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周,杨楚没有做梦。
她睡得不好,每晚要花很久时间才能入睡。
即便如此,她仍旧每天提早十分钟起床,和于瑜用厕所和吃早饭的时间错开,为他住在这里提供便利。
杨楚也总是比于瑜坐早一班的地铁去公司。有实习生要带,她比之前更忙。
小莹刚入社会,对于工作毫无经验。杨楚目前只让她做点简单的活:收集素材、看看样本,整理资料。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时会出点纰漏。
上午的会议,小莹被分配的任务是做开会记录。中午的时候部长让杨楚把梳理好的设计方案和会议记录一起发给她,下午三点和其他部门开项目会要用。
杨楚找小莹要文件,小莹磨蹭了半小时,迟迟没有回复她。杨楚自己这边的设计方案调整好了,打算去吃个午饭,路过小莹的工位打算当面提醒她一句。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小莹正在对着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点来点去。
“文件怎么了?”杨楚出声问。
小莹转过头看她,一说话差点哭了出来:“杨姐,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写在这个文档里了,点开是空白的,我、我现在怎么点,都回不到上一步,这不可能啊,我应该是保存了啊。我搜了好几遍电脑里的文件,除了这个没别的了,会议上我很认真记录了……”
杨楚凑上前,操作了一下她的电脑。大概率是没存,她找了缓存文件,也没有找到。
“怎么办啊……”小莹看着她的眼色,生怕杨楚一怒之下把电脑砸向自己。她想解释,但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杨姐,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下午开会前肯定要交上文件。即便是小莹的错,部长也只会问责她没交好手下实习生。此时,杨楚连发脾气的的时间都没有了,也更加没有心力去安抚小莹的情绪。
牺牲掉午饭,她自己赶出一份会议记录,惊险地在会议前提交给了部长。
看到迟交的文件,部长在群里发了六个点。
杨楚回:“下次一定及时提交”,后面配了一个鞠躬的表情。
小莹忐忑地等待部长的问责,不过工作群和她的微信都风平浪静。她点开刚才发在群里的会议记录,文件里的记录员,杨楚没署自己,署了她的名字。
这说明,杨楚没跟上级说,却帮她把活干完了。那一瞬间,小莹愧疚得恨不得给杨楚跪下。
“杨姐……”她站在杨楚的工位背后,一副愿为她肝脑涂地的表情:“你这儿还有活吗?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没什么了。”之前的会议记录已经弄完,杨楚手头确实没什么适合小莹做的活。
她这么说了,小莹仍站着不动,小声地进行补充:“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务必开口,我什么都愿意。”
看出她是不干点什么良心不安,杨楚只好说:“刚才的会议记录,你修一下格式吧,我写得比较急。”
“好好好!我马上修!”
接到任务的小莹立刻放松了许多。
“杨姐,你去吃点东西吧!因为我,你午饭都没吃呢!我的电脑估计有问题,得重装一下word,我用你的电脑改,你一会儿回来我就能改好!”
“行。”其实杨楚早就饿过劲了,但再拖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午休半小时不用白不用。
她打算去楼下走两步。
“杨姐,你手机记得拿啊。”小莹狗腿地献殷勤。
将手机递给杨楚,她恰好看见:“咦,手机屏怎么裂得这么厉害?”
先前天台摔的,杨楚一直没空去修。
这下正好,公司楼下有手机店,她这会儿就能下去问问。
到了手机店。店家一开口,要价五百。
“能便宜点吗?”杨楚尝试讲价。
店家语气不容商量:“手机摔得很严重,屏幕和零件都要换,已经是最低价了。”
“哦。”杨楚拿起手机。
店家伸手打算接过:“那我给你修?”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太贵,不修了。”
马上月底又要给家里寄钱了,修手机下个月再说吧。
这便是杨楚的处事原则——不行算了。手机暂时还能用,她就会选择凑合凑合。
回到公司。
小莹倒真像她说的,把格式很快地改好了。杨楚冲她点点头表示满意,让她回自己的工位重装word。
得到认可的小莹不再扭捏,开心地走了。
杨楚继续办公,发现微信里有消息,自然地点开。
电脑登录的却不是她的微信,是小莹的。她刚才用了杨楚电脑登录后,忘了关,现在她发的消息也同步到电脑上。
于是,杨楚意外地看到老板和小莹的微信聊天。
老板:【小馋猫下次请你吃法餐】。
小莹:【好啊好啊~~】。
她发了个小猫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老板也回了个小爱心。
他们公司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微微谢顶的已婚男。他家中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年纪估计跟小莹差不多。
看到老板对实习生发暧昧短信,杨楚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老板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公司上下都知道。连她刚进公司那阵,老板也有意无意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杨楚没有选择多管闲事,果断退出了小莹的微信。下午补写会议记录耽搁了不少时间,她今天又要加班了。
……
晚上,难得地,杨楚多跟于瑜说了两句话。
原因是她回家时,他正蹲在地上,对门口的地垫做清理。
杨楚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时不时有狗往她家的门上撒尿,以前许天俊就老抱怨。杨楚对处理这事司空见惯,她拿出塑料袋,戴上一次性手套,熟练地用纸巾把门上的狗尿擦了。
他问她:“这状况持续多久了?”
“好几个月吧。”她弓着腰,用湿纸巾一遍遍清洁着地板。
于瑜实话说:“那现在弄干净了也还会有下次,治标不治本。”
杨楚将脏的纸丢进垃圾袋,拎起地垫:“嗯,但也没办法,尿没写名字,不知道哪家狗干的。”
他提出解决方案:“能跑到楼里,应该不是流浪狗。我可以一起去敲门问住附近几户的人,或者去找物业问这栋楼谁养狗。”
“太麻烦,别折腾了,以后再说吧。”
甚至都没闲心跟他对视,她扎好垃圾袋,马不停蹄地处理起下一件事。
“你先洗澡去吧,我丢完垃圾,再去阳台把地垫刷了,你不用管啦。”
于瑜留在原地,看着杨楚走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杨楚这几天刻意地划清界限,这说明自己先前的作战计划不成功,甚至可以说起了反效果。
也许,“亲近她”、“对她好”、“多了解她”来提升梦里获取眼泪的成功率,对于现阶段的他们还为时尚早。
其实,他可以主动去把这事解决了。他也住在这儿,遇事一起分担再正常不过。
不过,于瑜也很清醒。他来跟她合租的目的是利用她,他做事的基点只围绕这个。实际上,杨楚过得越惨对他更有利。她越压抑,在梦里就越容易被弄哭。
说白了,他只是她生活的观察者。
她想跟自己保持距离,他会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于瑜回了屋,按杨楚说的,先一步洗澡去了。
他冲了个热水澡出来,见她正在阳台刷着地垫。
阳台的水龙头只出冷的自来水,如今又是冬天,她的两只手冻得通红。
杨楚好像感觉不到冷,她刷得很仔细,仔细得宛如一种自虐。
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精神状态摇摇欲坠。杨楚仿佛意识不到自个儿的状况有多糟,又或许她知道,但不在乎。
一遍接着一遍,她无情地拧紧脑内的螺丝,将身体当作机器使用着,沉默地咽下向自己涌来的所有杂事。
终于将地垫洗好晒好,杨楚又给养的植物浇水,再然后是收起晒的衣服,定时煮第二天的杂粮饭……
忙完一圈,杨楚拿上睡衣,进厕所洗澡。
此时她眼下青黑,已经累得哈欠连连。
看着她的状态,于瑜有一种吉祥的预感:杨楚今晚会做梦。
他早早地上床,盖好被子,做好了进行任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