重向他心窝刺来,杀意凛凛。
“她为什么会消失整整一个星期?因为她小产了躺在医院里。她为什么非分手不可?因为你为了送那个女人去医院,令她失去了你们的第、一、个、孩、子。”
一言戳中命门,冯晋骁听见有血滴下来,清晰无比。他缓慢地一步步退倒,表情惊疑不定,声音抖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会……”
“怎么不会?”顾南亭陡然逼近,拎起他衣领,目光冷咧:“你给我记住,要是这回她受到同样的伤害,冒着让她恨我一辈子的险,我也绝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窗外的天地被细密的雨丝包裹,远处的街景如同胸臆间的血肉一样模糊掉,冯晋骁倚着墙滑坐在地上,仰头闭上眼睛,半响,他短促地呼出一口气。
艰难到疼。
深夜,外面雨敲风窗,病房寂静温暖。
冯晋骁的心,冷的如同寒冬残雪。
他没有开灯,昏暗中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病床上沉睡的女人。
那么柔弱的她,在三年前,在刚满二十岁时,就曾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了?冯晋骁握着她的手抵在额头,不敢想像她独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心情。
萧语珩后半夜醒过来,她才皱了下眉,冯晋骁立即柔柔地按住她打过点滴的右手,轻轻安抚。她的手在他掌心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冯晋骁?”
“嗯,是我。”不到一晚,他的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
过了一会儿:“把灯打开好吗?”病房里拉着窗帘,光线太暗,萧语珩看不清他的脸。
冯晋骁没有起身,只低头看她,“接着睡吧,离天亮还早。”
“你怎么了?”手指在他眉眼上轻轻划过,她竟然还安慰:“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眼里的温柔撕碎了冯晋骁的心,撑在床边的手指用力的指甲都泛了白,强烈的情绪波动令他脆弱到难以自持,“珩珩,我——”竟然难以说完整句。
女孩子的脸在昏暗中显得苍白,她用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注视他,然后抽出手来,朝他伸出胳膊:“冯晋骁,你抱抱我,我有点冷。”
看着她纤尘不染的眸子,冯晋骁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柔软过,也从未有此刻这么疼,他侧身躺上床,把小小的她柔柔搂住。
萧语珩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你身上好暖。”
冯晋骁抱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哑哑开口:“怕没怕?”
萧语珩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的下巴抵住发顶动弹不了,只好乖乖地把脸贴在他胸口,伴着有力的心跳,笃定地答:“没有,知道你一定能救我。”
冯晋骁拥着她,黑暗中他眼晴里的情绪纤毫毕现。
萧语珩在半醒半醒间,隐约听见他说:“对不起。”
接下来两天,萧语珩被留院观察。对于把例假推迟当作怀孕的误会,她羞恼过后,更觉庆幸。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如果真是怀孕,在经历了绑架被困,小产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那样的结果,她无法再承受一次。
直到出院那天,冯晋骁的脸色还是不好,萧语珩看出他心事重重,在他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办出院手续时撒着娇说:“你是在怪我没提和林立认识吗?我只是觉得只是个无足重轻的人啊。以后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保证一字不漏的报告,冯队,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还是你怪我,没确定怀孕就大呼小叫的?”
冯晋骁因她最后一句话面色凝重,伸手搂紧了她:“不是。”
萧语珩半真半假地哎哟了一声,冯晋骁果然不板着脸了,立即问她哪里不舒服,要叫医生过来。萧语珩不说话,只看着他笑。冯晋骁无奈地拍她脑袋一下:“不许吓我。”
萧语珩跪坐在床上,用温柔的视线看他青紫未消的右脸:“那你不要生气了啊。”
“我没有跟你生气。”我是在气自己,没有好好对你。冯晋骁伸手,轻轻地把她额前的碎发拂向一侧:“这回可以让我去办出院手续了吧?”
萧语珩搂住他脖子,亲亲他右脸:“好吧,快去快回。”
临走时,有位小护士语气轻快地和萧语珩告别:“再见了语珩,回家好好休息。”
不等萧语珩回应,冯晋骁接口道:“建议你把再见改成恭喜出院。”
萧语珩和无辜的小护士对视一眼,都笑了。
晚饭决定回家吃,冯晋骁亲自下厨。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把火关小,然后就有人扑上来,抱住他的腰:“你这独门绝活什么时候练成的啊?怎么我都不知道?”
冯晋骁回头:刚洗了澡的萧语珩穿着她的T恤,两条光裸的腿暴露在空气里,匀称修长,他把一只手覆在腰间她的手背上,“那时候在A市吃腻了外面的东西,就试着自己做了。”
见他舀了一勺汤,她立即要求:“给我尝尝。”
冯晋骁先尝了一口,才又舀一勺,吹完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萧语珩就着他的手喝完,轻声欢呼:“好喝,冯队你真棒。”
冯晋骁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晚饭萧语珩吃的很香,冯晋骁慢慢地喝着汤,看着她眉目间的心满意足,心里波涛汹涌。
吃完她抢着洗碗,冯晋骁不让,萧语珩就像个小孩似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直到客厅电话响了,她才跑出去接,然后就站在阳台前,久久未动。
女孩的身影陷在晕黄的灯光中,纤瘦而单薄,冯晋骁几乎没有勇气直视。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靠近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搂紧。
萧语珩放松了身体依偎着他。
窗外万家灯火的璀璨,远不及此刻相拥的沉默,温暖动人。
只是,谁的心在掀着巨浪?
过了一会儿,冯晋骁确认:“他打来的?”
萧语珩没回答,转过身摸他右脸,“还疼不疼?”
冯晋骁伤在脸上,那么明显,萧语珩怎么会没看见。他不说,她也心知肚明,能伤到他的,没几人,萧语珩早已猜到肯定是顾南亭的杰作。本以为是因为她此次遇险,顾南亭气极之下才动手,没想到源头竟要追溯到三年前。
冯晋骁低头,一枚亲吻落在她眉间。
清冷的夜色里,男人的黑眸幽深似海,“知道你真的退学了,我又回来过一趟,你却已经跟顾南亭出国了。我连夜飞去了古城,在我们住过的客栈房间里一遍遍打你的手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在那一刻很想念你。我坐在音乐火塘里,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在那里。我抬头就能看见你,伸手就能摸到你。”
“我把叶语诺送到医院折返回来你就不见了,我去顾家别墅萧姨说你没回去,我打顾南亭的电话他拒接。我就差把G市翻过来了,都找不到你,整整一个星期。我始终不明白究竟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你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非分手不可。”
冯晋骁与她额头相抵,隔着一个眼睫的距离:“珩珩,你瞒得我好苦。”
从来没有想过:日出东方,冯晋骁站在海拔二千四百多米的客栈阳台上,思念自己。
当时她坚持分手,可当飘洋过海,独自站在异国街头,想他想的呼吸都觉艰难,萧语珩不是没有后悔过,也曾无数次动过联系他的念头,每一次都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前放弃。她把手机中冯晋骁的名字删除了,可那十一个数字却像生了根一样刻进骨子里,铭记于心。
忘不了,成了最痛苦的煎熬。
可是,因为误以为他对自己是虚情假意,她再没有勇气,把思念宣诸于口。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可也不该让我蒙在骨里。”手指被无形的力量牵动,冯晋骁轻抚上萧语珩平坦的小腹。
如果,如果三年前那天他在自己身边,也像现在这样轻抚,疼痛会不会有所缓解?萧语珩无从得知,只在这一刻,眼泪抑制不止地涌出眼眶,打在冯晋骁手背上。
心脏倏地紧缩,被扼住呼吸的感觉,让面前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很疼。
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冯晋骁以指腹摸她的脸,轻轻地抹去上面的泪:“珩珩,告诉我。”恳求的语气。
萧语珩回以微笑,倔强,坚强,良久:
“那段时间你很忙,将近两个月没回来看我,电话也少,每次我打过去,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执行任务,或者太晚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我的例假一向很准,那个月却迟了一个多星期。我很害怕,想告诉你,又担心弄错了给你添麻烦,就悄悄跑到离家和学校都很远的药店买了试纸,结果我真的,怀孕了。”
原本是件喜事,可此时此刻,“怀孕”这两个字令冯晋骁弧度硬朗的下巴陡然抽紧,甚至是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难怪顾南亭说:你失去的,不仅仅是和珩珩分开的三年时间。
我失去的——
冯晋骁的胸口剧烈起伏,视线牢牢地锁住萧语珩的腹部,如鲠在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面隐隐开心觉得能为你生一个漂亮的宝宝好幸福,想着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一面很慌,怕你不喜欢不高兴不要他。虽然我知道那时还没毕业,他来的不是时候,可如果你真的让我拿掉,我又会怪你。”
在这样的矛盾中宝宝就两个月了。萧语珩开始有反应,吐得很厉害,整个人病怏怏的。周末回家几次在餐桌上险些呕出来,在萧素关切的目光下,她笑嘻嘻地说鱼没做好腥味太重呛到她了。鱼当然没问题,顾南亭尝完以为她又是因为被鱼刺卡过逃避吃鱼才那么说,挑了刺夹给她让她吃。
萧语珩清楚地记得,顾南亭边细心地帮她挑鱼刺边沉着脸责备:“瘦得没样了还挑食!”
她不敢回嘴,只能在桌下伸腿踢他。
顾南亭不理,径自说:“吃不完不许下桌!”
那晚,萧语珩在自己的房间里吐得一塌糊涂,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给冯晋骁打电话,可惜没人接听。一个小时后他回过来,竟还责备:“不是告诉你要是晚了我没打电话来就是有任务,你就早点睡,怎么又不听话?”
萧语珩好委屈,又懊恼打扰了他,小声说:“我就睡了。”
冯晋骁默了一瞬,轻叹:“等忙完手上这个案子,就回去看你,你乖乖的。”
“要多久啊?”萧语珩钻进被子里:“我好想你。”
冯晋骁其实想说“我也想你”话到嘴边就成了:“我知道。”
冯晋骁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回答让满腹心事的萧语珩很失落。换作以往,萧语珩稍有异样冯晋骁就能有所觉察,可那段时间实在太忙,疲惫让他忽略了她的情绪变化,所以那天的最后,只匆匆交代:“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去了,你听话。”就挂了。
“你说一个星期就回来,我想,七天还是可以等的吧,就决定当面告诉你。就算是不要他,总也要你陪我去医院啊,要不我多害怕。可是,过了半个月,你还是没回来。”
那年她才刚满二十岁,那种情况下是多么需要冯晋骁在身边。可他,在哪儿?
冯晋骁觉得胸臆间有个缺口开始溃堤,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至,他无法抵挡更无力抵挡。如同失去了触摸萧语珩腹部的勇气,冯晋骁转而握住她的手,那冷如冰的触感让他的心越来越凉。
萧语珩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强,手心翻转,回握住他的手。
“我准备去A市找你,却在出发前接到她的电话。那段时间我孕吐的症状太强烈,我不愿意让你以外的人知道,所以不想过去,担心她看出来。可是——”叶语诺在电话里说:“晋骁今天回来,你不想见他吗?”
她天真的以为,叶语诺的邀约是给她见冯晋骁创造机会。
欣然前往。
万万没想到——
叶语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漠。她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语珩,以倨傲的姿态践踏着她的尊严:“死缠烂打的滋味好吗?如果不是了解你的智商,我简直怀疑古城的相遇根本就是你设计的。怎么,顾南亭终于厌烦你了,索性把你塞进冯家,为的是让我不好过?”
叶语诺脸上的敌意太明显,萧语珩想忽略都难,她捏紧拳头,强自镇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是说冯晋骁回来吗,在哪呢?”
“你可真贱。”叶语诺冷笑:“如果我没猜错,晋骁肯定没有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
“什么关系?”萧语珩的表情僵在脸上,声线不稳,“你不是他,大嫂吗?”
叶语诺不回答,只是看着萧语珩,笑容里的嘲讽之意让她很慌:“你们……”
叶语诺还觉得不够,盯着她苍白的脸:“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接受你?”
和冯晋骁之间,一直是萧语珩主动。起初,他以她太小为由拒绝过,后来,后来忽然就默许了他们的关系。想到这里,萧语珩的眼圈就红了,却还倔强地昂着头:“你胡说!他才不是因为你,他喜欢我。”
叶语诺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空旷的房间,萧语珩听见她的笑声久久回荡,等她笑够了,拿那双美丽却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她:“就凭你,拿什么乞求到他的爱情?萧语珩,你不过就是一个影子!我的影子!”
然而,击垮萧语珩的不是这些一面之词,而是叶语诺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当她把手覆在突起的肚子上,低眸自语:“不知道晋骁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
直戳命门。
萧语珩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干呕不已。
叶语诺反应了几秒,才奔过去扯住萧语珩的头发:“……你,不会是……”
萧语珩头晕得看不清她的脸,只因头发被扯疼了下意识推了她一下,然后虚弱地说:“我不信,我去问他。”边要站起来离开。
叶语诺跌坐在台阶上失神,直到猛地听见外面的车声,她恍然惊醒,站起来一把扯住萧语珩的手,凑到她耳边鬼魅似地说:“萧语珩,你作梦!”然后倏地展手,用力一推。
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已经身体不受控制向下跌去,萧语珩下意识伸手护住小腹,却还是觉得那里坠坠的痛感比身上每一处磕到台阶的皮肤都要疼。
疼,疼死了。
却还尝试站起来。
叶语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在她眼里柔柔弱弱的妹妹在那一刻是有多艰强,更无从得知萧语诺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腹中那个和她,和冯晋骁骨肉相连的小生命不能失去。
那一刻,她不仅仅是萧语珩,她还是一个妈妈。
终于,她挣扎着站起来。
冯晋骁就在这时推门进来。
“……冯晋骁。”她神情一松,缓缓地朝他伸出手,然而,冯晋骁投射过来的目光似有重量一般,压得萧语珩喘不过气。
萧语珩的瞳孔在缩紧,然后,她看着冯晋骁快步走过来,就在她以为他是过来扶她时,他却在她旁边弯下身抱起痛苦呻吟的叶语诺。
明明摔倒的是她,怎么——
当冯晋骁转身往外走,当叶语诺用胳膊揽着他颈项,软软地唤了声:“晋骁”后朝她微笑。萧语珩才明白,冯晋骁先前那一眼注视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原来,他以为是她令叶语诺摔倒。
先前支撑她的力量瞬间散尽,萧语珩颓然跪倒。感觉有液体顺着大腿滑下来,她在疼痛中给顾南亭打电话:“哥哥——”开口,已泣不成声。
时隔三年,萧语珩终于有勇气问冯晋骁一句:“是因为她,才答应的吗?”
冯晋骁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连同眼里的疼也被她无声滑落的泪水点燃,满溢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潮湿忧伤的味道。
“不是。”或许,在经历过那些沉重的过往之后所有言语都会显得很苍白。然而这一次,冯晋骁没有吝啬于表达,握住萧语珩冰冷的手指抵在自己胸口,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因为是你。”
只因为是你。
原来,他的爱情并不如叶语诺所说,是我祈求来的。
萧语珩笑了:“我真傻。非要分手一次才肯相信你。可我当时真的气坏了嘛,虽然她没明说你们恋爱过,可我看见她摸着肚子叫你晋骁,就失去判断了。而且你当时看我那一眼,让我觉得你怀疑是我推倒了她。冯晋骁你说,在那种情况下,要我怎么和你继续?”
“你还在替她遮掩。”冯晋骁身上陡然现出的戾气,以及那双如同被血浸染的睛睛都在照示,他有多肯定叶语诺导演的不仅仅是一场误会:“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小产了。他问:“她推了你是吗?”
然后再制造一个自己是受害人的假现场,之后还假意为萧语珩求情:“不是珩珩推我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既然图图没事,晋骁,你也别怪她。”
冯晋骁觉得自己蠢不可极。他否认不了,真的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她们姐妹发生了争执,萧语珩不小心推倒了叶语诺了,造成了图图的早产。
我是没怪你,可我,怀疑了你——冯晋骁根本收敛不住外露的萧杀之气,“为什么不说?即使不相信我,也不该那么轻易放过她。你的善良,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萧语珩抓住他的手不放。
或许是他身上的戾气太重被她洞悉了想法,冯晋骁也无心遮掩:“别怕,死不了人。但至少让我为你,为我们没出世的孩子做点什么。”
冯晋骁的目光幽黑的怕人,萧语珩苍白着脸,被他散发出来的气势所威慑,却还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抽跳的额角:“爸爸告诉我,她珍藏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被撒过又重新粘在一起的和妈妈的照片,她嫁给姐夫后,那是她从家里带走的惟一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什么,我不希望和我有关。不是我有多善良,这是我的自私:无论如何,我不想背负她的终身幸福,我承受不起。”
那我们就该承受分离,承受失去孩子的痛吗?
凭什么?!
可面对萧语珩恳求的目光,冯晋骁无法再说什么,半晌:“你先睡,我到书房呆会。”
冯晋骁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尽了,眼底的疼痛充斥了整个房间。萧语珩在卧室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过去,看着他强自压抑的背影,觉得很心疼,走上前伸手抱住他,把脸轻轻地贴在他背脊上,轻轻蹭了蹭:“我没关系的,你别难过。”
怎么会没关系?怎么能不难过?那失去的,是他们的孩子啊。
冯晋骁掐熄了烟合上眼,须臾后睁开,展手把萧语珩搂到胸前,下巴搭在她肩窝,侧脸相贴,心脏相叠:“是不是,很疼?”
他的声音有些哑,萧语珩舍不得多说一个字加剧他的难过,她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来,用胳膊搂住他脖子:“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你别担心。”随即又露出一个安抚温存的笑:“而且,只要是你搂着我睡,我都不会作梦。”
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臂弯是令她觉得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冯晋骁觉得心口疼得让他直不起腰,他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萧语珩此时的表情,把她紧紧拥住,脸埋在她颈窝,许久:“你不原谅我,应该。”
萧语珩心酸地回抱他:“如果我确认怀孕就告诉你,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误解、隐瞒,分手,退学,是我不对,对不起。”
难怪那天会在没确认怀孕的情况下就给他打电话,难怪在电话里那么异常,是怕再经历一次啊。冯晋骁心疼到难以成言,惟有手臂圈紧的动作在向萧语珩传递一个信息:他有多难过,多自责。
等萧语珩枕着他的胳膊疲惫的睡去,冯晋骁的眼睛透过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月光灼灼地盯着萧语珩的眉眼,那种专注,如同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深夜,外面静得只听得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房间里,怀中的萧语珩轻轻地动一动,冯晋骁就力道适中地轻拍几下她的背,然后调整自己的睡姿,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适,掌心隔着睡裙覆在她小腹上。
凌晨时分,萧语珩忽然醒了,才有了起身的动作肩膀就被按住了,黑暗中冯晋骁的声音近在耳畔:“干什么?”
萧语珩的睡意淡了几分,伸手握住搂在她腰间的大手:“喝水。”
冯晋骁起身:“我去。”
再躺下时萧语珩背对着他,低声软语:“冯晋骁,你睡会儿。”
他说好。
过了一会,萧语珩提醒:“我明天想回家看看妈妈。”
他说知道了。
第二天萧语珩早早就醒了,冯晋骁站在阳台上,听到卧室的声响,他分开窗帘进来:“不多睡会儿吗,还早。”
萧语珩张手要他抱抱:“你不在,睡不好。”
听着她娇娇的声音,冯晋骁的语气和心一样柔软,声音低低的哄:“要不要我再陪你躺会儿?”
萧语珩搂着他脖子,撒娇:“不要,饿。”
冯晋骁抱了抱她,“马上就给你喂食。”
吃完早餐,冯晋骁主动提及送她回顾家:“回去住两天,陪陪萧姨。”
“那你送我。不过晚上我要回来的,你去接我好不好?”
冯晋骁不回答。
萧语珩轻轻晃了晃他:“好不好啊?”
“——好。”
到了顾家别墅外,趁冯晋骁倾身过来给她解安全带的机会,萧语珩抓住他的手要他保证,“冯晋骁,就这样吧。”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念念不忘也是于事无补。
他都懂,可是——
冯晋骁眸色深深地看她:“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然后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既没答应说不动叶语诺也没反驳什么。
回去的路上,冯晋骁给冯晋庭打电话,那边接通后先问:“珩珩怎么样了?我昨天下午去医院,医生说她出院了。”
冯晋骁不答,只说:“在家吗?我二十分钟到。”
“什么事这么急?”冯晋骁从没在早上回去过,那边的冯晋庭看了下时间,建议:“我上午有个会,要不然你直接过去办公室——”
冯晋骁打断他,声音有如金石:“找你打架,办公室方便吗?”
叶语诺领着图图下楼时就见原本已经出门的冯晋庭神色清淡地坐在沙发上,“怎么回来了,忘了东西吗?”显然先前冯晋庭已经出门。
图图颠颠地跑过去,抱住冯晋庭的大腿,要爸爸抱。
冯晋庭把儿子抱到怀里,吩咐司机:“先送他们娘俩儿,再回来接我。”
叶语诺发觉他的刻意回避,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老公——”
冯晋庭看着她紧张的脸色,微微地笑:“最近太忙,好几天没看着老爷子了,我等他散步回来说几话再走。”
图图伸出肉肉的小胳膊搂住他脖子:“要爸爸。”
叶语诺把图图接过来放在地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么,爸爸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你要听话,不能让爸爸更忙了。”
图图伸手抱住冯晋庭的腿,仰着小脸问:“那爸爸什么时候才能不忙?”
冯晋庭在儿子面前蹲下来,给小家伙整理原本就很平整的衣领:“爸爸答应图图,只要有时间就去接你,好不好?”
图图呲牙笑,搂着爸爸的脖子蹭啊蹭的。冯晋庭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才把他的小手递给叶语诺:“让妈妈送你去幼儿园。”
叶语诺觉察出丈夫有心事,可她其实也习惯了,身为海航的负责人,需要他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也就没多说什么,“那我走了。”打算晚上有机会再问。
冯晋庭低头看她,嗓音沉缓:“去吧。”然后俯身轻吻她侧脸。
叶语诺嘴角上扬,牵起儿子的手:“和爸爸说再见。”
在大院门口看见冯晋骁的车迎面驶过来,叶语诺没来由地心一慌,还没来得及把冯晋庭早上的反常和冯晋骁的到来联系起来时,大切已经停了下来。冯晋庭的司机当然认得冯晋骁,见他下车走过来,他立即降下车窗:“冯队。”后座的图图高兴地喊着:“小叔。”
前者未予理会,至于后者,冯晋骁听见了,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跳了一下,终是没有回应。绕到副驾,他看着叶语诺:“下来说几句话。”
冯晋骁的声线密实,冷酷,叶语诺有那么一瞬想要拒绝,却不得不在他的视线压力下推开车门下来。司机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花坛,边安抚不明所以的图图,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确认距离足够司机什么都听不见,冯晋骁停下来,回身看向叶语诺惊怕的脸色,所有的修养都见了鬼:“什么原因让你那么恨她?父母离婚她一个六岁的孩子能阻止得了吗?萧姨选择抚养她是她的错吗?她得到长辈的喜爱,顾南亭的照拂是她的福气,你嫉妒到要下狠手杀了我的孩子吗?你伸手推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她是你妹妹,叶语诺!”
他字字珠玑,叶语诺无所遁形,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怎么不否认了?你不是说,什么都没做过吗?”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
冯晋骁狠狠闭了下眼睛,紧握成拳的双手召示着他强自压抑地愤怒,“谁给你的信心让你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还是你觉得等哪天我和她男婚女嫁再无瓜葛时,知道也晚了?你该庆幸不是那样,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叶语诺被他血红的眼睛逼视得后退。
“要是我能未卜先知算到认识你会是今天的结果,七年前我决不会去抓那个抢劫犯!和珩珩之间,从前是她主动多些,可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喜欢她黏我的?反倒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冯晋骁也不稀罕。”
“够了!”叶语诺身体都在颤抖:“冯晋骁,我是你大嫂。”
“这就觉得难听了?”冯晋骁抬手捏住她下巴,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那张丑陋的脸:“那你怎么就能在我女朋友面前轻巧地按一个罪名给我?看她好欺负,还是看我太蠢?”
叶语诺挣扎却挣脱不了,脸上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你不会以为我之所以没对大哥,也没对珩珩提起和你认识,是对你心存念想吧?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和你那点一日之雅的交情,我是觉得根本不值一提。”
话至此,冯晋骁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脸色暗沉得可怕:“只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埋下隐患,让你有可趁之机伤害她,而我竟然成了你的帮凶,和你联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晋骁!”伴随着一声厉喝,冯晋庭疾步而来,甩开他的手,把叶语诺拦在身后:“有什么话回去说。”
冯晋骁深呼吸,抬手指向叶语诺:“她做了什么你是不是都知道?是不是?”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面对他的质问,冯晋庭居然没有否认。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冯晋骁痛苦地聚拢眉心,抬手揉着太阳穴原地转了一个圈,他霍然抬手挥出一拳,直直砸向冯晋庭:“你儿子的生日是我孩子的忌日,你他妈知不知道?!”
像是料到冯晋骁会动手,在他一身寒气转过来的瞬间,冯晋庭反手把叶语诺推离自己身边。叶语诺的惊叫声中,冯晋庭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
冯晋骁是真的动怒了,即便面对的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大哥,手下也毫不留情,一拳挥过去震的冯晋庭的半边肩膀顿时失去了知觉。幸好他推叶语诺时微动了下身体,否则这一拳很有可能就直接砸在他脸上了,想不见血都难。
冯晋骁被他对叶语诺的维护逼得怒气更盛。眼中浮现阴郁的光来,冯晋骁挽高衬衫袖子,“不要以为不还手,我就会客气。”说着就要再次挥拳过来。
冯晋骁是受过特训的特警之首,从十八岁踏进警校大门,四年警校训练,八年实战磨炼,拳头有多重可想而知,眼见冯晋庭被打倒在地,叶语诺冲过去要拦:“冯晋骁,你住手!他是你大哥!冯晋骁!”
冯晋骁完全不理会,拎起冯晋庭的衣领,愤恨地吼:“冯晋庭,还手!”
冯晋庭抹一把被揍得沁出血丝的嘴角,“不用客气,来吧。”心甘情愿领受。
冯晋骁眼底血红一片。
叶语诺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喊:“是我推她的,都是我做的,我恨她总是轻而易举得到一切我用尽全力追求的,冯晋骁你有气冲我来。”
这时,一辆跑车飞驰进大院,尖锐的急刹声中,萧熠率先从车上跳下来,冲上前一把扯住冯晋骁:“冯晋骁你疯了是不是?你看清楚,这是你大哥!”
冯晋骁像是失去了理智,甩脱他,痛苦嘶吼:“珩珩小产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一声,那是我冯晋骁的孩子!”
没想到才去了A市几天,回来这边就天翻地覆了。饶是在车上听萧语珩大概说了原委,萧熠还是因为震惊停滞了动作。
静止的几秒间,萧语珩跑过来拉住冯晋骁,“你冷静——”
却阻止不了。
盛怒之中的冯晋骁展手把她推给萧熠,一拳挥向冯晋庭:“这一拳是为珩珩打的,冲她一声声喊你姐夫,你却狠得下心对她承受的伤害一言不发。”紧接着又是重重的第二拳:“这一拳是为我没出世的孩子,冲他本该叫你一声大伯,你却对他的离开一、言、不、发。”
胸腔和肋骨均在隐隐地痛,冯晋庭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直身体,但他依旧不躲不闪,艰难地走上前,准备迎接下一拳。
见他背脊都弯了下去,却没有半分想要护住身体的举动,饶是愤怒如冯晋骁,也终是不忍心再狠狠打下去,他挥出第三拳,落在冯晋庭肩膀上,开口时嗓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沙哑和艰涩:“这一拳是为我自己打的,冲我对你的敬重和信任,冲我在你儿子出生时置自己女人不顾送你妻子去医院,你却眼见着我和所爱的人分手一言不发。”
最后收手时,回身一个动作把叶语诺逼退几步,目光里的锋芒纤毫毕现:“你记住,他挨的每一拳,都是替你受的。”冯晋骁的衬衫扣子因动作幅度过大被扯松,紊乱的呼吸也未平复,视线却冷如寒冰:“至于你,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叶语诺跑过去扶冯晋庭。
被碰到伤处,冯晋庭疼得吸气。他激烈地咳嗽,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拆了一般地疼,借助叶语诺的力量勉强站稳,开口时气若游丝:“晋骁——”他喉结滚动,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他,还是不忍心看他被自己打得满身是伤,冯晋骁蓦地转过身去:“道歉的话一句都不用说,我无法原谅。”
“冯晋骁,你们的孩子是因为我没的,和晋庭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并不知情。”叶语诺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丈夫,“萧语珩,你说句话——”
“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敢对她有任何包括言语上的伤害,我绝不客气。”握紧萧语珩手腕,冯晋骁给众人一个冷硬的背影:“还有,从今天起,我和你们什么都不是!”
“你说什么混账话!”随着一声底气十足的厉喝,冯家老爷子步伐稳健地走过来:“什么叫你和他们什么都不是?那是你亲哥!”目光从一身狼狈的长孙冯晋庭身上扫过,老爷子盯着冯晋骁的背脊:“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嫌人丢的不够是吗?都给我滚回家!”
冯晋骁像是没听见,拉着萧语珩就走。
“冯晋骁,”老爷子见小孙子连自己的话都敢不听,怒气上涌:“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问冯晋庭。”只留下这一句,冯晋骁头也没回地走了。
冯家书房里,老爷子端坐桌后,盯着冯晋庭夫妇,语有不善:“你们俩谁说?”
没料到事情会闹到爷爷这里。回来的路上,冯晋庭就在斟酌如何解释。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隐瞒是不可能的,但除了知道萧语珩小产过,他并不清楚细节。
不必冯晋庭开口替她掩饰什么,叶语诺直接承认:“图图出生那天,我推了萧语珩一把,她从台阶上摔下来,小产了。我恨她夺走了本该也是属于我的东西,”望着冯晋庭的肿起来的侧脸,她强忍住眼泪:“我不希望她嫁进冯家。”
在他因有了曾孙图图而欢喜时,他却同时失去了另一个。老爷子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他指着冯晋庭,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他狠狠打了冯晋庭一个耳光,骂道:“滚出去!”
离开书房,冯晋庭拒绝叶语诺搀扶,径自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望着他的背影,叶语诺意识到,她的幸福正在越走越远。在冯晋庭走到门口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冯晋庭的手按在门把上,良久,他才回答:“一年前爸生日那天。”
一年前?叶语诺想起来,那天确实在叶亿家碰上了萧语珩,那是她把萧语珩推下楼导致她小产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当时,她颇有些得意地说:“我不可能让你嫁进冯家。我想要的,和我要舍弃的,都不会属于你。萧语珩,在我因摔倒早产生下图图,在你决定向冯晋骁隐瞒自己小产的那天起,你已经失去了先机。”
萧语珩不再像二十岁时慌不择路,她冷冷地说:“你有没有摔倒,我又是怎么小产的,或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但你记住,人在做,天在看,为了图图,我劝你多积点德。”
然后短手短脚的图图就从屋里慢悠悠地跑出来,手里拿着萧语珩落下的围脖,“小姨。”
那天是自图图出生以来,萧语珩第一次见孩子,听见他拿糯糯的小声音喊小姨,萧语珩差点哭出来,多一分钟都呆不下去,她借口公司有事和叶亿告辞,却在门口遇上叶语诺。
原来他都听见了。叶语诺眼眸里含着泪:“那你怎么……”
我没问,是不愿意你说谎骗我。既然已经不能挽回什么,我多希望,你在看到他们历经误会和分离之后还能在一起而放手。可是,你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
“晋骁在一个星期前就给爸妈打了电话,他有意在年底前把珩珩娶进门。爷爷自然是赞成这门婚事的,催爸妈回来去顾家提亲,把事情定下来。”
叶语诺笑:“你是在告诉我,我该离开了是吗?”
冯晋庭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冯晋骁以警队有工作要处理把萧语珩送到萧熠车上就走了。萧语珩本来有话要说,被萧熠拦下了:“让他静静。”
萧语珩眼里有泪意:“如果我知道绕了一圈后还是回到原点,我一定不会说分手。”然后她又笑了,哭哭笑笑间,萧熠听她说:“他能这么难过,不枉我从未对自己的认真付出后悔。”
傍晚,冯晋骁独自坐在训练场中央,任初秋的第一场雨打湿了身上的作训服,回想和萧语珩相识相恋到最后分手,从起初的甜蜜到如坠深渊,终于,心比湿透的身体冷得更彻底。
那一年,他们还不是恋人。
冯晋骁在A市的特警队工作,萧语珩在G市备战高考。
由于执行任务,冯晋骁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才回宿舍,就看见坐在门口睡着的萧语珩。小姑娘手里抱个盒子,装着给他带来的生日蛋糕。
对自己的生日从来都没有概念,她居然会记得。冯晋骁因这份惦念动容。
萧语珩着了凉,住了两天院,冯晋骁理所当然地得照顾她。二十五岁的男人高大挺拔,俊朗帅气,每每出入病房,总能引得女医生和护士的关注。反观萧语珩,发育的像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又听她称呼冯晋骁哥哥,周围的人误以为他们是兄妹。
有女医生委婉地打听冯晋骁有没有女朋友,萧语珩神秘兮兮,又故意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哥哥他,不喜欢女生的。千万别往外说啊,他会不高兴。”
冯晋骁当时就站在病房门口,闻言只是若无其事地拎着袋子进来,用惯常冷淡的语气说:“酸奶在里面,要喝自己拿。”对她的恶趣味视而不见。
萧语珩立刻爬起来去拿酸奶,边用吸管喝得呲呲响边说:“哥哥,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一个吧,我该练习谈恋爱了。”
冯晋骁在她床边施施然坐下,淡定从容地慷慨表示:“好,挑个你喜欢的。”
女医生瞬间变脸,匆匆离开病房。
然后萧语珩就闷闷不乐,盘腿坐在病床上,垂着头连喝了三盒酸奶。等她伸手去拿第四盒时,小爪子被冯晋骁打开:“闹什么别扭?拿这玩意当饭吃?”
萧语珩撅嘴,小媳妇似地看着他。
冯晋骁捏捏她脸:“我都没和你算胡说八道的账,反倒摆脸色给我看了是不是?”
萧语珩直视他眼睛:“如果我说,我挑你,行不行啊?”
“什么?”冯晋骁听懂了,微微尴尬地板脸训她:“还没成年就想谈恋爱,小小年纪不学好。”
她也不生气,只梗着小脖子反驳:“可等我长大了,你肯定被别的女人拐走了。”
冯晋骁没好气:“以为我是你吗,任谁都能拐走?”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萧语珩高兴地扑进他怀里,“那你说话算数,我长大之前你不能被别的女人拐走,等我和你谈恋爱。”
我说什么了就算数?冯晋骁有点蒙。可怀里那种好的不得了的感觉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不说话,萧语珩当他默认,兴奋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某人被娇若春花的小姑娘磨的险些内伤。
后来冯晋骁亲自把萧语珩送回家,面对萧素,他很抱歉:“她没去过A市,我接她去玩两天。事先没跟您商量,是我欠考虑了。”
萧素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客气地说:“珩珩还小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晋骁。”
“您说哪里话,我应该的。”他所谓的应该是指萧语珩是冯晋庭的小姨子这层关系,萧语珩却理解成另一层意思,她惦脚在他耳边说:“等我考上大学,我就长大了哦。”
当着萧素的面,冯晋骁一本正经:“好好备考,不许胡思乱想。”老脸却罕见地红了。
再见面,婷婷玉立的姑娘扬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站在宿舍门口朝他笑。
冯晋骁皱眉:“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萧语珩跳过来:“这回没有,我和妈妈打过招呼。不过,”她抱着他胳膊撒娇地摇了摇:“不过,我骗她说去同学家玩两天。”见他脸色缓和,她咬了咬唇,期待地看他:“可以兑现承诺了吗?”
累得眼冒金星的冯晋骁掏出钥匙开门:“什么承诺?”
萧语珩赌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你答应我等我考上大学就和我谈恋爱的。”
冯晋骁轻巧地把人拎开,“别闹,我累死了,自己玩会,我睡醒了送你回去。”然后扔下她进了卧室,倒头就睡。
等他睡醒,萧语珩早已不见人影。
他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
到底还是不放心,冯晋骁往顾家打了个电话,是萧素接的,说萧语珩休息了。他以高考成绩为话题和萧素聊了两句,就挂了。
之后整整两个月,萧语珩都没打电话来。以为和她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可终究舍不得删除通讯录中署名“小麻烦”的号码,甚至总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看是否有萧语珩的信息或是来电。
失望而不自知。
直到萧熠出现,才打破了僵局。
那天,正是傍晚太阳刚落山的时候,难得不用加班的冯晋骁驱车回宿舍,路过时代广场等红灯时,就见穿着牛仔裤T恤,扎着马尾的萧语珩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侧着头,一脸笑意地和身旁的女孩子说着什么。期间,男人含笑轻抚她发顶,姿态亲昵,极尽宠爱。
不是顾南亭。
这才多久,就喜欢上了别人?
那个瞬间,冯晋骁不想承认心里极度不舒服,如同心爱的东西被抢走。后车持续不断的喇叭声催促下,他几乎准备一走了之,却在下一秒把车违章地停在路边,径自朝萧语珩而去。
面前的男人还是那么英俊帅气,瘦削修长的身形把小小的自己笼罩在一片阴影里,萧语珩脸上惊喜之色很快被拘谨取代,似乎不知怎样面对这场不期而遇,才算恰如其分。
片刻的迟疑过后,她低低地叫了一声:“晋骁哥哥。”
从来看见他,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和愉悦。惟有这次,三分疏远,七分委屈。
压抑着胸臆间涌起的不快,冯晋骁深深地看她一眼,才把视线投射到被她挽着手臂的男人身上。此刻,那人已收敛了笑意,英俊的面孔带着贵族式的优雅与冷淡,安静地与他对视。
如同一场沉默的较量。谁先打破,谁就占了下风。
最终,竟是对方先开口,“冯晋骁冯警官?听珩珩提起过你。”轻描淡写的语气。
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冯晋骁微一点头算是回应,转首对萧语珩说:“来了A市怎么也没说一声,和我见外?”责备的口吻,怎么听都别有深意。
不像自己。
向来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的冯晋骁,话一出口就觉不妥。
萧语珩垂眸,透出几分违心地回答:“你那么忙,我不想打扰你工作。”安静得失去了生机一般,和那个喜欢赖在冯晋骁房间不走的女孩大相径庭。
是啊,我那么忙,却恨不得每天查看手机一百遍,深怕错过你的一条短信,一个电话。
冯晋骁沉默。
喧闹的广场似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紧绷到尴尬。
这时,在场的另一个女孩子建议:“珩珩不是说饿了吗,不如我们先吃晚饭吧,冯警官要不要一起?”
如此邀请,一般只是礼貌的客套,该拒绝。可冯晋骁却用目光锁定了萧语珩:“我去的话,方便吗?”有着试探的意味,似乎又不容反驳。
仿佛洞悉了当事人的心思,不及萧语珩回答,男子未语先笑。随后,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展臂搂住萧语珩的肩膀,“既然是珩珩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方便?”
既然如此,冯晋骁不再推辞。
去往餐厅的路上,冯晋骁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搭在萧语珩肩头的那只手上。
如果是顾南亭,冯晋骁应该不会觉得不舒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餐厅门口,他上前一步,扣住萧语珩垂在身侧的手,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跟我来。”
揽着萧语珩的男子不松手,似笑非笑:“冯警官有话也不急在一时,不如先到里面坐下。”
冯晋骁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闻言抬眼与男子对视:“怎么,不放心?”语气里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男子唇角上扬的弧度渐大:“不可以吗?”话语间,就要拂开冯晋骁的手。
凭冯晋骁的身手当然不可能让男子得逞,可他也不会冒然出手,只准备格开男子的手把萧语珩揽到自己身侧,换个地方问她几句话。结果,随行的那个女孩子忽然出手,动作极快地按住男子的手,微微带笑地提示:“萧哥,还是问问珩珩的意思。”
冯晋骁才知,面前的男人是萧语珩的表哥,萧熠。
至于说话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警校尚未毕业的赫饶。
晚餐当然还是一起。只不过,在萧熠名下的星级酒店里,却是冯晋骁买单。
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萧熠笑得有几分得意:“让冯警官破费了。”
冯晋骁的表情早已放松下来,不复初见面那会紧绷着,闻言深深看一眼整顿饭下来没怎么搭理他的萧语珩,回应了三个字:“应该的。”应该什么,只怕他自己当时未必清楚,只是被可怕的潜意识出卖,脱口而出。
萧熠倒也识趣,不准备再阻止冯晋骁先前提要来的和萧语珩单独聊几句的要求,他把自己公寓地址报给冯晋骁:“十一点前把我小妹毫发不损地送过去。否则,事就大了。”
萧熠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话语中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冯晋骁听出来了,可看在对方是萧语珩亲表哥的面子上,他忍了:“多谢。”反正连顾南亭以拳相向,他也没真正发作。
诚意欠奉。可谁让自家小妹芳心暗许了。萧熠把手搭在萧语珩肩膀上:“去和你救命恩人叙个旧吧,表哥在家等你。”见她嘟嘴,一副不情愿又不舍拒绝的小模样,故意说:“要是你累了的话,改天更好。”
萧语珩望向冯晋骁。
晚风扑面而来,站在凉爽的秋夜时,逆光而立的冯晋骁朝她伸出手,“改天可不行。”
冯晋骁忘了萧熠当时的反应,只记得当萧语珩抬眸和他对视片刻后,缓慢又坚定地把微凉的手递到他掌心时,他不安了整晚的心终于回落原位。
事后回想起那一幕,冯晋骁陡然意识到:当时有多害怕萧语珩拒绝。如果那时萧语珩没有上前一步,他们之间,很有可能就只能退回到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甚至是,陌生人。
陌生人?疏远到可怕的关系。
离开前,他向萧熠保证:“十一点,把人给你送回去。”
再次来到冯晋骁的公寓,萧语珩显得有几分拘谨,见她小淑女一样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冯晋骁皱眉:“又不是第一次来,找不到哪儿是哪儿了吗?想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拿。”
冯晋骁从书房出来见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转身去餐厅的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摆在她手边的茶几上:“有点凉,等会再喝。”
萧语珩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不是只喝水和啤酒吗?”
冯晋骁不答,只把手里的两本书递给她。萧语珩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跑了几家书店没有找到的播音专业用书:“你怎么会有这两本书?”语气中透出兴奋之意。
那亮晶晶目光和爱不释手的样子让冯晋骁微微笑起来:“从朋友那要来的。等你实习时让他带你,他是这个行业的资深人士。”
“真的呀?”萧语珩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随即又犹豫了:“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话没说完就被冯晋骁打断了,他问:“怎么这么见外了?是因为……”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拒绝了我。”萧语珩急急反驳,下一秒又像是在斟酌措辞一样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以隐含哭腔的声音继续:“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不想再惹你讨厌。”
冯晋骁一愣:“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在古城,你是为了破案才帮我的吧。”委屈和难过使得萧语珩小嘴一扁,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你其实只是利用我的,是吗?”
冯晋骁意外:“谁和你说的?顾南亭?
萧语珩第一次拒绝他的碰触,奋力甩开他的手,固执地追问:“是不是啊?”
她已经有了判断,否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那么久。然而此时此刻的表现,又那么不甘心。或许是,伤心?
依冯晋骁的个性,断不会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多解释一句,可面前的人是萧语珩,就不想她误会了。按捺住胸臆间异动的情绪,冯晋骁不容她躲闪地抬手捏住她小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说不是,你信吗?”
萧语珩吸了吸鼻子,怯怯地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骗我吗?”
以指腹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冯晋骁坚定地点头。
“那,那你是不是因为姐姐不喜欢我?”
“大嫂?”
“自从你知道我是她妹妹,好像对我冷淡了呢。”
冯晋骁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吧?”
“我以为你也像她一样不喜欢我,我,哪还敢缠着你啊。”
冯晋骁嗔道:“没少缠。”
萧语珩破涕为笑,下一秒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冯晋骁怀里:“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你为了保护我都受伤了。晋骁哥哥你别担心,无论我长多大,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直到永远。”
柔和的灯光下,女孩梨花带雨的笑容,成为男人眼中最美的风景。
既然你也喜欢我,就这样吧。
冯晋骁伸手拥住了她:“别总这么山河巨变的,吓我一跳。”全然宠溺的语气,半推半就地默许了恋爱关系。
事后和冯晋庭通电话顺便把这事说了,冯晋庭倒是不反对:“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喜欢。而且,珩珩也不算太小。就是,你要多等几年了。”
冯晋骁还是别扭:“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有拐骗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冯晋庭在电话那端笑话他:“那你就等她再大点被别的男人拐走好了,那时候看你后悔。”
冯晋骁就笑了,简单又笃定地回答了三个字:“她不会。”
笃定,不过是倚仗萧语珩的喜欢。
从确立恋爱关系那天起,萧语珩就不再叫冯晋骁“晋骁哥哥”,说是:“叫哥哥怎么谈恋爱,你想乱伦啊。”
冯晋骁笑着揉乱她头发:“知道乱伦就好,免得哪天一不留神被拐跑了。”那笑容里的别有深意萧语珩是不懂的,更何况是话外之音,就更听不出来了。否则她不会说:“确实得看住了,每次送我回学校,都有女生私下里打听你。”
“打听什么啊?”冯晋骁倒有几分好奇。
萧语珩撇嘴:“打听什么我都只告诉她们你喜欢男生。”
冯晋骁捏捏她水嫩的脸蛋:“怎么找了这么个爱吃醋的小母老虎当女朋友呢。”
女朋友三个字令萧语珩快乐地跳到冯晋骁身上,手脚并用地扒住他,“我就是爱吃醋,谁让她们觊觎你美色。冯晋骁,你敢红杏出墙的话,我就把你照片发同志网站上去。”
“哪里?”冯晋骁没反应过来。
“同性恋网站!”
冯晋骁顺势抱住她,在她小屁股上掐一下:“最近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
萧语珩搂住他脖子,笑声明朗。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萧语珩和同学约好去古城旅行。
冯晋骁自然明白她意在自己,为了给她个惊喜,他借口出差。小姑娘上机前打电话抱怨:“坏人那么多,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抓完的,可女朋友就一个,你不陪不怕别人陪啊?我要是在丽江古城艳遇个帅哥,就没你什么事了。”
冯晋骁失笑:“那我可得谢谢人家把你个小作精接收了。”
那端的小人儿生气了:“你怎么那么讨厌啊,一点都不在乎人家。”
我如果不在乎,就不必为了腾出时间陪你连续加班一个星期,身在古城的冯晋骁苦笑。然而,当小家伙在出口看见他,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尖叫着扑进怀里,所有的疲惫都不值一提,连同那颗心,都是满的。
可对于爱情,他是真的不擅表达,所以——
冯晋骁搂住她,语带笑意:“重了不少,看来学校的伙食还不错。”
萧语珩抱紧他的腰,仰着小脸笑:“你好像瘦了,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冯晋骁腾出一只手理理她跑乱的刘海儿,“是啊,每天想你有没有长高一点。”然后像家长询问孩子功课一样问她:“试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挂科?”
“我那么聪明,当然不会挂科了。”然后捶他一下:“久别重逢呢,快说想我。”
冯晋骁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同学在看呢。”
萧语珩把脸埋在他胸口:“让她们嫉妒去吧。”
那晚萧语珩随冯晋骁入住古城客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冯晋骁不得不找客栈老板调换了温馨的家庭套房来住。
晚餐后回到房间,萧语珩踢掉凉鞋扑向久违的大床,兴奋地在上面游来游去,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裙子都卷了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小内裤,惹得随后进门的冯晋骁轻咳了一声,走过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注意形象。”顺手把裙子抻平,遮住无限春光。
萧语珩滚到床里侧,咯咯地笑:“你就是想耍流氓。”
修长高大的身躯随之压下,冯晋骁俯在她头顶上方,似笑非笑:“我订两间房,偏要退一间,小姑娘,到底是谁想耍流氓啊?”说着低下头,在那张想念已久的唇上轻轻地啄,右手则隔着薄薄的衣料在她腰眼处似有若无地盘旋。
灯光柔和,家具精巧,星光透过房顶的观景窗倾泻而下,流水般洒在男人硬朗英挺的眉目上,萧语珩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英俊的脸,眼睛异常地亮。
冯晋骁被她眼底的痴迷取悦了,黑眸里笑意更甚,“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萧语珩伸出胳膊搂住他脖颈,又抬高了头,要吻他。
左手在她背脊上一收,轻巧地把人抱进怀里,冯晋骁反客为主,重重地回吻。
一吻过后,小姑娘目光迷离,气喘吁吁,两颊更是如红霞晕染,男人的衬衫则被她不规矩的小手扯得半敞,露出里面精瘦的小麦色胸膛。
冯晋骁的唇在她耳边流边,缓了缓声音依旧不稳:“等你毕业的。”
却有人不听。
小姑娘垂眸,手上继续解着他衬衫扣子的动作,因为太紧张,手有点抖。她的手指纤细柔软,似有若无地触到他的肌肤,冯晋骁从身体到心,慢慢酥麻起来。
按住那只颤抖的小手,他承诺:“我等你。”
我可以等,等你长大。
小姑娘固执地挣开他的手,坚持解完最后一颗,边脱衬衫边把脸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声音低得险些听不见:“不用等啊,我愿意。”
头顶是闪烁的星光,耳边有她温柔的邀请,冯晋骁的呼吸忽然就急了。数秒沉默后,他因长年训练略显粗砺的手指抚上萧语珩柔裸的背,“你没后悔的机会了。”
身体严丝合缝的瞬间,冯晋骁的心又甜又软,俯着上身柔情四溢地亲她:“知道疼了,嗯?”
萧语珩疼得出了一身汗,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的抱怨:“——好疼。”
冯晋骁沉沉一笑,“以后就好了,乖。”嗓音低哑,语气热切。
风浪静止,冯晋骁抱着她去洗澡,再躺回来时拉起被子遮好怀里人,手放在沉睡的人脸上轻轻地摸,唇边笑意胜过午后暖阳,双眸亮过头顶的星光。
萧语珩睡到半夜忽然醒了,房间里太黑,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来,才一动,酸疼感立即从腰腿上传来,与此同时横过来一只手把她揽回去。
冯晋骁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睡意,懒懒地性感极了:“怎么了?”
萧语珩一愣,待先前的缠绵在眼前回放,她害羞地把脸埋在他怀里,隔了会儿,还拉高被子把脑袋蒙住了。
冯晋骁把她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问:“是饿了吗?”
萧语珩摇头,小脸贴在他胸口,在他有力的心跳声鼓励下,怯怯地伸手抱住他线条流畅的身体,轻轻地唤了一声:“冯晋骁。”
“嗯。”唇在她额际印下一吻,关切地问:“还疼不疼?”
萧语珩羞得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绻起来。
冯晋骁失笑,把她抓回来怀里搂好:“好了好了,不碰你,乖乖的别动。”
萧语珩任由他抱着,仰头看房顶的观景窗,星光闪耀中,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冯晋骁,等我毕业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这个傻姑娘,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该由男人来说吗。
冯晋骁单手撑着身体离开她些许,用手指拢了拢她乱糟糟的长发,温柔而细致地流连了一遍她的五官,低下头,在上面印下轻吻,然后承诺了一个字:“好。”
次日,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上,萧语珩大声喊:“冯晋骁,我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
那么张扬明朗的表达,温柔了冯晋骁的爱情。
紧紧地把他的小姑娘抱住,他无声回应:我也爱你,我的珩珩。
那时,冯晋骁笃定,萧语珩赋予的这份坚定的爱情,他足以负得起责。
却没想到,再见竟是天翻地覆。
那天,在把叶语诺送到医院后,冯晋骁边往冯家大宅返边打萧语珩的电话,结果手机关机,家里不见人影,顾家她也没回去。冯晋骁完全没想到萧语珩那时在救护车上,情况比叶语诺更危险,只断定她一定是和顾南亭在一起。这样的认知,让他烦躁,还隐隐心慌。
随后一周,世界平静如常,内心兵荒马乱,冯晋骁很恼火他的小女朋友失踪了,而他身为堂堂特警,居然找不到任何蛛丝蚂迹。
偏偏叶语诺还火上浇油地打来电话:“珩珩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一气之下推,是我自己不小心,反正也没摔坏,图图平安就好。晋骁,你别怪她。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告诉她。”
有什么可误会?我又没睡了你。冯晋骁更生气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挂断。
警队有任务,他已不能再在G市停留,可就在他到达机场时,消失了整整七天的人终于打来电话,客气地问:“冯晋骁,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人已经站在安检处,却回答:“有。”然后折返回市区。
那一天,天气晴好,阳光明烈如古城初遇的那个下午。
萧语珩缓慢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地笑。冯晋骁眼底的思念和焦虑很明显,语气却因她七天的杳无音讯显得有点冷:“一个电话都没有,去哪儿了?”
萧语珩不答,只把怀抱着的盒子递过去,“这是你送给我的吉祥铃。”
冯晋骁下意识去接,听到她的话,伸出的手倏地僵住,目光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什么意思?”
萧语珩倔强地把盒子放在他手上,退后一步:“分手礼物!”
“啪”地一声,盒子掉在地上。
萧语珩心底对他的那些执念伴随着落地的吉祥铃碎得拾不起,接下来出口的话简单到绝情,“冯晋骁,我想我们分开了。”
“分开?”冯晋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而他也真的笑了:“你是在和我说分手吗?”
“对。”萧语珩淡淡地抬眼看他:“我来,就是要和你说分手的。”
面前的女孩子看上去一点生机都没有,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一圈,冯晋骁明明很心疼,却因她的话给不出好脸色:“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没和你说,是觉得不值一提。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不确定有没有时间见你,才没事先告诉你。当时你也在场,她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不该先送她去医院吗,还是你觉得——”
萧语珩用四个字打断了他:“说完了吗?”
“你不相信我?”冯晋骁自认解释的真实又合情理,可听在萧语珩耳里却是——
是不值一提还是没必要让我知道?没时间见我还回了那里,虽然那是你家,可那个时间,除了她,还有谁在?当时只有我在场,她还摔倒在地,罪魁祸首除了我还能是谁?
萧语珩也笑了,疏远冷淡的笑意里是全然的不信任:“我很奇怪,怎么你忽然就答应我的追求了。是因为她吗?面对一个成了自己大嫂的女人,你难不难过?”
她话里带刺,刺得冯晋骁极不舒服,他语有不耐:“我有什么可难过?”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萧语珩转身背对他:“我的一厢情愿,到此为止了。”
冯晋骁从没觉得一个人的背影可以那么冷漠,可他还是不相信,就因为自己隐瞒了认识叶语诺在先,萧语珩就要分手。
小题大做。
警队有任务,冯晋骁必须要在当天返回A市。冯晋庭给他安排好,上机前他给萧语珩发短信,还在愤愤不平:“不要孩子气了,在一起这么久,感情都是闹假的吗?我是没说和叶认识,可这有什么关系吗?认不认识她都是我大嫂,是亲戚。我们都冷静冷静,有什么事过几天我回来再说。不过,分手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还有,图图平安,抽时间去看看吧,毕竟你是他小姨。”
萧语珩没有回复。
再见面图图已经满月。
听萧熠说她要退学,冯晋骁气得够呛,他匆匆赶回G市,半是责备半是劝解:“你有气冲我发,打我骂我都行,退什么学啊?你不是小孩了,别那么任性行不行?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你看谁吵个架就分手就退学啊?”
自觉好话说尽,她还是铁了心的不发一言,冯晋骁终于控制不住地吼:“你想我怎么样你说,只要你肯继续学业,我都依你。分手是吗,我同意了!”
萧语珩这才开口,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天气:“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需要双方同意才能开始,分手就不用征求你的意见了吧?在我提出分手时起,我们就没关系了,所以我要退学是我个人的事,不用你管。”
她三句话不离分手,冯晋骁怒从心起:“萧语珩,你最好见好就收,我不是非你不可。”
萧语珩却在微笑:“是吗,那正好啊,分手吧。”
当时两人都站在雨里,冯晋骁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看见她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缓慢地转过身去,然后说:“从前两不相欠,以后互不相扰。冯晋骁,惟愿今生,不再见。”
惟愿今生,不再见。
这最后的告别,狠心得让冯晋骁有些恨她。
假如那一刻冯晋骁压下心火把姿态放低,再耐心地解释一遍,然后温柔地抱住她,告诉她:“我喜欢的是你啊,即便之前遇见过别人。”或者霸道地宣告:“不再见可不行,我不同意分手你休想离开我。”故事的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
他万万不该口不择言:“两不相欠,相不相扰?萧语珩,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睡过了!还是这份亲密在你眼里,全然无所谓?”
除了故作无所谓,要她怎样有所谓?萧语珩倏地转过身,他眼睛陡然涌起的悔意终是敌不过她自认被羞辱的怒意:“无所谓又怎样?总不会比你睡了她再来睡我让我更觉恶心。”
“萧语珩!”冯晋骁怒不可抑,他的手倏地举起。
眼见巴掌朝自己挥过来,萧语珩不避不闪,静待挨打的姿态竟有几分决绝的意味。
顷刻间安静得一片死寂。
终于,那只手在距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生生停住。
冯晋骁愣住,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僵在半空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就失了心智?!
震惊过后试图抓住她,吐字艰难:“我,没有。”却被甩脱手。
萧语珩以一种似慢实快地速度倒退:“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伤害过后,再无原谅。”
冯晋骁从来都不知道她可以跑那么快,等他如梦初醒般地嘶喊:“珩珩!”
萧语珩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人群,伤心的眼泪飞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
怎么不能放下身段挽留?怎么那么混蛋地竟然要打她?
今时今日,冯晋骁才明白,他一抬手,巴掌就已落在了萧语珩心里。
三年后的今天,大雨滂沱中,有个男人——悔不当初。
远远看着那个坚不可催的男人垮下去的肩膀,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孤寂和绝望,让赫饶抑制不住地难过。她终于看不下去,急步跑过去:“师父。”
雨势渐大,天与地都像是要融为一本,冯晋骁却恍然未闻,雕像一般呆坐在原地。
赫饶抓住他胳膊:“分开过才更知道在一起的好,不管之前错了什么,她还在你身边。师父,珩珩需要你!”
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冯晋骁仰面直对暴雨,痛苦嘶吼:“啊——”
碎裂的声音划破长空,穿透人心。
赫饶的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
一百天的魔鬼训练都熬过来了,可眼前的一幕,柴宇却扛不住了。他猛地转过身去,仰头。这时,一辆跑车在陆成远的引领下出现在训练场门口,急刹过后,萧语珩推开车门。脚下的平底鞋在下车的瞬间被泥水沾湿,可她根本不在意,跑向冯晋骁。
赫饶适时退开。
当意识到有人在头顶上方为他撑起了伞,冯晋骁茫然抬头,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良久,他的目光才恢复了焦距,开口时声音哑得有几分不真实:“我根本不配你这么爱我。”
萧语珩绕到他身前,蹲下,“我也曾觉得你不配我的认真付出。可是,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你,把最好的爱情给你,如果最后不是和你在一起,才是辜负自己。”说着把伞递过去给他,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在那一场分离里,错的,不只是你。冯晋骁,如果你是爱我的,就为我坚强,我的下半辈子,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
从来都是他的手温暖她的,这一刻,萧语珩掌心的温热好像怎么都无法到达他心里,冯晋骁因哽咽吐字艰难:“为什么?”
为什么爱我?
为什么还爱我?!
她的笑容那么暖,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我不知道啊,心倾向你,我管不住。”
冯晋骁的眼神又空了,萧语珩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只清晰地听到他说:“我不该责怪和迁怒任何人,伤害你的,从来都只是我。”
他眼眸里的愧疚沉重的令萧语珩不忍直视,“我是被伤害过,可我承受的,因为迟了三年被你知道,已经全部加注到了你身上。我现在有你心疼,可你呢?我不心疼的话,谁来心疼?冯晋骁,每段爱情都有因果,我们所经历的,无非是多了些坎坷,比起在一起的结局,这些过程真的不值一提。”
那么疼的伤,她说不值一提。
那么混的他,她说她来心疼。
以指尖描摹她精致的眉眼,冯晋骁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只差一点点,他就把面前这个美好的女孩子推离出自己的世界,远到再也触碰不到。
她居然还在。
她还在。
冯晋骁试着想给她一个微笑,用以感谢她在经历伤害之后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却发现太难。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重的如千斤巨石砸在萧语珩心里,她来不及阻止,他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我曾那么笃定你不会离开我,不过是仗着你先把喜欢说出口。我以为即便我不说什么,也永远不会失去你。直到那天,我差点动手打了你,我就预感到我们再不能继续。我很后悔,直觉认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打电话,你不接,我去找你,才知道你出国了。那一刻,你还能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成了奢望。”抓住萧语珩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珩珩,我错了。”
爱情,她记得,他也从未没有忘记。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懂得:有萧语珩的地方,才温暖,萧语珩的地方,才是终点。一千多天的距离,冯晋骁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累,那么疼,又那么悔。
他的脆弱让她动容,萧语珩也落下泪来,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冯晋骁,我爱你。”
眼泪混夹着雨水砸在萧语珩手背上,冯晋骁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抱紧:“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里蕴含的歉意,沉重到耗尽了冯晋骁所有的勇气。可是,因为这辈子,全世界,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你,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你,在失而复得之后,即便你不原谅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珩珩,别再离开我。”
仿佛连天气都感应到冯晋骁的悔意和决心,在他起身把萧语珩横抱起来时,前一刻还似瓢泼般的大雨忽然就小了,温柔的雨丝环绕下,冯晋骁把他心爱的女人抱离训练场。
然后,他听见远处传来下属们的欢呼声。
赫饶站在雨里,目送他们离开,再转头看向那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潮湿的眼里竟有了笑意。
那自笑容背后流露出的疲惫,灼痛了萧熠的心。
冯晋骁何其幸,有那么勇敢的萧语珩,真心以待。
他呢,是否还有机会?
这一夜冯晋骁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恍惚间似乎总能隐隐地听到婴儿的哭声,等再睁眼时,就会下意识地确认萧语珩在不在身边。如此反复,辗转难眠。
终于明白从前那么贪睡的萧语珩总是睡不安稳。是不是连在梦里,她心里的伤口都在疼?冯晋骁贴过去,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承诺:“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爱情,而你,是我最爱的人。怎能对你不好?
仿佛听见了他的誓言,萧语珩轻哼着翻了个身,像孩子一样钻进冯晋骁怀里紧紧贴着,睡得无知无觉。
冯晋骁搂紧她,只剩劫后余生。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暖暖地投射进来,冯晋骁闭眼留恋了片刻怀里的温软,才给萧语珩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下床的瞬间,被本该熟睡的人抱住了腰。
萧语珩从他腰侧伸出头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又这么早?”
冯晋骁回头,正对着一双困倦的,又满是笑意的眼眸,“吵醒你了?”
抱着他腰的手明显更紧了些,萧语珩撒娇:“再陪我睡会儿。”
冯晋骁不禁伸手抚了抚她睡得乱乱的长发,语气是无法抑制的温柔:“弄点吃的给你喂食,然后还得去队里。白天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晚上我回来接你。”
萧语珩笑得俏皮:“接我约会吗?有烛光晚餐吗?”
“只有一个我,要不要?”
毫不犹豫地举手:“要。”
宠爱地刮了她的脸颊:“乖。”
萧语珩看着他,那双墨黑色的眼眸深处,是她能够感受到的认真专注。
她笑,如同六年前初遇时的,明媚如春。
冯晋骁用掌心摩挲她的脸,嘱咐道:“案子要收网了,这段期间外出必须有我陪,或者顾南亭,萧熠和赫饶当然也可以,就是不能落单。”为免给她造成压力,他又安抚:“不管是林立还是沈俊,金钱和自由的诱惑力永远是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以命换命的险,所以你不会有事。而且,有我。”
“我不怕。”萧语珩用脸蹭他手心:“我就是担心你。”
“别怕,我有把握。”
萧语珩绕到前面搂住他脖子:“你专心查案,不要为我分心,也不用刻意对我好的,我不喜欢我们彼此都小心翼翼的。”说完温顺不已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冯晋骁扯过薄被裹住她,“没有刻意。从开始在一起,心里就是想这么对你的,只是那时侯你比较主动热情,我能想到的你都自己要了去,”被萧语珩推了一下,他凑过去亲亲她表示安抚:“后来把你欺负跑了,就没机会了。现在攒了三年,当然得好好对你。”
一句“好好对你”已是最好的表白。萧语珩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如果不是觉得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跑掉的。”
冯晋骁认真想了想:“不确定了。可能在你被玻璃扎伤腿眼泪汪汪地叫我哥哥的时候,或者是,”他低下头,脸贴着萧语珩的,轻笑:“你不小心在我面前走光的时候——”
萧语珩瞬间炸毛,挣开他的手,瞪着亮亮的大眼睛质问他:“冯晋骁你个大骗子,是谁说什么都没看见的?!”边说边用小拳头把他胸口捶得咚咚响,忘了整个人早已被他看遍。
冯晋骁也不觉得疼,捉住她不安份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不那么说的话你还能理我吗?再把我列入黑名单,我不就没机会了。”
萧语珩气鼓鼓地看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眸里,有爱和迷恋的东西隐隐流动,让她一时说不出话。冯晋骁专注地盯着她看,面前的女孩子乱了发的样子格外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温柔的,动情的,克制的,唯独没有欲、望——
之后,萧语珩紧贴在他胸口处一动不动,冯晋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直到她昏昏欲睡,才把她抱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没过多久,他的早餐还没准备好,萧语珩就起来了,应该是饿了,从卧室出来直奔厨房而来,见餐桌上有面包,拿起一片叨在嘴里,眼睛亮亮地看冯晋骁:“烤箱里是什么,好香。”
冯晋骁嘴角噙着笑,“蛋糕马上就好”
门铃在这里响起来。
“我去。”萧语珩小跑过去。
来人竟是冯爷爷,身后站着位年轻人。看见“衣衫不整”的她,手里抱着个箱子的小伙子很懂事地垂下眼帘。
冯晋骁见是爷爷,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伸手把萧语珩叨在嘴里吃了一半的面包片拿下来,提醒套着他T恤露着两条光洁长腿的小女友:“去把衣服穿上。”
萧语珩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不整,她“哎呀”了一声,转身跑进卧室,都忘了和爷爷打招呼。听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面不改色的冯爷爷吩咐身后人:“把东西放下到楼下等我。”
来就来呗,带什么礼物。冯晋骁把箱子接过来,还挺沉:“什么?”
老爷子看都不看他,径自进屋,“水果。”又补充一句:“珩珩爱吃的。”
冯晋骁默默地把箱子放在玄关上。
祖孙二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短暂的沉默过后,爷爷率先开口:“你打算怎么收场?”
冯晋骁明白他问的是自己和冯晋庭之间:“错在我,和任何人无关。”
“你知道就好。”对于袒护妻子的长孙,他当然是气的,可面对眼前这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好的小孙子,他更气:“那是他妻子,他怎么护都在情理之中,他置之不理,反而成了无情无义。倒是你这个被称为神探的冯大队长,又是怎么照顾女朋友的?相比之下,你比他更不可原谅!”
“你认识珩珩的时候二十四,是个成年男人,可你给她的却是一份连毛头小子都不如的感情,否则她怎么会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后选择离开你。冯晋骁,你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
字字句句珠玑,戳中要害,冯晋骁无言以对。
萧语珩听到爷爷中气十足的责骂声,顾不得仔细整理自己就从卧室跑出来,坐到冯晋骁身边,挽住他胳膊:“爷爷你别怪他,我也有错,如果我——”
“你当然有错!”老爷子训孙子正在气头上,闻言矛头就指向了萧语珩:“人不大,心眼更小!别说他还没和你姐姐谈过恋爱,就算他们在一起过又能怎么样?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多大了,你爷爷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他爹都满地跑了,你难道还要求他连段过去都没有吗?别人说几句,就对他失去了信任,谈什么爱!”
萧语珩被训得连头都不敢抬,下意识往冯晋骁身边靠,那位则不满地说:“您有气冲我来,骂她干什么。”
老爷子的拐仗顿时就招呼过去了:“你还有脸顶嘴,现在才知道心疼,早干什么去了!”
冯晋骁也不躲,任由拐仗重重地敲在肩膀上。
萧语珩吓了一跳,“爷爷你别打他啊。”
老爷子大清早专程过来就是教训孙子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饶了冯晋骁,“打他是轻的,我那小曾孙命都没了。”说着拐仗又朝冯晋骁的胳膊去了,边要揍边骂:“谈个恋爱,搞得两家人鸡犬不宁,一个书不念了跑去当空姐,一个疯了似的不要命地训练,足足折腾了三年,我看你们是想气死我老头子。”
冯晋骁倒不在乎被揍一顿,可萧语珩哪里忍心看他挨打,边向爷爷求饶边要伸手护他。冯晋骁忙拉她起来,收了胳膊把她抱住,转身护在怀里。下一秒,老爷子的拐仗不偏不倚地直敲在他背上,然后是胳膊。
几声闷响,冯晋骁都忍不住皱了眉,可想而知老爷子的力道有多大。
那声响直直砸在萧语珩心里,她挣脱不了冯晋骁的手臂,心疼的哭起来:“求求你了爷爷,别打他,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爷子又狠狠赏了冯晋骁背脊一下才停手,他撂下狠话:“再折腾,看我不打死你们。”最后又用拐仗敲敲冯晋骁的胳膊:“我和你爹娘通过电话了,他们会尽快回来,顾家那边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就走了。
萧语珩边抹眼泪边脱冯晋骁的衬衫,看见他肿起来的肩膀、以及胳膊和背上的红印子,心疼死了,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孩子气地埋怨:“再也不要理他了,下手这么重,坏老头!”
冯晋骁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搂在怀里,笑了笑:“他是心疼你。”
也是心疼我,知道我心里的自责和愧疚无处渲泄。
三年前的秘密揭晓,叶语诺在当天搬出了冯家。冯晋庭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然后去幼儿园接儿子。小家伙见是爸爸来,高兴得什么都忘了,直到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到家,才开始找妈妈。
冯晋庭对孩子解释:“妈妈出差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图图想了想,不相信:“可妈妈以前都不出差的,她说爸爸很忙,她要照顾图图。”
他确实是忙的,所以孩子从来都是叶语诺带,而她的工作也因为家庭原因有特殊的安排,她没在外场过过夜。她是个好妈妈,作为他的妻子,她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孩子见他不说话,以为说错话了,改口问:“那,妈妈明天回来吗?”
冯晋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冯老爷子安抚了图图。等小家伙睡了,冯晋庭主动来到书房。
“发生过那样的事,晋骁容不了她是常理。但她是你妻子,到底要怎么处理,还得你做决定。”冯老爷子看看他脸上的伤,眉头皱了皱:“她对晋骁那点心思,你早就知道是吗?”
冯晋庭眼前闪过六年前婚礼上,他的新婚妻子望向弟弟那一眼,“是,我知道。”
老爷子没说话,等他解释。
“七年前中南航空公开招聘空姐,小诺报了名。成为空姐必然是她的梦想,但中南航空显然不是她的最佳选择。接近顾南亭无非有两个目的,抢走珩珩在乎的人作为对珩珩的报复,证明自己不比珩珩差。”
“可顾南亭是什么人?从他懂事开始顾长铭就在教他如何谋人谋事,今时今日,业内谁不忌惮他?小诺怎么可能是对手?我猜想,海选那天顾南亭看见她,应该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或者,因为她和珩珩的关系,顾南亭始终对她存有戒心。所以在最初,小诺站在顾南亭面前,已是敌对。”
“那年中南航空通过三个月的集训和选拨,录用了很多人。可惜,一直与顾南亭来往甚密,各项考核都拿优的一位应聘者竟然落选了。当时无论是媒界还是业内关注的不是中南航空招聘了多少CC,而是年轻的顾总裁与那位落选者的结局。”
而那个落选者,就是叶语诺。
相比顾南亭的身份和地位,无论叶语诺怀着怎样的心机接近他,只要不是他想要的,就无法优雅落幕。当他无心继续游戏,任凭媒体如何卖力,也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于是很快地,媒体就把一个落选者视为年轻总裁的一段风流韵事而遗忘。
半年后,当那个被中南航空判出局的女人出现在海航年终酒会上,冯晋庭半分惊讶都没有。看她肃然端坐,面容沉凝,任凭酒会杯觥交错,只低眉波动手中杯盏,静如秋水,一无波澜,冯晋庭不知该拿安之若素评价她的泰然处之,还是用意兴索然归纳她外露太多的情绪。
却没机会关注太多。
酒会的最后,冯海宣步退休,由长子冯晋庭接任海航总裁位置。
冯晋庭即时成为众人焦点,被一群人簇拥。而这位极具亲和力的年轻总裁,免不了与前来恭贺的诸位言笑晏晏,等到终于周围没有人了,手中的香槟酒杯也空了一轮。
走出大厅,来到外接露台上,不期然地看到叶语诺。
星光掩映的夜幕下,眼前的女人没了先前的安宁,干呕不已的样子糟糕到狼狈。
才向侍者要来一杯温水,恰逢此时叶语诺站直了身体,冯晋庭在她踉跄时用有力的胳膊扶住她腰身。叶语诺缓了两秒,侧首,醉意深浓的眸子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冯晋庭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喝一口。”
叶语诺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完整杯,就在冯晋庭考虑是否需要侍者再送来一杯水时,她却已经乖巧地伏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地喃喃了一声:“……冯晋骁。”
冯晋庭执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然后,叶语诺被安置到了休息室。
冯晋庭给冯晋骁打电话,询问他感情近况。那端的冯晋骁略感意外:“我忙得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哪有空交什么劳什子女朋友。你特意打电话就问这事?”
冯晋庭懂了,他话锋一转:“我是问你,答应老爷子出席酒会又不露面是几个意思?”
冯晋骁笑的漫不经心:“怎么,需要我去见证你明星一样的气度?”
对于这个无心商界的弟弟,冯晋庭无奈:“别忘了,海航你也有责任。”
“所以你要卖力,营业额没老冯做的高,我可不念兄弟之情拆你台了啊。”
冯晋庭失笑:“快滚吧你。”
冯晋骁也笑起来:“才当了总裁就对我招之及来,挥之则去呀,好歹人家也是警官啊。”挂断前,他敛了笑,语气认真:“辛苦你了,大哥。”
次日,年轻有为的冯总裁上了头条,报纸刊登出来的照片,一张是他站在台上,唇边隐约带笑,手上酒杯微举。身后暗黑的背景让他恰如其份地溶于深深夜色,最是温柔。
相形之下,那辆他专属的座驾似乎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可是,总归有原因,座驾才有幸登上头条吧。
叶语诺就是那个原因。
她被那辆座驾送回家。但送她回家的人,不是冯晋庭,再次相遇是在调度席。
叶语诺去拿航班表,冯晋庭负手站在不远处,身旁的助理似乎是在汇报什么,他静静地负手而立,时而点头,时而交代一句。
叶语诺走过去,在几乎要擦身而过的瞬间,与其他人一样恭敬地称呼了一声:“冯总。”
冯晋庭面色不改,神色不动,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叶语诺拿完航班表转身,“叶语诺。”却被叫住。
她回头,发现除了调度席的工作人员,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走了。
冯晋庭问得坦然:“需要我澄清一下吗?”
“什么?”如果那一刻叶语诺是伪装的,她的演技就真的太好了。而她轻蹙眉心的真实表情,让冯晋庭可以肯定,她还没有看过报道。
冯晋庭微微一笑:“有时间的话,不妨看看今天的报纸。”
隔天在电梯中遇见,她说:“没有给我带来困扰。”
冯晋庭还是那样温润的神色,浅浅微笑,“那就好。”
回想多年前一次次的不期而遇,冯晋庭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三个月后,我出了车祸入院,她照顾我半个月,然后她就成了我女朋友。再过半年,您为我们主持了婚礼。”冯晋庭望向爷爷,“至于晋骁,是她最初爱上的人。”他显得那么平静,似乎那个最初爱上自己弟弟的女人不是他妻子。
老爷子直看他眼睛,半晌:“报道只是你的顺水推舟吧?说说重点我听听。”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一针见血。
冯晋庭轻笑。
老爷子瞪他一眼,没好气,“你倒是笑得出来。”
冯晋庭也不辩解,他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回想什么,然后缓缓继续:“我刚进海航实习的时候,出过一次小意外——”
那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撞倒了一个女孩。其实到现在为止,冯晋庭依然不确定,叶语诺究竟是被他的车刮倒,还是被急刹车的声音吓倒。总之,在那个弯道,他转动方向盘那一刻,突然从黑暗中出现的叶语诺倒在了他车前。
车子还没停稳,他已跳下车跑过去:“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询问的同时,并没急着伸手去扶,既怕她真的伤到哪里不宜立刻移动,又担心唐突了对方。
叶语诺反应了一会,随即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腿软地跌回原地。
冯晋庭弯下身要抱她:“我送你去医院。”
却被推开。
冯晋庭见她吃力地扶着车前盖站起来,缓慢地一步一步离开。看着她的瘦弱的背影,冯晋庭来不及思考,拉开车门翻出纸笔写下一串话码,然后追地去,连同一沓现金塞进她手里:“后续如果有什么不适,随时打给我。”不容拒绝。
叶语诺停下脚步,抬眸。
那瞬间的对视,让冯晋庭清晰地感受到她眼眸深处的情绪,一种让他感同身受的,绝望。
第二天,冯晋庭收到一条提示手机交费的信息,他正不解,又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没有不适。钱给你充话费了。”
那个憔悴但是倔强的叶语诺在冯晋庭心里根深地固。
任何事情,都有答案,除了爱情。
那场不期而遇的邂逅,触动了冯晋庭的爱情。于是,在明知道叶语诺钟情于冯晋骁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娶了她,只因面对他的求婚,她含着眼泪,微笑地答:“好啊。”
那就这样吧。或许,在我身边,不悲不喜,不惊不扰地生活,才是你的幸福。哪怕关于你的家庭,你的妹妹,你都视为秘密一般地守着,不与我知,我亦甘愿。
那天的最后,冯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只挥挥手让他出去。
冯晋庭似是松了口气,他说:“谢谢爷爷。”
然而,同样的话冯晋庭却无法对弟弟再说一遍。他对叶语诺的包容,是出于爱。而冯晋骁对叶语诺的恨,则是出于对萧语珩的爱。同样都是爱情,谁有立场让谁退让?
这一次,冯晋庭是真的觉得为难了。
最后决定,先去见叶亿。
其实,在发现叶语诺和萧语珩的姐妹关系紧张后,冯晋庭曾找叶亿聊过,得知两姐妹从小很亲密,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父母的离婚导致了两人后来的疏远。可是这一次,在冯晋庭委婉地提出,能否请萧素出面,缓和一下姐妹二人的关系时,叶亿不再像六年前那样沉默。
“为了我,为了小诺,素素已经够委曲求全了,我不能再要求她什么。”叶亿的脸色很难看,连声音似乎都在颤抖:“能把一个自己丈夫出轨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这世间,惟有素素。”
冯晋庭愕然,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叶亿看着女婿震惊的表情,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我和素素离婚时,小诺已经懂事了,当她知道素素带走了珩珩,而她要和我一起生活时,起初她只是闷闷不乐,后来,在我开始每周看望珩珩,而素素一直没来看她时,她把藏起来的素素没有带走的东西全烧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拒绝承认珩珩是她妹妹。”
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叶亿的声音细听之下都有几分颤抖:“可我没有脸告诉我她,她是我背叛婚姻和她以为是她继母的女人所生。”
那个待人冷漠,惟独对他热情周到的叶语诺的继母?
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冯晋庭当场石化。
叶亿脸上的表表苦涩到无地自容:“第一次,素素原谅了我,还因自己的身体不易受孕深怕不能为我生个一儿半女答应把小诺接回家抚养,只要我断了和你岳母的联系——”
可事实是:叶亿终究是让萧素失望了。
他不仅没和叶语诺的妈妈断了联系,反而多年如一日地厮混在一起。男人啊,总以为可以坐享其人之福,却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不会破坏他家庭的女人在等了多年都等不到叶亿离婚的情况下,把一盒录影带悄悄地送去给了萧素。
那画面里赤身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让萧素的天轰然倒塌。满腹真心地照顾丈夫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十几年,只换来这样的结果。萧素在多少个瞬间动过轻生的念头,可懵懂可爱的小语珩却在半夜醒来为她擦眼泪,怯怯地问她:“妈妈你怎么哭了,是因为珩珩惹你生气了吗?我没有和姐姐争东西啊,妈妈告诉我要让着姐姐,我都记着呢。”
为了萧语珩,萧素发誓要让自己过得更好。她提出离婚,除了女儿,连一件衣服都没从叶家带走。直到叶亿再婚,那个温柔的、纤弱的、无依无靠的单身妈妈还在抗拒顾长铭:“我可以给我女儿最好的照顾,不需要任何人。”
一年后,小语珩被同学欺负,被骂没有爸爸,淋雨发了高烧,萧素抱着女儿在人满为患的医院走廊里打点滴时,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是那个因一念之差险些和她终身错过的男人为她擦去眼泪:“素素,你有权力选择坚强,可珩珩还这么小,她不该承受这些。”也是他,在遭遇车祸的瞬间用身体护住了她们母女。
所以,萧语珩在没有任何人提示和教导的情况下,第一次情真意切地喊顾长铭爸爸,萧素温柔地为顾长铭拭去眼角的泪意,含笑对丈夫说:“她应该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悔恨交加的叶亿庆幸,顾长铭是一个长情的人,最终用真心把萧素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视萧语珩为己出。只可惜,他的大女儿变得越来越偏激。
叶亿不愿承认,他现在的妻子,那个他倾尽全部身家换来的女人和家庭,早已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今时今日,他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亿沉沉地叹了口气:“小诺保留了一张和素素的合影,那是她留下的惟一一样和素素有关的东西。”
也正是这张照片,毁了她和李蔓的母女之情。
当李蔓自认很努力地修复和女儿的感情时,她无意间在叶语诺的房间发现了那张合影。照片有明显搓揉过的痕迹,很旧,然后又被展平妥贴地收藏在抽屉最里面的日记本里,而那页日记中这样写到:
妈妈,如果你在这一天想我了,我的生日就很快乐。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很想你——
字迹似是被泪水晕染,有些模糊,可李蔓却把每一个字都看得很清楚。她想起叶语诺生日时自己讨好地把礼物送到她面前,她冷漠拒绝的一幕,忽然怒从心起。
日记被撕得支离破碎,照片也在她手中变为碎纸。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叶语诺无法接受的。她不仅失去了对她而言最珍贵的,也是她惟一宝贝的东西,甚至是深埋于心的秘密和脆弱也被发现了。
叶语诺疯了似的冲向李蔓,打了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只是为了以此要挟叶亿离婚的女人。
至于李蔓,从前恨的是萧素,那一刻起,她连同自己的女儿,也恨了起来。
难怪她在叶语诺面前冷漠的真的如同继母。冯晋庭眼前忽然出现叶语诺绝望的眼神,他几乎可以肯定:多年前那一晚,他和叶语诺初见,就是她和李蔓大打出手之后离家。
“既便她们娘俩闹那么僵,我也始终没有把真相告诉小诺,是害怕这个真相相比被素素抛弃,更让她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不、可、能!”一字一句。
冯晋庭倏地回头,视线所及是叶语诺惨白如纸的脸。
终究,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知道了。
叶亿无颜以对,老泪纵横:“我啊,该死!”
冷漠刻薄的继母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她一直憎恨的妈妈,却是尽心尽力抚养她多年的养母!那个她又爱又恨的萧素,那个她叫了十几年妈妈,又用十多年时间压抑下再唤一声妈妈的女人——叶语诺颓然跪倒,哭的嘶心裂肺。
她从来都是以骄傲清高的一面示人,何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冯晋庭心疼的无以复加。却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济于事,他走过去,给了妻子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用行动告诉她:还有我,陪你承担。
这份承担,是个女人都无法拒绝。
这份承担,足以让任何艰难退步。
可是,这份承担,却不是叶语诺要得起的。
她造成的,不仅仅是一场令冯晋骁和萧语珩分开三年的误会,她的所作所为,不是简单的做错一件事,而是,害了一条人命。
如同天倾地覆,那条人命才是不惜代价也挽救不了的。
三年来,被恶梦缠身的除了萧语珩,还有一个人也时常也会因梦里婴儿的啼哭声而惊醒。叶语诺始终忘不了发现萧语珩怀孕时,那个瞬间在脑海中形成的恶毒计划,那个简单的伸手动作那么轻易地要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孩子的命。
即便如此,三年里,叶语诺也从未有这一刻觉得双手沾满了血。
当天夜里,她吞食了大量安眠药。幸好冯晋庭发现及时,才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可她终是被自己的身世,被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击垮。她开始不言不语不食不睡,任凭冯晋庭说什么,都全无反应,甚至是图图一声声地叫妈妈,她都无动于衷。
萧语珩获悉时,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五天。她匆匆赶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叶语诺,那个昔日里骄傲的,光彩照人的女人,此时抱膝缩坐在角落,长发凌乱,目光茫然,憔悴如同女鬼。
粗鲁地扯开了窗帘,萧语珩把叶语诺拽到阳光下,“这是你对我新一轮的报复吗?用你的痛苦让我,我们更痛苦?叶语诺,你这样究竟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们?”
明媚的阳光刺得叶语诺睁不开眼,她下意识抬手往眼睛上遮。
萧语珩不允许。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用一只手就把叶语诺的双手控住了,“为什么逼自己伪装的那么辛苦?为什么不肯诚实一点面对自己的心?就算妈妈只是你的养母,那些年她对你的好你都不记得了吗?做了母女十几年,你以为她对你付出的感情都是假的吗?多少次我看见她拿出你小学一年级时和她拍的照片,可你烧了她的所有东西。你那烧的,仅仅是几样她用过的东西吗?你是在用火灼烧她的心。”
回想萧素的隐忍,萧语珩的眼泪先掉下来:“她告诉我,少去爸爸那边,因为姐姐的新妈妈看见我会不高兴,那样的话,姐姐就会不快乐。即便不是亲生,她也在为你着想,叶语诺,你一味责怪她抛弃的同时,有争取过她的爱吗?这么多年,她怎么从没有主动去看她一次?如果你去了,她会把你拒之门外吗?”
这哪里是劝解,简直是雪上加霜。
叶语诺疯了一样挣扎,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撕碎。萧语珩躲闪不及,被推得猛地退后,后腰不偏不倚地磕在桌角上。钻心似的疼,她额际瞬间沁出细汗,跌坐在地毯上,半天没站起来。
就在冯晋骁忍不住要进入房间时,听见萧语珩说:“上一次你推得我小产,现在还要再来一次吗?”他陡然僵住。
冯晋庭倏地看过来。
冯晋骁反应了片刻,才朝冯晋庭摇了摇头。
冯晋庭狠狠闭了下眼睛,那种如释重负让冯晋骁原谅了他的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萧语珩慢慢扶着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窗前瑟瑟发抖的叶语诺:“你害我没了和冯晋骁的第一个孩子,你现在变成这样,我该开心的,可我居然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行至近前,她抓住叶语诺的手抵在胸口:“因为即便你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我们依然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当年我之所以隐瞒小产,原因之一是我不愿意承认被自己的姐姐抛弃了。因为是你,因为图图,我才能忍住不说,换成别人,你且看看,我一定不会阻止我哥毁了她。”
最后,萧语珩说:“今天,就冲你对自己的无法原谅,叶语诺,我原谅你了。你听见了吗,我说既、往、不、咎。”只要你能感知多年来我的妈妈对你这个养女的念念不忘。
从房间里走出来,萧语珩像是打了一场仗,累得几近脱力。被冯晋骁扶住的瞬间,她把身边全部的重量倚过去,转首向冯晋庭:“要是她还不好的话,你就告诉她我劝你跟她离婚。顺便提醒她,我不是三年前那个软弱的任由她期负的萧语珩了。如果她再这样自我厌弃下去,我对她的报复就成功了。”
冯晋骁扶着萧语珩走到楼梯转弯处,终于听见身后传来痛哭声。萧语珩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重新起步。下楼上了车,她才伸出胳膊搂住冯晋骁的脖子:
“从我们和好那天起,我就料到你早晚会知道。我不止一次想,真相越晚揭晓,她承受的就越多。那些我所承受的苦,我必须要让她加倍还回来。在她面前,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软弱,那是我吃准了我们的和好让她害怕,今时今日,她有多幸福,就有多害怕失去这份幸福。可是,再一想到图图,我又开始矛盾。我不确定,如果有一天她受到惩罚,我又能不能真正快乐。”伴着冯晋骁沉稳有力的心跳,萧语珩哽咽:“直到,直到看见你那么难过,我才发现自己也很残忍。知道她居然,自杀,我吓死了。冯晋骁,要是她死了,我也是凶手吧,我真的没有想过把她逼到这一步,我只是恨她,恨她害我失去了宝宝……”然后,泣不成声。
这是萧语珩身为母亲的难过。之前之所以压抑,是不想冯晋骁太过自责。可她心里,比谁都难过。否则上一次,她不会在没有确定是否怀孕的情况下,就急急告诉了他。因为她还有个心结,如果当年发现怀孕第一时间告诉冯晋骁,叶语诺就没有机会自编自演了那一出戏,他们的孩子,或许就能平安降生。
三年来,萧语珩始终不能原谅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的眼泪,浸湿了冯晋骁的心,轻轻地抱住她,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是我不好,如果那时候我能控制住,你就不用承受这些。珩珩,相信我,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会有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会健康聪明、会与人为善,会顺遂平安,会幸福无忧。”
会和我们俩,成为最幸福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