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纪佳南本来不欲与霍念成多说,但看到霍念成眼中那一抹戏谑,便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他长歪的三观。

纪佳南:“你不会又以为,我在跟踪你吧?”

霍念成笑了那么一笑,不置可否,他低下头,继续洗手。

男人的手很漂亮,寒玉似的。十指修长,根根骨节分明,指尖泛着冷意,指甲光洁,没有丝毫瑕疵。

他洗手的动作很慢,一根一根地摩挲过去,优雅,而又漫不经心。那动作,不像是在洗手,倒像极了刑讯前的准备。

纪佳南一记直拳打在一团棉花上,有力没地儿施。胸口像有一口浊气堵在那儿似的,不上不下,卡得难受。那是她每次见到霍念成时,都会有的感觉。

何必自找不痛快。

纪佳南没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进了洗手间。

等纪佳南上完洗手间回到包房,才发现聚英娱乐的人已经到场了。

厉红眼尖,一把将杵在门口的纪佳南拉了过去。

“你跑哪儿去了!聚英娱乐的领导都过来了……”

纪佳南嘴上忙不迭地道着歉,身体却有些僵硬。她的目光落到屋内某个众星捧月的男人身上,便移不开了。

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

怎么哪儿哪儿都能遇见这个人。

纪佳南此时也终于想起为什么‘聚英娱乐’听着耳熟了。

聚英娱乐,本就是霍氏集团旗下的产业。自从霍念成接手之后,霍念成便将霍氏的枝叶,伸展到了各个领域。生物制药、高科技、互联网、娱乐、金融、能源,甚至军用设备。聚英娱乐也是他一手创办的,短短几年就在娱乐圈里立稳足跟,如今和另外两家娱乐公司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不过她想不明白,一部电影而已,用得着霍念成‘屈尊纡贵’亲自前来应酬吗?

然而,很快,有人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李承安热情地迎上前去,和霍念成紧紧拥抱了一下。那表情,那动作,哪里是甲方和乙方,分明就是许久未见的铁哥们儿、好兄弟。

“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霍念成笑:“这话应该我来说吧,李大导演。你才是空中飞人啊。”

李承安冲众人道:“各位,这位是霍氏集团的CEO,霍念成霍总。今天难得赏咱们脸,下来视察工作,你们好好表现啊~”

众人心道,是看你面子吧。

李承安搭着霍念成的肩:“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剧组的成员。”

“郭明,你之前见过了。姜以柔,你认识的。厉红,我们的场务总监……”

等介绍到纪佳南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就有些手脚僵硬,头皮发麻。剧组里没人知道她家里的背景,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普通的实习生。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那虚有其表的家庭背景。

纪佳南很怕霍念成会乱说些什么。

李承安:“这是郭明的拍摄助理,纪佳南,A大的高材生。”

霍念成神色平和地伸出手,微微握住纪佳南冰凉的手:“你好。”

那眼神,那语调,仿佛他们真的素未相识。

纪佳南:“……你好。”

霍念成只轻轻一握,便松开手。全程没有任何不妥,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她,便转头继续与其他人打招呼去了。

厉红轻轻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纪佳南,低声与她耳语:“看你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别这么木讷,平时怎么说话今天就这么说话。”

纪佳南:“抱歉红姐,我会注意的。”

双方介绍过后,便落座。

厉红挨着纪佳南坐了下来。而坐在纪佳南另一侧的,则是聚英娱乐影视版块儿的执行总监周进。

男人大约四十五岁上下,带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模样。脸上的皱褶很少,只有眼角有一点微微的细纹,也没有中年油腻男的那种大肚腩。说起来,也算是在他那个年龄层里保养得好的了。

纪佳南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总感觉周进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

有好几次,纪佳南都明显感受到来自身边的灼热视线。然而等她转头看过去时,男人的目光却早已移向了别处。

纪佳南:“……”

虽然男人看上去挺斯文规矩的,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纪佳南就是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们这一行的饭局,喝酒应酬是绝对少不了的。

菜还没上几个,各式红白啤的倒是先摆上了桌。

光是周进他们带过来的一瓶白酒,就抵他们这整桌菜的几倍了。

纪佳南虽然从来没有在酒桌上应酬过,但规矩她还是懂的——今天这些酒瓶不见底,他们估计别想从这个会所走出去了。

都是狠人啊。

纪佳南看着那一字排开的包装华丽的酒瓶子,隐隐的,就有些头皮发麻。

她酒量非常差,基本上差到了一杯倒的地步。

她今天应该拒绝郭导的,但还是架不住‘平台’二字的诱|惑。

初入娱乐圈打拼的人,太需要平台这东西了。但凡有一点机会摆在眼前,即便拼上这条小命也想抓住。

不过,正当竞争是纪佳南的底线。潜规则高压线,就算刀架她脖子上,她也是决计不会去碰的。

服务生周到地替所有人都斟上了酒——一杯红,一杯白。

装红酒用的是最大号的高脚杯,半杯下去就是酒瓶的三分之一。

第一轮敬酒,出于礼貌,当然是所有人都要喝的。

李承安笑嘻嘻地看了霍念成一眼:“不醉不归?”

霍念成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干了,我随意。”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食物链位置决定待遇——站在顶端的人,不必委屈自己来迎合别人。

李承安哈哈一笑,举杯招呼在场所有剧组成员:“来,我们大家一起敬霍总一杯。”

“敬霍总!”

“干杯!”

“干了干了!”

纪佳南发现,所有人,都将杯中红酒喝了个精光。

包括刚才说自己要‘随意’的霍念成。

纪佳南脸都青了。

但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特立独行来打李承安的脸。

于是也跟着干了。

纪佳南刚放下手中的酒杯,坐在她身旁的周进就殷勤地替她满上第二杯。

“没关系周总,我自己来吧。”

纪佳南伸手拦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周进谦和有礼地表示:“怎么能让女士自己倒酒呢。”

纪佳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进这杯酒,故意倒了很多。大家一般都只倒半杯,而周进给她倒的这杯,却已经占了酒杯的三分之二。

纪佳南其实也提前料到了这种情况,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便悄悄吞了一颗解酒药。

然而解酒药毕竟只是权宜之计。再厉害的解酒药,也架不住这种喝法。

很快,她担心的第二轮敬酒便开始了。

剧组的人一个个地,纷纷上前去向霍念成敬酒。

刚才霍念成是给李承安面子,才甩了杯。这第二轮便不一样了。他喝多少都合适,但剧组的人如果杯不见底就不合适了。中国人的酒桌上,还是有很多规矩的。

纪佳南闷头吃菜,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厉红忽然推了纪佳南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

纪佳南:???

厉红微微掀了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声儿:“只有你没有敬霍总酒了。”

纪佳南:“……”

厉红又在桌下狠狠踢了纪佳南一脚。

装死人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纪佳南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她刚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霍念成,正似笑非笑地朝她这边看过来。李承安正在他耳边口若悬河,讲到激动处,唾沫横飞。霍念成虽然一直在回应对李承安的话,然而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纪佳南身上。

纪佳南:“……”

那种胸闷气塞的感觉又回来了。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她么?

纪佳南端起酒杯,起身朝霍念成那边走了过去。

纪佳南:“霍总,我敬您。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们剧组聚餐。有这么棒的剧本,这么厉害的导演,还有这么多优秀的演员,我们一定能做出好作品的。您放心!”

本来为纪佳南暗自捏了把汗的厉红,听她说完这段贯口似的祝酒词,一颗心也逐渐落回原地。

霍念成面上表情并无太大变化,眼中笑意流转,轻轻碰了一下纪佳南的杯:“Cheers。”

纪佳南心一横,一口气把那一杯红酒都喝光了。

“好!”

周围的人见纪佳南虽然看起来娇小,如此豪爽干脆,有魄力,忍不住为她喝彩。

霍念成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刚才,盯着我的喉结看了很久。好看吗?”

他说完,也不等纪佳南反应,径自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和李承安聊天去了。

纪佳南:“……”好想掐死这人。

事实上,纪佳南刚才在念敬酒词的时候,为了不和霍念成对视,便一直盯着他的领口,并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洗脑:这是石头这是石头这是石头。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末了还不忘奚落她两句。

纪佳南回到座位不久,就感觉那两大杯红酒的后劲上来了。

头很晕,整个人都感觉有些飘。

果然连解酒药都挽救不了她这样的战五渣。

周进将纪佳南举筷不放、两眼发直的模样看进眼里,不动声色的将酒又倒满了她的酒杯。

李承安和剧组各成员都忙着吃饭喝酒,聊到兴头上,也没有人注意到周进的小动作。

周进将酒杯往纪佳南面前推了推。

“佳南,咱俩也喝一个?”

纪佳南:“……”

纪佳南只是晕,又不是傻,当下便笑着婉拒了:“抱歉啊,周总。我其实胃不太好,医生嘱咐过我要少喝酒。刚才那两杯,已经是极限了。”

周进脸色微微一沉:“纪小姐这是不给我周某人面子了?”

纪佳南赔笑:“不是的周总,我是真不能过量饮酒……要不这样吧,我敬你,但咱们也别干杯了,就随意?也好留点肚子吃菜?”

周进不阴不阳地:“我明白了。我面子的确是不如霍总那么大。”

纪佳南:“……”

周进说这话时,已是不太高兴,声音也提高了些,坐在一旁的厉红听到了。

厉红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冲周进笑了一下:“周总,我陪你喝一杯吧。”

周进:“且慢,哪兴替人喝的呢?你们也不能因为佳南刚入行,就都护着她呀。既然进了这个圈子,那便应该多历练历练。我也是好心,教教她酒桌上的规矩。”

厉红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纪佳南知道这周进是跟她死磕上了。

在这么僵持下去,大家都会很难做。大不了,她等下再去洗手间偷偷吞一枚解酒药。

纪佳南笑了一下:“周总说得也有道理……”

“周进,何必为难一小姑娘呢?”

餐桌的对面,忽然插进来一个不温不热的声音。

周进愣了一下,抬眼看过去。

霍念成正轻轻晃着杯中的酒,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无论语气神态,都很随意。

然而在霍念成对视的刹那,周进却莫名感觉后背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霍霍:欺负我媳妇儿?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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