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谢若的那个小孩子说,是要给谢厌买高三的辅导书。
临县没几个中学,恰好是这个名字,恰好又是高三,恰好又是男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许稚没说的是,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她的直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确定这个人就是传说中那个“大魔王”。
“好吧,就算是他,那现在怎么办?”许悦说道,“要是后面又碰见,人家问你上次跑什么,你要怎么说啊?”
“不会碰见的。”许稚心里也没底,还在强撑着,不知道是要说服许悦,还是说服自己,“哪有那么容易碰见,而且我和他也不是一个班的。”
许悦觉得姐姐就是在自欺欺人。
按照那个什么什么定律,怕什么来什么。
说不定明天就会再遇见。
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要给姐姐讲了,不然她怕是今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许悦十分体贴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又说起了其他的。
许稚心里悬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妹妹聊着天。
说了许久,她还不困,打蒲扇的许悦却先困了。
还带着稚气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上的蒲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许稚轻轻推了许悦两下,让她回床上去睡。
许悦哼哼唧唧了两声,抱着她胳膊,梦里还叫着“姐姐”,却一点清醒的意思都没有。
许稚没办法,又不能让她就在椅子上坐着睡,只能给她擦干净汗珠,把她带到自己床上睡,自己则是从旁边的楼梯爬上了上铺去睡。
还好姐妹俩的床都是一模一样的布置,年纪还小的时候,姐妹俩甚至还经常挤在一张床上睡,倒是也不陌生。
就是……睡不着。
躺在妹妹的床上,许稚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轻响——许悦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有一角没贴稳,垂了下来,正跟着摇头风扇的劲儿一摆一摆的。
她转过头,发现还是歌神的海报。
许稚叹口气。
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困意都开始袭来,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在书店里,谢厌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深邃的眼眸,好像旋涡一样,仔细看又一点波澜都没有。
只有看见她逃跑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才沾染上了点点情绪——好像是惊讶,又好像是疑惑。
许稚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回忆却越来越鲜活。
还开始反复播放她落荒而逃的那一幕。
许稚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
好!尴!尬!
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她都想不起这回事,偏偏到她要睡着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么尴尬的事情呢。
许稚无可奈何地把脑袋盖在枕头下面,就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里。
然后开始努力在脑袋里画一只又一只的绵羊。
许小禾!快睡觉,睡着就好了,睡着什么事情都能忘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稚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在昏昏沉沉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命,千万别让她再和对方相遇了!
许稚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祈祷,不仅没有被老天听见,甚至还起了反作用。
第二天,她又去了新华书店。
意料之中,那本教辅还是没有遇到开封的版本,密封得严严实实地躺在最上层的架子上。
许稚有些失望,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这样的书在临县已经算是非常贵的了,又是习题集,恐怕不会轻易拆封出来,能买得起的人肯定直接就买走了。
她从书店出来,站在斑马线前,微微出神。
没有撞见昨天那一大一小,谢天谢地。
她的尴尬劲儿还没过呢。
不过这个小城那么大,本来也不会每天都遇见的。
忽然,耳边响起了小女孩清脆的声音。
“是昨天的姐姐诶,姐姐,你也去吃德克士吗?”
许稚脑袋好像宕机了一样,她甚至听到它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她愣愣地转过头来。
面前这个小女孩,不是谢若又是谁。
她今天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裙子,头发倒还是扎成了两个小小的羊角辫。
谢厌牵着她,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许稚这边。
没有愤怒,没有凶恶,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许稚甚至觉得比在书店的时候,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不想和自己打交道——许稚几乎是马上分辨出来了这种冷淡背后的意味。
但小崽崽还在等着自己回答,许稚不想打消她的兴头,只能硬着头皮无视了面前少年的冷漠:“不是的,我不是去德克士。”
“啊——”谢若好像受到打击了一样,“我还以为姐姐也要去吃冰激凌呢。”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自己数起德克士的那些好吃的东西来:“□□腿啊,还有香辣鸡腿堡,这个我也爱吃,不过冰激凌还是最好吃的,可惜每天只能吃一个。”
说到兴起的时候,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
许稚发现这个崽崽对自己有些亲近,明明他们也只见过一次,谢若却没把自己当成什么陌生人,而是好像认识许稚很久一样,姐姐长姐姐短地,和她分享自己喜欢的那些美食。
许稚应该要退避三尺的,她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哪怕是学校里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她也鲜少主动和对方说话。
但是崽崽话痨归话痨,却不让人觉得很熊,因为她只是叽叽喳喳地自己说自己的,就像是和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一样。
看她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许稚不忍心打断。
“谢若,过马路了。”
最后,还是谢厌打断了小崽崽的话。
谢若撅起了嘴,不满地看着谢厌。
啊啊啊谢大讨厌真是的,又打断她和……姐姐说话!
许稚看了看前面的红绿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以许稚对这条路的熟悉程度,再过不了几秒,上面的行人图标就会闪烁起来,然后迅速变成红灯。
她有些担心崽崽会因为闹脾气,过马路的时候遇到危险,正想说些什么,转头却看见谢若虽然小脸上有些郁闷,却紧紧地牵着谢厌的手,整个崽都快被他提起来,速度飞快地从斑马线上走了过去。
这下落在后面的成了许稚,她也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几乎是刚刚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灯就跳成了红色。
“滴滴——”
“嘟嘟——”
黄色的奥拓,白色的面包车,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混在一起,从斑马线上呼啸而去。
有的公交车顶上甚至还传来了鸡鸭鹅的叫声。
浓烈的汽油味传来,行人习以为常地捂住口鼻,穿过惊扰起的路面尘烟,各自往目的地而去。
“你都不等等姐姐。”谢若捂住鼻子,看着许稚安全过了马路,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胸口,声音闷闷的,“多危险呀。”
谢厌看了她一眼:“她十几岁,你多少岁?”
“六岁,六岁怎么啦!六岁也是善良可爱的小朋友。”谢若理直气壮,“你要学学我。”
眼见着一大一小又要开始拌嘴,许稚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安全,一点事都没有。
“好吧,姐姐没事就最好了。”谢若耸耸肩,“那我就不和谢大叔计较了。”
昨天她嘴巴里还叫着“老谢”,被谢厌纠正后改成了“谢大讨厌”。
今天看来也没改,又成了“谢大叔”。
许稚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厌,他似乎是习惯了崽崽这么跳脱的样子,也没有要教训她的意思。
这对兄妹还……挺有趣的。
完全不像是她认识的任何一对兄妹,还是说谢厌表面上看起来疏离,其实对妹妹十分溺爱?否则很难解释她这么拿哥哥开涮,当哥哥的也一点不生气。
许稚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多问。
毕竟也不熟。
不过,这会冷静下来,许稚又感觉自己昨天的行为太一惊一乍了。
她深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那个……”
“啊——谢大叔,冰激凌要卖光了!”谢若却蹦了起来,“昨天去的时候都没剩几个了,不行不行,快走,要是吃不到冰激凌,我今天会睡不着的。”
她扯着谢厌就开始往德克士那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许稚说:“姐姐下次见——”
“……啊。”许稚呆呆地看着一大一小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把道歉的话说出口。
许悦开过玩笑,说她们姐妹俩是两个极端,妹妹开朗得不得了,话多得老师一周都得给她调个位置;姐姐又内向得不得了,除了在家人面前,其他时候都跟舅舅一样沉默寡言。
那时候许稚还一笑而过,觉得没什么关系。
这种时候,她却觉得许悦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许稚有些懊恼地咬住下唇——又没说出来。
这样不行。
下次,下次见的时候一定要说出口。
许稚默默地给自己打着气,也提起脚步,今天正好轮到她帮忙,赶去卤菜摊给舅舅舅妈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