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人群中,我注视你

六年很长,我们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六年也很短,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那么一瞬间。

我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在人群中,遥遥注视你。

事情果然如冯晋骁所料,被抓的两伙匪徒口径惊人地一致,一口咬定与对方有过节,是冲着对方去的。至于攻击冯晋骁,则是由于他突然出现在暗巷,让他们误以为是对方的人,同时也把萧语珩撇得一干二净,称因当时没占到便宜,发现车上坐着个漂亮女人,才准备抓了要挟对方。经特警队调查,这些人确实如他们所言是两个地承包人的手下,为了争一个工程有过磨擦。

于是,特警队不得不把这种“持械聚众斗殴”的“小案”移交刑警队。

与此同时,冯晋骁把陆成远和赫饶叫进办公室,“把消息放出去,以罗永的名义送罗强一程。”

赫饶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刘同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自从章程的车莫名出现在顾家别墅和案发现场后,她就开始暗中关注刘同,已发现异常。

陆成远思考了下:“如果他是内鬼,一切就合情合理了,沈俊重现江湖,丁成民越狱成功,说明两人以前有过合作,通过老同学章程的关系促成林立租用中南航空的仓库,再用假车牌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到顾南亭身上。”说到这,他忽然笑了:“不会他们以为因为这个案子你这个顾家的准女婿会和大舅子扛上吧?”

冯晋骁抬眼看过来,他立即言归正转:“那在罗强出去后,刘同在误以为罗强是罗永的情况下,照常理分析应该会为罗强和沈俊的见面搭桥。”

“沈俊不会轻易见罗强,必然要安排人试探,刘同正好可以帮他。所以,”冯晋骁看向陆成远:“暗中加派人手。”

两人对视,点头。

萧语珩回家看萧素,顾南亭也在。

和萧素说完悄悄话下楼见他还坐在客厅里,萧语珩凑过去问:“听说电视台要制作一期有关空姐的综艺节目,我们公司受到邀请了?”

顾南亭继续看财经页面,头也不抬:“你是被发配边疆的人,受邀参与也没你什么事。”

萧语珩知道他在生气,还故意说:“那最好了,我正要说别安排我呢。”

顾南亭抬眼,眼锋一锐。

萧语珩也不害怕,反而挽住他胳膊:“我知道这段时间没给你打电话不对,但你是哥哥啊,大人大量呗。”

顾南亭嘴上说得硬气,“谁稀罕你打电话,不够烦的。”胳膊却任由她挽着。

萧语珩眉眼弯弯地笑:“那就是你有女朋友了,所以烦我了。”

顾南亭横她一眼:“上一边玩去。”

萧语珩见顾长铭从书房出来,告小状:“爸爸,他欺负我。”

顾长铭精神矍铄,步伐稳健,边搂着妻子下台阶,边笑言:“那可怎么办,爸爸现在老了,也打不动他了啊。”

萧语珩朝顾南亭挥了挥小拳头:“我乐意代劳。”

萧素轻责:“不许和你哥没大没小。”

“他是我哥,不是我叔,我们辈份相同,分什么大,啊——”话没说完就被顾南亭来了个反剪,他单手控着她,语带笑意:“同辈份你也是小的,给我老实点。”

萧语珩挣脱不得,可怜巴巴地求助:“爸爸,你看他啊——”

见两个孩子闹成一团,顾长铭笑着提醒:“南亭你别弄疼了她。”

午后,顾南亭去公司,临走时他避开萧素问萧语珩:“上次手推车事件,伤没伤着?”

这份关心令萧语珩心生温暖,她柔柔地说:“没有啦,放心。”

顾南亭嗯一声,语气忽转:“男朋友不是摆着看的,有事就找冯晋骁,他又不是死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萧语珩恶声恶气的:“快走吧你!”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傍晚,冯晋骁来顾家接人,按原定计划请楼意琳吃饭。

楼意琳早早就到了顾家,见冯晋骁来,理所当然地以为就他们三人,半分客气的意思都没有:“我拒付电费的哦。”

对于他的“情报员”,冯晋骁很宽容,笑道:“待会点单别客气,随意。”

想到昨天发的短信,坐后座的楼意琳豪气地拍他肩膀一下:“怎么样,姐们儿够意思吧。”

冯晋骁扶稳方向盘,不忘夸奖:“讲究。”

被表扬的楼意琳赶紧把从蔡婷婷那边得到的情报拿出来:“我不是无中生有啊,你们家珩珩在古城邂逅了一个帅哥可是千真万确的,据说那家伙在飞机上英雄救美来着。”

“哦?”冯晋骁挑眉,看一眼萧语珩,似乎是在等她解释。

萧语珩回身掐了楼意琳一把:“你就挑拨吧,说得跟真事似的。”

“怎么不是真事啊,昨天你们还一个航班回来的呢。还有啊,刚才的电话是不是约你的?那家伙诚恳的,我看你都快答应了。”

刚刚林立是打过一个电话,在此之前他们还从未电话联系过,甚至因为把名片随手给了蔡婷婷,萧语珩都没存他的号码,不过先前他的来电不是约她。萧语珩半是反驳楼意琳,半是向冯晋骁解释:“人家第一次来G市,问我哪家会所比较好而已。”

既然这样,冯晋骁就随口问了句:“什么人?”

萧语珩盯着倒车镜回答:“什么人都不是。”

居然这么敷衍!冯晋骁抬眼,没有飞行任务,萧语珩没有化妆,清清爽爽格外好看。此时窗外钻进来的风又把她额前的碎发吹起来一小绺,显得十分可爱。他眼中带笑:“反了你了!”

萧语珩半羞半恼地瞪他,楼意琳哈哈笑起来。

冯晋骁提前预订了位置,餐厅经理带他过去。萧语珩陪楼意琳去洗手间,经过拐角处的卡座时,居然碰上了苏溢。

这是分手后楼意琳头一回遇见苏溢。回想分手那晚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对萧语珩说要快速展开一段新恋情,结果却被苏溢抢先,看见他对面坐着的女人,楼意琳顿时就沉不住气了。

萧语珩洞悉她的心思,适时拦住,低声提醒:“和这种渣男置气不值得。”

楼意琳闻言沉淀了一下,心想:逞一时口舌之快不仅让别人看笑话,更让苏溢得意,以为她放不下他。于是冷笑了下,准备拂袖而去。

岂料,她想息事宁人,却有人惹是生非。

苏溢身旁的妖娆女曾是楼意琳手下败将,如今收复失地,不免有些得意。投射到楼意琳身上的目光写满不屑,凑近苏溢耳边娇笑,故意扬声说:“早说过这种飞机场不适你,让你不要饥不择食,这回信了吧。”

楼意琳生平最恨别人拿她坦荡的胸怀作文章,一下就恼了,停步站在他们面前,还击:“飞机场跑马场还是地平线,都是我自各的事。以为得了个宝是么,他没能在我这上演一出红旗不倒,彩旗缭绕的戏码,必然得在你身上唱一出掂花惹草,朝秦暮楚!这就叫投桃报李!我等着看你们的完、美、结、局!”

楼意琳的嘴上功夫向来不输人,妖娆女又是那种胸襟不如胸大的女人,被前情敌一番诅咒,气急之下倏地起身,扬手一巴掌就朝楼意琳的脸挥过来:“被甩了还有脸得意,真是贱!”

萧语珩可以忍受楼意琳失恋时的怨妇脸,却不允许外人欺负,闻言伸手端起苏溢手边的高脚杯。本是朝着妖娆女面门去的,结果对方扬起的手正好触到杯口。于是,萧语珩顺势一动,让漾出杯口的红色液体尽数泼进妖娆女胸口,未沾染自己一滴。

妖娆女陡然拔高的惊叫声中,苏溢再不能装聋作哑,压抑地喝道:“萧语珩!”

萧语珩瞥他一眼,放下酒杯时用了点力:“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样?”顿了顿,她看向妖娆女:“这次是我姐们儿看走眼了,不过随处是风景,她可不是非苏溢不行!下回记住对男朋友的前女友客气点,这年代,谁没被贴上过前任的标签?你的下场,还未可知!”

已经在萧语珩面前颜面尽失,此时又眼见新欢吃亏,苏溢脸上哪里挂得住?可他领教过萧语珩的厉害,到底是有些忌惮,只能转向楼意琳:“琳琳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合则来,不合则散,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他的言外之意像是在说她和妖娆女争风吃醋。楼意琳肺都快气炸了,正组织语言准备提醒他不要自以为是,孔雀开屏,肩头一沉,她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随即听到一道极为跋扈的男声质问:“没错,合不来就一拍两散。可你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墨墨的缠着我女朋友,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个意思啊?”

苏溢看着面前挺拔帅气的男人,恼怒地盯着楼意琳:“楼意琳你效率很高啊。这才几天,就找着下家了?”

楼意琳偏头一看,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此情此景了。身边这个看似吃她豆腐实则为她解围的家伙,居然是航站楼里勒令她离开的臭警察。

没错,来人正是江湖人称情圣的——陆成远。

在旁边看了半响热闹的陆成远忽略了楼意琳犀利的目光,不急不缓地讽刺苏溢:“管好自己女人,别没事出来给人添赌,胳膊伸太长哪天被人卸了都不知道怎么残废的。”然后用力搂了搂怀里人的肩膀,亲昵地说:“亲爱的不是喜欢这家餐厅么,老公给你包下来,省得看见那些碍眼的东西。”

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音,可是,苏溢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和他们发作,况且陆成远的气场又震慑得他不敢造次,深呼吸了几次,他喝了经过的侍者一声:“买单!”

侍者看了看他的桌牌,好心提醒:“先生,您的菜还没上完……”

苏溢越过妖娆女直接向前台而去,经过萧语珩身边又猛地停止,抬手指向她的脸:“萧语珩,你给我记住!”显然是迁怒萧语珩了。

话音未落,挥到萧语珩面前的手已被“啪”地一声打开,力气之大,令他趔趄了一步。把萧语珩护在身侧,冯晋骁冷声:“再让我看见你对她指手划脚,我肯定不会这么客气。”

相比陆成远,冯晋骁的气场更强更冷,苏溢狼狈退场。

陆成远这才瞥了楼意琳胸口一眼,啧啧了两声。

楼意琳气极,嫌弃地推开他:“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陆成远无辜地耸肩,刻薄地说:“人长得一般,身材没看点,脾气还这么臭,难怪找不着下家。”转首看向冯晋骁:“不会是她吧?还真是?oh my god。”扶着受伤的小心脏,亦步亦趋地上楼。

楼意琳朝萧语珩跳脚:“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冯晋骁为我设的答谢宴会有这么个讨厌的东西出现。”

冯晋骁从容不迫地代答:“因为他是我给你的谢礼。”

谢礼?楼意琳当场风中凌乱,身经百战的陆成远也因震惊被台阶绊了个趔趄。

这样一对冤家碰面,整顿饭下来,都是激情四射。尤其当楼意琳确定冯晋骁确实给她摆的是相亲宴时,更火了:“就算我砸手里嫁不出去,也没你个小破警察什么事。还包场?当着别人吹吹也就罢了,我不会当真的,毕竟警察的工资也不高,哦?而且啊,我楼意琳从来不缺下家。”

情场无往不利的陆成远也不示弱:“不缺下家?就你那点料,我看困难。”以目光打量她,他调戏道:“至于包场,等你成了我老婆的,包给你看。”

楼意琳抬手就把一个空杯子扔过去。

陆成远当然不可能被她砸到,稳稳接住杯子,他出言警告:“趁我还没发火,楼意琳你最好住手!”见楼意琳还要说话,他又喝一声:“也给我住嘴!”

萧语珩被两人的剑拔弩张唬住了,悄声说:“看来他俩不合适,要不我们放弃吧。”

冯晋骁却一脸淡定地给她吃定心丸:“我倒觉得很配。等着楼意琳谢你吧。”

谢?萧语珩有点小担心:“别是卸我胳膊吧。”

冯晋骁亲昵地捏捏她脸蛋:“她不敢。”

晚上,萧语珩洗完澡,见冯晋骁坐在书房里揉太阳穴,书桌上搁着几份文件。有一辆丰田车的资料,有省厅下达的指令,至于最下面的沈俊的通缉令则被挡住了。

萧语珩为他按太阳穴:“很棘手吗?”

冯晋骁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就把她抱坐在腿上:“还行。”

他说“还行”就证明不乐观。萧语珩懂事地不再多话,任由他抱着。

冯晋骁把手探进她睡衣里,微带薄茧的掌心顺着她腰身的曲线轻抚:“瘦了。”然后把她抱坐在书桌上,站在她双腿间,唇贴着她耳廓,低哑地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两个月的分离,终是让冯晋骁看清自己在这份爱情里的恐惧和脆弱。如果不是多少个深夜他忽然醒来,伸手触及空着的半边床时,心里翻涌着的思念提醒他,有多想萧语珩,他永远不会知道,枪林弹雨里摸滚打爬着过来的自己,居然也会有恐惧和脆弱的情绪。

萧语珩哪里会知道,在她古城的六十天里,冯晋骁曾有三次出现在机场,有一次甚至都登机了,却被省厅的电话急召回去。当然不是全然地不解风情,冯晋骁其实也是想给萧语珩惊喜的,又不愿看到她失望却故作坚强地说没关系,所以每次出发前都没说。

他从来不是外露的人,此时低低的嗓音环绕在耳边,萧语珩不禁伸出胳膊抱紧他,脸贴在他颈窝,一下一下地蹭。

冯晋骁很享受她这样柔柔地依赖自己,抚着她的长发,无奈语气:“前几天我回去看爷爷,他没让我进门。”

萧语珩向后倾身,看着他。

冯晋骁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闷闷地笑道:“他说,要有你这个小孙媳妇他才认我。”

萧语珩笑而不语。

“是因为我去见叶语诺没说实话,才一气之下去古城的吗?”手扶在她腰上,冯晋骁亲亲她:“走了这么久,惩罚也够了,回来吧。”

萧语珩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冯晋骁不明白她是在否认不是因为叶语诺才调走,还是不同意回来。沉默了下,缓缓说道:“珩珩,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是愿意改的。”

冯晋骁并不擅长说情话,这样放低了姿态,实在难得。萧语珩无法忽视他那句“我是愿意改的”带给她的震动。

曾经固执地认为爱情不是一百就是零,所以那时坚持分手,觉得冯晋骁不止亲手催毁了她对爱的信仰,也破坏了爱情的纯度。即便复合之后不再那么执着,也是耿耿于怀的。

否则那天也不会在接到楼意琳的电话:“你在海航大厦这边吗?我经过这,看见冯晋骁和你姐在一块,以为你在”时,本能地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当时已经决定,只要冯晋骁说谎,再无原谅。但后来又迟疑了,只因他说:我想我们好好在一起。

在如花似锦的年华,经历一场倾尽其情的爱情,才不至遗憾。在萧语珩的青春里,冯晋骁就是她的倾尽其情,从前经历喜、乐、悲、离,破镜重圆之后,她多希望,最后是他。

双手紧紧环住他,萧语珩说:“那,你要改的地方可多了。”哽咽的语气。

冯晋骁拍拍她背脊,唇贴着她的耳廓低语:“你监督我一个一个改,好不好?”

相比萧语珩身在G市的心安和感动,同一航班从古城飞来的林立则是怒不可抑。

豪华的私人会所包间里气氛沉重,他眼锋犀利:“谁让你动她的?”

被质问的刘同心有不快,却生生忍住:“最近表面上特警队没有动静,但依我对冯晋骁的了解,他不可能善罢干休。与其让他把全部精力放在追查我们身上,不如转移他的视线,萧语珩是他的软肋,我……”

“转移视线?”林立打断他,声音冷硬地反问:“你以为他的智商和你一样?”

被讽刺的刘同面上挂不住,又不敢直言反驳:“我并没奢望这样就能把他扳倒,但至少让他明白,我们既然能把他女朋友的行踪掌握得那么清楚,要动她一如反掌。况且我很谨慎,他查不出任何蛛丝蚂迹。”

谨慎?愤怒没顶,林立劈手就把手中的茶杯摔向地面:“丰田车的纰漏从何而来?你不是说冯晋骁会和顾南亭扛上吗?怎么我看到的是他们相安无事?既然章程不肯配合,为什么不做掉他?”

“和他没关系!我说过了,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刘同被他的盛气凌人逼急,倏地站起来:“这是为你制造这个连警察都查不出的身份的唯一条件。”

冷峻的脸侧,冷寒的语气,林立说:“如果不是看在你还干了件有用的事,我也不会容忍你至今,更不必亲自过来解决丁成民那个麻烦。”

刘同立即听出他话里的重点:“你要杀他?”

“难道等冯晋骁抓他?那你还能活吗?”

“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弄出来,而且他肯定不会……”

“否则怎么证明你的价值。”

竟然是试探!刘同眼中有泛红的血丝。

林立起身,身高压制着他,音调冷而硬:“这次就算了,再敢擅作主张,别说让她掉一根头发,就是吓着了,我也会追究。刘同,你不会以为我是宽容的人吧?”他行至门口,停住:“确认一下罗永那边是怎么回事。”

刘同鲜少地反驳:“如果我说不呢。”

林立没有转身,语调平静而放肆:“那你存在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刘同冷笑,嘲讽着自己的斤两。

林立绝情地提醒:“在你参与交易时起,警察队伍就已经容不下你。刘同,做一次,和做一百次,没有区别。”

是,没有区别,结局都是,死。

刘同绝望。

总统套房里,林立倒在床上,手抚上额头。半晌,他取过手机拨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

鬼迷了心窍。

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哪位?”

低沉到冷漠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

不是冯晋骁,还能是谁?

顿了顿,林立问:“晓莉在吗?”新换的号码,萧语珩的手机里不可能存,他假意打错。

那边沉默了下,似乎是在判断什么,短暂到用秒计算的时间里,林立清晰地听到冯晋骁的呼吸,沉而稳,然后才说:“打错了。”

电话应声挂断。

刘同说得没错,萧语珩是冯晋骁的软肋。

所以,经历暗巷遇袭,冯晋骁不可能让萧语珩再去古城了。

那么,他所计划的——

只是想要多一点的相处,怎么这么难。

萧语珩——林立猛地把手机掷出去。

桌上的杯子被砸倒,玻璃碎裂的声音碾在他心上,尖锐到疼。

萧语珩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她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枕头,却被按住,然后重新塞回被子里。冯晋骁按掉手机,一只胳膊让她枕着,另一只手覆在她小腹上,把她亲密地搂住,“还早,再睡一会儿。”

他呼吸轻浅均匀,一点一点地穿透她的耳道,萧语珩贪婪地感受他身体的轮廓,更紧地往他怀里挪了挪,嘟哝了句:“就五分钟……”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睡意。

冯晋骁悄然地笑,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

不知不觉睡沉。

再醒过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房间,一室温暖。

萧语珩舒服得直伸懒腰,不小心打到什么,一睁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冯晋骁揉揉她睡得乱乱的头发,“饿不饿?”

萧语珩一怔,回身看看窗外,大亮,抓过手机一看,边喊“完蛋了”边跳起来,手忙脚乱到连手肘杵到冯晋骁胸口都没意识到。

冯晋骁伸手想拉她,她一面嚷嚷“你怎么不叫我啊”一面用力一挣。

冯晋骁怕拽疼她顺势松手,没想到萧语珩用力过猛,他一松手她猛地向后一栽,腰椎眼看就要撞上床头柜。冯晋骁倏地攀身过去,手准确地垫在她与柜角中间,轻责,“慌什么?”

萧语珩急了,使劲推他:“九点的飞机啊,你快起来送我。”

冯晋骁见她赤脚跳下床跑进浴室,他掀开被单跟过去,“抬脚。”说着弯身把她的拖鞋放在她脚边:“这只。”

萧语珩正在刷牙,嘴里还有泡沫,口齿不清地批评:“不晨练反而睡懒觉,冯晋骁,你变懒了。这不科学。”

冯晋骁自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缓缓地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晨起的原因,他嗓音低而哑,冒出胡茬的下巴显得整个人慵懒而性感,此时出口的话又隐隐透出暧昧的意味,萧语珩控制不住脸红。目光在镜子中相遇,想躲,又移不开。

深如海的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那张精致的面孔,看她的脸如霞光晕染般红起来,右手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她胸口,感受她渐快的心跳。等她匆匆漱了口,冯晋骁埋首在她颈窝,轻吻。

该推开他,却没力气。

想转过身,他不允许。

看定她的眼,冯晋骁的手从腰侧钻进她睡衣里,一寸一许地慢慢向上移动,直到罩上最柔软之处,停住,轻抚。他掌心的薄茧和微烫的温度,都让萧语珩战栗。

她的挣扎似拒还迎,她的眼神朦胧迷离,她的身体从紧绷到放松,冯晋骁滚烫的气息袭上她耳廓,哑哑地宣告:“就这么让你走了,我,心有不甘。”

眸色忽而变得不明,然后,面对镜子,他的吻缱绻地印上她敏感的颈。

情动时,他抵着她,蛊惑地哄:“叫我的名字。”

那双黑眸中的柔情纤毫毕现,萧语珩陷落其中,声媚如丝:“冯晋骁……”

回应她的,是男人更炙热的灼烧。

被抱回床上时,萧语珩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冯晋骁耐心地给她吹干头发,扯落包裹她的浴巾,把人塞进被子里:“再睡一下,等会叫你起来吃东西。”

她嘟着嘴看他,眼里有控诉。

冯晋骁笑了笑,亲亲她的眼睛,“不怪我,是你让我把持不住的。”

萧语珩泫然欲泣:“我哥会杀了我的,他最讨厌对工作不负责的人了,这是戳他命门。”

冯晋骁跨上床,侧身躺在她旁边:“别怕,有我呢。”

萧语珩往他身边缩了缩,“那就交给你了,处理不好作你。”

冯晋骁失笑:“作精。”

萧语珩自知闯祸了。别看顾南亭在家惯着她,涉及工作,他向来公事公办。从睡醒她就战战兢兢的,想打电话又怕被骂。其实被骂还不是最糟糕的,要是那人直接给她来个冷暴力,才是不知如何接招。忐忑之余,只想杀冯晋骁泄恨。偏偏那人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处理结果,只轻描淡写地说:“晚点我给他打电话。”

还晚点?天都黑了!萧语珩火气冲天,沙发靠垫直接就砸了过去:“他不仅是我老哥,还是我老板,你能不能重视一下?”

冯晋骁正在思考案子,被砸的大脑短路了一下,回身把她按在怀里:“再重视地位都快超越老公了。”

萧语珩没反应过来:“什么老公?”

冯晋骁在她小屁股上拍一下,笑而不语。

面前的男人,白色衬衣,深色裤子,意态潇洒的陷在阳光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等萧语珩明白过来,她努力压住唇边笑意,“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傲娇的小样子可爱极了。冯晋骁无辜地耸了下肩,笑言:“既然如此,老板的问题,老公就不管了,原本也是勉为其难。”

萧语珩在他胸前捶了两拳:“都是因为你我才旷工的,你得负责。”

冯晋骁笑倪她:“好啊,你搬过来,我就负责。”

“搬什么搬,我还要回古城呢,你是准备赌物思人啊?”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萧语珩小疯子一样地闹,手上没轻没重地打他:“管不管管不管?不管是吧?”见某人笑而不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照着那张俊脸暴烈地拍过去一巴掌:“你女朋友这个角,我辞演了。”

“你要袭警啊?”再好的身手,在女朋友面前都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冯晋骁只守不攻,用一只手把她双手控住,无奈又头疼:“我生命的悲剧就是爱上你这么个能作的女人。搬过来,明天!”

冯晋骁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坚定,不和缓,亦不温柔,萧语珩闻言僵住,怔忡间咀嚼他所说的每一字。

见她的眼圈一点点变红,冯晋骁的语气软下来:“怎么了?多大的事啊,至于担心成这样?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已经——”

萧语珩忽然投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声音很低:“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冯晋骁搂住她:“我说,明天搬过来。上次就说搬,结果——”

被打断:“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哪句啊?你要袭警——”

“也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我生命的悲剧就是……”话至此,冯晋骁说不下去了。

六年来,“喜欢你”是他对爱情唯一的表达,而爱,他从未说过。冯晋骁嗓音一哑:“傻姑娘,我没说也是爱你的啊。否则六年多来,我在折腾什么?”

可是,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回应他的,是萧语珩最紧最紧的拥抱。然而,温暖冯晋骁的不是这个拥抱,而是胸口那一片湿濡。

冯晋骁把脸埋在她颈间,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亲爱的。”

萧语珩从古城调回总部了。

没有任何解释和说明,顾南亭一句话,人事部立即安排妥当,电话通知萧语珩只需要在下次飞古城航线时,取回在那边的行李即可。至于航班表,人事部负责人这样说:“等你休息好了,调度席再安排。”

这么高的待遇?受宠若惊。

萧语珩问冯晋骁:“你和我哥说了什么,怎么他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说再把你派走,海航不惜一切代价和他打价格战。”冯晋骁边说边搂着她往外走,“趁我今天有时间,现在就去宿舍收拾,要不一飞又抓不着人影儿了。”只字未提自己亲自去过一趟中南航空,和顾南亭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

萧语珩傻傻地任由冯晋骁安排,直到回到宿舍,听见他说:“这个带走吗?还是等会买新的?别愣着,看看缺什么,列个单子,等会我陪你去买。之前倒是给你准备过,但牌子好像不是这个,换回来吧,免得你用着不习惯。你啊,最挑……”看着他挽着袖子,一件一件把自己的东西收好,打包,她根本抑制不住胸臆间喷薄而出的幸福感。

那么不真实,又那么地,心安。

不禁柔柔地叫了他的名字:“冯晋骁。”

“嗯?”抬眸的瞬间,她已走过来,伸出手缠住他脖子。

冯晋骁抱住她,交颈缠绵:“怎么了?”

萧语珩也不说话,踮起脚,亲吻他下巴。

冯晋骁低下头与她接吻。

次日,萧语珩早早到了公司,主动上二十二楼。

顾南亭没有像以往那样针锋相对,异常平静:“那档关于空姐的节目,你去不去?”

萧语珩语气轻松:“你安排呗。”

顾南亭翻看日程,头也没抬:“别到时候又说我逼你。”

“又不是没逼过。”

顾南亭抬眼,见她笑眯眯的,紧绷的眉梢渐渐松开,“别赖在这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你让调度席给我排班啊。”

“自己去说。”

“我不想搞特殊化。”

只要是我能给予你的,都不算特殊化。然而,他却说:“谁不知道你是中南航空的二小姐,搞点特殊化,有何不可?快去,别在这添乱,我还有个会。”

等她退出办公室,顾南亭起身站在窗前,他俯瞰着这座城市,表情忽明忽暗。

“我很抱歉把她卷进来。可我的职业注定了,很难让她置身事外。这种情况下,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古城,那距离我们太远,真发生什么,根本来不及过去。所以,请你把她调回来。她在我们身边,才最安全。”

没想到冯晋骁会新自登门,更没想到他会如此放低姿态,一句“我们”,一个“请”字,那么轻易就说服了自己。

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顾南亭终于说:“我会安排,不让她在外场过夜。”

冯晋骁说:“谢谢。”这一次,情真意切。

“不必。”接受他的谢意犹如把萧语珩拱手相让,顾南亭心有不甘。

萧语珩返回工作岗位,重新开始飞。冯晋骁看过航班表,发现除了一趟单班古城需要在外场过夜外,她的起落时间相较以往正常了很多,不再早出晚归除了飞就是睡,反而像个普通上班族,每天只飞一个来回,还都是短途,心里愈发感激顾南亭。

萧语珩也发现了蹊跷,她趁吃早餐的空档和冯晋骁开玩笑:“你不会被我哥打了吧,怎么他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抬头看着坐在身边喝牛奶的女人,面孔又白又瘦,清亮的晨光中,白皙细嫩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冯晋骁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他那么恨我吗?”

萧语珩的眼神天真又无辜,像个孩子:“谁让你总和他作对呢。”

“我哪有?”冯晋骁不承认:“因为你,我已经对他格外客气了。”

凑过去亲他侧脸一下,萧语珩笑得甜蜜:“冯队好给我面子哦。”

冯晋骁唇角微挑:“女朋友嘛,应该的。”

半个小时后。

大切稳稳地在机场停车场停下来,冯晋骁下车把她的拉杆箱拿下来。这样体贴的他,近乎满分。萧语珩站在高大挺拔的男人面前,惦起脚,伸手搂住他脖子:“谢谢冯队。”

手扶在她的腰际,冯晋骁蹭蹭她鼻尖:“客气。为珩珩服务,是我的荣幸。”

萧语珩微微仰头,就被冯晋骁衔住了唇,深深吻住。

一吻过后,萧语珩抿着嫣红的唇,温柔地以指腹拭去冯晋骁唇上沾染的她的唇膏。

冯晋骁无声笑开,用力抱了抱她:“去吧,落地给我来个电话。”

萧语珩与程潇执飞的是同一航班,傍晚时分,飞机准时在古城降落。

晚上闲来无事,萧语珩独自逛到了酒吧一条街。她缓步而行,经过一片灯红酒绿,来到深巷一家低调隐蔽、特立独行音乐火塘酒吧。一杯梅子酒入腹,那熟悉的水果酒的果香甜柔,以及蒸馏酒的浓烈交揉成一体,令萧语珩沉醉。

舞台上的歌手自弹自唱,座位上的游客宁神静听,形成火塘酒吧特有的景象。正听的入神,萧语珩忽觉视线一暗,抬头时,程潇已落座。

端起萧语珩面前的梅子酒闻了闻,程潇示意侍者:“一样的。”

萧语珩抬腕看表:“这个点,你应该在床上。”

“不愧兄妹,和顾南亭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程潇清了清嗓:“身为飞行员,为了保证飞行安全,必须保证连续8-10小时的睡眠。”

印象中的程潇属于那种傲气有个性的女人,尽管她与顾南亭毕业于同一所飞行学院是师兄妹,萧语珩与她的交往并不多。现下脱了飞行员制服的她,拿腔拿调地学顾南亭说话,惹得萧语珩笑出声:“还差一句:你想停飞啊!”

程潇也笑,端起侍者送来的梅子酒和萧语珩碰杯,仰头饮尽满杯。

萧语珩见状微微皱眉,嗔道:“哪有你这么喝的。”

程潇见她只抿了一小口,颇感意外的样子:“我以为你跑到这么个旮旯酒吧,是想借酒消愁的。”

“非也。”萧语珩抬眸看她一眼:“我是来艳遇的。”

然后,她们相视而笑。

聊了几句,程潇发现萧语珩是这家酒吧的老熟客,忽然想到什么,她问:“不会你男朋友就是在这里被你艳遇了吧?”

萧语珩挑了挑秀眉:“差不多吧。”

程潇竖大拇指,把上次搭顾南亭的顺风车去机场,中途碰上冯晋骁的事回顾了一遍。萧语珩这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段插曲,无奈又苦恼:“他们两个,一直水火不容。”

程潇无所谓的耸耸肩:“多少年了,你身边就学长一个人,忽然跑出个男朋友,他那个被忽略的哥哥当然意难平,吃点醋正常。”无辜的表情像是全然不知顾南亭对萧语珩的用情至深。

次日返回G市时是凌晨,雨后的夏夜,清爽舒服。萧语珩与程潇从机组通道走出来,就见冯晋骁站在出口。繁星闪耀的天空下,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眉目疏朗,身姿笔直。

程潇拿胳膊拐她一下,以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打趣:“二十四孝男友啊,又爷们又体贴,难怪你看不上别人。”

萧语珩本就是个不擅于掩饰感情的人,闻言弯唇一笑:“你的那个也是绝版好男人。”言罢,下巴微抬示意右边。

程潇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停驻在高底盘SUV旁边,她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可惜是老哥,不能自用。”

两人交谈间,冯晋骁拾级而上,行至萧语珩面前接过拉杆箱,并牵住了她的手:“累了吧?”

旁若无人的亲昵让疲惫的萧语珩的眼眸里跳跃出细碎的星光,她带着依赖意味地点点头,然后为他和程潇介绍。

冯晋骁是个好记性的人,对于出现在顾南亭车上的女子还记忆犹新。于是,绅士地向程潇伸出了手:“程机长的心理素质和飞机技术一样令人钦佩。”

程潇对冯晋骁也是印象深刻,尤其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对萧语珩的那份专宠,才是令她羡慕。此时,面对他诚意满满的夸奖,程潇反而调侃:“被艳遇的感觉不错吧,冯队?”

萧语珩抬手就要赏她一巴掌。

程潇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干嘛,难道我搞错了,你艳遇的男人不是他?”

冯晋骁偏头看萧语珩,待反应过来,他嘴角噙着笑:“没错,是我。”一脸坦然。

“我就说嘛,冯队怎么看都有被艳遇的资本啊。”程潇笑起来,在萧语珩的粉拳朝她招呼过来前,朝他们挥挥手,“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转而跑向等待许久的SUV。

冯晋骁难得地多问了一句:“她男朋友?”

萧语珩看见SUV轻轻地拥抱程潇,并体贴地为她开车门,“不是。不过从我认识程潇,来接她机的,一直是这个人。”

随后一周,萧语珩都是由冯晋骁负责接送。他很忙,往往都是接了她送回家还要再回队里,然后深夜才回来,要不就是陆成远和赫饶来家里,三个人在书房里研究案情到很晚。

终于明白冯晋骁为何不让自己去古城,又非要搬过来,想必是那天遇袭的事情让他预知到了危险。为免冯晋骁分心萧语珩提及回顾家住,他却说:“你在我身边,我才能不分心。”

萧语珩隐隐感到不安。悄悄问赫饶,那个女人竟也守口如瓶,只安抚她:“没事,听师父的话就行。他那个人,除了爱死扛还有点大男子主义外,智商身手什么的,”赫饶朝她竖大拇指:“No.1。”

透过半合的房门,萧语珩看向里面对陆成远部署工作的冯晋骁,觉得专注于工作的他,那微微锁眉的样子,特别性感。

赫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笑:“这次的案子算是我们警队组建以来最棘手的一起,不过头儿的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看来你们最近不错。”

萧语珩坦言:“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特别到位。尽管每次吵架时,恨不得卸了他。”

赫饶失笑:“师父遇上你,真的是喜忧参半。”

萧语珩看着面前这个坚强又倔强的女子,问她:“那你遇上我哥呢,是福是祸?”

提到萧熠,赫饶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你现在的坚持和当年我与冯晋骁分手时的心情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冯晋骁还是六年如一日的情商低下,他却不再是从前的萧熠。”萧语珩盯着赫饶透出英气的眉眼:“赫饶,不要放弃,只差一步,就一步。”

赫饶端起杯子,把整杯咖啡一口喝掉,然后像是丝毫没被烫到一样,只抱怨了句:“真苦。”萧语珩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知道赫饶一向最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如果不是为了提神一般不喝,萧语珩已经加了双倍的糖。可她还是觉得苦。是心苦吧,萧语珩都觉得自己自私了,可她真心不希望萧熠与这么好的女人失之交臂:“为什么不肯见他,连电话也不接?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从过去走出来,你却要放弃了?”

赫饶抬手揉一边的太阳穴,投向窗外的目光与语气一样,沉沉的:“八年,我把这一辈子的一厢情愿都用完了,好累。”

她用最美好的八年时光,暗恋一个人。却在那个人正视她时,退缩。

这世上本没有傻瓜,只有在爱情里心甘情愿做傻瓜的人。

而她赫饶,是傻瓜之最。

这天下机后,萧语珩一直在心里琢磨要不要推波助澜一下,把赫饶约出来,给萧熠制造机会。还没思考出结果,就听楼意琳嚷嚷:“这不是那个讨厌鬼嘛,居然上电视了?”

萧语珩应声抬头,就在休息室的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陆成远。

她立即把音量打开。

电视画面切换成一位看上去年纪很轻的男记者,举着麦克风,语速略快地报道:“根据现场目击者介绍,当时有将近百余人拉着条幅蹲守在医院大门口,下午两点三十二分左右,当警方的车辆驶近,他们如同有组织一样一拥而上,把两辆警车围得水泄不通。大约五分钟左右,警方把人流疏散,近日落网的犯罪嫌疑人罗永却已失去踪影……”

镜头转回到案发现场,市医院大门口已拉起了警戒线,多辆警车停在周围,数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严阵以待。由于外围有许多群众围观,为避免造成交通堵塞,交通警察也已出动。

记者不知被谁推至警戒线边源部位,为了获取独家,他探身向正向手下交代工作的陆成远,伸长了手把麦克风递过去,不怕死地进行采访:“请问这位警官,罗永之所以被送往医院,是由于在审讯过程中警方采用不正当的方式造成,还是他自残?这是不是一场有预谋的劫狱事件?”

陆成远听到他说“不正当方式”几个字瞬间变了脸色,倏地望过来,盯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家伙一眼,抬手就把他麦克风上的电视台标志撕掉,语气不爽地命令手下:“清理现场!”他话音刚落,画面再次被切换。

楼意琳不屑地批评:“警察了不起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萧语珩没有接话。目光牢牢地锁定电视屏幕,不无意外地,很快就见冯晋骁出现在画面里。他与两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站在一辆警车旁。

萧语珩并不知道那两个人一位是市公安局长,一位是省厅的领导。只注意到镜头里的冯晋骁神情紧绷,除了偶尔点一下头,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楼意琳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感慨:“还是你们家骁爷抢境,一个侧脸都那么帅。难怪你死心踏地呢,换我遇到这么有型的也难……”

萧语珩出言打断她:“闭嘴。”

楼意琳朝她撇嘴,换衣服去了。

报道还在持续,但再没出现像之前那位记者那样口无遮拦的采访,只是在记者们终于有机会接近冯晋骁时,面对众人的“请你谈一谈对此次事件的看法”时,他依然是采取惯常沉默的态度。惟有在他身侧的陆成远,以及赫饶,边为他格挡开欲靠近的人辟出一条路,边异口同声地回应:“无可奉告。”

新闻的最后是罗永的通缉令,萧语珩才知道,在机场挟持她的人是在逃六年的毒贩。针对其越狱事件,省厅限期揖拿。

随后几天,冯晋骁参加了省厅的三次会议。坊间传言,由于罗永采取自残的方式迫使警方送他去医院,而就就医的机会越狱成功令省厅对特别突击队的能力有了质疑,尤其是身为警队之首的冯晋骁,更是遭到了上级领导的责难,让他限期破案,否则就要撤他的职。

原本这样算是机密的负面消息根本不可能流传到外面,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通过什么渠道,似乎搞得G市人尽皆知,甚至给人一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和批评冯晋骁的错觉。

惟有特别突击队,对此却完全没有反应,依然一如平常的训练。

然而,参加集训的新队员却缺乏老队员的淡定。消息传开后,他们开始私下里议论。尤其是柴宇,在见识了赫饶的本事暗下决心一定要扛到最后成为突击队一员后,听闻外界对他视为偶像的冯晋骁的种种言论,有些义愤填膺:“真以为破个案那么容易?现在的犯罪份子都是高智商,谁会坐等你来抓?都是群站着措辞不腰疼的。”

话音刚落,就有同批受训的队友接话:“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是警察呢,老百姓眼里,就得无所不能。”

“神人啊,能无所不能?”柴宇为警队不平:“限期破案限期破案,说得轻巧!谁傻啊,明知道警方布了天罗地网要抓你,还顶风上。人家就猫起来躲着,让我们上哪抓人去?”

这时,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因为我们这是特别突击队,就要能常人所不能!”

受训警员闻声回头,就见穿着训练服的冯晋骁站在不远处。年轻小伙子们立即自动自发地整队站好,精神抖擞地敬礼。

冯晋骁稳步走过来,以目光逐一扫过众人:“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能成为神,更不可能无所不能。但是,”顿了顿,他看向训练场右侧生龙活虎般训练的老队员们,收回目光后继续:“身为特别突击队一员,就要有特别的样子。所谓特别,不是外人眼中的特别风光特别牛。”

“由于我们执行的任务都是高风险作战,才要通过严酷艰苦的训练筛选出自身素质过硬的警员,这就是训练时的——特别苦。”

“能到我们手里的案子,都是艰难而关键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有时是需要我们实施近似自杀性的攻击,以命相搏。这是执行任务时的——特别猛。也有队员把这种不要命的行为视为——特别傻。”

“每一个,”他抬手指着身旁陆成远右臂上那枚特殊的臂章,“能够配戴上它的人,都该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成为犯罪份子眼中的‘陆上猛虎’。这就是外人眼中的——特别可怕。”

“你们中,最后留下的,所受到的军事和心理压力都将是常人难以想像的。所以,别说是现下这一点点舆论压力,就是枪指着你的脑袋,谁要是敢给我打个颤,就马上撕了臂章,退出警察队伍。”

“如果抱怨能破案,我们就不必像傻子一样在烈日下训练。要想不被质疑,就得拿出本事来,除此之外,所有一切就是零。不要让我觉得派来操练你们的人,以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浪费。更不必为我,或是队里任何一个人遭到的质疑或批评感到不平,因为我们,不需要!”

话至此,冯晋骁停了下来,一秒两秒五秒的沉默后,在柴宇的带领下,全体警员扯着嗓子一字一句喊道:“特别苦,特别猛,特别可怕!干掉敌人,干掉敌人,干掉敌人!”

“好。”冯晋骁看着面前一张张年轻坚毅的面孔,“我等着你们!”铿锵有力。

集训满三个月考核时,包括柴宇在内的六名警员通过,成为特别突击队一员。

萧语珩从机场回来,冯晋骁居然在家。

她诧异地看了下时间:“提前下班了?”

在落地窗前躺椅上休息的冯晋骁和她是一样的动作,抬腕看了下表,他不答反问:“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为什么打我电话等我去接你?”暗巷遇袭之后,他一直对萧语珩的出行格外注意。

“机上一名孕妇早产,航班中途返航。重新起飞,换机组了,我就和琳琳一起回来了。”萧语珩边说边进了卧室,换上居家的裙子出来,坐到冯晋骁身边,调侃:“不会真如外界所传,冯队被停职了吧?”

尽管冯晋骁什么都不说,可对于他此时面临的形式的严峻性,萧语珩又怎会一无所觉?只不过他不愿意她过问,萧语珩也就乖乖听话,尽量照顾好自己,不给他添麻烦。

冯晋骁捻熄了指间抽到一半的烟,微微一笑:“我说是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萧语珩双手搭在他胸前,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那我就马上休疗养假,然后我们去度假。”她盘算着:“你的身份,不能随意出国,去古城一趟总没问题吧,住古城客栈?”

她脸上的满足的笑意感染了冯晋骁。拢了拢她的长发别在耳后,他似笑非笑:“家庭套房,嗯?”

“什么啊?”等读懂了他话里的暧昧,萧语珩使劲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掐了两下,脸微红地轻责:“冯队你能不能想些健康的事情?被你的手下知道了,小心形象破灭。”

冯晋骁失笑:“我说什么就不健康了?再说,我都有你了,形象什么的,不要也罢。”

他也不是不会说情话的。萧语珩俯身朝他的薄唇凑过来:“尝尝是不是抹了蜜。”随即又反悔似的,像小狗一样在他唇边嗅了嗅:“你答应了戒的,怎么又抽了。”

到嘴的福利哪里会允许溜掉,冯晋骁把她按在怀里,深深吻住,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他才放过她,唇却还贴着她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就抽了半根,下不为例。”

萧语珩咬他一下算是惩罚:“这次就放你一马。”

冯晋骁侧过身腾出一块地方,搂着她躺下,一本正经地说:“等以后我们结婚了准备要宝宝时,我肯定烟酒都不碰,封山育林。”

宝宝的话题似乎很遥远很陌生,他也从未提及。萧语珩怔怔地半晌没说话。觉察到她的沉默,冯晋骁安慰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小孩子吗?要是你还想再玩两年的话,我就再等等。总要你心甘情愿的。”

热恋那会,她就害羞又大胆地说:“你说我们以后生两个宝宝好不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好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那样哥哥就可以保护妹妹了,多好啊。”见冯晋骁抿嘴笑,她十分特别极为不好意思地打他一下:“听说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你责任重大,知不知道?”脸红得不行,她低着头嘟哝:“最好一胎解决掉,我有点怕疼……”

冯晋骁发誓,他当时没控制住笑出声真的没有半点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觉得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和他一个成年男人讨论生男生女的问题,太有趣,太诱惑。

萧语珩被他笑得脸上挂不住,躲在他怀里拱啊拱地撒娇:“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要求换一个话题。”

令气氛更加尴尬的,是冯晋骁爽朗的笑声。

那个时候,真是勇敢到无所顾及。

保持背靠他的姿势,萧语珩轻声问:“你喜欢吗?”

冯晋骁把她背搂在怀里,“以前没特别的感觉。可现在看着图图,就喜欢了。”他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偶尔也在想,就你这脾气,给我生的儿子也肯定倔得不行。”

“你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生儿子的话没准和你一样又臭又硬。”萧语珩翻身缩进他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上他身体,口是心非地说:“谁说我要给你生了。”

冯晋骁拍拍她的小屁股:“那就生女儿,倔也不怕,我宠着!”

明明是高兴的,似乎从发现喜欢上他的那天起就在盼着这一天。哪怕冯晋骁连正式的求婚都没有,可因为他想到了未来,又自然而然地把她规划到了他的生活当中。萧语珩从心底里感到幸福,可偏偏控制不住上涌的泪意,那眼角潮湿的感觉,侵染得心尖又酸又涩。

如果曾经的疼,是为了考验彼此对爱的坚定,萧语珩决定忘记那些她所认为的命运的不公,不再多想,不再委屈,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可惜,这样的宁静在沈俊案告破之前,终是没能维持太久。

凉风习习的八月,警方获悉,越狱的丁成民秘密潜回了G市。原本丁成民的案子由刑警队负责,刘同却在这个时候向上级领导提出申请,为确保短时间内将其揖拿归案,请求特警队予以协助。

于是,在省厅指示下,特别突击队介入此案。

对此,陆成远深表不解:“刘同唱的哪出啊?我们插手,还有他发挥的空间吗?”

冯晋骁正在翻阅丁成民案的卷宗,闻言头也没抬:“我们未必能在他之前找到丁成民。”

“怎么会?”陆成远对于他的妄自菲薄有意见:“冯队,老大,头儿,你可以打我们,骂我们,训我们,练我们,但不能侮辱我们。”他指指自己的臂章:“我们都是有血性的纯、爷、们。”

“没质疑你的血统。”冯晋骁附和了下他的幽默,才分析道:“我在想,他应该是出于两个目的,第一,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以此证明他和丁成民案无关。毕竟,对于我们把章程转给他的试探,他不会一无所觉。但这个的可能性只占百分之十。换成是我,没做过,无须证明,清者自清的道理谁都懂。那么,剩余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借由我们保护丁成民。”

听到“保护”二字,陆成远的神色认真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丁成民?”

“丁成远的狱越得很顺利,而且很快就突破了警方的防线,这说明有人接应,为他打点好了一切。可为什么到现在,他非旦出不了境,反而被逼回了G市?”冯晋骁微眯眼睛,“他对于对方的价值没有了,而他,还在执迷不悟。”否则危机重重之下,他完全可以自首,至少那样可以保命。

陆成远恍然大悟:“拉我们下水,只是为了震慑要至丁成民于死地的人?”

冯晋骁眼神一锐:“但刘同忽略了一点,如果对方是沈俊,丁成民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冯晋骁的分析没错,在得知特别突击队介入了丁成民案,林立愈发地想要丁成民的命了。原本把他捞出来也只为试探刘同,现在刘同胆敢翻脸,为了给刘同一个深刻的教训,也为了向警方挑衅,林立都觉得,做掉丁成民势在必行。

丁成民死到临头还没意识林立的杀机,在无法出境的情况下,他虽借刘同之力潜回G市躲了起来,却不听刘同劝阻,想方设法求见林立,以求安身之所。刘同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想要把他送走,然而,丁成民却在一个午后忽然消失了。

去见林立,等于自投罗网。因为丁成民看不清形式,刘同气的砸了出租屋。丁成民有心躲着,刘同很难找到他。于是,他想到了冯晋骁。依刘同的判断,林立再嚣张,也不会傻到和特警队硬碰硬。这样就能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寻找丁成民的下落。

不过,他的算盘打得再响,也终是精不过林立。况且,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丁成民主动送上门,林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占了先机。

林立有些疯狂,确切地说,因为他为自己安排好了全身之退的后路,而变得无所顾及。在得知丁成民联系了手下约他见面时,他笑得有几分得意和诡异。

电话里,他邀请刘同:“刘局,请你看场戏,赏不赏脸?”

刘同就明白他是要对丁成民动手了:“林总这是给我面子,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林立一笑:“好,晚点通知你地点。”

刘同知道这是最后救丁成民的机会。

傍晚,微暗的天空下,萧语珩与楼意琳走出中南航空办公大楼。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门口,车后座的林立以温和的目光看向萧语珩:“好久不见,语珩。”

“怎么是你?”萧语珩有些意外:“路过吗?”

林立推开车门下来,“如果我说专程来找你,你怎么看?”

萧语珩看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淡淡地笑:“不会是特意坐飞机过来找我报销医药费吧?”

“那显得我多小气。”她表现得落落大方,林立更坦然了几分:“是这样,我明天回古城,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G市,所以来告个别,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楼意琳虽然是第一次见林立,但从两人的对话中立即猜到面前的男人是蔡婷婷提过的古城帅哥,她用胳膊拐了萧语珩一下。

林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话锋一转:“这位是……”

楼意琳主动自我介绍道:“楼意琳,语珩好朋友。你是,手推车事件的男主角对吗?”

林立笑望着萧语珩:“说来,还得感谢那次事件,让我和语珩相识。只可惜,每次都只是在飞机上匆匆一见,这么久了,都没机会一起吃顿饭。”他又把话题转回来:“楼小姐如果不介意林某唐突,不如一起如何?这样一来,被语珩的男朋友知道她应了我的约,也不会有所误会,你说呢,语珩?”他笑得温和,有明显调侃的意思。

有这番说词作铺垫,着急让人难以拒绝。毕竟,他表现得如此坦荡,再推诿的话,就显得娇情了。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冯晋骁有多不放心她,萧语珩再清楚不过。为免给冯晋骁添麻烦,她终是说:“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我男朋友是很支持的。不过,我今天确实有些不舒服。这样,我下次飞古城时再约如何?说来,我都还没感谢你出手相救呢。”

她这么谨慎,林立自然明白和上次暗巷遇袭有关,他面上不动声色:“这样的话,只好古城见了。但到了那边,我是主,你是客,可就要听我的安排了。”

见他并没有因为被拒绝有所不快,萧语珩自然也就不会往其它方面想,尽管明明发现他注视自己的目光那么的,专注和灼热,她也微笑以对:“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林立深深看她一眼,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已经拒绝了我的晚餐,就不要再拒绝我送一程的好意吧。”

如此真心实意,楼意琳都忍不住答应了,如果顾家司机不及时赶到的话。

不等萧语珩回答,顾南亭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林立的商务车旁,老李恭敬地对萧语珩说:“二小姐,顾总让我接您回家。”

林立眼里的失望纤毫毕现,但他只是无奈地端了下肩膀:“今天真是出师不利,看来下次约你之前有必要占卜一下。”然后他朝萧语珩伸出了手:“既然如此,就在这告别吧,希望还能再见,语珩。”

这一次,萧语珩没有拒绝和他握手。

指尖触及林立的手掌,她以对待朋友的口吻说:“一路平安。”

林立微微用力地握住那双素白纤细的手,几秒的停顿过后,缓缓松开。

等萧语珩上车,林立在为她关上车门前忽然问:“语珩,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

视线对上他复杂的眼神,萧语珩回答:“记得,在A市,我们坐一辆出租车去谷都。”

林立静静地注视她,目光深沉而专注,这几乎给了萧语珩一种错觉——她说的不对。

但是怎么可能呢?萧语珩记得很清楚,初见是在出租车上,他付了车钱,随后是在谷都酒店,先是在与苏溢同层的客房部,然后是在楼下的餐厅,她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西裤,再后来才是在飞机上。

林立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语珩,一直平安。”顺手为她带上车门。

一直平安。

不像告别,倒似诀别。

车子启动后,萧语珩转身回望,林立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距离原因,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六年很长,我们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六年也很短,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那么一瞬间,你忘了最初的相遇,我亦无法以寻常人的身份与你交往。那么,我就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在人群中,遥遥注视你。

那么,再见了,语珩。

不止萧语珩,楼意琳也觉察到了异样,可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冯晋骁知道你认识这么一个人吗?上次你差点被手推车撞伤,没告诉他?”

萧语珩摇头:“我怕他担心,再说也没受伤,我就没提。”至于林立,在萧语珩看来,也没什么可说。无足重轻的一个人而已。

楼意琳瞪她一眼:“换别人早第一时间和男朋友哭诉了,你倒淡定,坚强给谁看啊?”

“他最近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还是让他省点心吧。”萧语珩疲惫地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不能为他分担,也不能成为他的负担啊。”

“他又不是负担不起。你怎么了,真不舒服啊?还以为你是为了推了那个姓林的约会才那么说的。”

“这两天总是睡不够似的,也没什么胃口。”

“看你那懒洋洋的样,再有个肚子就成孕妇了……”楼意琳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有了吧?”

她一惊一乍的,吓着的除了萧语珩,还是老李。他闻言立即把探询的目光透过倒车镜投射过来,就看见萧语珩神色一僵。

楼意琳试探着问:“例假晚了?”

见萧语珩点头,老李询问:“二小姐,要不要给顾总打个电话?”

楼意琳抢白道:“给他打什么电话啊,要打也是打给冯晋骁。”

“也许不是,我……”不好意思让老李听见,萧语珩凑过去小声说:“我肚子有点隐隐地疼,像是要来了的感觉。”

谁知楼意琳一听更生气了:“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个时候肚子疼谁知道是痛经还是流产的前兆啊。”然后对老李说:“直接去医院。”

萧语珩的脸色因为“流产”二字瞬间变得惨白,她有些慌地从包里翻手机,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拔号时手都是抖的。

楼意琳抓住她手安慰:“你别急啊,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让冯晋骁直接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冯晋骁就接了,他语带匆忙地说:“珩珩,司机接你了吗?我今晚要留在警队,你回家住一晚,我忙完给你电话。”

萧语珩说不出话。

“珩珩?”

“……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冯晋骁敏感地听出她情绪不对,“你在哪?怎么了?”

“我,想去医院做个检查。”她的声音低低的,越来越小:“我这个月,例假晚了十多天。”

冯晋骁原本正在快步下楼,闻言倏地停住,他站在台阶上,语气里满是惊喜之间:“你是说,你怀孕了?”

特别突击队一楼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晴齐刷刷望过来。然后,小伙子们看见他们老大傻气地笑起来,激动的,甚至是热泪盈眶地和那边确认:“珩珩,是怀孕了吗?”

萧语珩的心因他充满喜悦的声音平复下来,她轻轻地说:“还不确定呢,只是例假晚了,所以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现在能过来吗?”

冯晋骁抬腕看表,再开口时语气温柔得恨不得滴出水来:“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家休息,这边收队我就过去接你。明天我带你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似乎是被他安抚了,萧语珩觉得肚子好像都不疼了,她说:“那我等你。”

冯晋骁又嘱咐:“别乱走啊,看累着,回家就上床躺着。”

萧语珩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冯晋骁一本正经地说:“有的有的。”

挂了电话,他还站在台阶上笑,特别傻的那种。

陆成远在这时从外面进来,吼道:“都准备好了吗?五分钟之后出发。”

回应他的,是特警队员们的欢呼声。

就在陆成远以为这帮小子疯了的时候,冯晋骁笑着说:“一会都给我打起精神,速战速决,好让我早点回家接你们嫂子。”

柴宇组织队友们站成一排,边搞怪地用鸭子步往外走,边带头喊:“接嫂子,生宝宝,接嫂子,生宝宝……”

陆成远照着柴宇屁股踹了一脚,才转脸问:“怎么个意思,嫂子有喜了?”

冯晋骁笑而不语。

然而,他手机再度响起时,却是晴天霹雳。

楼意琳哭着告诉他:“珩珩被绑架了!”

天阴沉得如同深夜,狂风疾雨拍打向车窗。大切在马路中央直直调头。

冯晋骁赶到案发现场时,警犬训练基地李股长已经带着他的爱犬到了。陆成远把情绪失控的楼意琳安置在警车里,给她披上衣服,“你先别哭,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楼意琳“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

陆成远知道她吓坏了,也顾不得其它,直接把人按在怀里抱住,像哄孩子似的拍她的背:“现在最急的人是老大,你必须冷静,我们晚一分钟,嫂子就多一分危险。”

楼意琳闻言竭力控制着不哭,双手紧紧抓着陆成远的衣服,“他们黑衣黑裤黑墨镜,还都有枪……”

十五分钟前,也就是萧语珩挂断电话的同时,老李在转弯时被一辆卡车生生硬停。老李直觉有危险,迅速挂倒挡企图倒车。

却来不及了。

后路被一辆黑色商务车堵死。尖锐的刹车声中,车里跳下来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们冲过来,抓住萧语珩和楼意琳的胳膊把人拽下车。

其中一人持枪指着老李的头,阻止他下车,另外有两人分别控制着萧语珩和楼意琳,剩下那个个子最高的拿出一张照片比对了下,抬手指向萧语珩:“她。”

那人不由分说拖起她往黑色商务车里塞。

萧语珩怒喊:“你们干什么?”

楼意琳挣扎:“放开她!”

老李见状就要推车门下去。

“砰”地一声,杀手毫不吝啬地朝天开了一枪。

楼意琳惊叫失声,被重新甩回车里时,杀手把枪口对准她:“别动,这是上膛的。”

萧语珩骇然转身:“别伤害他们,我和你们走。”

“珩珩!”

“二小姐。”

她被推上车,楼意琳和老李面前的两人迅速收枪上车。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沉闷的引擎声中,商务车瞬间飙了出去。

冯晋骁从老李那了解到的情况也是这样,与李股长交代完,他疾步而来:“中南航空楼下的男人是谁?”

“啊?”楼意琳抹抹脸上的泪:“你说古城那人吗?”

“古城?怎么回事?”冯晋骁面色冷凝,眼神阴霾:“说重点。”

楼意琳简明扼要地把所知道的推车事件说明了下,以及先前在中南航空楼下林立约萧语珩的经过也说了,“肯定是姓林的。要不怎么珩珩才拒绝了他就出事了呢。”但她只听林立自称了一声林某,并不知道林立的全名。

冯晋骁却已猜到。

完全没料到林立竟然和萧语珩有了交集。想到萧语珩在古城基地的那段时间,与林立在机上的一次次偶遇,冯晋骁可以肯定,是林立谋划已久的结果。

可是,如果他意在萧语珩,为何不在古城动手,偏偏是在G市?又何必特意去告别?

路灯下,冯晋骁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和沉稳,唯有眼神阴霾,寒光胜雪。

夜色渐深。

西城郊,一处废旧仓库。

四周极暗,空旷无人,月光笼罩下,白漆斑驳的墙面上掩映出几抹矫捷的身影,他们悄无声息地进来,在一处长满杂草的角落停下。最前面的是冯晋骁,他蹲下身去,伸手在岩石地面上摸。待摸出异样,他以手势示意,身后五人迅速上前,把地面上的岩石抬起来,轻微的闷响声中,有风迎面拂来,随之露出一个往下的楼梯。

看样子,像是一处地洞入口。

陆成远上前一步,极低地说了一声:“我带路。”

他跨了半步就被冯晋骁拦下。

冯晋骁戴上红外夜视仪,俯下身去在台阶上仔细查看,在第二级台阶里侧发现异样:“有炸弹。”陆成远顺着他的方向趴下去看,果然是一个感应炸弹。

冯晋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第一级台阶上,用匕首把炸弹解决掉。然后他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地领着身后的包括陆成远在内的五名手下进入地洞。

当前方转弯处出现微弱的泛黄的灯光,他们正好走到第十五级台阶。凭借以往的作战经验,冯晋骁和陆成远以背脊紧贴墙壁,抬起手轻轻地打开配枪的保险,分别跟在他们身侧的四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进入战备状态。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冯晋骁身体紧贴着墙,在转弯处迅速探头看了一眼,零点几秒的时间里看清两处岗哨。然后,他朝陆成远指指洞顶,再指指前面,意思是要从洞顶爬到岗哨处,把敌人干掉。因为只有这样敌人才不能借由灯光看见他们的影子,他们才可以在不开枪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解决岗哨。

这样的难度很大。即便是特种兵,也属高难度训练。

陆成远审视了下洞顶,点头。

冯晋骁以手势回应,鼓励的意思。

然后,两人收起配枪,一左一右,双手以墙为支撑,两脚轻轻一跃,如同壁虎一样头贴上洞顶,头朝下的同时,双手用力在墙壁中间形成一个支点,靠手臂和腰力,使下半身往洞顶伸去。

一步一挪。

等到岗哨前面,两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点头之后,一个倒挂金钩,一左一右对准两边岗哨,双手控制着力道一拧,两个岗哨就倒下去了。接着,两人立即松开双脚,以双手着地,就地一个翻滚,单膝跪地,配枪再度滑入手中时,已背对背完成警戒姿势。确认没有被发现,冯晋骁打手势示意,后面的队员紧随而上,六人呈品字队形继往深入地洞。

再走下去灯光渐盛,再经过一处转角,又有岗哨,六个人,分别位于两个房间的门口。这次他们准备强攻,冯晋骁和陆成远各带两人,一队负责一个岗哨和临近的那个房间。两人用手势交流完,陆成远对着耳麦低低地说了句:“行动。”便大摇大摆地朝岗哨而去,喝道:“放下武器。”

他们身上穿着特警作战服,手上端着的枪是最先进的警用装备,岗哨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大喊一声:“警察。”举起枪拉动保险。

却没机会扣动扳机。

“砰砰砰”刺耳的枪声中,突击队已经把岗哨的六人放倒,然后他们冲进房间。里面居然是个套房,再往里还有两个房间,随着枪响,里面有大量的匪徒冲进来,警匪双方交战。

陆成远身手敏捷,一个侧踹把左边的匪徒踢飞出去,回身抓住右边匪徒的枪,手上用力一拉,精准地指向攻上来的另一匪徒的脑门,趁对方愣怔的一秒,一脚踢向那人小腹,力道之大,连同后面的两个匪徒都被一起踢翻在地。然后转身赏了欲偷袭他的匪徒一个过肩摔,用他砸向刚刚倒地尚未爬起来的几人身上。

冯晋骁此时也被几个匪徒包围,他先是一个矮身扫堂腿,然后一个急冲脚踏向墙面,跃起后一脚踢向持枪准备射击的匪徒太阳穴上,双脚落地之前,一记直踢落在欺近的匪徒喉咙处,那人应声倒地后,他一个垫步冲出三米多远,以旋风腿把正往前冲的两名匪徒逼退,然后用脚勾起地上的一把枪,横着踢出去,挡开匪徒进攻的同时,右手一抬,“砰”地一声枪响,陆成远应声回头,看见身后一个匪徒倒下。他呼出一口气,朝冯晋骁竖大拇指。这时,接收到行动信号的柴宇等人赶来,局面很快被控制。

所有匪徒被抓,包括在最里面房间没有参与打斗的刘同。

“我以为这里会是沈俊的终点,没想到反被他困在这里。”他来到这里,本以为可以见到林立和丁成民,结果却是,林立根本没现身,和他的对话都是由视频来完成。

冯晋骁向他走近:“即便赢了他,你也是个输家,刘局。”

这声“刘局”蕴含的讽刺之意刘同何尝听不出来,他坐在原位不动:“我从没存过能从冯队手里脱逃的侥幸心理。”

“你只是输给了自己,与我无关。”冯晋骁一把揪起他衣领,把人拎起来抵在墙上,寒眸如霜:“废话说够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萧语珩在哪了。”

刘同虚弱一笑,不答。

“作为丁成民的私生子,你利用他的贪念报复他,让他为沈俊所用,现在大仇得报,又舍不得了?”冯晋骁的黑眸紧盯着他,语气阴沉:“胆敢拿以女人为砝码交换你老子的命,刘同,你是真的死到临头了。”

刘同瞬间僵住。

“即便对萧语珩动了什么心思,沈俊也绝不可能带她走。不妨告诉你,在古城,在远离我几千里以外的地方,他有很多机会,但他都没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同抬眼看他。

“萧语珩是我冯晋骁的女人,就算沈俊有本事把她留在身边一时,除了加速自己的死亡,没有任何益处。你觉得,沈俊会为了一个不可能爱他的女人冒这份险吗?”冯晋骁俯视他:“我敢保证,沈俊见到萧语珩的时候,就是丁成民的死期。”

“不可能,他答应我只要见到萧语珩就放人。而且,而且你们不会让丁成民死的。”

冯晋骁语气阴沉,“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怎么不让他死啊。”

刘同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冯晋骁,似乎不相信身为警察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冯晋骁的声音深沉而冷酷:“即便萧语珩落入他手里,短时间内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还有时间,你再拖下去,恐怕收到的就是你老子的死讯。不信,我们赌一赌。”然后把他甩给柴宇,转身就走。

地洞昏暗的灯光下,冯晋骁的脸半明半暗,惟有紧绷的下颚,冷凝如覆了层冰的眼眸,还有那紧握成拳的双手,召示他的愤怒和急迫。

已经四个小时,赫饶和李股长那边都没有消息传来,那表示,他们还没有找到萧语珩。

他说赌,但他比谁都怕。

他的珩珩,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在等他。

晚一分钟,都是危险。

陆成远明白,这是一场心理和意志的较量,他输不起。

终于,在冯晋骁走出房间之前,刘同败下阵来:“救我父亲。”

陆成远咬牙切齿地问,“萧语珩在哪儿?”

刘同颓然跪倒:“海航货场,105236号集装箱。”

恰逢此时,赫饶和李股长根据追踪到的线索,赶到海航货场。可是,他们找到的105236号集装箱却是空的。

“不可能。”刘同讶然:“沈俊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陆成远蹲下身,抓起他衣领:“距离你告诉他集装箱号,多长时间了?”

“四十分钟。”

冯晋骁打冯晋庭手机,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晋骁。”

却是叶语诺。

冯晋骁的声音没有一丝暖意,他以命令的口吻说:“让我大哥听电话。”

“他在书——”

他声音冷得像寒冰:“我说让冯晋庭听电话。”

电话很快转到冯晋庭手里,他问:“怎么了晋骁?”

“集合货场所有工作人员,听赫饶安排,打开所有集装箱查验。”末了他说:“珩珩被困在里面。”挂了电话他往地洞口走,走了两步身形霍地定住,然后疾步折返回来,陡然发难,一拳击向刘同面门:“萧语珩有任何闪失,我让你全、家、陪、葬。”

货场面积太大,货物太多,集装箱根本数不清,要从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当冯晋骁风驰电掣地赶到,站在偌大的货场之中,他黑眸扫过四周,“从今晚要离港,以及冷藏集装箱开始查验。”

他一声令下,警员们立即分头行动。

这时,陆成远来电:“找到丁成民了,未见沈俊。”

凌厉的侧脸轮廓有如刀削,冯晋骁冷声:“收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消耗着萧语珩的生命。冯晋骁犹如出现幻觉,耳边那么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和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终于,赫饶在耳麦里大喊,“师父!”

冯晋骁狂奔向西面,当他站在打开的冷藏集装箱前,看见蜷缩在里面的人,心头疼痛难忍。柴宇跨步上前,欲跳上集装箱救人,赫饶一把拦住他,指指嗅雷犬:“有炸弹。”

冯晋骁接过赫饶递来的仪器,探出光线源,确认是一个改造过的红外感应炸弹,如果红外线不受任何阻隔保持正常照射,炸弹不会爆炸,但如果有人靠近萧语珩,阻隔了红外光线,炸弹就会立刻引爆。

冯晋骁深呼吸,在侧面箱壁上找到一枚暗仓容特制螺丝,然后他从军靴里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把螺丝拧开,看见里面露出的电线,发现这个炸弹的设置比地洞那个复杂十倍不止,他命令赫饶:“带所有人退出货场。”

“师父!”

“头儿!”

“晋骁!”

大家异口同声,意思却只是一个,要留下来。

冯晋骁回身,先看赫饶:“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赫饶眼眶发酸,她看一眼集装箱里一动不动的身影,哽咽着应:“是!”

等手下和海航工作人员往外走,他才看向冯晋庭:“帮我叫救护车,谢谢。”

听着坚毅如铁的弟弟低哑的嗓音,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冯晋庭心头莫名地一颤,那种艰涩的感觉,太难受,“小心。”

“我知道。”冯晋骁转身,“我得让她平安。”

时间缓慢的如同静止不动,周围寂静地似乎能够让人清晰地听见风声过耳的声响,冯晋骁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的动作谨慎而小心,他额际的汗“噼”地滚落下来,一滴滴落在脚边。

终于,螺丝被卸下来,看着埋在里面的两根电线,冯晋骁抬手抹了下脸。匕首比在蓝色的线上,他抬眸看萧语珩,“对了,珩珩,你嫁给我。”错了,我们就一起。几秒静默后,手上用力一压。

然后,他听见赫饶在耳麦里喊:“师父,拆弹专家到了。”

“不用了。”他扔下匕首冲进箱内,俯身抱起头发和睫毛上已经结霜的女孩,哑着嗓子唤:“珩珩,珩珩——”而他心爱的女孩双眸紧闭,肌肤冰冷,没有生机,甚至是体温,都让人触不到。

特警防暴车开道,救护车的红色信号灯一路闪烁,分秘必争地与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