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出来吃饭,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稚嫩少女坐在阮千曲对面,她头上带着一只俏皮的糖果色发圈,眼皮抹了眼影,亮闪闪的,看上去有几分古灵精怪。
阮千曲睨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切割着盘里的招牌惠灵顿牛排,五成熟,切开的时候隐约可见淡淡的血色,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可她没心思吃。
刚刚秦衍那句话,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然没有错过男人她身后淡淡的嘲笑声。
秦衍抢她手机那会儿,肯定看到了游戏界面上的备注名, 才会说那句话……
好丢人, 好羞耻啊!
还有他那句“我不禁欲”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禁不禁欲,自己知道就行了, 干嘛要特意告诉她,还用那么暧昧的语气!
她很想死。
以至于到这间评价超高的餐厅吃饭都毫无食欲。
澜夕法餐厅,W市近来新开的法式西餐厅, 开在寸土寸金的江边黄金地带, 开张不到一个月, 就以高逼格和高价位吸粉无数,店里装潢精致独特,处处都透着法式浪漫的气息,就连餐具都是严格参考五星级标准。
沙发皮质柔软, 坐下去的时候刚好贴合人体弧度,又不至于整个陷进去,头顶光环是仿行星的设计,桌沿处贴心地安置调光器,食客可自行调节头顶上方的光源亮度。
这样看来,人均一千元的价位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阮千曲对面坐着的是她的表妹,蒋绵绵,她十八岁,刚高考结束,成绩昨晚出来,稳上一本。
这不,她拿着成绩截图,理直气壮地在家族群里艾特了一圈人,挨个请她吃饭。
今天阮千曲恰好有空,这顿饭早请晚请都得请,便约了小姑娘出来,让她自己选地方。
蒋绵绵也挺不客气,点名就要到澜夕法餐厅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合法宰人,前途无量。
这就算了,小姑娘一见到阮千曲那张有气无力的晚娘脸,张口就说这顿她请,大大咧咧地把菜单递给她,让她随便点,她有钱!
蒋绵绵聪明机灵,人小鬼大,身上自带一种娇生惯养的劲儿,却不拿腔作调,性格爽朗,还是挺惹人喜欢的。
可她什么时候添了说大话的毛病?
阮千曲冷眼瞧着小姑娘,冷不丁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戳,“你请客,我付钱,对吧?你姐姐我赚这点钱不容易,你也真下得去手。”
蒋绵绵不乐意了,捂着额头,嘴巴得吧得的,“不是!姐姐,这顿真的我请你!我这次可是有大品牌独家赞助,吃多少人家报多少,不信你看!”
说着,她给阮千曲展示她的余额,整一万,一个零头都不少。
“你爸妈给你的?”阮千曲记得舅舅舅妈的确说过,绵绵要是考上一本,就给她一笔奖励金。
嗬,还真守信用。
她都想给舅舅舅妈点个赞了。
蒋绵绵神秘一笑,露出洁白的齿贝,她得意地说:“我爸妈才没那么大方呢!这是一鸣哥哥昨晚给我转的,他答应过我,考上一本就给我奖励!”
“陆一鸣?”
他还真是钱多得没处使,早知道自己当初高考完也找他勒索一笔。
阮千曲心里一阵后悔。
穿着熨烫妥帖黑色制服的服务生面带微笑地给他们上了一道甜品,是绵绵刚才点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旁边还配上一块香草冰淇淋,和一小方解腻的面包。
阮千曲说:“既然是他给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用吧,别乱花,今天这顿我请,就当庆祝我们绵绵考上好大学~”
蒋绵绵倒是乖,她想起昨天陆一鸣的叮嘱,小大人似的鼓着眼睛说:“那不行,这顿是一鸣哥哥特意让我带你来吃的,不然他以后就不给我奖金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阮千曲心里疑惑,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挑眉看向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表妹,希望她能解释解释。
蒋绵绵素来无畏,任性妄为,她吃着蛋糕,理所当然地耸肩道:“一鸣哥哥只说让我带你来这儿吃饭,没说原因,我只是个小孩子,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去呀!”
还小孩子,都十八岁了,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不知道陆一鸣此举为何,可他那个人,兴之所至,什么无聊的事都做得出来,她也懒得去问他到底想干嘛。
吃完饭买单,蒋绵绵也不知跟谁学的,动作举止都透着一股做作的成熟感,那故作淡定的表情之下,是掩不住的得意欢快,看着有些别扭。
小孩子总想快些长大,她小时候,也曾偷穿过妈妈的高跟鞋,对梳妆台上的香水和化妆品趋之若鹜。
真长大了,又巴不得时间慢一点。
过了二十岁,再也不想过生日。
走出法餐厅,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趁这个时候,阮千曲低声提醒:“绵绵,你没事别跟陆一鸣学他那套资本主义作派,要学就学学他的经商手腕和赚钱能力。”
她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无邪,“我是要学啊,我报了G大的法律系,一鸣哥哥答应让我暑期去他律所学习……”
正说着,走廊那头迎面走来三个人,服务生在前边引着,后边两人正在低声交谈,西装革履,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一鸣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蒋绵绵一脸欣喜,不顾他身边有人,笑着扑了上去,差点撞他个满怀。
跟看见财神似的。
阮千曲黑着脸把她拉回来。
两人都穿着正装打着领带,陆一鸣旁边那人她不认识,自带一股富贵闲适,两人神情轻松中带着严肃,来这里多半是为了谈公事。
这可不是聊天打闹的场合。
阮千曲朝陆一鸣点头示意,拉着蒋绵绵就要走。
“等一下,”陆一鸣叫住了她,“怎么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吃饭?”
他神态坦然自若,要不是阮千曲跟他太熟,太了解这只狐狸的性格,她几乎要以为蒋绵绵那番话是在扯谎了。
明明是他刻意安排自己来这里的,装什么?
陆一鸣面上不见往日的轻浮调笑,面孔正儿八经中又带着商业化的轻松笑容,阮千曲猜他跟旁边那人正在谈合作,但尚未成功。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阮千曲也跟着挤出一丝虚伪的笑意,她挽着蒋绵绵的胳膊,轻声说:“我带表妹来吃饭,你呢?”
虽然不知道陆一鸣在卖什么关子,但她决定暂时配合一下,刚吃了一顿免费晚餐,总得意思意思。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Q’s的总经理,秦阳,”他停顿一下,又对那男人说,“这是我朋友,阮千曲。”
听到她的名字,秦阳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惊讶。
他皱起眉,眼睛向下转了转,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接着,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带着浓浓的探寻和好奇。
余下几人都看出异样,陆一鸣笑着问道:“怎么,秦公子该不会认识我朋友吧?”
蒋绵绵也跟着好奇起来。
秦阳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不,只是听着有些耳熟,我哥有个朋友,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阮千曲,这并不是一个很大众的名字,他不得不多看两眼。
她本来打完招呼就要走,却被陆一鸣三两句话哄得乖乖跟着他们到了楼上的一间隐秘茶室,蒋绵绵年纪太小,陆一鸣无情地叫来秘书,送小姑娘回家。
其实,那几句话,她只听进去了一句。
——“他是Q’s的总经理,你不是想绕过代理直接找他们拿货吗?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跟秦阳谈。”
她也没问陆一鸣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想知道的事情,总能知道。
直到在满室沁香的幽暗茶室坐下来,她才发觉有多不妥。
她对此毫无准备,贸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商务谈判中,太过突兀了。
陆一鸣说得对,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但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赢面太小,恐怕还会搅了陆一鸣的正事。
她正要找个借口告辞,坐在对面的秦阳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阮小姐,我冒昧问一下,你认识我堂哥秦衍吗?”
她刚抬起的手惊得卡在原地。
“秦衍是你堂哥?”她一想,秦衍,秦阳,名字很像,可看那人长相,和秦衍并不太相似。
他五官并不太出众,但言行举止仍然可见良好的教养,语言清润,彬彬有礼。
这一点和秦衍是很像的。
秦阳身上没有多少商人气质,他比秦衍还小一岁,脸部轮廓偏圆,看上去有些娃娃脸,即便穿着严肃正式的西装,和坐她身边,一脸道貌岸然浑然天成的陆一鸣完全不同。
他少了些精明干练,说话坦然真诚,待人接物也很周到,比如,他只介绍自己和秦衍的关系,却不多嘴问她和秦衍到底是哪类朋友。
因此,阮千曲也不好去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难道是陆一鸣说的?
不会……
要是这样,秦阳在初次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至于惊讶。
他满身贵气,却展露无形,并不像有些纨绔子弟那般浮夸,他有一种谦逊。
秦家家风真好,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分寸感。
他在说起秦衍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尊敬和崇拜,并不明显,隔着一层距离感。
阮千曲猜想他们并不时常联系,否则秦阳不会问她,堂哥最近忙不忙,工作辛不辛苦,是不是在忙什么大案子。
中途秦阳来了一个电话,他暂时离开茶座,只剩下阮千曲和陆一鸣两人。
阮千曲忍耐多时,这才发作,她斜睨着陆一鸣,端起深色茶盏轻轻吹了一口,冷淡道:“你早就知道,故意利用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