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欢声笑语与吉祥铃的轻脆之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幸福的旋律,跨越千山万水,被风的力量鸣响,扑面而来。冯晋骁矜持的笑,无声而温柔地答:“我很好,我的小姑娘。”
到家的时候萧语珩还在睡。冯晋骁把她安置在主卧的大床上,去浴室放热水。再出来时就见原本披在萧语珩身上的外套被扯落在地,床上侧身而睡的女人,胸前曲线被勾勒得十分立体,连衣裙向上卷起,隐约露出不盈一握的纤腰,深色的被单衬得她裸露在空气中的长腿愈发匀称白皙。
一室静谧,只余她轻浅的呼吸。
晚风吹动窗帘,冯晋骁回神,倾身展开被单,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盖至腰际。
萧语珩翻了个身,修剪成美好弧度的眉毛轻皱着。
冯晋骁不动声色地看她,用手指将她乱了的长发拨到耳后,注视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在他眼里,她一直是美丽的。十七岁时天真烂漫,二十三时妩媚明艳。
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俯低,一点点缩减和她的距离,直到与她的唇只差寸许,感觉她的气息拂在脸上,他浅浅啄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嗔道:“喜欢你才那么对你,怎么就成了不尊重?傻姑娘。”然后抬手轻轻按着萧语珩的太阳穴,缓解她的酒后不适之感。
深夜。
梦中有种被紧锢的感觉,萧语珩慢慢撑开眼帘,意识完全清醒后,发现身后熟睡的男人是冯晋骁。此时她身上套着他的T恤,他的一只胳膊被她枕在脑下,另一只手从T恤的下摆钻进去搂在她腰上,结实的长腿半压着她的,肌肤相贴,形成一种极亲密的姿势。
萧语珩静静躺了一会,等适应了房间昏暗的视线,她轻轻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冯晋骁没有醒,只是原本搂在她腰上的手自然而然地移到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萧语珩像个听话的孩子偏头靠在他颈窝,被单下的手攀上他的肩背,想要回抱他,却在他肌肉紧实的上身摸出异样。适应了卧室的昏暗,她掀开被单,入目的是他自胸口斜着绕过整个肩胛骨的一圈白色纱布。
萧语珩其实没有喝太多,在给冯晋骁打最后一通电话前,她还是清醒的,因为今晚需要借酒倾诉的不是她,而是赫饶。
以前萧语珩觉得自己的爱情举步维艰,可发现赫饶的心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比她幸运太多。至少现在,她还和冯晋骁在一起,那和他恋爱的滋味,让她觉得,即便最终的结局不能如她所愿,曾经拥有的回忆也足够取暖。
赫饶却一无所有。
身为特别突击队惟一的女性,她丝毫不逊色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男性队友;身为突击二组组长,她是冯晋骁最欣赏、器重的徒弟。她受过伤,流过血,萧语珩却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除了两年前A市一宗贩毒案收网时,萧熠为了救那个他心爱的人,以身迎向子弹那一天。
那份一命换命的孤勇,彻底地伤了赫饶。
她右手成拳按在自己胸口,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已泛白:“那颗子弹如果是射向我,都不会比现在疼。”
那语气中的绝望,让萧语珩忍不住掉下泪来。心里的疼,与和冯晋骁决裂时相比,竟是不差分毫。那一刻,她甚至有点恨自己的哥哥,他怎么就能对这样一个情深的女子置之不理?他知不知道,当得知他冒着生命危险在贩毒集团卧底,有个女人拼了命地通过了特别突击队的选拔,只为有朝一日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
能让一个女人如此奋不顾身,萧熠何其幸运。可他却一走了之,全然不知,有一个人被他的视而不见伤得体无完肤。
萧语珩赶去送机,看见赫饶站在机场大厅的角落,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安检处,萧熠与贺熹相拥的身影。
为了赫饶,萧语珩没送萧熠。
赫饶显得那么平静地转身,缓慢却坚决地一步一步走出航站楼。萧语珩跟着她来到停车场,她就那么站在那,保持仰头的姿势,许久——
萧语珩不确定赫饶当时是强忍着不哭,还是在目送高空中的萧熠,只是感同身受着那一刻她心里的疼。
在爱情面前,卑微的永远是女人!
萧语珩把手轻轻覆在冯晋骁包着纱布的肩胛,一点点,一寸寸的抚摸。这样的异常温柔,连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给过他。这个男人啊,和他相识六年,有一半的时间,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居然都六年了。
萧语珩心中泛起酸涩之意,把脸颊贴在冯晋骁胸口,胳膊搭在他肋间,轻轻抱住了他放松下来的身体。伴着冯晋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记忆被拉回六年前——
那一天阳光正好,笼罩着小桥流水缠绕的大研镇,把街头喧嚣,深巷宁静的古城侵染在一片金色里,令每一处角落都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独自旅行的萧语珩在一家名为“留步”的特色小店的角落里欣赏东巴吉祥铃。那是挂在最高处的一串吉祥铃,她要惦起脚才能触碰到铃舌。她就那么歪歪扭扭地站着,一只手扶住玻璃柜台,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晃动着铃舌,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清风徐来,铃音吉祥……”然后,她听见一道男声在身后问:“有什么特别?”
因为太专注于那串吉祥铃了,萧语珩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后的人像是早有准备,伸手就把立步不稳的她扶住了,手臂稳妥有力。
萧语珩转过头来。
冯晋骁视线之内就呈现出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眼睛很大,瞳孔黑亮,透出一股狡黠的灵气。那个瞬间,他忘了松手。
只一眼,足够成就生命中的无尽可能。
可惜当时,他们虽不期而遇,却没料到结局。
咫尺的距离忽然出现一个男人,萧语珩也愣了一下,随即微红着小脸挣开他的手:“你问我吗?”
冯晋骁收回手,点头:“你看它半天了。”
萧语珩挠了挠脸蛋:“我就是不知道才看嘛。”
冯晋骁缓缓勾起了唇角。
萧语珩被他笑得不好意,尴尬地进一步解释:“店主说这是镇店之宝。”
冯晋骁抬手把吉祥铃摘下来递到她面前。萧语珩偏头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眼神鼓励下就着他的手盯着吉祥铃看起来。
“这个应该是白海螺。”
“那是什么?”
“纳西八宝之一。铃声很特别,象征东巴蛙神。”
“蛙神?”
“寓意繁衍万物……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旅行之前都不做功课的吗?”
冯晋骁决定换个话题:“听说这些铃有很多种含义?”
萧语珩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送朋友的话,代表希望对方由风铃的清脆之声想起你,风的吹动,铃的心系,彼此有心电感应。情侣之间相送的话,就代表恋情和想念……”
看样子她很喜欢东巴吉祥铃,也颇有研究:“那你是准备买这串?”
萧语珩扭头看了看忙碌的店主,凑近他低声说:“我准备把它偷走。”
世上除了十七岁的萧语珩,再难找出一个能把“偷”字说得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的人了。
冯晋骁的震惊清晰地写在脸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语珩悄声说她的钱包丢了,然后拽拽他衣袖,“你说我藏在帽子里会被发现吗?要不你帮我掩护吧?”
临时被抽调加入专案组的冯晋骁在来到古城的第一天就遭遇了这样有趣的状况。身为警察,面前站着一个企图请他打掩护的“小偷”,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她眼睛里的期待,真诚到让人不忍拒绝。
可真是令人为难啊。冯晋骁思考了下,提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盗取公私财物的行为,视为偷盗。知道量刑幅度吗?”
少女萧语珩看看风铃,又看看他严肃的脸,摇头。
冯晋骁好脾气地解释:“简单说,偷东西不对,犯法。”
“我问过老板,这串吉祥铃卖一百块,我很会砍价,这样的话,最多六十块,我就可以买走它。”他颇为冷淡的注视下,萧语珩表情认真地询问:“偷这个价位的东西,会判刑吗?”
这个价位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萧语珩顿时松了口气。
“钱包丢了?”见她眨着大眼睛重重点头,冯晋骁沉住气:“那么喜欢的话,就买下来,我可以借钱给你,”
“你是要学雷锋助人为乐吗?”萧语珩瞥了一眼店主,一副深怕两人的密谋被发现的样子,声音压的低低的:“可我乐不起来。我已经丢了钱包,损失了很多钱,还要还钱给你,损失就更大了,你说是不是?”
冯晋骁忍奈:“那就不还了。”
“送给我吗?”她还是觉得不妥:“那我就欠你一份人情,比钱还难还清,哪比得上偷干脆呢,一了白了。”
这都是些什么逻辑?面对如此诡辩,又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小姑娘,冯晋骁哭笑不得。就在他开始认真思考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时,她又说话了。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帮我了。那你别举报我行吗?反正也不是你的,你没有损失嘛。如果你不想看着我偷,那你就先走,不过走前你不要把它挂回去啊,我个子不够高偷起来好麻烦的。”
怎么那么多话。盯着女孩清澈如泉水一样的眼睛,冯晋骁在心里无奈妥协。他把吉祥铃挂回原处,向店主走去。谁知,还没等交涉完,就听身后传来玻璃破碎和女孩的惊叫声。
冯晋骁倏地回头,就看见萧语珩跪倒在破裂的玻璃柜台前,泪眼婆娑。
那娇娇弱弱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然后,就听她带着哭腔地唤:“哥哥——”
冯晋骁跑着折返回去,弯身抱起她就往外走。
医生给萧语珩处理伤口时,小丫头疼得哇哇直叫。冯晋骁被她拉着手,感觉她的指甲都要掐进他肌肤里了,然而面对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只能柔声哄:“忍忍,马上就好了。”
之后还要为她擅后,“一切损失我负责,你看需要多少钱?”
店主人还不错,虽然冯晋骁对玻璃柜台的行情一概不知,但听他报的价钱也知道他并未多要。赔了钱,还要道歉:“非常抱歉,我妹妹太调皮。”
店主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用一口丽江腔普通话说:“胖金妹没事就好啦。我看她好像很喜欢吉祥铃,在我店里看了很久。”
纳西族以胖为美,以黑为贵,在他们看来越胖越黑的人越是老实,所以就称呼没有出嫁的姑娘为胖金妹,男子则称胖金哥。虽然没作过功课,这些冯晋骁还是知道的。闻言就说:“确实很喜欢,就惦记胖金哥的镇店之宝呢。”
店主哪里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笑眯眯的说把那串吉祥铃送给胖金妹。
可事后冯晋骁却告诉萧语珩:“你不止把人家的柜台砸了,还把风铃扯坏了,我只好用高价买回来。记住了,你不止欠我医药费,还有赔柜台和买风铃的钱也要还。”
萧语珩小嘴一扁,看看包得粽子一样的膝盖,眼泪又下来了:“会不会留疤变得很丑啊。”
冯晋骁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忍笑:“谁让你那么淘的。老老实实地别再闯祸,否则把你抓起来。”然后掏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见没,警察叔叔。”
萧语珩接过警察证,看看上面的照片,又看看冯晋骁:“和真的一模一样呢。”
冯晋骁本想赏她一巴掌,可见小丫头笑颜如花的模样,着实下不去手。
为了感谢他的搭救之恩,萧语珩慷慨表示晚上请他喝酒。
冯晋骁好笑地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你有钱?”
萧语珩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得意地拍了拍小胸脯,“我喝酒是不用花钱的,看在我欠你钱的份上,破例带你见识见识。”见冯晋骁笑而不语,她又窘窘地说:“不过,你能不能先请我吃个饭啊?我有点饿了。”
冯晋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如此好脾气的大好人。送她去医院,她到风铃店擅后,陪她打点滴,一点嫌她麻烦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是此时面对她让请吃饭的“无理要求”,也不生气,只觉有趣。
服了自己。
看着她被淘气的风吹得竖起来的小刘海儿,冯晋骁毫不客气地揉乱她的头发,“你个小丫头片子,吃定我人好是不是?”
“哎呀,别弄乱我发型呀。”萧语珩嫌弃地打开他作恶的大手,振振有词地数落:“谁让你不帮我偷风铃了,现在好了,人财两空啊。对了还有,别叫我小丫头,告诉过你我叫萧语珩,今年十七岁。”
“你有十七?”冯晋骁怎么看她都像十四五,完全的发育不成熟。
萧语珩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小孩看待:“千真万确的十七,大姑娘了哦。所以不要对我动手动脚,被我哥哥知道的话,揍你的。”
按年龄算的话,确实不算小。可是,冯晋骁打量她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明明就是哪里都小:“行,大姑娘,告诉我怎么联系你的家人,我好通知他们来接你,我还有事,没时间料理你。”
“你就是想让他们赔你钱。”萧语珩把脸扭到一边去,气鼓鼓的小样子让人特别想欺负她一顿。
冯晋骁被噎了个哑口无言,又不得不安慰自己:大器一点,不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最后还是一起吃了晚饭,冯晋骁买单。对此他并不介意,让他觉得心有不甘的是,身为一名审讯过无数犯人的警察,他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除了问出她和自己一样是G市人,以及独自一人来旅行外,她的家庭住址,家人联系方式等信息,他一概问不出来。
“你是怕我赖账才急着找我家人来赎我吗?”萧语珩一面解释她的难处,一面宽他的心,“可他们都在国外啊,你现在联系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因为担心我马上赶回来,会耽误很多重要的事,我多过意不去啊。你放心,等我回家就把钱还给你,这几天你就先照顾我一下呗,我还能给你解闷呢。”
如此轻信于人。冯晋骁不知该说什么好。权衡之后,他掏出皮夹,数也没数地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递给萧语珩:“我的建议是:明天就买机票回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旅行,不过再出意外的话,可就没人管你了。”
看着他手里的钱,萧语珩的第一反应是:“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就这样把钱给我了?万一我是骗子,你可就亏大了。”
冯晋骁深呼吸了一次,给她下最后通牒:“要么向我借钱,要么自己想办法,你选一个。”
见他似乎是生气了,萧语珩鼓着腮帮子认真思考了下,乞讨一般向他伸出小手:“那还是借给我吧,要不我该露宿街头了。女孩子流浪的话,不太好。”
冯晋骁被气笑了。
由于要到专案组报道,成功地把钱借给她之后,冯晋骁不得不走了。离开前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地跟了半条街只好留下手机号码,方便她回家后还债。
一周后,冯晋骁带着任务来到一家清静的火塘酒吧,就在他准备听流浪歌手低吟几曲时,意外发现歌手竟然是萧语珩。
她上身穿了一件纯白T恤,下身配了条彩色长裙,头上戴着一顶粉色草编幅,隔着些许距离,冯晋骁不太确定她是不是还化了妆,只觉得远远看上去,那张小脸比初次见面时还要精致俏丽几分。
木吉他的沙哑沧桑声中,他悄然落座。
酒吧里流淌着萧语珩版的“滴答”,那独特的音色吟唱出词曲中淡淡的情愁,如同诉说一段悠长惟美的故事,令人沉醉其中。而她整个人被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笼罩着,终于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了。
一曲之后,萧语珩眼尖地发现了他,惊喜地站起身来,隔着好几桌客人,挥着手大声喊他:“冯晋骁。”
紧接着,无数道目光投向角落里的他。
就这样成为众人的焦点,冯晋骁无奈。
当她脸颊绯红地抱怨:“哎呀,怎么办,搞得像我暗恋你一样。”这个坚持请她喝酒的小姑娘,已经醉了。
酒吧老板也不清楚萧语珩住在哪家客栈。冯晋骁虽不情愿,又狠不下心置之不理,只好在任务结束时把睡得香甜的小丫头抱回古城客栈,他的房间。
次日清晨,冯晋骁提了早餐回来时,萧语珩粉色的小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等手机不响了,隔壁又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冯晋骁听见客栈服务员在外面扬声问:“语珩,你醒了没有?小语珩——”
冯晋骁明显沉默了一瞬,确认对方是叫萧语珩没错,他起身走过去,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找萧语珩?”
服务员是位二十岁左右的纳西族小姑娘,闻言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答:“她家里来电话找她。”又指指房门:“可是叫不醒小语珩。或许,她整晚没回来?”
居然这么巧,他们住在同一间客栈,还是隔壁房间。
早知如此,他何必睡沙发?
“她回来了。”冯晋骁回身看了房间一眼:“在我床上。”
纳西姑娘明显一愣。冯晋骁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歧义太大,却无心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解释,只是确认:“她住隔壁房间?”
纳西姑娘望着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英俊面孔,如实回答:“住了十天了。”
用向他借来的钱,住古城最好的客栈,她倒是会享受。
“把她家人的电话号码给我。”
纳西姑娘用眼角余光向房间里望,可惜看不到卧室的床,遗憾之余又有些犹豫:“你是语珩的,男朋友?”
冯晋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略微把房门关上了些,深怕别人看见什么似的。这样一个细微又显暧昧的举动,理所当然地让纳西姑娘误会了。她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随即下楼拿号码。
萧语珩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和纳西姑娘抄来的一样。冯晋骁把唱个不停的手机递到萧语珩近前,“接不接?”
小丫头闭着眼睛,嫌弃地嘟哝:“吵死了,快别唱了呀——”本能地伸手推开他的手。
冯晋骁就把电话接通了,然后就听手机那端的男人训斥道:“萧语珩你皮子紧了欠抽啊,我不在家你就作上天了是不是?一个人跑到古城去干什么?你给我马上滚回家!晚上我打家里电话,你敢不在的话,明天我就飞过去抓你!”
冯晋骁眉心微聚,没接话。
那端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以命令的口吻说:“装什么哑巴,听见没有?”
冯晋骁语气平稳地回答:“听见了,等她睡醒,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
短暂的沉默后,对方沉声问:“你是谁?珩珩呢?”语气冰冷的与刚刚训斥萧语珩时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敌意和戒备。
“她没事,你大可以放心。不过,要她回话的话,你可能要等一等。”与对待萧语珩时的耐心、隐忍也不同,冯晋骁冷冷淡淡地补充:“她在睡觉。”
萧语珩临近中午才醒,迷迷蹬蹬的还以为在自己房间里,半眯着眼睛往浴室去,洗完了澡裹了浴巾出来才发现房间格局不对。
“咦?”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她仰着小脑袋望向房顶的观景窗:“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本来就有。”
“不会啊,我住进来的时候明明没……”萧语珩猛地回身,动作幅度大的险些撞到冯晋骁身上,在怔忡了几秒后,她尖叫一声:“啊!”
冯晋骁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所举动,伸手捂住她的嘴,盯着她黑亮的大眼睛,好心提醒:“不想全客栈的人知道你睡在一个男人房里就闭嘴。”
尖叫乍然而止。
闭嘴的同时,萧语珩不客气地打开冯晋骁的手,“冯晋骁你个大流氓,敢欺负我!”边气鼓鼓地骂边往床边后退,或许是太心急了,在伸手扯被单试图遮住自己时,不知怎么就弄松了浴巾。结果就是,人虽然跳到床上去了,被单却没盖好,而浴巾,竟然掉了。
“啊——”再一次的尖叫声中,冯晋骁无奈地转过身去:“小姑奶奶,房盖都要被你掀了。”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忍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冯晋骁以为她哭了:“需要我出去吗?”等了几秒见萧语珩还是没反应,他只好半真半假地威胁:“再不说话,我可就转过来了。”
扮演小鸵鸟的萧语珩闻言立即说:“你敢!冯晋骁,你别想得逞。”
我得逞什么啊。冯晋骁自觉冤枉,又不好再惹她:“衣服在浴室吗?我帮你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语珩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你假好心!”
既然如此,冯晋骁就准备先出去,让小丫头把衣服穿上,免得彼此都尴尬。结果他才走了两步,床上那一小堆就探出个小脑袋来,没好气地问:“这是哪里啊?”
停在房门口,冯晋骁提示:“床头柜上有客栈简介。”
当萧语珩搞清楚身在何处,勒令某人立即出去。然后动作迅速地换上丢在浴室里的衣裙,逃难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前还不忘警告冯晋骁:“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萧语珩再次出现在冯晋骁房间里。她连敲门都省了,横冲直撞闯进来,一阵风似地冲到冯晋骁面前,双手叉腰:“怎么我都不知道你住在这?为什么不送我回自己的房间?你是什么意思啊?”
相比她的暴跳如雷,二十四岁的冯晋骁就显得十分有风度了。慢条斯理地享用冷掉的早餐,他抬头问:“吃吗?”说话的同时,朝萧语珩夹了一个包子。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看似随意的举筷动作,像是在喂一只小狗。换作六年后的萧语珩,肯定要当场掀桌子。可当时她的反应是:劈手抢过来塞进嘴里,边嚼边口齿不清地问:“在哪儿买的呀,还挺好吃的呢。”
冯晋骁也不答,只把手边的豆浆递给她:“不算太冷,喝吧。”
萧语珩嗯嗯地点头表示感谢,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似乎忘了先前的尴尬,她在餐桌前坐下来,心安理得地享用肉包子。直到把最后一个包子吃掉撑得饱饱的,才笑眯眯地问冯晋骁:“你没吃饱吧?嘿嘿,我是故意的。”
视线停留在她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脸上,确实没吃饱的冯晋骁都气笑了:“身为姑娘家,萧语珩,你食量有点大。”
萧语珩还想气他两句,就听他说:“先前你哥哥来电话了,叫不醒你,我就接了。他说晚上打家里电话,要是你没回去的话,要亲自来抓你。”
“什么?”萧语珩一下子蹦到冯晋骁面前,揪住他的衬衫领口:“你接了我哥哥打来的电话?你想害死我呀?被他知道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肯定会卸了我的!冯晋骁你就是故意的!我决定不还你钱了!”
冯晋骁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想想怎么向你哥哥解释吧,小丫头片子。”
萧语珩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会儿,出人意料地说:“我就告诉他,是你绑架了我!”
然后,堂堂冯队被豆浆呛到了。
最终她是怎么向家人解释的,忙于案件的冯晋骁没有过问。然而,在妙名其妙地闯进冯晋骁的世界后,萧语珩就没再消失过。而且通过走光事件,尽管她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内心其实认定了冯晋骁是好人。于是,小小的萧语珩就赖上了隔壁的晋骁哥哥。用她的话说就是:你警察的身份,值得信任啊。
洗过澡准备休息的冯晋骁身体舒展地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问她:“你不是怀疑我的证件是假的吗?”
萧语珩笑嘻嘻的,“我就是随口说的,你不要当真啊。再说了,你长得明明就是一脸正义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警察。”
冯晋骁很累,如果不是看她孤身一人有点小可怜,早就把人拎着扔出去了,揉了揉太阳穴,他下逐客令:“是不是有事?还是又动什么脑筋了?我可是要睡觉了。”
萧语珩一副“你知道啦?”的表情,凑到他跟前,盘腿坐在长毛地毯上,直奔主题:“你房间好大好漂亮,让我住一晚呗?”
住一晚?冯晋骁顿时睡意全消,他倏地睁眼,“萧语珩,我五官很敏锐,别说我听错了。你对一个陌生男人说要在他房间住一晚,是吗?”
萧语珩用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冯晋骁不太晴朗的面孔:“怎么是陌生的呢?我们是朋友了啊,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的房间虽然没有你的大,可是很温馨哦。要是你舍不得这个房间,打地铺或是睡沙发也行啊,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冯晋骁盯着她:“你哥哥没教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吗?”
萧语珩很是无辜:“我哥哥只教我,别吃垃圾食品。”
冯晋骁对顾南亭的印象更差了。
依小萧语珩撒娇耍赖的小个性,当然是成功地留在冯晋骁房间了。可就在冯晋骁准备把房间腾给她而去隔壁休息时,萧语珩指着天花板处的观景窗道出自己的小烦恼:“下雨怎么办,会不会漏呀?我可不想在床上游泳。”
冯晋骁被她傻气的表情搞得很无语,以略显不耐烦地语气回答:“再罗嗦,就把你扔出去。睡觉!”
萧语珩也不计较他的凶巴巴,乐颠颠地爬上他的床:“晚安哦,晋骁哥哥。”
随后几日,冯晋骁和萧语珩每天都会在音乐火塘碰面。萧语珩误以为冯晋骁是去捧她的场,待他温柔了些。当然,萧语珩式的温柔,就是不再为了让冯晋骁吃不饱勉强自己吃太撑。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冯晋骁连续在音乐火塘蹲点,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晚——
准时来到音乐火塘,舞台中央的萧语珩正在唱一首名为《一瞬间》的歌。安静的嗓音,干净的曲调,让人的心绪被轻轻撩动。冯晋骁一如平常在角落悄然坐下。触到萧语珩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微微点头。萧语珩的笑容顿时明艳了几分。
她本就是漂亮的女孩子,歌又唱得好,受到异性关注是很平常的事。尤其那晚整个酒吧的客人都显得极为热情和兴奋,所以被吹口哨和送花,根本不足为奇。
引起冯晋骁注意的是,那个花天价拍下红玫瑰送她的的男人。当时萧语珩已经唱完向冯晋骁的方向走过来,中途被拦住了。那个被称呼为李哥的男人甩出一沓钱,嚣张至极地说:“小妹儿,在这卖唱能挣几个钱,把哥哥侍候舒服了,这些都是你的。”
萧语珩紧皱眉头仰脸看了看面前这个三十多岁,身形魁梧,长相平平的男人,清亮的眼眸里浮现出不屑,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萧语珩以讽刺的语气说:“钱多的话可以去济贫,我嫌你太老了,大叔。”
李哥没料到一个在酒吧驻唱的小姑娘竟然还是牙尖嘴利的,闻言抓住萧语珩的手腕,用蛮力硬把人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胸口,“可大叔就喜欢你嫩,吃起来够味。”
对方的碰触和不规矩的目光,都令萧语珩生厌,她挣脱了几下,没成功:“这么多人,你想干什么?”倒有几分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李哥轻蔑一笑:“人多怎么了,你看他们,敢管老子的闲事吗?”
萧语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满座的酒吧竟无人理会她这边,像是真的没看见。甚至是冯晋骁,都原位坐着不动。但是,十七岁的萧语珩内心有一种笃定,冯晋骁一定不会不管她。所以,她显得很镇定:“我就不信这里没有一个路见不平的人。”
“路见不平?谁敢!”李哥笑得无赖又狰狞,肮脏的手就要探向萧语珩的纤腰。
萧语珩恶心的都要吐了,想也没想,用尽力气抽出被控的一只手,“啪”地一声抽向那张丑恶的脸:“我警告你赶紧放开我!”
李哥无防备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恶狠狠地盯着萧语珩:“小婊子,敢打我!不识抬举。”话音未落,大手就要探向萧语珩胸口,竟要当众羞辱她。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四个保镖护在身侧的情况下,李哥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大力甩出去,形象全无地扑倒在地,连同撞翻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大哥!”
“老大你没事吧?”
李哥被反应过来的手下扶起来,看向逆光而立的冯晋骁。至于前一秒他想非礼的小姑娘,正紧紧地依偎着他。
李哥表情凶狠,手指无礼地戳向冯晋骁:“你他妈不要命了,知道我是谁吗?”
冯晋骁劈手打开在他眼前挥舞的手,声音沉冷:“谁都不能太放肆。”话语间,已展臂环住萧语珩瘦弱的肩膀,安抚般用力搂了搂,“操!老子就他妈放肆一把给你开开眼。”李哥说着举起手边的酒瓶就朝冯晋骁砸过来。
冯晋骁反手抄起身旁侍者手中的托盘,撞碎李哥手中的酒瓶,扇打在他脸颊上,将他的动作生生截断:“给我开眼,你还不够资格。”
然后,对方在音乐火塘里大动干戈。
整个打斗过程中,冯晋骁始终把萧语珩稳妥地护在身侧。萧语珩却完全跟得上他的节奏,尖叫声中,只觉得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打倒在地,而自己的手,一直没有脱离冯晋骁的掌控。甚至最后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还被冯晋骁紧握。
派出所里,高个子警察扬声喊:“小姑娘,跟我进来做笔录。”
萧语珩从冯晋骁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他,又仰脸望冯晋骁,“你和我一起吗?”
冯晋骁拍拍她的小脑袋:“我在外面等你,完事了一起回去。”
萧语珩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垂下小脑袋,低声说:“不。”拒绝的同时,用两只小手抓住了他的大手,紧的像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她委屈的模样可爱又可怜,冯晋骁清晰地感应到自己心跳加快的频率,下意识地把她两只小手反握住,开口时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乖乖地配合他们做个笔录,我需要打个电话处理一下,然后我们才可以走,这样最快。听我的,好不好?”
萧语珩权衡了一下,抬头:“你会不会把我扔下不管了?”
“怎么会!”冯晋骁弯唇:“我架都打了,人也被带来这了,你还担心什么?我保证一步都不走远,你出来就能看见我,嗯?”
萧语珩这才点头,松开他的手和年轻小警察去了笔录室。
冯晋骁则在另一名警员的引领下进了所长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萧语珩从笔录室出来时,冯晋骁就站在门口。她眉眼弯弯的跑过去,抱住他胳膊。从派出所出来,冯晋骁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萧语珩竟也像是习惯了似的,任由他牵着,时而和他并肩而行,时而蹦到他面前,边拽着他的手倒退走边孩子气地说:“晋骁哥哥,你好厉害啊,比我哥哥还厉害。”然后比划着学他打架时的动作,末了说:“你打架的样子真帅!”
凝视她灿烂的笑脸,冯晋骁微笑而不自知。
正是深夜最寂静的时分,盛夏的晚风扑面的凉爽。月光朗朗,两人被昏黄的路灯拉长的背影,以及一高一低,一柔一沉的对话之音,如同流动的风景,轻描淡写地在古城留下痕迹。
当晚,冯晋骁和上级领导通电话,针对为救萧语珩令他险些暴露了身份一事,他受到处分,上级领导要求:“等案件结束,你上交一份检查。”
冯晋骁对此没有异议,但他反问:“这几天我所听到的那些关于萧语珩是我女朋友的传闻是你们故意放出去的,是吗?”
对于他近乎质问的语气,上级领导心平气和地回答,“没错,你带着女朋友来古城度假,比孤身一人更具说服力,更不易让人起疑。”
“她还没成年,这样对她来说太危险。”
“你会保护她不是吗?”
“那是自然。”回想酒吧里混乱的场面,冯晋骁又说:“如果她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协助警方,我或许可以接受。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小姑娘的帮忙。”
“晋骁。”电话那端的男人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说:“据线报显示,沈俊在音乐火塘见过萧语珩一面,对她很有兴趣。这就说明,即便没有我们,萧语珩也已经成了沈俊的目标。只是不知道他被什么事绊住,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暂时没有动作。”
“之所以把你安排在那里,是我能想到的,对萧语珩而言最周全的保护。今晚的事情是意外,先前阻止你,只是想进一步确认那个李哥是不是沈俊的手下。当然,我没有料到对方会那么放肆,竟然想当众羞辱萧语珩。对此,我表示抱歉。”
“至于说没有打算告之萧语珩实情,正是考虑到她年纪太轻,心理素质不足以承受这样的压力。而且我相信,有你在,她可以安然无恙。当然,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告诉她,我尊重你的意见。”
冯晋骁沉默了几秒:“从今晚的事件来看,音乐火塘的老板和李哥应该是旧识,林所长方面会配合我们以做笔录为由接触该人,从他入手查李哥,近而证实李哥和沈俊的关系。至于萧语珩,我的意见是:安排她离开,越快越好。”
上级领导答应:“就照你的意思办。”
结束了通话,冯晋骁仰躺在大床上,透过观景台看向遥远的天际,回想和萧语珩相识相处的点滴,当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和她相牵的手上,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自语:“想什么呢,人家才多大。”
最终也没理出头绪,就在冯晋骁准备关了床头灯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阳台上有动静。双眸在瞬间睁开,他翻身下床分开窗帘,就见穿着睡衣的萧语珩摔倒在他的阳台上——
冯晋骁一愣,随即眉头就拧了起来:“这是干什么?”
萧语珩摔得疼死了,她慢吞吞地爬起来,猫着弯揉膝盖:“我以为你睡了怕吵到你,所以就想悄悄溜过来睡沙发。”
她腿上的扎伤还没好利索,冯晋骁见状拉过她检查了下,确认伤口结痂了没有裂开,他黑着脸训道:“你有床不睡跑到我房间睡什么沙发?还爬阳台,这是二楼知不知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嗯?”
萧语珩难得地没有顶嘴,怯怯地抬头看他,大眼晴里雾气氤氲。
就这一眼,冯晋骁有种心脏紧缩的感觉。再听到萧语珩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晋骁哥哥,我害怕。”他的双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本能地把她搂进怀里,语气瞬间回暖:“怕什么?我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我分分钟就过去了。别哭了,这么个大姑娘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原本小声抽泣的小姑娘闻言立马抱紧他的腰,放开了嗓子大哭起来,还含糊不清地说:“那个大坏蛋骂得好难听,我又不是去卖唱的,说得我好像要卖,卖身一样,我只是觉得好玩呀,大坏蛋,你怎么不多打他几下替我报仇……”
深更半夜的,她在阳台上这么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冯晋骁把人横抱进屋里,安置在她喜欢“游来游去”的大床上。
任由她把鼻涕眼泪都蹭到自己身上,冯晋骁逗她:“我已经把他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还不算替你报仇啊?而且你不也踢了他好几脚吗,你今天表现的很勇敢。还有,你的鞋可真厉害,跟细得能把人手指踩断。”
在冯晋骁和李哥他们几人动手时,萧语珩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在李哥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冲过去狠踩了他几下,狠狠跺脚的同时还凶巴巴地说:“大坏蛋,敢骂我,踩死你!”如果不是冯晋骁拉着她的手把人扯回来,估计她是要把对方踩扁的。
萧语珩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你胡说,我明明穿的是平底鞋,哪来的跟呀。”
冯晋骁爱怜地刮了一下她哭的红红的小鼻头:“是吗?那太可惜了,下次换双细高跟。”
萧语珩挥起小拳头捶他:“你怎么那么坏,还有下次呀?我要不要那么倒霉啊。”
冯晋骁自觉失言,赔笑道:“是是是,我也是坏蛋,让坏人把我们胆小鬼姑娘吓到了。再没下次了,好吗?”
萧语珩顶着乱蓬蓬的长头发,小疯子一样追着他打:“你才是胆小鬼!”
等把萧语珩哄睡着了,冯晋骁取过她的小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从通讯录中翻出“哥哥”的号码打过去。
顾南亭那时在国外,陪同中南航空新进的飞行员在接受培训,见到是萧语珩的号码,他立即停止了会议,起身到外面接听:“珩珩?你回家没有?”
“我是冯晋骁。”电话这端的男人言简意赅。
顾南亭明显停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不复先前温和:“冯警官有什么事?是珩珩又闯祸了吗?”
看来萧语珩已经把他“介绍”给顾南亭了,这样就简单多了。
冯晋骁如实回答:“她人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惊吓?”顾南亭的情绪瞬间绷紧,反应极快地质问:“怎么回事?冯晋骁你不要告诉我,她被扯进你们的案子中了。”
冯晋骁很佩服顾南亭的快速反应能力,没有隐瞒地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明了一遍,最后说:“她说你答应暑假带她来古城,却失约了三年,这次过来,要玩个够本才回去,我说服不了她离开,所以想请你,过来接她。”
顾南亭抬腕看表:“我十五个小时之内赶到。在此期间,冯警官,请你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从不轻许承诺的冯晋骁淡声说:“放心。”
然而,事与愿违。身为中南航空年轻的掌舵人,顾南亭虽能调来专机,有心从加拿大直接飞赴丽江古城,却无力改变恶劣的天气状况,被困在温哥华国际机场一天一夜。等他不眠不休地赶到古城,距离与冯晋骁通话已经将近四十八小时。
正值深夜,萧语珩的手机提示关机很正常,可顾南亭却有不祥的预感,一面吩咐司机提速直奔古城客栈,一面不停地拔打冯晋骁通着却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
萧语珩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在冯晋骁临时给她调换的客栈唯一一间家庭房里,香甜憨睡。
月光朗朗,女孩精致的眉眼愈发显得柔和妩媚。前来绑架她的罗强都不禁被眼前的女孩子惊艳到。如果不是同来的手下提示:“强哥,是不是动手?”他几乎忘了前来的目的。
艰难地把视线从萧语珩面孔上移开,他低声咒骂了句:“他妈的,难怪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确实有几分姿色。”然后欲掀开熟睡的女孩子身上的被单。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昏暗的壁灯下,神情冷然的冯晋骁急步而来。罗强意识到中了埋伏,有些慌不择路地挥刀就向萧语珩刺去。可是,就在刀尖距离床上浑然未觉的女孩脖子寸许处,被一只手硬生生截住。
他下刀的力度很大,瞬间就有血从冯晋骁手背上沁出来,“啪”地一下滴在萧语珩颈间。那是一种温热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令原本熟睡的女孩倏地睁开了眼睛。
许是惊吓过度,萧语珩忘了尖叫,只是瞪着大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两个男人。冯晋骁见她醒了,左手按住她肩膀避免她忽然坐起来被刺伤,右上则用力一转,甩开罗强手腕的同时,一记侧踢招呼过来。力道之大,连惊惧的萧语珩都隐隐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这时,又有几人攀上了二楼,罗强示意手下专攻萧语珩。如此一来,冯晋骁不得不把重心放在保护萧语珩上,颇受掣肘。
行动之前,冯晋骁就防范着沈俊对萧语珩不利,才临时给她换了房间安排到家庭房里掩人耳目,并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他则按原定计划随专案组埋伏在案发现场周围,准备抓捕沈俊。
出人意料的是,专案组虽然在古城警方协助下,将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买卖双方全部抓获,甚至很顺利了端了沈俊的老巢,却独独没有发现沈俊和罗永的身影。为免他们金蝉脱壳,专案组最高领导立即调派全城警力,连夜搜山。
冯晋骁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对,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客栈,果然就和罗强遭遇了。如果自己未能及时赶回来,后果不堪设想,冯晋骁后怕的同时,边与杀手对峙边抓起沙发上自己的外套扔给萧语珩,喝道:“穿上!”
房间里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男人,又都是黑衣黑裤地扭打在一起,萧语珩吓得眼睛都直了,可惊惧之下她倒还记得冯晋骁的手伤,爬起来披上他的衣服缩在床角,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他,还在他险些被偷袭时扬声喊:“小心后面呀——”
一番混战之后,冯晋骁在眨眼之间欺身过来,展臂将萧语珩抱起,几乎在同一秒,两名杀手挥刀砍向萧语珩先前所处之处。
冯晋骁把萧语珩推进无窗的浴室:“反锁,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少了萧语珩的制肘,冯晋骁就能够施展开了。可对方人数太多,身边的两名警员实战经验又实在匮乏,令他陷入被动。
顾南亭就在这个时间段赶到。
才推开车门下来,就见有人从二楼阳光跳下来。顾南亭立即意识到危险,抬脚就朝那人后腰踢去。牺牲多名兄弟,侥幸脱逃的罗强不及闪躲,被踹倒在地。顾南亭还要进攻,却被从巷子里涌出来的杀手团团围住。直等古城刑警队赶到,才控制了局面。令人遗憾的是,被抓获的杀手里没有罗家兄弟和沈俊。
这样一个有惊无险的夜晚,冯晋骁与顾南亭终于在古城碰面。
深浓的夜色下,身装黑色作战服的冯警官与西裤配衬衫的顾总迎面而立。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两个男人脸上,都是两天两夜没睡,面孔上却找不到丝毫疲惫的痕迹。目光沉沉地打量着萧语珩口中特别好的警察哥哥,顾南亭确认:“是冯警官?”
冯晋骁神色不变,点头:“冯晋骁。”
顾南亭似乎是冷笑了下,随即霍然出招,一记重拳直逼冯晋骁面门。
冯晋骁不是全无防备。面对这样直接的进攻,他本能地后仰身体轻巧避开,然后在顾南亭欲以手掌劈他小臂时,迅速抽手后再次出招,扣住对方手腕,一记侧踢回敬过去。
顾南亭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他怒从心起,拳头横扫向冯晋骁腰际,冯晋骁竟不闪躲,只在顾南亭的拳头接近自己时,一掌切在他小臂上,震得他使不上力。
顾南亭连吃两亏。他稳了稳情绪,身形一矮,一个出腿的假动作后,一脚踢在冯晋骁膝盖处,扳回一局。接着,在冯晋骁以手掌攻向他颈侧时,顾南亭看准机会,一拳砸在冯晋骁受了刀伤的手背上。
不太君子。但是,打架啊,不就是该寻找对手的弱点进攻,以求速战速决。
几番对峙下来,顾南亭是步步紧逼,冯晋骁是有所保留。见他没有收手的意思,冯晋骁边防守边寻找一招致胜的机会。然而,就在两人均以直拳向对方进攻,准备硬碰硬的时候,萧语珩忽然从客栈里跑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呀?”话音未落,人已冲到了他们中间。
下一秒,冯晋骁与顾南亭同时收拳。有所不同的是,冯晋骁在收手时,用另一只手将萧语珩抱开一步,似乎是担心顾南亭收手不及伤到她。
这个保护姿态的举动,以及萧语珩身上披着的男士外套,令顾南亭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孔彻底冷下来。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紧绷,惟有萧语珩浑然不觉:“你们在打架吗?”
冯晋骁松开她,又伸手为她拉了拉衣领:“不是告诉你等着吗,跑出来干什么?”
萧语珩觉得冯晋骁说话的语气和顾南亭真像,可现在她没心思理会其它,只关心:“我找客栈老板要来了医药箱,等你半天也不上来。哎呀,还在流血呢,还是去医院吧。”
手背上的刀口很深,经过先前的一番激烈运动,有点皮开肉绽的样子。冯晋骁却不以为意:“皮外伤,消消毒就行。”
萧语珩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受伤的手,一脸担忧地问顾南亭:“哥哥你说,是不是应该去医院啊?”
多日未见,她没有丝毫喜悦的表现,只是在为别的男人担心。
顾南亭郁结难平,艰难地甩出两个字:“随便!”
随便的结果就是没去医院,由萧语珩为冯晋骁处理伤口。她没有一点经验,手上没轻没重,冯晋骁冷汗都流下来了,开始他还忍着不吭声,爷们嘛,理所当然地死扛,直到后来萧语珩一个不小心手劲又大了,他终于“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顾南亭好心情地笑。
等把冯晋骁的手包成棕子,萧语珩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晋骁哥哥你伤的是右手啊,洗脸吃饭什么的干不了了怎么办?这回可得我照顾你了吧。放心哦,我不会抛弃你的。”
顾南亭冷哼:“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哪里照顾不好自己啦?”萧语珩不服气,极力在冯晋骁面前挽回面子:“爸爸妈妈和你都不在家,我还不是好好的。”一副我身体里住着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
顾南亭没闲情和她争辩,拎起她往外走:“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搭早班机回家。”
“谁说我明天要回去啊?”萧语珩挣脱不得,边被顾南亭拎着往门口去,边回身嘱咐冯晋骁:“晋骁哥哥你好好休息啊,等我睡醒了来找你吃早餐。”
这个没心没肺又可爱善良的小姑娘啊。躺在萧语珩睡过几晚的大床上,隐隐闻到枕头上残留的她的发香,冯晋骁闭上眼睛,不愿多作它想。
萧语珩再玩劣,终究不敢太过忤逆兄长。所以第二天,她还是跟顾南亭走了。去机场前,她坚持要见冯晋骁。顾南亭忍奈着,“给你三分钟。”
萧语珩小声抱怨:“告个别还要掐秒表,没人性!”然后一溜烟跑去敲隔壁的门。
十分钟后,冯晋骁送他们下楼,萧语珩不忘提醒:“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哦,否则欠你的钱就别指望我还啦。”
冯晋骁笑了笑:“好,知道了。”
走在前面的顾南亭冷声:“再磨蹭你就跑步去机场!”
萧语珩朝他的背影拳打脚踢了一番,朝冯晋骁做了个鬼脸,才小跑着追过去,像只小树懒一样黏住顾南亭。顾南亭把她拎开,她又黏上去,再拎,再黏,如此反复到两人坐上车。
萧语珩随顾南亭先一步回G市,三天后,冯晋骁也离开了古城。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萧语珩每隔几天就给冯晋骁打电话,起初是关心他的手伤,嘱附他一些注意事项,后来直言不讳地说想他,要到他工作的A市看他,还一再保证绝对不打扰他的工作。
冯晋骁只当她是年少心性。说实话,没把她的这份想念当真。又不得不承认,被那样一个特别的女孩想念的滋味,挺幸福。于是就答应她,等他休假回家探亲时,会去看她。
同年十月,冯晋骁休探亲假,准备回家参加大哥冯晋庭的婚礼。离开A市前,他主动给萧语珩打电话,“周末有空吗?”
萧语珩立即兴奋起来:“你要回来吗?我去机场接你。”
“周末要回G市参加一场婚礼,要是你没约的话,过来吃饭。”
萧语珩毫不犹豫地答:“你就是我的约啊。”
闻言,冯晋骁身心舒畅,逗她:“不用准备礼物,你人来了就行。”
萧语珩鬼灵精似的调侃回去:“你的意思是你送的就代表我送的,是吗,晋骁哥哥?”
回想她黏顾南亭的一幕,冯晋骁微微嗔道:“小无赖。”
那端的萧语珩在电光火石间难得地听出他语气中的宠爱之意,小姑娘兴奋地跳起来,伸手触摸悬挂在阳台上的风铃,欢声笑语透过话筒传过来,冯晋骁听见她轻喊:“终于要见面了,晋骁哥哥,你好吗?”
女孩子的欢声笑语与吉祥铃的轻脆之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幸福的旋律,跨越万水千山,被风的力量鸣响,扑面而来。
冯晋骁矜持的笑,无声而温柔地答:“我很好,我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