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整个队伍都被失去同伴的悲伤笼罩。

高燕和江小杰认识最久,几乎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她靠在严雪肩上,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反复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小杰只是吃了一个魔种,他还笑着和我说他这次一定能够临界,”屠亦白说得既急又快,他心里很慌,觉得这一切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有拦住江小杰。

“但是我们等了许久他都没有成功,于是他就掏出了另外一枚。”

他伸出手在身前的空中紧张地摸了摸,摸到冯婆婆的手,“婆婆,是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没有拦住小杰,我,我以为他会没事的。”

冯婆婆把他搂进怀里拍了拍,闭上眼,“孩子,不是你的错。”

戚永春抱着头蹲在角落里,以他为中心的一圈草木全都枯萎凋零了,人高马大的他躲在阴影里默默流泪。

楚千寻沉默了许久,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腹部被贯穿,伤得很重,起身时站立不稳,趔趄了一下。

一只手臂扶住了她。

叶裴天划开自己的手腕,刺目的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流下来,他把这只手举到楚千寻面前。

楚千寻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千寻。”叶裴天固执地抓住了她,举在眼前的胳膊一动不动,任由红色的血液白白流着。

楚千寻愣愣看着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臂,一滴湿湿的液体滴在了那白皙的肌肤上,她以为是自己哭了,伸手摸了一把,发现脸上并没有眼泪。

只是头上的冰霜融化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已。

是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掉过泪了,又怎么会为这么一点司空见惯的小事哭泣呢。

在上一世,她不仅时常见到魔化的队员,甚至还亲手砍掉过自己一个朋友的脑袋。

这没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楚千寻在心里想。

她托住了叶裴天的手,低下了头,咽下了一大口红色的血液,满口都是苦涩的血腥味。

机构地从背包里取出绷带,一圈圈为叶裴天包扎好伤口。

“走吧,不管怎么样,路还要走。”

六月的森林很美,生机盎然,鸟语花香。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林间小道,沉默地分享着晚餐,沉默地搭建营地,渡过无声的夜晚。

同样风景,同样的美食,因为少了一个成员,一切都黯然失色。

夜晚里,楚千寻的脑海里明明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却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一个人,那是在末日之后她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那时候,秩序还很混乱,物资也十分短缺,所有低阶圣徒都挤在数间大屋里睡觉。

和楚千寻睡同一张床的女孩叫秋月,两个女孩一般的年轻,异能等级也很低,在那时常传来魔物吼叫声的夜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千寻,千寻,魔物来了,快跑。”

“这是茶耳,可以吃,分你一个。”

“我杀了一只魔物呢,千寻你看,这就是魔种。”

在梦中,秋月总是拉着她的手,跑在她的前面。

身边是吵吵嚷嚷的人群,和乱七八糟的魔物。

“秋月,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了。”楚千寻喊她。

秋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静静看着楚千寻。

“对不起,千寻。”她微微有些雀斑的脸上带着股歉意地笑,“我让你为难了吧。”

她的脸部蔓延上银红色的线条,后背伸出几团皱巴巴的薄膜,那些黏黏糊糊的薄膜在空气中展开,化为一片片巨大的花瓣。

“我不想变成魔物,把我的头砍下来,千寻。”秋月带着无奈的笑,一脸都是泪水。

她的脸突然变成了江小杰的面孔,那张冰霜铸造的面孔在黑暗中出现一道道裂痕,四分五裂地溃散。

“千寻姐,千寻姐……”

楚千寻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了身。

夜色浓稠,荒野寂静,

只有胸膛中的心跳声剧烈地响着。

一只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在她的身边蹲着一个人。

那人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月辉,来回轻动着凝望着自己。

“你做噩梦了,千寻?”叶裴天低声询问。

楚千寻平复了一下怦怦跳的心脏,收敛了情绪,摇摇头,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没事。”

叶裴天攥紧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高燕和严雪她们都哭了,你心里要是难受,也可以哭的。”

他伸出手斟酌了片刻,轻轻落在楚千寻的脑后,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可以在我这里哭。”

楚千寻沉默了片刻:“我是不是做错了,裴天。”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男人温柔的声音传来。

如果不是遇到了她,江小杰本来还可以活很久,他可以活得恣意张扬,在末日里大放异彩。

而如今,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个年轻生命在末日之初,就戛然而止。

在前世的此时此刻,叶裴天很快就会变成人魔,高燕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神爱集团正在崛起,唐倦已经死去多时,严雪是一位杀人从不眨眼的女人,封成钰可能已经在葫芦镇战亡。不少的人依靠着圣血的治疗在战斗中活了下来。

因为自己的重生,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这些人有得变好,有些变糟,非是自己的意愿所能左右。

“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会走一条怎么样的路。”楚千寻的脸靠在叶裴天肩上,似乎在喃喃自语。

“不管走什么样的路,我们都一起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吗?”叶裴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楚千寻闭上了眼,一滴泪珠在夜色中闪了一下,滑过她的脸颊。

——

鹭岛,是一座孤悬在海上的岛屿。

末日之前这里人口稀少,气候宜人。

末日之后,在其附近区域的大型武装力量很快入驻了岛屿,切断了岛内和陆地连接的桥梁隧道,肃清了岛内的魔物。给全岛的居民提供了一个相对安逸的居住环境。

当然,这所谓的安逸,也只是和内陆那些毫无防御的城市相比而已。在这个小小的岛屿内,信息不通,粮食短缺和物资不足,使得人们的生活十分艰难。

每日都有不少人冒险划船渡海,登上和岛屿相邻的大陆,搜寻着各种生活物资。

此刻,在城市的边缘,一支五人组成的搜索小队正在废墟中仔细翻捡着。

“这附近都被人翻遍了,毛都找不到一根,我们要不要深入一点点?”一位左手少了两根手指的男人问道。

“不好把,阿宇,要是遇到魔物怎么办?城里死的人多,游荡的魔物肯定也多。”另一位微微有些发胖的男人开口。

“胖子,这外面找不到东西,我们迟早也得往里走。你要怕,不如回去等着饿死。”

“是啊,如今岛上已经搞不到吃的了。终究还是要往里走。”

“魔物应该也没那么难对付,我们几个毕竟都是圣徒。听说孟老大的队伍接连搞了不少魔种,连三阶魔物都推平了。”

几人商量了半天,决定试探着向城镇内深入一点看看情形。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城市内空阔无人的街道上,偶尔有风吹过路边破损的汽车门,车门开合,发出咿呀地声响。

曾经繁华的大都市,如今死一般地寂静沉默着。

“快看,这是什么。”一个男人兴奋地从马路的中间捡起一包包装完好的泡面。

“路中间怎么会有这个?”断了两根手指的阿宇皱起眉头。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逃亡的时候散落的。”胖子高兴不已,直接把那包泡面压碎了,几个男人一人抓了一把,干着就吃了起来。

“甘你娘,贼他妈的好吃。以前我都不知道泡面有这么好吃。”

男人们抢着几口就这包泡面分吃了。

“那里,那里还有。”

“这边,这边一路上都有。”

惊喜不断地声音响起。

一包包食物隔着距离,散落在地上,一路延伸进路边的一栋大楼中。

那栋楼的大门敞开,好像一张黑洞洞的嘴。

几个男人向大楼内走去。

“别急着进去,先观察一下。”阿宇皱着眉头喊。

“快来,里面还很多,这里原先肯定是个仓库,有人逃出来撒了这么多东西。”已经跑到门口的胖子挥手喊道。

生怕自己去晚了少拿了东西的几个男人,不再理会阿宇的提醒,飞快向楼内跑去。

阿宇走在最后,进入了大楼,谨慎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形。

这里似乎是一间服装城,空落落的商场寂静无声。一楼两侧凌乱的货柜散落着鞋子衣服,长长的走廊墙壁屋顶都是凝固了的黑色血迹。

奇怪的是地板上零零散散一路摆着各种包装完好的食物。

他的同伴正在幸喜万分地把食物往背包里装。

服装城内为什么会摆着这么多食物,阿宇不解地想着,他抬头向走廊的深处看去,那里没有光线,漆黑一片,隐隐有穿堂而过的风声传来。

“不太对劲,赶紧拿了吃的就走,别驻留太久。”他说。

“怕啥,这要有魔物,我们进来半天了,早出现了。先前又是你说要来城里,来了却第一个怂了,哈哈。”

胖子的话音未落,长廊的深处缓缓出现了几只肉色肌肤的生物,那些四肢尖利,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的魔物从黑暗中一只只显露出了身躯。

“魔……魔物!”

“这,是二阶魔物亵渎者!”

“跑!快跑!”

几人连滚带爬地转身欲逃,商场大门外不知何时,从二楼的窗户吊下三只亵渎者,它们伸着染血的利爪,正扒着门往里面看。

“快,施展异能。”阿宇急忙喊道。他的手上燃起两个火球,丢向了门口的亵渎者。

他的同伴靠着他后背,手忙脚乱施展各种异能,向魔物丢去。

门外的一只亵渎者被火球烫伤,发出一声尖叫,缩回二楼,只伸下一个脑袋冲他们呲牙尖叫。

“有用。”阿宇刚露出一点笑,后背一道巨力扑来,两只亵渎者把他按在了地上,魔物的力量巨大,他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

他惊悚地回头一看,他的伙伴们早被六七只魔物七手八脚地抓住。

亵渎者口中分泌出一股蛛丝般白色的粘液,把抓获的人类像蚕茧一样紧紧捆束起来。

“阿宇,它,它们这是干什么?是……是不是先不吃我们?”胖子全身被捆住,动弹不得,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问身边的阿宇。

阿宇想起关于亵渎者圈养人类食用的传说,知道自己有可能的遭遇,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砰地一声巨响,一道黑光闪进大厅,门外一只亵渎者的身躯断成数截,滚落了进来,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滚了一滚,恰巧停在了阿宇眼前,血红色的大嘴犹自张动着。

伴随着漫天黄沙,一个矫捷的黑色身影冲进商场,跃身半空,身前呈扇形展开一排排红色的刀影。

阿宇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满层的魔物或化为肉块,散落一地。或被黄沙碾碎,血肉模糊。

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在他眼前魔物的头颅上,刀光一闪,挑出了里面翡翠色的魔种。

那人逆着光,弯下腰,一手搭在膝,开口问道:“你们是从鹭岛来的?鹭岛的情况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