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狐仙庙出现在秘境中后, 碧游观诸位长老立刻传音给观主沈天青,向沈天青禀告了此事。
广场上各家家主听闻此消息,一个个都霍然变色。
今日代表各家进入秘境的, 都是各家最优秀的一批弟子, 若折损在秘境中,各家简直损失惨重。
更别提,还有不少世家的队伍是由少主带领。
各家家主苦心栽培十数年, 才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若要折了,简直比剜心还痛。
各家家主纷纷吵嚷起来。
有人喧嚷:“开秘境, 开秘境, 放我等进去救人!”
有人责备:“你们碧游观好歹也是立派千年的仙门大宗,竟能叫狐仙庙闯到秘境里去!看来你们平日里的名头,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似谢家家主谢涟这等暴脾气, 更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抄了剑就往秘境的坤字门赶去。
不用碧游观的人引路,他自己可以破了那门!
其他长老帮忙安抚激愤的众人,沈天青则从高台上缓步走下,走到广场中央的洗剑池旁,微微弯腰, 伸手朝洗剑池中抓了过去。
随着他这一抓一引,洗剑池中的水似长鲸吐水,被他握在掌间倒拔而起。
翻滚的粼粼水波中,渐渐凝出一柄三尺青锋, 光华内敛,却气势慑人。
天空中风云色变,云层滚动,一道白电如苍虬树根,从天上径直劈下,直奔沈天青。
只闻得轰隆一声,惊雷大作,众人眼见沈天青抬起手上三尺剑,轻轻一挥,将那道刺目白电斩于无形。
晴天雷电,这是……碧游观的镇观之剑,方圆规矩!
世间无方圆,则不成规矩。无规矩,则难立道义。
但逢碧游观方圆规矩剑出世,世间必有大乱。
沈天青持剑转身,双肩的金色云雷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淡淡瞥了众人一眼,道:“在碧游观地界出的事,自有碧游观来解决。我沈天青在此担保,各家弟子性命无忧。”
言闭,袍袖飘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已瞬间移出二三里外,朝那秘境去了。
接着,山谷中剑光一亮,众人眼见那惊世一剑悍然斩下,似有劈山破海之能,心头皆撼动不已。
这位碧游观观主,道门兵人,当真实力莫测。
这一剑,直接劈开秘境结界,斩向山坳间漂浮着的庙门。
那庙门受此一击,两扇朱红山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接着猛然打开,飓风似浪潮般从门后滚出,吹得各家弟子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一股巨大的吸力黏了上来,妖风裹挟着众弟子,卷向庙门后头的幽深幻境。
妙芜被谢荀挟着,本来还能勉力支持,忽然听到耳边一声惨唤,一名跟脚不稳的谢家弟子身体飘起,一下被妖风卷了过去。
妙芜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抓住他手臂。
这一动作,使得三人都被卷入其中,似拔萝卜般离地而起,朝狐仙庙飞落过去。
谢谨见此,拔.出插.入土地中,用于定身的玄铁重剑,任由妖风裹挟着,眨眼间也被吸入狐仙庙中。
等到各家家主和沈天青赶到时,这场风暴已然息止,各家弟子,有七七八都被卷入狐仙庙。
“嘻嘻,嘻嘻……”
山坳间回荡着妖异的笑声。
那两扇朱红庙门安静地阖着,檐下的红色灯笼微晃,庙门的边缘渐渐消隐,竟然是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逃逸。
沈天青眸光微冷,长身跃起,手中方圆规矩剑悍然挥下,将狐仙庙庙门的影子牢牢钉在原地。
那嘻嘻的笑声顿时变作凄厉的孩童哭啼,两扇庙门扭曲起来,似活物般向上拔起,然而根基却被钉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
沈天青半跪于地,双手持剑,定住狐仙庙,回首朝众人道:“趁着我定住它,还请诸位合力破门。”
却说妙芜等人被卷入狐仙庙,被那妖风裹挟着,不知飞了多久才从半空中坠下。
妙芜还好,有谢荀相护,总算安然落地。有那些个修为不足的,骤然间从半空中落下,心中毫无防备,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妙芜和谢荀看看周围,噼里啪啦落下一堆人来,忽地,一抹熟悉的白影伴随着玄铁重剑轰然砸向地面,等到尘埃落尽,妙芜就看到谢谨皱眉朝她走来。
她连忙迎上去:“大哥,怎么样,可有受伤?”
谢谨摇了摇头,紧盯她看了一会,吁出一口气道:“你可真是……吓坏我了。”
谢荀走到妙芜身后,对谢谨道:“大哥,你回头看看。”
谢谨转身,就看到身后房屋鳞次栉比,高低错落,连绵成一片宁静的村落。
夜色浓重,天空中一轮圆盘似的白月高悬,洒下清冷的辉光。挂在房屋檐下的大红双喜灯笼接连亮起,不知从哪里传出敲锣打鼓的喜乐声。
透过窗格,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映在窗纸上,来回走动,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有人惊叫道:“看!快看!那些屋子里有人!”
“有什么人?那肯定是妖!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吗?这是天狐隐居的秘境!”
话音落,便听闻“吱呀”一声,果然有个“人”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看“身影”,似乎是个个子高挑,四肢修长的姑娘。那“姑娘”扭着腰下了台阶,走到对面房屋敲了敲门,又引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如此呼朋引伴,不多时就召集了几百号“人”,扭着腰,迈着统一的别扭步伐,朝村口外走了过来。
暗红色的灯光打在那些“姑娘”脸上,终于叫人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苍白的脸宛如敷了十斤粉,双唇红艳,如抿了血,眉黑如黛,眼珠子像是两枚黑色的棋子,生硬地嵌在眼眶里。
谢荀站在妙芜身后,微微弯腰,靠近她耳畔低声道:“这是偃师木人。”
妙芜莫名,什么叫偃师木人?
“木头做的傀儡?”
谢谨接声道:“不是傀儡。傀儡不是活物,偃师木人体内却内置了一只锁魂瓶,可以将人的三魂六魄锁在其内。从而将本为死物的木人变作半个活物。”
谢荀道:“此地诡异,暂且不要妄动,先看看这些偃师木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妙芜轻轻颔首,下一刻觉得衣袖底下探进来一只手,修长的五指插.入她指缝间,将她的手牢牢扣住了。
谢谨正好回首看到这一幕,眉心一跳,不由咳了一声,急忙撇过头去,只当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而谢家其他几个弟子看到二人牵手,心中皆是纳闷:谢燃师兄什么时候和九姑娘这么好了?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诶!不对啊!那可是九姑娘的手,是你谢燃能随便牵的吗?
可是再回头看到两个当事人,一个神色自若,一脸淡定,一个略微有些羞涩,并无任何反感,便知道自己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眼看那些同手同脚的偃师木人越迫越近,仙门各家中有些小弟子已经吓破了胆,惊声叫道:“你别过来!”
“看我的御火符!”
“祝融在上,借吾神火,斩妖除魔!”
那高家的小弟子刚念完咒,还来不及把符打出去,就见一直莲步款款的偃师木人中,忽有一只木人蹿了出来,速度快若闪电,眨眼就到了那高家弟子眼前,两条修长的胳膊挟住他,奔到村口的井边,“咚”地一声把人丢了进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高家人甚至来不及阻拦。
那高家弟子许是在井里呛了几口水,一边咳嗽,一边惊慌大呼:“救救我!救救我!”
“洛景元,快来救我啊!我姨父……咳咳,洛小家主可是特地吩咐你要保护我的!”
妙芜等人这才了然,原来这个被丢到井里去的,竟是高家的少主。
谢谨听闻此人竟是高家少主,便想去救人。
妙芜想起那高家家主当日在仙门百家之前咄咄逼人,欲将所有污水都泼到谢荀身上的模样,心间就很不喜,又看到洛淮那边已经准备动手救人,就拉了谢谨一下。
谢谨止步,就见洛淮奔到井边,丢下一截缚灵索,把高家小少主从井里拉了出来。
如此一来,又有一部分偃师傀儡调转方向,朝洛淮二人逼了过去。
柳如眉纤纤五指往琴弦上一按,就要驱动音杀之术,被洛淮阻止了:“不要激怒它们。”
然后妙芜就看到洛淮等人被偃师木人架着,抬进村子里,沿着一条逶迤小路消失在夜色尽头。
其它偃师木人则走到众人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不如一起来喝杯喜酒吧。”
说完,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架起被询问的人,朝村子内疾步行去。
到了妙芜等人身前时,几个偃师木人正准备如法炮制,谢荀忽然低声道:“多谢。不过,我们可以自己走。”
语毕,不再刻意控制,任由澎湃的妖力从身上汹涌而出。
谢家诸人均未感受到有什么异常,然而临近的几个偃师木人却发出“咯咯”的声响,被锁在中空的胸腔内的锁魂瓶一阵乱跳,似乎对此极为畏惧。
半晌,几个偃师木人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谢谨和谢荀对视一眼,见谢荀镇定自若,也就去了三分隐忧,抬脚跟了上去。
跟着偃师木人穿过村落,又走了很长一段山路,便见夜雾散去,一座古旧的,牌坊模样的建筑横立在眼前。
牌坊后,是蜿蜒向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阶梯上枯叶堆积,只有零星新踩出来的脚印,显然很久无人从这上头走过了。
长阶两旁,红色的灯笼一路绵延而上,在风中瑟瑟抖动,加之那敲锣打鼓的喜乐声越发清晰可闻,也就衬得此地愈发阴森诡异。
谢荀传音给谢谨:“大哥,这里还是我来带路。”
若论修为,谢谨自是比不过谢荀的,闻言默默退下。谢荀牵着妙芜的手,头前开路,带领众人拾阶而上,爬到尽头,眼前忽然亮堂起来。
只见高屋广厦,灯火通明,透过红色的纱帘,可以看到楼阁之中众人正饮酒狂欢,一片喜气融融,看样子,竟然是真地在吃喜宴。
可是天狐一族灭族多年,狐仙庙也早已沦落为神秘莫测的鬼蜮之地,怎么可能还有人在此地操办喜事呢?
谢家诸人皆瞧出此间有异,但为了一探究竟,还是按捺下来,跟随偃师木人进入楼阁之中,在席间落座。
接着便有婢女模样的偃师木人端着托盘鱼贯而来,斟酒布菜。
虽然酒香浓郁,桌上菜肴也叫人食指大动。但此情此景下,几个小弟子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因此纷纷朝妙芜投来眼色,挤眉弄眼地询问:少主,这能吃吗?不会吃一口就被毒死了吧?
谢荀端起酒尝了一口,皱眉道:“这酒放得太久,已经馊了。”
那你还喝?!
谢荀又用筷子夹了根菜,咬了一口,淡淡道:“障眼法,都是草根叶子,连浮土都没洗净。”
不要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情啊!
众弟子看谢荀的目光都是:谢燃师兄,我敬你是条汉子。
谢荀以身试“毒”完毕,对众弟子道:“你们就拿筷子装装样子,免得叫那几个伺候的偃师木人注意。”
众人顺着谢荀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角落里有几只偃师木人在窥视他们。
当下虎躯一震,赶紧捧着碗筷妆模作样地“吃”起来。
谢谨端起酒杯假装喝酒,借着衣袖遮掩将酒液倾洒在地,低声问谢荀:“你可看出这些偃师木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谢荀摇头:“暂未。”
妙芜也端个只空酒杯装模作样,“我只是奇怪,不是说吃喜酒吗?闹了半天,怎么没瞧见成亲的新人?”
谢荀闻言,心中一凛。
是了!
既是喜事,如何不见新人?
忽有一阵怪风从楼阁外吹拂进来,大堂中燃烧的红烛“扑扑”几声,全都熄灭了,屋宇连绵的楼阁陡然陷入黑暗当中。
黑暗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锣鼓之声渐歇,管弦丝乐息止。
万籁俱寂之时,却有“嘻嘻”的笑声响起,声音空灵,忽远忽近,如真似幻。
“嘻嘻,嘻嘻……妾十五呀郎十六,竹马绕床弄青梅,抽一支呀命签呀,掐指呀算算呀,正是天作地造,璧人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