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时节,车内开着冷气。
纪佳南带着一身水汽,拘谨地坐在后座的另一侧。
空调的风迎面吹来,贴在身上的衣服愈发冰凉,纪佳南一哆嗦,立刻打了个喷嚏。
然而空调再冷,也比不过她身边这位低气压带来的,由内自外的凉意。
男人自打她上车后,就没再搭理她。
他膝盖上摊着一个折叠式平板,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的文件上圈圈画画,似乎很忙的样子。
纪佳南双手握在一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
她想起之前DV的事情。
霍念成砸了她的DV,却又赔了她一个新的。还把存储卡还给了她。
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她有些捉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
“你盯着我的脸看很久了。有这么好看吗?”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纪佳南立刻收回视线,垂眸掩饰自己的慌乱:“谁,谁看了!”
霍念成的视线一直停在文件上,也不知道是哪知眼睛看到她的小动作。
纪佳南转头看向窗外——
车已经驶离市区,上了绕城高速。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刚才上车后,神经一直出于高度紧张状态,这才回过神来。
霍念成:“你一会儿自己把地址告诉阿斌。”
司机从后视镜里冲纪佳南一笑:“纪小姐,先送完霍少,我就送您回家。”
纪佳南:“呃,不用这么麻烦!前面随便找家酒店把我放下就行了。”
霍念成终于抬起头,朝她看过来:“酒店?”
纪佳南:“……嗯。”
家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也不想向一个外人解释太多。
霍念成:“呵。”
纪佳南:???
这男人还真是阴阳怪气,好端端的,笑得这么渗人是做什么?
***
夜幕沉沉,暴雨冲刷过后,挂在漆黑天幕上的星辰像刚被擦拭过后的钻石,格外明亮。
车开了大半个小时,纪佳南几度昏昏欲睡。
宾利最后在城外的一家四季酒店门口停下。
纪佳南有点费力地睁开眼:“嗯……酒店到了?”
霍念成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想要住这儿也行。”
纪佳南:“唔……”
纪佳南只觉得头痛欲裂,鼻子也有点塞,根本没心思去分辨霍念成话里的意思。
阿斌挺好车后,立刻下车为霍念成打开了车门。
霍念成也不多说什么,径自朝里去了。
纪佳南有些艰难地坐起身:“……”
阿斌礼貌地朝纪佳南微微躬身:“纪小姐,请问您要在这里入住吗?”
纪佳南头昏脑涨地看着阿斌,大脑运作有些迟缓。
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她说不,这个叫阿斌的司机还会尽职尽责地把她送到别处去?
司机也是人,她可没有折腾人的习惯。
四季虽然是贵了点,不过她也不好意思舔着脸让阿斌再开几十公里带她去找便宜的酒店……将就一晚吧。
阿斌将纪佳南的行李送到大堂后就离开了。
纪佳南拖着被水泡得透透的行李箱,走到柜台前。
“你好,请给我一间……”纪佳南顿了顿,“你们这里最便宜的房型。”
“好的小姐,请出示您的身份证。”前台小姐脸上挂着礼貌而职业化的灿烂笑容,丝毫没有因为纪佳南此时的狼狈落魄样而露出一点异样的神情。
纪佳南:“好的,稍等一下。”
纪佳南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还在滴水的钱包。
前台:“……”
每一个夹层的翻遍了,还是没找到身份证。
纪佳南又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背包也被她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不见身份证的踪影。
是今天收拾行李的时候,落下了吗……
纪佳南:“那个……我能直接报身份证号吗?”
前台:“抱歉,必须持有本人身份证或护照才能办理入住。”
纪佳南有些尴尬:“能……通融一下吗?我身上有……呃,学生证。”
前台:“抱歉,这不合我们的规定。”
纪佳南:“……打扰了。”
纪佳南垂头丧气地抱着背包,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
明天早上还得回学校一趟,搞不好宿管阿姨清理宿舍时捡到了她的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大概除了那种无证经营的小黑店,也没别的地方敢收她了。
“小姐,您如果不住宿的话,不能在这里待着。”大堂经理温和有礼地冲纪佳南微微俯身。
纪佳南无声和她对视了几秒。
大堂经理依然和善地冲她微笑着。
纪佳南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抱歉……我现在就走。”
……
霍念成在中庭里抽完一支烟,刚走转过墙角,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女孩儿怀里抱着背包,可怜兮兮地蹲在墙角。小脸苍白,鼻尖微红,松鼠一般的大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自闭式地盯着自己眼前那一方地。
霍念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
***
霍念成还是把纪佳南‘捡’回了自己的总统套房。
“你睡客房吧。”
四季的豪华总统套房,占据酒店顶层整整一层楼,四百平方米。
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被霍念成长期包下,是他的几个驻点之一。
脚下羊绒地毯厚实温暖的触感,让纪佳南稍微清醒了些。
她局促地盯着自己沾着泥水的脚背:“谢谢你,霍先生。”
在困境面前,自尊显得那么脆弱。
霍念成赤着脚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也没看她,只随意道:“房间里有水,冰箱里有吃的。你自便吧。”
纪佳南踌躇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站着没动。
霍念成慢慢晃了晃杯中的酒,微微挑眉:“还有事?”
“田叔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霍念成的声音立时冷下来,“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
半夜两点,纪佳南被渴醒。
嗓子干得发痛,身上很热,竟不觉出了一身薄汗,连呼吸都是烫的。
头依然很晕,鼻子也有些塞。
她知道,大概是淋了那场雨,着凉了。
纪佳南批了件浴衣,摸黑走出客房。
纪佳南就记得,吧台是在进门那边的方向,于是便朝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她走得小心翼翼,连灯也不敢开。唯恐吵醒了熟睡的人。
“你打算上哪儿去?”
黑暗里冷不防冒出一个声音。
纪佳南心头一紧。
落地台灯忽然亮了起来。
纪佳南转头像沙发那边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里原来一直坐着个人。
男人目光如炬,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霍念成还醒着,当时只想着找水喝,匆匆披了件浴袍就从卧室走了出来,连前襟也没来得及系紧。
她有些尴尬地捏着浴袍的前襟拢了拢,手像是无处安放似地抱在胸前,一副防御似的姿态。
又无意识地拉了一下浴袍的下摆,仿佛这样就能将袍子拉扯得更长似的。
浴袍下摆不到膝盖,露出一段莹白纤长的腿。双足赤|裸地踩在地毯上,盈盈一握,玉雕冰琢一般,指甲盖呈淡粉色,不见一丝暇疵。
也许是因为男人的视线太具侵略性,纪佳南喉头干涩,愣了半晌才道:“……我去厨房。”
男人看着她,眸色逐渐转深,里面有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那个方向,是我的卧室。”
纪佳南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发慌,哽了一下:“我只是想……出来找水喝。”
说谎精。
男人忽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纪佳南,脸上的笑意渐深,眼神却越发冷淡了。
“卧室里就有水,你为什么要出来找水喝?”
纪佳南:“……”
有么?问题是,她根本没看到啊。
“可以啊,纪佳南。”不过转瞬,霍念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纪佳南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什,什么可以?
“从你上车那刻起,就开始算计了吧?” 霍念成又逼近一步。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上了车,你就有机会了?”
霍念成一步一步逼近,纪佳南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她的背抵上了身后那面墙。
“有家不回偏偏要住酒店,故意跟我下榻同一家酒店,还自导自演了这出身份证弄丢的戏码,就是想让我动恻隐之心,把你放进屋。只要进了这道门,你就有机会了,对吧?”
纪佳南:???
纪佳南本就处于半醒状态,被霍念成这一番连珠带炮的质问说得发懵。她那因为发烧而比平时迟缓的大脑,刚勉强解析完霍念成话里的意思,一股火便从心底冲上了脑门。
纪佳南清了清嗓,正准备拯救一下男人堕落的三观,却见霍念成忽然伸出手,重重撑在她脸侧的墙上。
他手掌砸在墙上那声闷响,让纪佳南彻底清醒过来。
纪佳南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开始惴惴不安:“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她其实怕极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如果霍念成真想怎么样的话,凭她的力量,是完全没办法反抗的。
“呵……” 男人忽然沉声笑了。
那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纪佳南焦急之下,伸手去推压过来的男人。几推之下不动,也只能动粗了。
她那些个花拳绣腿,在霍念成看了,意思就又完全不一样了。
男人捉住她的手腕,压在她头侧,而后朝她慢慢低下头来。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男人俯下身,贴着她的耳畔低语:“还是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他嘴唇掀动时,轻轻蹭过纪佳南的耳垂。
那柔软而暧昧的触感,激得纪佳南浑身战栗,心悸不已。
“苦肉计?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这些个花样,每天都有人在我面前玩儿。你不是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纪佳南不安地动了动,微微偏过头。
女孩儿头发上和颈侧,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像是雨后青草,夏夜昙花一般,清新醉人。
霍念成眉心轻拢,沐浴液是这个味道吗?
他低头注视着纪佳南。
女孩儿因为不安而微微扇动着的长睫毛,像羽毛一般,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像是中邪一样,霍念成轻轻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那微微颤动着的小扇子。
纪佳南以为他要动粗,眼睛下意识地闭上,‘唰’地别过头。
霍念成愣了一下,从刚才那股魔性般的蛊惑里清醒过来。
“想爬我的床,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身上那股压迫感忽然消失。
纪佳南睁眼,男人已经转身向主卧走去了。
“嘭——”
卧室门被他重重摔上,而后是落锁的声音。
这男人,是真的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霍霍:总有刁民想要睡朕。
纪佳南(关爱智障的眼神):……有病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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