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abime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就算没亲眼见过,还能在网上搜索猪跑步。

“男性”自尊问题上, 大家都爱吹牛, 这种酒后谈话不像单身理由,没人会去深究,所以克莉丝编得很随意。

理论知识相当丰富的人说完后, 整个公共休息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壁炉里噼噼啪啪的声响。

挑起这个话题的爵士最先从这巨大的反差里回神,对几乎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小子喝酒还是我教的呢,现在……不服老不行了。”

克莉丝眨眼。

看来,作为穿越者, 虽然不该狂妄自大,但是也不宜过分妄自菲薄。

这个时代报业杂志之所以这么兴盛, 大小组织官方民间都想方设法办报纸, 因为终于有了平台可以发表交流看法,和现代人发微博朋友圈一个道理。

克莉丝这样的社交属性生物能潜下心去看文学小说,说到底还是因为当下娱乐条件有限,对她来说, 解闷手段和上辈子天差地别。

聚会除了跳舞打牌就是弹琴唱歌,偶尔演情景短剧搞我演你猜,绅士们也只能在俱乐部消磨时间,无聊起来会打赌屋檐下两滴水哪个先落地, 贵妇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敞篷马车晒新的时尚都能获得快乐。

所以克莉丝对这次和威廉的合作很有信心。

这个世界和她所知的历史不太一样, 也拿不定内燃机会什么时候造出来,乍一看,改造自行车更像一个风险投资,毕竟成本短期内降不下来得不到推广,面向的当然还是有钱有闲爱追求有趣的阶层。

可是这些人也恰好就掌握着整个欧洲的潮流,不论成本能不能收回,只要赚取眼球,那么名声就打出去了,至于下一个项目……

“你似乎还在回味。”

又恢复到杂乱交谈的环境里,威尔莫勋爵突然同她道,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闷。

克莉丝从思绪里醒过来,想着俱乐部确实不方便想正事,胡乱点头,

勋爵的表情更冷淡了。

这几个月断断续续的相处,克莉丝也熟悉了他古怪的性格,想到这个人满口心念上帝,也就是坚持“任何婚姻关系外的性行为都是不洁的”。

“所以,你在鄙夷我?”她很直接。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吃惊,我以为你是——”

“克里斯蒂安(基督的追随者)?”

克莉丝满不在乎说了个冷笑话。

勋爵却对这个话题意外认真,继续刚才的话:“我以为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绅士。”

“你是在对我布道吗?”克莉丝笑了,“我以为,只要不触犯规则,不伤害任何人,一个人的选择就是自由的。”

“这样会伤害爱你的……你的未来妻子。”

“我不会结婚。”

她冷淡而果断说。

她另一只手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绅士含糊插嘴:“明智的选择,小班纳特,千万不要结婚。不然你就要继续以俱乐部或者书房为家了。”

克莉丝微笑偏头:“我来的路上遇到您的太太了,您现在尽快入睡,我就会装作忘了她的嘱托,让他们把您送到楼上而不是回府。”

中年绅士挪腾着胖乎乎的身子,委屈闭上眼睛和嘴。

“即使曾经被‘一位黑发法国女人’伤害过,你这样年轻的人,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必将这种话说死。”

——年轻人那次对国王说这番话时,他光顾着惊讶那个挡箭牌是自己了。

威尔莫勋爵说着,深深看她,像是一位正透过显微镜观察蝴蝶纹理的生物学家。

“然后你就可以问‘为什么你会说得这么笃定,我能知道其中的缘由吗’。”克莉丝笑了,有意模仿他那天的语气,扬眉道:“我已经感觉到你那过分的好奇心转到了我的身上,威尔莫先生,我不会给你抓住把柄机会的。”

报复心强的小家伙。

走在复仇路上的人失笑。

没想到不仅没能扯平,反而让冷面勋爵笑了,克莉丝有些不服气。

克莉丝凑到他耳边,又低又快嘲弄道:

“你说时常心怀上帝,我却不信你这样的年纪从来不自渎纾解,还是说,你的确虔诚到这样的地步了,以至于我的话也让你觉得脏了耳朵?”

这时候,聊到最新歌剧的一帮先生们想要唱其中一段,于是出言邀请她为他们伴奏。

根本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克莉丝应下了,趁着起身的间隙才去看他。

勋爵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中了,脸上气得通红。

她得意笑了,试音时甚至故意弹了一段颂歌旋律挑衅,等回到座位时,那个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在找你带来的朋友吗,他先回去了,”那位醉醺醺的绅士又开始滔滔不绝,“小班纳特,你的朋友果然只是个从在美洲长大的英国人,我好久没看到那么狼狈的退场了。”

克莉丝说:“我就先走啦,您记得回家休息。”

绅士抗拒摇头:“不回家,不回家!”

克莉丝借此机会起身告辞,从侍者手里接过外套和手杖,走出了俱乐部。

圣詹姆斯街和摄政街非常近,也就半英里路,等套车的时候都走到了,克莉丝没有那么大的仪式感,所以她是走来的。

不过道边还是停着一辆很眼熟的马车。

克莉丝走上前,单手插口袋,用手杖在车门上轻轻比划着写起来。

“我,很,抱,歉。”她一词一顿跟着自己写的字母说,“我用右手写的,诚意还足够?”

车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威尔莫只说:“这样会划伤我的车厢。”

克莉丝轻笑上了车,车夫像是被嘱咐过,在她上车后就走过来带上门,接着驾车缓慢前行起来。

漆黑的车厢内只有两个人。

威尔莫勋爵既不愿意让人跟在身边,也因为气恼而没有点灯。

“今天您越界了,而且表现得很不理智。”

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

爱德蒙错愕看向在阴翳里的年轻人。

“您上午已经听我分析过了,那是数一数二的俱乐部,进去后,您甚至不再需要那些勋章虚名,您花空心思绕弯子想要的,可以直接得到。”

“当然,回报巨大,难度也很大,还需要您的配合。”

克莉丝说着,开始慢条斯理脱手套,透过玻璃透进来的煤气灯光将她的面色照得很清冷。

“我不会猜测您和巴黎有怎样的宿怨未消,您对教义又有怎样的执着。那么也请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表现出值得我相信的可靠一面来。”

爱德蒙这下彻底从这一夜所有亲密和旖旎里清醒过来。

原来对待真正的陌生人时,克里斯班纳特是这样的。

男仆是手下,神甫是知己,出于他还不清楚的原因,对方也很信任伯爵。

但是“威尔莫勋爵”这个身份下,是一个来路不明、心口不一的人,他和基督山伯爵不仅这一年里活动地点不同,连性格也触摸不到熟悉感。

爱德蒙很清楚,他和一年前不一样了。

在只是看做救赎时,他还可以从他们的相处里得到精神上的抚慰,所以他会慷慨说要为对方找到那位“黑发情人”,可以尽情付出只属于这个人的善意。

但是爱上这个人后,他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享受相处了,属于爱情的自私独占念头,求而不得的未来,在被对方身心救赎的苟延残喘两年后,终于将他推回了从出狱时就该沉入的心境和世界里。

这一年里,他变成了他本该变成的模样。

如果班纳特少爷没有出现在那片海域,他会变成的模样。

——原来克里斯喜欢理智可靠的搭档。

爱德蒙从没这么觉得自己不可救药。

直到这时候,他还是想要取悦克里斯班纳特。

也只有这样无望的恋情,才能让一个因牢狱和仇恨变得极端偏执的人,刻骨铭心,惊天动地。

以至于只是知道对方态度坚定要终身不婚,就好像见到了一丝可能。

这段路程实在太近,即使有意绕路,车也还是很快停在了院子里。

夜已经深了,只有屋前的煤气灯还静静亮着。

爱德蒙敲了厢壁:“你先进去。”

这下连车夫也走远了,克莉丝才继续交代了一番几位委员会成员的性格,顺便给这个或许真的是从美洲来的人恶补一些比较粗浅的社交辞令。

“明天您也可以继续去俱乐部。不过我有些事情,就不陪您了,请务必谨言慎行。”

克莉丝起身向爱德蒙告辞。

车正好停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既然车夫已经走了,她很自然就推了门,打算跳下去。

爱德蒙还在思考应对委员会的对策,就见克莉丝被收缩在门口的天鹅绒脚踏绊住,一声惊呼都还没发出来,手甚至下意识去够门框却摸空,直直往前栽过去。

心里一紧,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臂揽住了她的腰。

但是拉回来的力道太重了。

爱德蒙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轻,以至于不仅制住了这个趋势,反而往后仰过来,跌进他的怀里。

他爱慕的人几乎被他圈束着,完全倚靠了他。

连腰肢和肩膀都纤细清瘦,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料也温热柔软。

——您越界了,而且表现得很不理智。

意乱情迷的人骤然回神,反复提醒自己这已经足够,才松开了想要将两个人楔得更紧的手。

“请小心。”

他很轻松就将被有些脱力的人扶好,冷淡说着,温度与话语完全相反的温热气息撩开发尾,碰到了后颈,被领巾的上沿拦住了传递开的趋势。

克莉丝惊跳着转过身子,终于从这瞬息的变化里清醒过来,在突然粘滞的陌生气氛里,充满不安低声道谢。

煤气灯下,无意落进网中的飞虫挣扎起来,动作幅度过大,引得那些丝线剧烈震颤,传递向潜藏的角落。

虽然已经餍足饱餐,这阵动静还是引得捕食者迈腿靠近。

夜视能力极好的人注意到,年轻人不但睁大了眼睛,脸也跟着红了。

是因为……脖子?

爱德蒙回忆起过去帮忙擦头发时,克莉丝都会颐指气使说自己就是喜欢围着领巾,这样显得好看。

那时候他觉得,大少爷是好面子,觉得喉结不明显,没有男子气概,所以在男仆面前也要遮掩着。

现在看,似乎是因为感应过于敏锐,所以一点触碰都会有过激反应。

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学生,不自觉回忆起面前的人“送”到自己枕边的教育手册。

为了求证这个猜测,死死盯着脖颈的狩猎者伸出手,非常自然摸索着,穿过她脖颈边的空气,摘下了挂在车厢上的风灯。

“有火柴吗?”

他提着灯问,却像是有光一样细细打量着那张面庞。

果然,只是被手拂过发梢,年轻人就整个僵住了,面上故作镇定摸出了火柴,借着微弱传来的煤气灯光擦燃了风灯。

爱德蒙蹲伏了身,放下那个折叠式脚踏,将风灯抬高,照亮车厢,示意她先下车。

“明天见。”

一直有礼貌英国人只说了一声,不等回复便跑远了。

暖色的光里,金发勋爵垂目看着那个身影走进别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