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安慕楚这孙子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一早跑到双娱,九点时他助理说他十点上班。
十点时,他助理说他今天上午不来公司,幸好我一早有心理准备,死磨硬泡跟他助理要来他家里地址。
助理给我那地址我一看,立马庆幸自己还有大宝马,不然我两眼一闭腿一蹬,死了算了。
地址是富人区没错,整栋整栋别墅也特值钱,但那个地方别说公交车,连的士都没影,住这种地方的人谁还打车啊。我骑着大宝马横冲直撞,跑了一个多小时才跑到。
四周是阳湖湿地,风景特好,我摁了半天别墅门铃,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出来打量我,我说我找安慕楚。
管家说你等下。
我在外面溜达了五分钟,管家才再次出来,手上多了张字条,他说,安总出去了,留了地址让你去找他。
我一看那地址,差点儿跪地不起。我觉得我没事可以练习吐血玩了,纸上赤裸裸写着市里中岛咖啡的地址,就在双娱公司附近。一个多小时前我刚从那儿过来。
我靠,我看着字条暴走,这玩寻宝呢?!
我只能认命,再次骑上大宝马,马不停蹄地朝中岛赶。
人倒霉时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儿,穿道袍都能撞见鬼。我雷厉风行赶了一个小时,快到中岛时,兜头而来一阵倾盆大雨。
而我,没有雨衣……
我站在中岛门口时,像一条落汤狗。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从车备箱拿出一件外套准备冲进去。
刚冲到门口,我就看到安慕楚跟一大胸女人走出来,估计刚吃完饭。
初秋的天,大胸女却穿得格外凉快,她不知道听安慕楚说了什么,捂着嘴咯咯笑得像只母鸡。安慕楚特绅士地护送她上车,跟我擦肩而过。
直到车走远,安慕楚还在那儿殷勤地挥手呢。
我走上前,冷冷地道,人都走了,装什么殷勤。
安慕楚看到我跟撞到鬼似的,连着后退几步,惊讶道,林洛施?
我满身都是一路披靡而来的雨水,湿哒哒地朝下滴。
不怪安慕楚吓一跳,我打娘胎出来都没这么狼狈过。
我说,安总,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安慕楚装模作样地抬头看了下手表,啊,不行啊,我现在要去见一客户,你来晚了。
说完,安慕楚笑眯眯地看着我,狐狸眼里全是戏虐。
禽兽!绝对一禽兽!我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凌迟了几万遍,然后我听到自己从牙缝儿里吐出一句特温柔的话,那安总,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们再约下次?
安慕楚想了想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怎么样?还在这个地方。
那好,请安总一定要记得。
为了防止自己下一刻把头盔砸这孙子脸上,我迅速转身骑上大宝马走了。
我没回公司,这跟从泥水里打了几个滚儿出来一样的形象,太惨不忍睹。我直接回家洗澡换衣服,收拾完发现已经下午四点,然后我发现打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喝口水呢,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公司真应该给我发个奖杯,奖杯上刻五个字“中国好员工”。
我决定下楼吃点儿东西,刚在一家小餐厅坐下,电话忽然响了。
我接起,是虞美人。虞美人是两年前蒋言分派来做我书的编辑,这两年里她帮我看稿修稿,建立了革命友谊,我一直以为她起码得三四十岁,严肃的脸上应该还戴副黑框眼镜。谁知道,我回来后在概念跟她一碰面,我差点儿大跌眼镜。人家是一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姑娘,穿层层叠叠的雪纺,说话细声细气,跟一仙女似的。
虽然我们没有深交,但她也算我回C市后的第一个朋友了。
我还没说话,就听到虞美人在电话那头哭。
我吓了一跳,虞美人特注意形象,平时连笑都不露齿,不要说哭了。
我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虞美人抽抽噎噎,洛施,我妈住院了,要做手术。
我大概知道点儿虞美人家里的情况,单亲家庭,她与母亲相依为命。
怪不得她哭成这样,我说你先别哭,天大的事人撑着,阿姨得的什么病?能治吗?
能。虞美人说,可是我没钱。
我知道虞美人,她没别的爱好,对名牌的追求却是兢兢业业。什么东西都要用有牌子的,就连一包纸巾,都要日本代购,有次她抽了张给我用,我压根儿就没感觉出跟心相印有什么不同,加上代购费,价格贵了不止五倍。
都怪我,平时就爱买些没用的东西。虞美人在那头继续哭。
我安慰她,你别难过,大家不是经常说,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就都不是事。我身上还有点儿钱,先借你。如果不够,你可以跟公司提前支点儿,我们公司比较人性化……
安抚好虞美人,我挂了电话,然后用手机网银给她转了钱后才开始吃饭。
吃着饭有点儿伤感,我们都长大了,父母却慢慢变老了。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近几年的感受却特别强烈。
三年前,我爸出的那场事故,半条胳膊被机器绞断。
那时,我特别怕我爸扛不住,先天残缺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天残疾。尝过百味再去感受无味,看过了彩虹再去感受黑暗,听过尘世喧嚣再去感受寂静,都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而我妈却告诉我,我爸那段时间最痛苦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家里的清贫,他看病花去了不少钱,也不能再从事以前的工作,失去了固定的薪水。亲戚朋友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而那时,我又决定辍学。我爸整个人极近崩溃。他一辈子安守本分,他曾说过很多次,他不期望我有多高的成就,只希望我像那些乖顺女孩儿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毕业、工作、嫁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可他却连我的学费都供不上。而我那时辍学的心又那么坚定。
我还记得,我跟他说辍学的那个晚上,他罚我跪院子里,说让我跪一夜。但没过半个小时,我妈就把我拉进了屋子,我知道是他默许的。
我说,爸,你相信我,我不上学也能闯出名堂。
其实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比谁都空虚,可子弹出了枪膛就没有回头路。最后他始终没拗过我,给了我两千块说,如果钱花完了你还没找到工作,就回来好好念书。爸爸有钱供你念完书。
我背水一战,再也没回过校园,因为我知道那两千块是家里最后的钱。
这些年我拼命工作,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
因为我长大了,而爸妈却慢慢变老了,慢慢地病痛开始找上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生病时不敢去医院,去医院又要算计着钱,因为钱又舍不得看病。
所以,每次一发钱我就会先转账到我爸账户。
我希望他能安心,我希望他能明白,他的女儿长大了,不但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他们了。
我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就像当初他们为了我,剪断自己的翅膀不再飞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