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从明天开始就开始了漫长的假期,也许是因为晚饭吃得开心,这一路上苏卿心情格外好。连车外熟悉的街道都看出几分新鲜美感来。
“笑什么?”傅雪辞余光瞥见她唇角的笑意,忍不住开口。
“嗯?”苏卿回神,杏核眼水润光亮,“就是想起老总裁,刚才他有点可爱。”
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幼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见识老总裁最多的一面是在商场上的杀伐果断,是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是面对傅家虎视眈眈那些人的防备和老谋深算。
鲜少有这样贴近生活的样子,生动鲜活,平易近人。傅老对待傅雪辞到底是不一样的。
傅雪辞眼色沉了沉,“别听他的。”
“什么?”
“给你介绍青年才俊。”
苏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一双眼睛弯成了天边的新月,“我知道。”
见的人多了,早就不对那个圈子和层面的人抱有幻想。
“那些人不适合正经谈恋爱。”
“我明白。”苏卿坦然到,“工作中接触过不少,我很清楚自己融不进那个圈子。”
他们有权有势,利益至上,婚姻对他们来说是筹码,用来巩固和交换利益。感情则是生活的调剂,不能说没有真心,但是微乎其微的事她不相信会落到自己头上。
等待别人给予施舍,永远是弱势那一方。
她不喜欢。
傅雪辞欲言又止,沉默几秒轻声说:“也不是都跟他们一样。”
比如我。
苏卿出神望着窗外,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
苏卿原本计划好好睡个懒觉来回报这几年的忙碌,奈何生物钟一时间改不过来,第二天一早眼睛自动睁开。
看着雕花顶棚发了会儿呆,她爬起来洗漱吃早餐,端着咖啡去阳台享受清晨明媚的阳光。
太阳晒久了,黏黏糊糊的困意席卷而来。苏卿睡了个回笼觉,睁眼已是下午四点。
手机里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来自温迎的轰炸。
她马上回了信息,下一秒电话就打进来。
“我亲爱的大小姐,你这一辞职连人都找不到了?”温迎在那边问,“干嘛去了?”
苏卿将空调被往身上扯,笑着回答:“我刚睡醒。”
温迎:“……”
好吧,可以理解。要是给她几天假期,她肯定手机一关睡个昏天暗地。
不对,不能关机,还得叫外卖。
“我今天不用加班,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苏卿一口应下来,“正好把我家钥匙给你,我准备回家长住,这边有什么事你帮我照料一下。”
约定好,她又躺了一会儿,起来简单化个妆就出门了。
烤肉店在商场一楼,走进去瞬间被热闹喧嚣包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舞台边,手里举着娃娃和自制的应援扇,一边尖叫一边挥手。
原来是有明星在站台。
路过时苏卿出于好奇心朝台上看了一眼。
布景板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明星照片,旁边是醒目的品牌LOGO。年轻俏丽的女明星正在跟粉丝做互动,笑容甜美可爱。
会场下不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冯清悦看这边!”
“悦悦妈妈爱你!!!”
喧闹中主持人出来控场:“大家这么热情,我们的悦悦都害羞了。哎呀你们看看她是不是脸红了……”
配合着解说,冯清悦笑容变得腼腆。
苏卿看着台上的人忽然就没了胃口。
她远离人群给温迎打电话,“我已经到盛势百货了,烤肉店人太多了要排好久的队,我们换一家吧。”
温迎无所谓,“可以啊,那去步行街吧。”
挂断电话,苏卿走向门口,将喧嚣甩在身后。
那天晚上苏卿拉着温迎喝了点酒,五十五度的高度白酒。
大学毕业之前她几乎滴酒不沾,出去聚会最多喝点啤酒。这几年在职场算是历练出来,需要应付的场合太多,酒可以不喝,但不能不会。
温迎以为她是因为开心,也陪着喝了好几杯,最后醉得东倒西歪,还是苏卿把她送回去的。
醒了一上午酒,苏卿下午开车回家。
外公外婆住在老城区,早年有点闲钱买了块地,自己建了两间平房。后来苏卿母亲赚到钱,就把平房推了重新起了两座古色古香的小独楼。院墙重新修缮,种上点花花草草,倒是有点别墅的味道。
苏卿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一砖一瓦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两个老人看见她推着行李箱出现在家门口,苍老的脸上除了震惊就是高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苏卿笑着张开双臂。
外婆自己开了个裁缝铺,当时正在踩缝纫机。缓过神后丢下手里的活就迎了出来,“卿卿,你回来了?!”
“外婆我好想你。”苏卿弯下腰抱住矮她半头的小老太太。
当晚外公在院子里抓了只鸡去杀,靓汤直接安排上。
回家后苏卿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仙境,好吃好喝供着,每天坐在摇椅上撸猫赏花。黑白相间的肥猫叫船长,每次配合翻着肚皮,享受地闭上眼,苏卿手法不对还会喵喵叫。
半个月时间犹如昙花一现,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要闲废了。
社畜做久了,一旦闲下来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总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像是怕美好的时光太快溜走,同时也会产生一种休息太久会不会被社会抛弃的担忧。
苏卿咬了一口哈密瓜,甜到眯起眼睛。阳光明媚,蝴蝶和蜻蜓在院子里翩翩飞舞,一切都那么美好。
拒绝情绪焦虑和内耗。
休息够了她开始给外公外婆打杂。上午去社区诊所帮忙,外公给人扎针灸她就负责给针消毒和拔针。下午去裁缝铺帮忙剪裁或者给人量尺寸。
邻居没事会过来找外婆聊天,聊着聊着说话对象就变成了苏卿。话里话外无外乎工资多少,有没有男朋友,听说在市区买房子了,多大的啊?是不是工作上出错了被炒了?
苏卿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完全不掉陷阱。对方听见答案全都不在预料范围内,渐渐闭了嘴。
等那人走了,外婆扶了扶老花镜,冲她竖起大拇指,“她天天在那吹牛,就不盼着别人点好。”
苏卿咯咯笑,拉了张塑料凳坐下,给外婆摁手摁腿,“我突然辞职您不觉得我冲动?”
“年轻的时候不冲动,老了你还有那个精力吗?”外婆自来看得开,不然以前那些事早就把她压垮,“趁着还能作,你就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和你外公每个月赚的钱都花不完,足够你霍霍。”
苏卿起身抱住外婆肩膀,撒娇到,“外婆我好爱你啊。”
外婆顺势摸了摸她头发,眼睛弯成一条缝,“听你外公说,老傅让他孙子管事了?”
“是啊。”苏卿眨眨眼,“傅雪辞现在是集团的新总裁。您还记得他吗,十年前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天天带他玩,成天黏在一块儿。辞职是因为他?”
苏卿否认:“当然不是。”
不管当时闹得多僵,她都不可能因为他接管公司就不干了。
她不会做两次逃兵。
·
眨眼间八月份从指缝中溜走。这一个月里傅雪辞一直在忙,在公司内忙着跟几个股东斗智斗勇,时不时还要出差去国外。
整个人忙成团团转的陀螺。忙到段即尘这顿接风宴足足延迟了一个月。
“严重怀疑这顿是你给我的送别宴。”哪有人接风晚接了三十多天。
“出差一回来就找你,还不满意?”
傅雪辞坐在包间的椅子上,疲倦地捏捏眉心,夜以继日的忙碌,脸上线条都比之前锋利一些。
见他这样,段即尘不再抱怨。执起茶壶为两人添上茶,恢复正经,“你那个四叔还不省心?”
“你觉得他会服我?他和那个钱行我必须要搞走一个。”
“那就只能是姓钱的了。傅越之可没那么好搞。再说,你们两个互斗,老爷子哪里会同意。”
傅雪辞意味不明扯了下嘴角,话里有话,“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傻白甜。”
段即尘脸一扬,“诶你怎么骂人呢?!不能秘书跑了就拿我撒气吧?”
“你又听谁说什么了?”
“你忙我还不得替你给老爷子尽孝。然后就听说你的人间妄想一看你回来当老总,头也不回的就跑了。”段即尘一脸幸灾乐祸。
“别笑了,她不是因为我走的。”
如果他真对苏卿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就不会总感到束手无策。能因为他离开,就说明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还有感觉。可是,她的选择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想到这里,莫名的焦躁和心烦,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一头热。
傅雪辞抿着薄唇扯掉领带,软趴趴的布料勾在指尖,像嵌入湖中的杨柳垂到地面。
段即尘见好友这种反应,心里不免惊讶。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一场梦做这么久,不知该说一句长情还是傻瓜。
但不管如何,耐力值得嘉奖。
耐力足够参加马拉松长跑的傅总,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被那些话搅得心烦意乱。
接风宴吃到半路就提前退场。
段即尘对着满桌菜傻眼,举着筷子扬声问:“喂,饭还没吃完呢,你去哪?”
傅雪辞起身理了理袖口,扔下一句话便离开:“有事,你自己吃吧。”
他开车去了苏卿家。
正值下午,阳光有些刺眼。他坐在车里,没什么表情地解开领口两颗扣子,让呼吸得以顺畅。
从市里开车过去要四十分钟左右,傅雪辞轻车熟路,好像走过无数次同样的路。
每个路口,每条街道,像电子地图一样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最后迈巴赫驶入一条窄巷,缓缓停了下来。
黑色铁艺大门半开半合,高大挺拔的香樟树从围墙里探出头,几只小鸟栖息在上面,树叶发出轻微的抖动。
他曾经住在这里四十天,可此后的十年里,每一处的记忆都跟这个地方有关。
傅雪辞推开门走进去。
院子里绿意盎然,花丛中有蝴蝶翻飞,隐约听得见鸡在咯咯叫,不见半分人影。
映在地面的影子继续向前移动,大概过去二三十米后才慢慢停住。
正对面的一楼是个裁缝铺。明亮的玻璃门紧闭,左边那一扇贴着“小心玻璃,空调已开”的红字,右边这一扇擦得透亮,就着反光隐约能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
苏卿侧脸线条精致流畅,身穿一条素白长裙,宛若夏日里一朵清丽的百合。
她仰起脸跟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对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弯唇一笑,而后张开两条纤细的手臂,倾身抱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