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之后,尤佳总结了自己今天一天的经历,觉得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也不为过了,本来十拿九稳的工作,忽然因为任静的捣乱而差点丢掉,结果又因为柏泽而捡回来,末了还托柏泽的福,重新认识了自己。
至于柏泽需要她假扮女朋友的事情,尤佳没有太多旖旎的想法,更没有趁机攀上高枝,弄假成真的想法,她本质上不是一个喜欢来事惹事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是这么简单。两人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连猪都能看出来,尤佳不至于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等到任务完成,人情也就算是还清了,所谓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正是这个道理。
煮了点粥解决完晚饭,尤佳先把妆卸了,然后按照柏泽教的办法,敲了两个鸡蛋,把蛋清单独舀出来,又倒了点蜂蜜在小碗里搅拌,再拿小刀准备去切芦荟。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尤佳先是一阵警惕,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前男友在开门,他虽然搬了出去,但他还是有这间房子的钥匙的。
只是钥匙在外面转动半天都开不了门,因为尤佳早就料到郁涛可能会回来,直接就把门反锁了。
外面的人见钥匙开不了,就开始敲门。
尤佳也不着急,估摸着外面敲了快五分钟,这才施施然过去把门打开。
郁涛站在外面,有点尴尬,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回来跟尤佳撞个正着。
“小佳,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这里,这次过来……”话没说完,他就看见尤佳手里的小刀,脸色不由滞了一下,话也说不下去了。
尤佳注意到他的视线,只当看不见,问:“有什么事?”
郁涛赶紧把刚才的话说完:“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想来打扰你的,我只是想把我的东西拿走,一会儿就成!”
他跟尤佳在一起六年,自认为自己也付出不少,并没有亏待尤佳,但此时跟她说话,不知怎的总有一股心虚。
尤佳侧开身体让他进去。
郁涛轻咳一声:“那个,你能不能先把刀子收起来?”
尤佳微哂,并不理他,直接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将水果刀扔到茶几上。
当啷一声,金属在玻璃桌面撞击出不小的动静,冷不防把郁涛吓了一跳。
他举目四顾,发现尤佳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在角落里了,显然也是准备搬走的,心里不由有点后悔,这间房子地段优越,租金也不高,很难在同等条件里找到更好的了,早知道尤佳要搬走,他就不急着找房子了,等尤佳走了之后自己还可以跟房东商量着续个半年,在这里继续住一段时间。
老实说,郁涛跟尤佳在一起六年,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很担心尤佳会借着这个机会缠住自己,跟自己说些要重归旧好的话,结果等他把行李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也没等到尤佳的只言片语,再看尤佳,人一直坐在客厅看电视,就跟没看见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她这样安静,郁涛反而有点忐忑不安,寻思着想打开话匣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个工科男,口舌没有那么灵巧,当初尤佳也正是看中他话少稳重,才觉得他为人可靠的。
想了想,郁涛试探道:“小佳,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我听说你辞职了?”
尤佳反问:“是又如何?”
对她这种带刺的语气,郁涛皱了皱眉,好心劝道:“小佳,你不要闹小脾气,尚方是大公司,你是女孩子,待在那里比别的地方来得稳定,为什么要辞职呢,我实在不想看见你因为我们两人的私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尤佳打断他:“你觉得一个在尚方干了四年都还是普通客服的人,继续待下去能有什么前程?”
郁涛一噎:“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你要注意跟同事搞好关系,不要总是迟到早退,要多融入集体生活,这样才不会被领导排斥。”
尤佳闻言,不怒反笑:“我之所以每天下班就走,是因为要赶着回来做饭,免得你下班回来之后没饭吃,我之所以每天比你晚出门,是因为我还要收拾屋子,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这些年我的付出你全没看在眼里就算了,竟然还跟我说这种风凉话?为免你自作多情,我要告诉你,我辞职是因为我不想继续待在那个地方,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因为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
郁涛原本还有些心虚,但当听到尤佳说话越来越难听的时候,那点子愧疚就不翼而飞了。
“尤佳,我跟你交往了六年,自问没有欠过你什么,做饭是你自己愿意的,收拾屋子也是因为我工作忙没有时间,可我赚得比你多,补贴家用也拿得比你多,你时间多,多干点家务活,这也值得拿来说?”
“小涛,你收拾好了没有?”声音从外头传来。
这个声音对于尤佳而言同样熟悉。
郁涛停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朝外面喊道:“妈,我快收拾好了,你们不用进来!”
“那你怎么收拾了这么久,我们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你搬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一个中年妇女从外头走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尤佳,先是一愣,紧接着尴尬地笑了笑:“佳佳也在啊!”
他们是郁涛的父母,尤佳从小父母离异,真正享受到亲情的时间没有多少,跟郁涛在一起之后,她是把对方父母当成自己父母来看待和照顾的。
几年相处下来,她对郁涛父母的秉性也有所了解,郁涛的母亲是个精明人,相比之下,郁涛的父亲就比较老实寡言了。
“阿姨。”尤佳朝郁母点点头,面色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她虽然跟郁涛分手了,但她认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迁怒到郁涛的家人身上。
郁家不是本地人,郁家父母一直居住在三线小城市,除了上次郁母做手术外,他们很少到G市来,都是尤佳逢年过节跟着郁涛回老家探望他们,这一次,郁涛的父母却千里迢迢跑来帮他搬家。
不过这一切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郁母听见她的称呼,又是尴尬一笑,忙扭头对郁涛嗔怪道:“怎么收拾了这么久还没收拾好?我跟你爸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郁涛:“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到楼下去等我。”
郁母:“既然都上来了,就帮你一起收拾吧。”
多了两个人帮忙,收拾的进度明显快了很多,眼看郁母将床上的被子都搬出来准备拿走,尤佳冷眼旁观,扯了扯嘴角,也不急着说话。
她发现一旦身份改变,立场改变,就能从很多细节里看出以前没能察觉的事情来。
郁涛看见了母亲的动作,连忙从她手里把被子抢回来:“这个就不要带了!”
又重新将被子拿回房间里。
“诶,这……”郁母动作慢了一拍,正想说什么,忽而发现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尤佳,轻咳一声,笑道:“佳佳啊,有件事情,阿姨想和你商量一下。”
尤佳:“阿姨,你说吧,只要不是想拿走我的被子就好。”
“哈哈,瞧你这孩子说的!”郁母闻言一阵尴尬,又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是这样的,我听小涛说,他送过你一条项链和一枚钻戒……”
“妈!”郁涛打断她,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你提这个做什么!”
“怎么就不能提了!”郁母瞪了他一眼,“那明明就是你买的东西,现在分手了,要回来也是理所当然啊!”
不等郁涛说话,她又对尤佳笑道:“佳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姨说得很有道理。”尤佳本来以为自己会愤怒的,但她现在的心情却出奇地平静,已经完全找不回当日悲愤欲绝想要自杀的心境了。“不过既然阿姨都这么说了,我觉得我也应该跟阿姨来好好算上一笔账。”
郁母的反应很快:“佳佳,据我所知,你可从来没给小涛买过什么项链或戒指啊!”
尤佳:“项链和戒指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和郁涛在一起六年,给他买的衣服鞋袜不计其数,这些是不是也要算一算?”
郁母皱了皱眉:“佳佳,你这样说就是胡搅蛮缠了,我知道小涛和你分手,你心里不好受,我也说过他了,但这是你们小辈的事情,我这个当长辈的不好插手,也不能强迫他一定不能跟你分手,但既然已经分了,再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小涛工资比你多那么多,每个月花在你身上的也有不少,要是真这么算起来,吃亏的还是你啊!”
尤佳笑了:“如果你真想算,我也不介意,你尽管算去,到时候吃亏的绝对不会是我!郁涛的工资比我多,这没错,可除了你说的项链和戒指之外,我从来没有拿他的钱去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他所交出来的生活费,我全部都用在日常生活上,不要跟我说你儿子不吃饭不睡觉,那些日常开销都是我一个人在用!”
“妈,我都跟你说不要提这件事了,我们走!”郁涛看见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连忙打断她,拉起人就想走。
“等等!”尤佳喊住他们,然后走进房间,拿出一条项链和一枚戒指,问郁涛:“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送的那两样?”
郁涛有点难堪:“我不会拿回去的,你不用拿出来了。”
郁母却道:“怎么不拿回去,这明明就是你买的,现在分手了,当然也得要回去,这两样东西合起来也不便宜了!”
话已至此,尤佳再没钱,自问骨气还是有一点的,先前之所以没还,是她压根想不起这回事,现在既然郁母提出来,正好也让尤佳及早认清了一些事实。
现在想想,郁母之前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只是尤佳一厢情愿,总把他们当家人,事实上,儿子终归是儿子,尤佳再好,那也是外人。就算尤佳将来跟郁涛结了婚,以郁母的为人,说不定还要撺掇儿子写婚前财产协议呢。
“我虽然没钱,可这些东西,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不是自己双手挣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尤佳冷冷说完,走到窗边直接一扬手,将那项链和戒指都扔了出去。
郁母大惊失色,抢上前去,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项链和戒指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里是五楼,不高,东西丢下去,仿佛还能听到落地的清脆声响。
郁母也顾不上尤佳这边,连忙转头对郁父嚷道:“你还不快下去找!”
郁涛这也才反应过来:“小佳,你怎么能这样!”
尤佳:“我怎样?”
郁母气急败坏:“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不错的,现在看来,还好小涛跟你分手了,否则像你这样的搅事精嫁进来,肯定闹得我们家鸡犬不宁,真是个没父母教养的!”说完觉得不解气,又故意刺激她:“要我说,小涛的新女朋友可比你好一百倍了,不仅温柔体贴,家境也好,教养更好,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小涛怎么就在你这种女人身上浪费了六年呢!”
尤佳也没有勃然大怒,她只是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挑眉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教养,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没有教养的人较真,等会我火气上来,捅死一个算一个,到时候你可就喝不上你儿子的喜酒了。”
她的话不带一丝烟火气,但看着郁涛母子二人的眼神却令他们不寒而栗,郁母连忙拽着儿子后退几步,一边喊着“你可不要乱来”。
尤佳冷冷一笑,作势要站起来。
郁母吓得头也不回,拖着郁涛就往楼梯跑了。
当然,没忘了拿行李。
自己当初怎么就会死心塌地地想要嫁入这样的人家呢?
尤佳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当时估计是缺心眼,幸好现在心眼长翅膀自己飞回来了。
正所谓人不傻缺枉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