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病房大楼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医院夜间依旧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我闻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眼泪静静地掉了下来。这刹那的转折让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以为二十四岁这天,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却不料,上天送来巨大的恶意。我恨这个恶意颠覆了我的生活,更可怕的是,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轻巧的开始。
开始我怕人听到,所以哭得很小声,后面我发现来来往往的人根本没人注意你,医院这个地方,全是悲伤碎了满地的人。所以,我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觉得整个人都沉在了漫无边际的海底,我拼命地挣扎想要上岸,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最后我哭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旁边的墙壁缩成了一团。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件沉甸甸的外套落在了我肩上。开始我以为是蒋言或苏扬,睁开眼却看到是安慕楚。
以前每次看到他,我都会跟刺猬一样竖起防备,但刚刚一场大动干戈的哭泣让我失去了所有力气,我疲惫地半眯眼看着他。他在我身旁坐下,缓缓道,哭有什么用呢,有的人要走,哭也留不住。
我回他,哭是没有用,可我心痛。
安慕楚没有再说话,我们俩跟雕塑一样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半边身子都麻了,安慕楚问我,你准备坐一夜吗?
不知道。我低头看了看手表,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我说,今天是我生日。
安慕楚一愣,今天?
我点头。
祝你生日快乐。安慕楚说。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一点儿都不快乐。
我说,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办生日宴会,我以前的朋友都来给我过生日了,我前男友也来了。很戏剧化的是,他刚喝了两杯酒就晕倒了,我们送他来医院后,我以前最要好的小姐妹跟我说,她爱我前男友很多年了,而且我们分开的这几年,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安慕楚说这些,那些本身尴尬的、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展露于人的事,我竟然自然地脱口而出。或许我真的找不到人说这些话了吧。我知道,可能米楚她们都等着我说说这些,希望我说出来就好受一点儿。可是我不想他们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眼光看我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伤心,不然他们会更伤心。
安慕楚问我,生日吃蛋糕了吗?
我摇头,还没来得及。
想吃吗?
我点头。
那走吧,别难过了,我带你去吃生日蛋糕。
就那样,我无意识地跟着安慕楚站起了身,其实我也不是多想吃生日蛋糕。生日过了这么多年,有蛋糕和没蛋糕并没有分别,回忆里的快乐不快乐才是真实的。我只是不想待在医院里,也不想回家而已。但我没想到,安慕楚带我去的是他家里。
到停车场时,我还有些惶恐,安慕楚仿佛识透我的心思,鄙视了我一眼,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碰到同一天生日的人,想一起吃个蛋糕而已。
同一天生日?我惊愕,指着安慕楚瞠目结舌,你……你也今天生日?
安慕楚点头,走吧。
我跟着安慕楚走进电梯,到了他家,他推开门的那一霎,我更震惊。
屋子里早已装饰好了,气球、彩灯,还有桌上的烛光晚餐、生日蛋糕和蜡烛。
我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下房间问安慕楚,谁布置的?
安慕楚指了指自己。
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本以为是他的女伴给他的惊喜,不过房子里却没有一个人。
安慕楚却又不像这种会布置房间给自己过生日的人,安慕楚看出我的疑惑,他说,别问别猜,我不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问。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
在桌边坐下,安慕楚问我,要喝一杯吗?我点头。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之前的所有恩怨和冲突,这一刻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像受了伤的兽,彼此安慰,彼此温暖。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安慕楚没打算去热,我也没要求。
我们只是切开了蛋糕,分拣了一块,各应付地咬了两口,就当吃过了。
然后各自拿了酒去客厅,客厅明明有沙发,我们却都选择了席地而坐。安慕楚打开投影仪,寂寞的幕布突然就播放起了文艺片。我没想到平时看似严谨冷漠的安慕楚,会看文艺片。他换上了简白柔和的家居服,坐在灰色地毯上,专注地看文艺片的样子像一个孩子。他仍是冷冷的,可是身上却多了许多脆弱。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碰一下杯。
大概之前哭得太用力,停歇下来时,我觉得全身酸软,头发昏,加上屏幕上让人昏昏欲睡的法语片,最后我就真的睡着了。
我平时睡觉其实挺认枕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着,而且是在安慕楚这个让我充满不安的人家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