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言这人什么话都喜欢埋心里。
坐在迷失,我跟米楚感慨着公司最近一堆破事。米楚挺意外,她说,你们大老板以前都没管过公司,只管坐那儿收钱就行了,现在怎么突然出现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对这个大老板挺失望。开始我以为蒋言尊重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我觉得收留蒋言应该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光宗耀祖的事。
米楚笑了,她说,怎么一逮着蒋言的事你就这么刻薄。
我说,不是我刻薄,你没见最近唐琳琳在公司作威作福的样儿,以前开会她都站蒋言身后,特别低眉顺眼。现在开会就听她一人在那儿挥斥方遒呢。而且她给自己配了仨助理,她当自己是女王啊。
你们大老板跟唐琳琳以前认识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回来就升了她?虽然她是副总,但你不是说你们老板没管过公司吗,怎么你说得好像他们很熟的样子。
对噢。我被米楚说得也瞬间警觉起来,回想大老板从回来到现在对唐琳琳的态度,哪儿像对待一个陌生的新员工,我怎么就没注意呢?
米楚说,唐琳琳这人阴险得很,你小心点儿。
我说,我倒还好。一无名小卒,她不会太为难我。最可怜的是蒋言,要是苏冽在就好了。蒋言不高兴时,苏冽还能套套他的话。
说完,我愣了下,我又无知觉地提起了苏冽。忽然发现自己顺嘴跟米楚提起了苏冽,我挺少跟米楚提苏冽,因为我知道苏冽走后米楚也哭了很久,虽然之前她因为苏冽跟自己爸爸在一起,狠狠给了苏冽一巴掌。但我知道,她后来其实挺后悔的,苏冽那时也伤透了心,走得很决绝,到现在都不回来,所以我一直挺怕给米楚心里增加愧疚感。
米楚也愣了下,她说,你很想苏冽?
我想了想,诚恳地点了点头。我说,米楚,我一直都觉得我俩像两朵相依为命的花,自以为很牛逼,不怕风吹雨打,不怕电闪雷鸣,张牙舞爪地生存着。可后来有一天我一抬头,我发现,我们之所以能自由自在地横行霸道,免受外界伤害,那是因为头上罩着玻璃花房呢。苏冽就是那个玻璃花房。以前她在时我不觉得,后来她走了我才发现,其实这些年,我们两个看着跟小钢炮似的无惧无畏,那是因为我们有什么事,一去找苏冽她就会替我们摆平。不管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事,苏冽从来二话不说,把我们放首位。我觉得感动。
米楚没有说话,我问她,你想苏冽吗?
米楚点头,抽了一口烟说,我很想很想以前的她。
那时,我只以为,米楚说的不过是对以往时光的缅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她便料到了后来长长时光里,我们的沧海桑田。
我跟米楚正坐着悲春伤秋呢,苏扬跟虞美人走了进来。
他俩近来经常出双入对,不过今天跨时代的,苏扬牵着虞美人的手。
米楚说,这么快就背着我们暗度陈仓了?
我也跟虞美人开玩笑道,我以后是不是得换个称呼了,嫂子?
虞美人羞涩地低下头,伸手掐了我一把。苏扬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他说,给你们宣布件喜事,今天起,我有女朋友了。
嘁。米楚鄙视苏扬,宣布众所周知的事算什么,有本事你宣布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我看着苏扬跟虞美人的脸觉得特别开心,我觉得这是我回来第一次感觉到幸福。虽然是别人的幸福,不,不是别人,是我亲生哥哥的幸福。
我正感动呢,米楚突然问,对了蠢货,过几天到你生日了,二十四岁,准备怎么过呢?
啊?我愣了下,上次米楚提起我生日我也没放心上,现在又被提上日程。
这几年,我对时光的认知很模糊,而且我基本上没再过过生日。
但当二十四岁这个年龄突然醒目地摆在我面前时,我内心突然跟受到重创一样,一阵钝重的酸涩。
我跟个傻瓜一样不甘心地问,我这就二十四了?
米楚跟苏扬、虞美人都笑了起来,她说,你以为你跟本少女一样才十七吗?
苏扬也颇感慨,他说,一转眼妹妹已经长大了,二十四,最适合嫁人的年龄啊。
二十四岁嫁人。这几个字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在我脑海炸开了花。
以前,我经常追问陆齐铭,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陆齐铭开始只是笑笑,后来他被我追问次数多了,他就认真算了算说,二十四岁吧。
当时我不过才十七岁,所以一算还得等七年我不高兴了。为什么还要等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点儿把我迫切娶回家的念头吗?
陆齐铭解释,我们明年十八岁,高中毕业。然后念四年大学,二十二岁。
我说,法律规定,二十二岁就可以结婚了。
陆齐铭笑了,他揉乱我的头发,特温柔地说,傻瓜,你总得给我两年时间让我攒钱买房买车给你买聘礼啊。
我嘁了一声特不屑,我说,我又不是要嫁给房和车,为什么一定要买了房和车才娶我。
陆齐铭那时挺纵容地看着我在那里噘嘴发脾气,平时他对我什么都妥协,但唯有这件事,他说,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表达爱情的,但我爱你,我希望能娶你,我也希望娶你时,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为你遮风挡雨。
看陆齐铭这么认真,我也就同意了。
那时我没事就看日历,算一下离我结婚还有多少天。
那时我无数次幻想,等我们结婚那天,我一定要向所有人宣布,我嫁给了我十七岁最爱的那个人。我要请我十七岁时所有同学,见证我们的幸福。
又想什么呢?米楚拍了下我,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看着她笑了笑说,我只是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以前我觉得二十二岁都是大龄,转眼我都二十四了。
米楚也叹了口气感慨道,别看我整天说自己十七,真正十七的那些小丫头片子看到我张嘴米楚姐,闭嘴米楚姐的,我看着她们脸上的胶原蛋白油光水滑的,就觉得什么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啊。在我看来时间就是皱纹,你不承认它,它就一刀一刀刻你脸上逼你认。
苏扬摸着我的头说,生日好好操办下。
我说不用了。
米楚说那怎么行,我们怎么也得吃顿饭吧,包我身上,我去订桌。
我想了下说,行,那你喊上千寻和蒋言。
米楚说,好。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我骑着机车奔跑时,又忧伤了一会儿,我想起我十八岁成人礼的生日,也是陆齐铭操办的。当时办了两桌,请了我所有最好的朋友。
我一闭上眼,还能想到当时苏冽和葫芦都在那儿热闹非凡的场面。
陆齐铭当时说,等我大学毕业生日也要给我大操办下。
二十二岁,我去了新加坡。
现在二十四了,转眼我和陆齐铭已经认识八年了。
这八年来,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不过只有四年,分离了四年。
我突然觉得,上帝是不是给了我对等的时间,四年让我爱,四年让我忘。
如果是这样的话,此后我是不是该开始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