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amireux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拥抱过。

不论是上次在马车, 还是她受伤后,比这要来得更亲密的不是没有。

这次也只是比以往更贴近了一些, 只是被告知了心意而已……

克莉丝头脑空白, 所有还没说完的顾虑都被堵了回去,听他在耳畔颤声剖白,带着难以自持的深情, 脑子也跟着被低沉磁性的声音浸染得一团糊涂,脸上滚烫,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等到终于松开禁锢,她还有些眩晕,看他苍白面容, 看他眉宇低垂,看他鼻梁高挺, 看他目光清澈沉静, 像是穿透漫长静止的时光找到希望,才在寂结和黑暗里展露一点欣悦。

爱德蒙就像一幅静止画,因为曾经被痛苦打磨砥砺过,唯恐被神明发现后收走幸福的权利, 所以连高兴也是收敛而含蓄,小心翼翼的。

克莉丝突然说:“你知道我的性格吧,和我在一起是没法回头的。”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忍不住笑出来。

在爱德蒙惊讶的注视里,克莉丝捉了他冰凉的手, 先是粗糙带着薄茧的指腹,随即十指交错, 让柔软温热缠上。

“那就陪我走下去吧。”

克莉丝轻声说,即使羞赧微红了脸,也还是坚定看他,双目烨烨如星。

爱德蒙又想吻她了。

因为那个豁达大度的灵魂被打碎,后来才重新拼起来,爱德蒙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他的心眼和气量变得很小,也变得格外容易满足,些许的幸福都让他感到慌张。

担心过于唐突被她认为莽撞,他像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一样别开头,试图搜寻话题转移注意,终于想起了自己撞见那副画面之前的来意。

“你为什么会这时候在四楼,是要搬回来了吗?”

克莉丝低低啊了一声,“差点忘记告诉你,明天我要去德比郡了。”

因为从见到她后就没有移开眼,听到这句话,年长者终于注意到一边已经收拾好的两只箱子。

“虽然答应了让你一直跟着我,但是我希望你这段时间能留在伦敦,最好跟着纳什把收尾做好。”

年轻人被暖色灯光包裹,语气自然说道,“这个月很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但是你在我附近的时候,我会看不到其他人,你让我分神,干扰我的思考,所以我需要一段完全独立的时间。”

刚刚确定关系两个人就分开,这番话还能说得这么平静,不知道该让人指责她无情还是好笑她坦率。

不过爱德蒙早就体会过她的不解风情了,指望克莉丝放下那些责任心,不如期待下次见面班纳特太太对他能有好脸色。

他只能按捺心思,又和她聊了一会正事,直到分别前日常准备道晚安,才忍不住说:“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爱德蒙又诱导一样补充着提示,“你明天就要离开了。”

克莉丝恍然:“客房住着不方便,便榻还是太小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睡我的床。”

爱德蒙:“……晚安。”

第二天一早,天刚破晓,爱德蒙将克莉丝一直送到马车前。

因为给家里准备的马车太大,速度太慢,克莉丝这次坐他那辆只能装两个人的车走。

爱德蒙不放心嘱咐:“我的私人驿站都认识这辆车,这样来往比较快,车夫就用巴浦斯汀。他向来很机灵,需要什么你都可以和他说。”

平时性格古怪挑剔还尤其难伺候的雇主,头一次听到他夸手下,还是夸自己,陡然受此殊荣,巴浦斯汀简直感动得要落泪,心里直接把年轻的班纳特先生重要级提到和基督山伯爵一样高。

结果伯爵下一秒就扭过头,有意换了法语,板着脸同他道:“你只需要听少爷的吩咐行事,不要再像上次动小心思做些多余的事情。”

想起因为一瓶红酒扣掉的年金,巴浦斯汀看向一边掩面闷笑的俊美青年,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只有两联排的别墅,自从“威尔莫勋爵”搬走后,苑内就只剩克莉丝那帮手下,这时候还没到早饭时间,四下里很安静。

巴浦斯汀套马时,他们就坐在马车里谈事情,将需要交换的消息互相讨论了一遍。

过了一会,车夫来敲门,示意已经可以出发了。

爱德蒙打开窗,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还有事情没说完,你再套一只马一起走,我送你们出伦敦后自己回来。”

结果出伦敦的那段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无语看着对方。

这段路突然变得很短,马车缓缓停在了伦敦城外。

最后是克莉丝打破了沉默。

“你还是回去吧,我怕这么送下去,你得一个人骑马从德比郡回来了。”

到现在都没听到一句不舍,爱德蒙遗憾起身,结果突然被拽了衣领,还没看清眼前,一片柔软就笨拙贴上来。

仿佛一只蝴蝶停栖,一触即分。

她贴着他的唇畔,轻声说:“你送我的花,我很喜欢。”

站在道边,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爱德蒙被人叫着才回神。

“阁下,请问这是您的马吗?”

一个农夫忐忑说。

爱德蒙发现,巴浦斯汀给他套的是克莉丝的那匹小白马,这会没注意,它已经把头埋进了菜农的筐子里。

他回忆了一下名字,无奈叫了一声安格斯,给菜农一枚硬币,谢绝那辆板车后,对方直接将整筐菜连筐子都送给了他。

等安格斯吃饱后,爱德蒙骑上它回摄政街,沿路遇到了很多克莉丝的熟人,因为看到他骑着这匹在伦敦城也白得很有标志性的马,都面露惊讶向他点头致礼。

回到别墅时,正好是早餐时间,日头已经上来,将那些还带着露水的鲜花都氤氲出了香气,弥漫得满室芬芳。

“为什么今天所有花瓶里都是玫瑰?”

刚进饭厅的凯瑟琳好奇问。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基督山伯爵抿了笑意,表情自然解释:“因为到玫瑰盛放的季节了。”

一边的莉迪亚突然觉得很痛苦。

因为和三姐从来都不对付,过去她就盼着自己出嫁那天,好气歪老姑娘玛丽的鼻子,威克姆的事情后,知道自己嫁不出去,她就盼着玛丽赶紧出嫁,最好她们不要在后半生还低头不见抬头见。

现在玛丽终于结婚了,莉迪亚才发现,这样一来,家里只剩她一个知情人了。

联想到未来可能还要和这两个人一起去欧洲,沿路她都要看着心机的欧洲女人那副深情不悔模样,莉迪亚终于忍不住扭头,直接道:

“吉蒂,你还是答应那个法国人的求婚吧,到时候我说不定就能和你一起去欧洲了,我可不想和这个人一起走。”

伯爵并不在乎她的当面排斥,扭头面露关切问:“原来龙格威尔先生向您求婚了吗?”

对这种道貌岸然的做派,莉迪亚翻了个白眼。

凯瑟琳瞬间涨红了脸。

+

六月,德比郡,彭伯里

我最亲爱的(此处空白)朋友:

我最近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忙我们和纳什的小计划。因为选举比我想象中无聊,最近的投票我只去了一次。

农选民们没有足够的钱接受教育,不认识几个单词,所以没有投票,也没有匿名,现场都是举手决定,连计票员都是彭伯里的男仆。

而且生活在乡下,他们在田地里就晒够了太阳,随时可以搬把凳子在小院里吹风,所以他们无所谓窗户税,好像也对我未来的想法不在乎,只认定我是女主人的弟弟就愿意把票给我。

说起女主人,丽萃生了一对双胞胎,达西这下高兴得都顾不上向我打听你了(我想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有这么大的警惕),看来我们家有双胞胎的传统……你应该还记得我和莉迪亚是双胞胎吧?所以对她友善一点。

前几天我收到了她的告状信,虽然上面错别字连篇,不过我好歹看明白你趁着我不在,在“我的家”(引号为黑体)里做了些什么。

我很高兴你和威尔莫勋爵通过律师达成了协议——你不再追杀他,他把房产让渡给你。我们以后可以比邻而居是件好事,这会方便很多,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自作主张把一楼打通。

也希望我回家后四楼没有多点什么“通风口”。

除了彭伯里,老师也帮我在郡里换到了不少票,毕竟上院是国王任命,他用不上选票,所以附近的票仓我都得象征性走一圈。再往北走可能会好一点,工业城市的投票,至少有人愿意听我讲话。

几天后我就要去米尔顿了,到时候我会住在南希家。

我迫不及待要去那间纺织厂房再看看。

到时候我会想你的。

你的,

克里斯班纳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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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蒙的目光在那行“我们家有双胞胎的传统”停了很久,突然想起那天克莉丝的话,一时又回忆起那个诡异的梦,心里一热。

现在看,他们确实可以有很多小兔子了。

一定都是黑发黑眼,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只要像克莉丝,肯定会很漂亮。

他们两个人会的东西很多,自己就可以慢慢教,克莉丝对孩子一直很有耐心,他可以做严厉的那一个。

爱德蒙不由期待起来。

和圣乔安的管家不同,他控制着口风极严和忠心耿耿的手下,他有一片完全可以与世隔绝的采地,他自己就是顶尖的药剂师……

只要充分准备好,他就愿意去想象这样的未来。

放下信,打开那部特制圣经,爱德蒙从里面拿出了自己在罗马时所写的遗嘱。

英国哈福德郡的克里斯蒂安·班纳特先生。在我死后,谨将我所有遗产交给这个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小朋友,我对他总是有抑制不住的关注,如果能使他幸福快乐,那么我愿意将一切奉上。

爱德蒙毫不犹豫撕碎了那张纸。

细致罗列了包括浪博恩在内他们所有的一切,才在最后添上一句:

——只能由我与克里斯班纳特的孩子继承。

他写完后,因为巴浦斯汀离开,接任跟随职务的阿里走了进来,将新送来的文件放在案头。

哑仆正准备退开,就听见主人突然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