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堂兄……谢荀!你等等我啊!”
妙芜好容易才摆脱一只一直在扯她裙角的猴子。她快跑两步,追上谢荀,扯了扯他的袖子。
谢荀站住脚,脸色有点臭。
“放手。”
“哦。”
妙芜松开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从这几日的相处中,她已经发现谢荀这厮脾气不是很好,但似乎打从进到这里开始,他就变得更不耐烦了。
简直就像是……一只被人强行戴上项圈的猫,浑身的毛都炸炸的。
妙芜小碎步跑起来,紧跟在谢荀身边。
“小堂兄,求发善心,照顾下腿短的人吧。”
谢荀低头瞅了眼她的腿,然后又瞅了眼自己的。
唔,好像和自己比……的确是短了不少?
谢荀眉头微皱,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嫌弃。哼了一声,没说什么,速度却明显放慢了。
妙芜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用正常速度走路了。
她背着双手,跟随谢荀穿行于巨木林中,好奇地张望起来。
谢荀与她话不投机。妙芜想着,反正要和谢荀套近乎,也不急于这一时,索性用意识和系统聊起来——毕竟这弱鸡系统指不定啥时候又睡过去,有些东西还是提早问清楚的好。
“话说昨晚没机会细问,这厄气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除厄和化厄能获得功德值?”
系统说:“宿主你稍等,我翻下官方文档啊。”
妙芜:“……敢不敢专业一点?”
系统:“抱歉宿主,我是非常专业的积分系统,所以就,嗯,有那么点不太擅长任务辅助。”
妙芜:“……”
过了会,翻书的声音停住。系统照本宣科地念道:“厄气,即道具角色崩坏值的可视化表现。在万千书之小世界中,道具角色的崩坏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叫剧情线内崩坏,第二种叫剧情线外崩坏。”
这信息量有点大,妙芜一时间有点接受无能,因此只好一条条询问起来。
“什么是道具角色?”
“与宿主这样的穿书者相对的就是道具角色。道具角色是没有灵魂的,所表现出来的性格都源自人设,所作所为都受剧情引力影响,为剧情需要服务。”
“道具角色是有等级的。低等的道具角色人设不够丰满,故而在剧情线出现偏移时,只能执行既定剧情,一旦既定剧情无法正常推进,就会出现崩坏。”
“比如刚刚那只长腿蛐蛐就是最低等的道具角色。本来按照既定剧情线,它今日并无胜局。但是由于宿主你的存在,实际上剧情线已经偏移了。所以这个道具角色就崩坏了。”
“高级的道具角色拥有丰满的人设,因此哪怕剧情线崩坏,他们也能够根据人设调整自身行为,做出合理的反应。但是一旦剧情出现严重偏移,迫使道具角色背离既定的角色宿命,那么就会出现崩坏。”
“收回崩坏值,就可以借助剧情引力,强行修正歪曲的剧情线。”
太复杂了……
妙芜虽然很努力想理清系统在说什么,但这一段段技术文档似的的解说,实在叫人听得脑壳疼。
于是她觉得还是放弃深入了解吧。反正“知其然”已经足够了。
“那谢荀这样的,算是最高级的道具角色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忽然发出滴滴滴的警告通报。
“抱歉宿主,系统权限不足,无法查看任务对象的属性与等级。”
妙芜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然觉得衣领一紧,谢荀单手提着她的后衣领扯了她一把。
“想什么呢,看着点路啊。”少年烦躁地说道。
妙芜低头一看,只见脚边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约莫有锅盖那么大,因为洞口被树枝落叶盖着,所以乍一看不是很打眼。
好险好险,差点掉坑里去了。
妙芜抱拳笑道:“多谢小堂兄。”
谢荀觉得她这笑真是甜,甜得跟冰糖葫芦外头那层糖衣一般。他心头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忽然觉得这笑当真是刺眼极了。
他冷哼一声,说:“不必。要等你掉下去我再去捞,更麻烦。”
妙芜叹了口气,心想,谢荀这种死傲娇的性格,口不对心的别扭脾气,只怕将来是很难讨到老婆了。也不知道命批里那个为他惨死的“爱人”是谁?
妙芜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么久了,她一直未能接收原主的记忆,于是便问系统:“为什么我没能继承原主的记忆?”
系统道:“咦?我没和你说过吗?惩罚任务是不提供原主记忆的。宿主想知道详细剧情的话,都需要用功德值兑换哦。”
妙芜:……
好想打死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啊!
两人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小河。河面上横跨着一截巨木。谢荀大步跨上去,足下轻点几下,轻轻松松便走了过去。
妙芜可就不行了。这段木头圆滚滚的,上面还覆着青苔,看着就让人觉得脚下打滑。她费力爬上去以后,只敢一点点往前蹭。
谢荀等了她许久,人还下不来。最后他看不下去了,又跳回巨木上,单手抓着把人拎了下来。
“咳咳,小堂兄,下回能不能麻烦你,别像拎小鸡那样拎我啊?”
谢荀嫌弃:“你也忒不济事了些。前面路更难走,要不现在你就打道回去?”
手令都用了,要是不去把那大蜘蛛身上的厄气收了,岂非白走这一遭?
妙芜从来不是个中途放弃的人,既然已经进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她抿了下唇,默默跟上谢荀的步伐,谢荀中途回头看了她几次,心里也是奇怪。这小毒物果真转了性子?他本来以为她又要开始作天作地了呢。
总算一路躲过几处暗坑,穿过巨木林,赶走了几只缠人的猴子,又爬了半天石梯,最后穿过一道瀑布,出了山洞,眼前陡然开阔。
一座黛瓦白墙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小院后头青山苍翠,小院前桃花灼灼。门上贴着春联,看纸张颜色,应该是不久前贴上去的。墙头上有十来只猴子蹿来蹿去,奔跑嬉戏,好不热闹。
谢荀上前敲了敲门环,扬声道:“紫姑,开开门。”
墙头的猴子叽叽地叫唤起来,抓耳挠腮,忽而口吐人言道:“紫姑紫姑,开门开门!”
院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来了来了。作死呢,催个什么。”
话音落下,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妙芜瞥见门后露出半张白净的脸,来人头上包了块紫色的发巾,身上穿着紫色衣裙,腰身窈窕,一条白胖的长尾从裙下蜿蜒而出,看着颇有几分像虫子的尾巴。
到底是像什么虫呢?妙芜苦思冥想,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啊,是蚕!
那被唤作紫姑的女子上下打量了谢荀几眼,忽然冷下脸来:“又是你。你这回上门,又想求夫人什么?上回是为了拜入碧游观门下……”
紫姑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道:“谢家子弟,此生绝不入碧游观。你既入了碧游观,便是背弃了祖训,居然还敢到桃源里来?”
谢荀垂首,执晚辈礼,淡声道:“此次前来,并非有何所求。只是护送堂妹来此。晚辈不入此院,在外相候便是,前辈无须动怒。”
紫姑这才看到站在谢荀身后的妙芜,便问:“这张脸……倒是从来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进桃源?”
应该,大概……是吧?
妙芜现在可谓是一头雾水。看这女子容貌,应当是只妖。只是谢家里头怎么会住着妖呢?并且谢荀还口口声声唤她作前辈。
紫姑见妙芜一脸茫然,便改问道:“你今日来此作甚?”
“唔。”妙芜摸了摸鼻子,如实以告:“我是来看昨天捉到的那只大蜘蛛的。”
“蜘蛛?”
紫姑皱着眉想了一会,忽而面露嫌弃:“你说那丑不拉几的玩意儿?那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特地跑上一趟?”
这妙芜可真答不上来了。
所幸那紫姑不再盘问,只将门拉开了些,对她道:“行了,进来吧。”
妙芜踏入门内,回头看去,只见谢荀抱着双臂,靠在门外一棵歪脖子桃树下闭目养神。院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最终将长身玉立的少年完全隔绝在外。
一阵风过,桃花洋洋洒下,落了少年满头满肩。
墙头的几只猴子跳来跳去,窃窃私语。
“这便是七年前那个前来挑战夫人的谢家小儿吗?”
“是哩。我认得他那张脸。虽然长大了不少,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俊咧。”
“哇,胆子真大啊,连夫人都敢挑战。”
“听说他拜入碧游观门下了?”
“是哩。说起来,那碧游观和夫人过节不小咧。夫人遁入桃源之前便已放过话,谢家子弟不得拜入碧游观门下,否则便是背叛家门,怎地他竟没被谢家赶出去?”
“我听说啊,当年他向夫人提出挑战后,夫人给了他一场试炼,说是若赢了,便由得他拜入碧游观门下。”
“然后咧?”
“这谢家小儿,居然赢了!”
“哇——”猴群间一片哗然,啧啧不已。
这群猴子八卦起来全不避人,妙芜自然也听了一耳朵。她心中奇怪,原来谢荀拜入碧游观门下竟是为谢家所不容的么?原先竟不知晓。
紫姑正领着妙芜穿过游廊,听到墙头躁动,一抬手,袖间射出一道白丝将最聒噪的那只猴子捆了下来。
她揪住那猴子的耳朵,怒道:“吵什么呢啊?把夫人吵醒了怎么办?再要囔囔,我丢你到后山劈柴!”
墙头的猴子立刻人人噤声,须臾,跑得一只都没剩下。
那猴子被揪住耳朵,疼得直跳脚:“紫姑撒手,我再不敢了。”
紫姑这才收了手,哼道:“没看见有小辈来啊,去摘点新鲜果子回来。”
“是,是。”
那猴子捂着耳朵,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紫姑扭动尾巴往前行去,带着妙芜穿过一道月洞门,边走边问:“你第一次来桃源,知道规矩不?”
妙芜摇了摇头:“紫姑姑,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许是这声甜甜的“姑姑”喊得紫姑很是受用,她脸色好了不少,面上浮出点笑,“嗯,问吧。”
“这夫人……是谁啊?”
紫姑转头看她,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你还是谢家人不?这桃源里住着谁你都不知道?”
妙芜面不改色地扯谎:“紫姑姑,不瞒您说,我前阵子被只蛛妖捉了去,可能摔坏了脑袋,现下这脑子,确实有点不好使。”
紫姑的眼神才从“你是智障吧”转为同情。
既然是摔坏了脑子,那就没什么可怪罪的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夫人便是谢家第三代家主的妻室,是富春山中的灵猴。”
谢家第三代家主……娶了一只猴妖当老婆?
妙芜三观炸裂,对谢家的认知又颠覆了一番。她原先还以为谢家是那种特别古板的捉妖世家呢。
“那夫人……便是我的祖奶奶了?”
紫姑点头:“虽然夫人和家主并无后人,但从辈分上来讲,你这么说也不算错。”
“紫姑姑,您方才说到,桃源里有什么规矩?”
紫姑这才想起自己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桃源里有三条规矩,你要牢记在心,切记不可违反。”
“第一,不许吵夫人睡觉。”
“第二,不许靠近中庭的桃木。”
“第三,不许在桃源内使用道法和飞剑。”
紫姑说完,望向她,神色肃穆:“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记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