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阮千曲坐秦衍的车原路返回家里。
她似乎很累的样子,从上车到回家,只跟秦衍说了寥寥数语,从头到尾就靠在副驾驶上歪着头打瞌睡。
刚刚周璐对她说的话,像是在她心里扎进了一根细刺。
如果是上个月的事,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她似乎没这个立场去管秦衍私下的社交生活。
她有些自嘲的想,现在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夜晚寂静无风,夜色已深,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天幕阴沉沉的连成一片晦暗的色块。
看上去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阮千曲默默收回眼神,阖上眼皮, 将右边侧脸埋进柔软的椅背里, 睫毛轻轻颤抖。
闷了这么久的天,也该下场大雨了。
上楼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阮千曲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像只小蜗牛一样慢速前进,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漫不经心地点开微信朋友圈, 一路往下刷,刻意跟秦衍拉开距离。
等他走到上一个缓步台那里,回头一看,发现阮千曲还在楼下台阶上, 磨磨蹭蹭地,边上楼边玩手机。
秦衍也跟着不动了,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他低声道,“回家再玩?”
阮千曲头也不抬,眼睛像是粘在了手机屏幕上一样,不冷不热地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聊。”
秦衍眼神微微一动。
他从在刑侦科看到阮千曲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在上车之后,这种感觉更盛。
她太安静了,没有平时半点活泼,就像只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地瘫在座椅上,眼睛全程撇向一边,刻意不与他发生任何交流。
直到现在才真正确定。
秦衍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他略一沉吟,转身就往楼上走。
楼道里装的不是声控灯,非要人走到走廊里按一下才会亮起来,阮千曲侧着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黑麻麻的,只听到他上楼时稳健的脚步声。
哼,走得还挺快。
叫他走他就真走了。
阮千曲握紧了手机,眼底迅速浮上一层雾气,刚刚脸上寒冰似的表情此刻也挂不住了,小脸一垮,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想要将渗出来的眼泪挤回去……
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哭,也太丢人了吧。
可她看到秦衍真的说走就走了,那一刻心里所有的委屈都突然被放大,似乎已经不是他跟谁单独去看电影的问题了。
阮千曲原本已经快要说服自己了,理智告诉她,秦衍作为一个单身男人,爱跟谁看电影就跟谁看电影,包场也好,VIP也好,情侣场也好,都是他的自由。
至于那个捧着玫瑰花的女警,平心而论,她是挺好看的,温婉动人,还自带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白皮效果加成,男人会心动,也很正常啊。
这些她都可以用理智说服自己,可是他竟然,真的这么冷酷地转头就走,大半夜的,就把她一个人扔在黑暗的楼道里……
周璐说得真没错,他们老大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超级直男癌!活该他单身一辈子!
阮千曲小声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手电筒为自己照亮,泪意汹涌,她突然像是发了气一般,登登登的小跑上楼,跑过缓步台,又往上跑了几层台阶,突然间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肉墙。
她刹不住车,猛一下子,头都要撞晕了,就跟赛车游戏里那辆被她操控的小红车一样,眼看就要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一双大手将她捞了起来。
阮千曲心跳如雷,还没从刚刚失去平衡的惊慌中缓过来,借着手机里的亮光,看见秦衍正站在上一层台阶上,面色微冷,唇角却轻轻勾起。
又在笑她?
“笑什么笑?”阮千曲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窘相。
男人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低沉道:“笑你啊,到处乱撞,难怪玩不好游戏。”
阮千曲一时气闷,又找不到别的话来堵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像小孩子耍无赖一样,“你挡着我道了,我要上去。”
“你要上去?”
阮千曲重重地点了点头,“对。”
意思是你赶紧让开。
秦衍挑眉,身子往旁边一侧,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她通过。
阮千曲板着张脸,抬腿欲走,下一秒却突然被男人提溜了起来,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提起,然后一转身,轻轻松松地将她放在上一层台阶上。
阮千曲轻呼一声,惊魂未定,双手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脖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在做什么,怎么就跟拔萝卜似的把自己拔了起来,她就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阮千曲忽然意识到,他刚刚那个侧身的动作,就好像是狡猾的猎人在给猎物下勾子,可恶至极。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她的目光从他英挺的鼻梁蜿蜒而下,落在他淡色嘴唇上。
“你干什么呀?”她想生气,脸却烧得通红,停留在自己腰上的手散发着灼人的热度,男人似乎在用修长的手指丈量她的柔软,她只觉得浑身都被抽干了力气,在他充满侵略性的气息中,像一艘迷失在风浪中的小船。
唯有仅仅的攀附在他身上。
秦衍眼尾上挑,素日冷硬的眉角都透着愉悦,“是你刚刚说要上去的。”
阮千曲:“……”
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这人,真会歪曲她的意思。
阮千曲脸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湿漉漉的泪水,杏眼微凝,樱色唇瓣微微嘟起,委屈得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
她声音压得极轻,害怕有人听到楼道里的动静,“你放开我。”
声音里带着一点软糯的鼻音。
“可以,”秦衍在微弱的光线中眯起眸子,审视般地盯着阮千曲,“你先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我没生气。”
他沉默片刻,又问:“那你在哭什么?”
男人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他松开一只手,指尖轻抚上她的脸颊,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动作有些生疏,看得出来他并不经常这样做,男人拇指略带粗糙的触感,碰上她娇嫩的眼部皮肤,她忍不住在黑暗中轻轻战栗,心里软成一滩烂泥。
“我没哭!”
最后一个字发音极其含糊,随着她的眼泪化成细碎的呜咽,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在这个时候决堤而出。
好委屈……
本来她忍得很成功了,如果不是他突如其来的安慰,她怎么会破功。
在哭的时候,最怕身边有人这样突然的温柔,好像是在放纵她所有情绪,同时,也放大了她所有的软弱。
秦衍忍不住轻轻皱眉。
这不是他习惯的场景,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
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哭什么。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阮千曲,他可能直接掉头就走了,可是面对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无力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轻轻抬起那张皱巴巴地脸,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下巴,沾湿了他的手指。
“别哭了好吗?”他皱起眉头。
阮千曲用手背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通,睫毛软塌塌地垂下来,像是被打湿的羽毛,小巧的鼻头都哭红了。
“不用你管,”阮千曲用力拉开他的手,脸上写满了倔强,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她迈着细碎的步子哒哒往楼上跑,秦衍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自己好像是有点作。
可是作都作了,哭也哭了,还能怎么丢人呢。
活了二十三年就没作过的阮千曲,忽然尝到了一把甜头,心里隐隐有点羞愧感,却又感觉莫名地痛快。
奇怪的心理。
阮千曲加快了步伐,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往上跑,刚上三楼,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到自家门口,胡乱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破钥匙卡在包里面怎么都掏不出来,像是存心跟她作对。
秦衍翩然而至。
他身形高大,悄没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像是一座沉默的山。
男人面色冷凝,气场摄人,她心里一阵慌乱,手一松,钥匙“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秦衍抢先一步捡起来,嘴角一勾,就这样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阮千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不信地开口:“那是我家钥匙……”
“然而现在在我手里,”秦衍答非所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
她本来想说“不讲道理”,可仔细一想,不讲道理的那个好像是她。
思及此,她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有些不讲道理,从刚才看见照片的时候就开始闹情绪,从警局回来的路上也没给他好脸色。
这样看来,秦衍反而意外的好脾气,给了她这么多台阶下,她如果再犟下去,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阮千曲从来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女人,虽然最近有些反常,还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面色微缓,有些扭捏地说:“你不是警察吗,你自己查啊。”
男人略一沉吟,“行,那我问问周璐。”
说着,他用手指从口袋里勾出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让男人的面容看上去更显疏淡,棱角愈发凌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千曲吓了一跳,忙问:“你问她做什么?”
秦衍挑眉道:“不是你让我自己查吗?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跟周璐聊天,聊完天你就开始生气了,她是重要的证人,我得问问她的口供。”
阮千曲哑口无言。
她顾左右而言他,“都这个点了!人家肯定已经睡了!不会接你电话的!”
秦衍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她的上司,她不敢不接。”
阮千曲彻底无语了。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看不出来,秦衍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耍起官威来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不给她打电话也行,”秦衍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从她耳边擦过,最后懒懒地撑在门上,他的声音低哑,“你自己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