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阶钝行者肌肤上岩浆般灼热的火光突然暗淡,它发出长长的一声悲鸣,在漫天的黄沙和密集的弹道中轰然倒地。
一个浑身冒着青烟的人影从地面上层层滚起的浓烟中飞奔而出,手中的绿芒一闪而过。
“靠,真的被她得手了。这么多人盯着想不到最后拿到五阶魔种的是一个丫头。”
远处屋顶上戴着一边眼罩的男人暗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他们这些生活在青墩镇的战士,全都知道镇子上有一只五阶魔,好几只强队都试着围剿过,他本人甚至为此瞎了一只眼,但至今却没人成功。
“那又怎么样,这是人家的实力。谁杀的魔物,魔种归谁。”他身边一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嗤笑了一声,“老大定的规矩,你难道想破坏。”
“别吵了 ,人家已经发现我们。”一位理着极短的短发,满脸交错着狰狞伤疤的女人冷冰冰开口。
巨人轰然倒地之处,漫天烟尘中升起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遥遥看向此处。
对方没有贸然发动攻击,意思很明显,他们已经发现这里有人,并且提出警告。
“有意思,我去打个招呼。”
独眼的年轻男人哈哈笑了一声,从屋顶沿着垂直的墙壁一路跑了下去。
他一路毫不掩饰地直线跑到楚千寻等人面前,隔了一定的安全距离,抬手就打了个招呼。
“嗨,认识一下,我叫彭子,是青墩基地的人。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青墩这一带像你们这样的强队,我不可能不认识。”他指了指远处的屋顶,“刚才那一战,我们都看见了,你们真是厉害。”
彭子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依旧是一份风趣健谈的男人,彼此互相交换了一点信息之后。他收起武器,和楚千寻握了一下手。
“欢迎到青墩来,我们基地虽然很小,但基地里全是一心猎魔的猎魔者,反而比魔都那样的大基地舒服得多。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看着楚千寻一行远去的背影,
脸上带着伤疤的女人开口:“打听出来了吗?什么来头?”
“说是从北境来的,看起来有点不像,我估计他们不太想说。”
络腮胡大汉:“我从那些窑姐儿口中听说,魔都那边的神爱最近在找一支佣兵团的麻烦,说不准……”
彭子不屑地打断:“神爱的鸟事少管,老子看那些神神叨叨的宗教就烦。偏偏还那么多人被洗脑。”
“老大和你一样烦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才一直待在青墩懒得动吧。”
——
因为怀念魔种降临之前安逸繁华的岁月,人们将那个最美好的时期称之为黄金时代。
随着一路向着人口众多的内陆地区前行,沿途新兴基地的建筑模式逐渐开始脱离了黄金时代的风格。
眼前的青墩基地地处在地势险峻的陡坡之上,高耸的围墙外壁打补丁一样层层叠叠堆砌着一切可以利用来筑墙的废弃物,有公交车的铁皮,工厂的大门,向外耸立着无数魔物身躯上拆卸下来的尖锐肢体。
这里紧挨着曾经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周边魔物数量众多,等于是设置在了战场的最前线。
早期,此地不过是来不及赶回基地的猎魔者们临时休息的聚集地,随着几位异能强大的圣徒长期盘桓在此,渐渐发展成为了一个防御坚固的小型基地,为往来猎魔的圣徒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但也正因为处于魔物众多的位置,此地显然时时受到魔物的冲击。大门附近被战斗的烟火熏得漆黑,尖锐的拒马上甚至还挂着魔物的残躯。
一队队骑着马的战士们从楚千寻等人身边经过,他们身着坚硬厚实的铠甲,佩戴形态炫酷的武器,神情肃穆,一身是血,显然刚刚从战场上归来。
一位骑士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守在城门口张望的妻子飞奔而去,二人紧紧相拥了片刻,他搂住怀着身孕的妻子,兴奋地述说着这一战的收获,向着基地内走去。
满载而归的人们欢迎雀跃。
一位瘦弱的女子拦住了支刚刚归来的队伍。
“他……他呢?”女子面色惨白,双手颤抖,心中其实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领队的队长手中牵着一匹无人乘坐的马,马背上仅放着一个被血液浸透了的背包。
队长看了她一眼,沉默着递过那个犹自渗着血的遗物。
楚千寻一行穿过了这样悲喜两重天的大门,进入了这个聚集了众多强者的青墩基地。街道上往来行走的,几乎全都是披甲持械的猎魔者。集市上的交易物,也以武器和铠甲为主,短短地走了一路,甚至来了两拨人询问楚千寻挎在腰间的武器是否愿意转让。
楚千寻向着基地内的佣兵工会走去,她从那位彭子的口中,打探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在基地的佣兵工会大厅的一角,数支佣兵队的队长围着一个坐在方桌后的男人,噤若寒蝉地站着。
他们老大的心情有些不好,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整个青墩基地没有所谓的领导者,只有一个由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手建立的佣兵工会。不论是谁想要在青墩附近猎魔,都必须遵守工会的规则。若是有人在猎魔的过程中,肆意采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他人,抢夺魔种,一经发现将永远失去在青墩立足的资格。
工会的会长十分年轻,人狠话少,脾气暴躁,但这里的所有队长都服他。
只要他坐镇在基地内,基地就从未被魔物攻破过一次。只要他带队猎魔,队伍中就很少能死人。
比起那些自己躲在神殿中,拼命鼓动信徒奉献的神官们。这些在一线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士们,更愿意跟随这样一位老大。
“老大老大,外面来了几个女人说是你的老朋友,要见你。”一个愣头青带着几个人从大厅外一头撞了进来。
坐在桌子后架着双腿的男人一脚把桌子掀了,“什么女人?你那只眼睛见到你老大我有找过女人!”
工会大厅的门外逆着光走进了几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领头走在前面的女子笑吟吟地打招呼,
“倦哥,好久不见。”
坐在楚千寻眼前的,正是当初遭遇了朋友背叛,心灰意冷离开南溪基地的唐倦。
唐倦揉了揉眼睛,叼在口中的烟掉到了地上,
“千寻,严雪,高燕?你们怎么来了?”
熙熙攘攘的大厅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了。
大厅内所有的人,看见了自己那位平日里强大冷傲,不论对谁都不假颜色的老大。
突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猛一拍身边小弟的脑袋,
“什么女人?不懂事,叫楚姐。”
“这是你们楚姐,叶哥,高姐,严雪姐。”
——
唐倦给楚千寻等人安排了最好的住宿。亲自领着他们前去。
走在青墩基地不怎么平整的道路上,路边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传来几句男女争吵的声音。
一个女人尖叫一声,被从巷子中推了出来,她手上紧捏着一包食物,撩了一下烫卷的头发,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这个女人画着一脸浓妆,穿着一条短短的裙子,膝盖和露出的手臂上留着一块青一块紫的淤痕,她的身体还很年轻,举止之间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烟尘味,
她抬着眉毛向楚千寻瞥了一眼,突然间就愣住了。
“千……千寻?你是千寻!”
楚千寻辨认了半天,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舍友甘晓丹。
“晓丹?你怎么到了这里,”楚千寻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在鹅城吗?你的那个……彭浩宇呢?”
甘晓丹初时张大了嘴,诧异得不行,随后马上兴奋起来,激动地向着楚千寻扑来。
唐倦男人伸手拦住了她:“干什么?有话好好站着说,这是我重要的客人。”
甘晓丹畏缩了一下,不得不停下脚步,她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整个青墩的老大。
她本来想对楚千寻私底下说的话,也只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站着说出来。
但如果不说她怕自己错过了这个抱上同学大腿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千寻,我这些日子过得好苦。”甘晓丹哽咽着说话,眼泪花了妆,在她脸上流下两条黑色的泪痕,
“彭浩宇根本就不是个男人。鹅城的研究所毁了之后,大部分神爱的人员被迁到了魔都。我跟着彭浩宇一路几经辛苦,来到魔都。他也承诺过带我来过好日子。谁知到了魔都没几日,他就有了新欢,一脚把我给踹了。”
她扭着衣角,看着自己同寝室的同学意气风发,着甲持剑的模样,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非人的生活,心中涌起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悲凉。
“魔都那边女人实在太多了,我根本活不下去,只好到青墩这里来,勉强度日。”她向着楚千寻伸出手,“千寻,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你们的话。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帮帮我。”
那位和她住在同一间寝室,向来温柔体贴好说话的舍友,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接住她的手。只是冷漠地看了她片刻,在一群人地簇拥下一言不发错身离开。
最终还是高燕考虑再三,临走的时候在她身边的地上放了两块一阶魔种。
甘晓丹蹲在地上,迅速地拽住了魔种,她看着远去的那一群人,心中涌起强烈的屈辱和愤恨。
她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不惜牺牲身体,才讨好到了一两个低俗不堪的男人。她往往需要舍弃尊严,使劲全身解数,才能得以依附,勉强从男人那里获得一点帮助。
但那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舍友,却能被一群人捧着,围绕着。
她的情人既温柔又英俊,她身边的朋友都为她马首是瞻。她楚千寻甚至不用动动嘴皮,基地的第一强者唐倦都为她出头挡人。
甘晓丹蹲在地上,睁大眼睛,不甘心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平,给了楚千寻那样好的际遇,却给了自己如此艰难不堪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