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雪堂
慧姨娘坐在绣墩上,手里拿着针线忙活着。
“主子,这府中绣娘那么多,您何必要亲自动手,若是伤了自己的手可如何是好?”小丫头捧着茶盏上前,一脸苦口婆心的劝。
“你不懂。”慧姨娘摇摇头,烛台上昏黄色的灯打在她脸上,分外温柔。
“旁人能做到,那是旁人。”她低头细细的将衣裳处的纽扣缝补好,“而自己亲手做的,无论大小在老爷眼中看来都是我的心意。”
她低浅着眉,温柔如水,拿着针线的手透着几分欢愉,老爷喜欢的一直都是她这副模样。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下去,别在这碍了主子的事。”慧姨娘的贴身丫头香椿走上前,瞪了她一眼,才转头对着软榻上的人道:“主子——”一直垂着脑袋的慧姨娘抬起头,瞧着她:“怎么了?”
“主子。”香椿弯下腰,凑在她耳边嘀咕:“郡主回来了。”
“果真?”拿着针线的手一顿,慧姨娘抬起头看着香椿道:“回来了?”
香椿点点头,声音低低的:“回来了,正跟老爷在书房呢。”慧姨娘连忙放下手里的衣裳,站起来道:“我过去看看。”
“主子慢点。”香椿跟在她身后,转头就要给主子拿披风。
慧姨娘却骤然停住,手搭着扶手喃喃道:“不……不行。”老爷最是不喜擅自做主的人,贸然去了怕是会惹老爷不痛快。
只不过……她咬咬牙,郡主这一夜未归,她总觉得有事儿发生。
“让小姐过去,”她顺着扶收坐下来,指着外面道:“无端端的在寺庙住了一晚上,我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书房里,盛钰山将书桌拍的啪啪作响:“堂堂一个郡主,与人骑马比箭也就算了,这次居然直接在外住了一晚。”
“女儿家的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盛钰山一想到这个就气的四处打转:“因着你上次的事,名声已经不好听了,现在又闹这么一出,你以后是不想嫁人了是不是?”
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火,转头却瞧见叶莲生倚靠在软榻上,单手托着下巴满脸的不在乎。
盛钰山一瞧,就更加来气了:“我在跟你说话,你究竟听见没有?”
“听见了。”叶莲生抬起手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您说的是我日后嫁人的事,我心里都清楚着呢。”
“清楚你还不知道安分点。”盛钰山双眼瞪的老大:“就算是住在寺庙,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随便一点流言蜚语就能要了你多年的名声,你今后嫁人的事如何是好?”
“父亲不用担心,外祖母说了。”叶莲生站起来,一双清透琉璃的眼睛直晃晃的看着盛钰山,嫣红的唇瓣轻轻勾起:“这世间的男儿,只要我喜欢,她都能让他是我的。”
她脸带微笑,眼中尽数是猖狂。
“你……”盛钰山伸出去的手在颤抖。
“我不过是要一个卫家儿郎,父亲当真不用太生气。”叶莲生撇开眼,不再看盛钰山一眼。窗外微风吹着树枝轻轻敲打,眼见她来书房也有一会了。
盛雪瑶母女若是有心,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到了,想到这,叶莲生双手撑着从椅子上站起,头也不回的转过身。
“父亲若是没事,女儿就先离开了。”她说罢,亲手推开了门,大红色的裙摆翩翩飞舞。
只刚开门,就撞见匆匆赶来的盛雪瑶。
叶莲生唇角一勾,来的可正是时候。
瞧见她,盛雪瑶原本往前走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一天一夜你都去哪了?”盛雪瑶面上带着笑,袖子里的双手却紧紧的揪在一起。
她可是听说了,这次卫瑾玉也在其中。
长姐又是这般喜欢瑾玉,这来来往往的,叫她如何放心的下?
“狩猎。”叶莲生弯着一双眼睛,凉凉的吐出这两个字,她语气虽然冰冷,但是面上却满是欢喜。
长姐模样艳丽,一笑起来天地仿若都失了颜色。
盛雪瑶的心随着紧紧的揪起,干笑两声道:“看来长姐这两日过的很是开心。”叶莲生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一脸不自然的模样。
瞧够了才轻哼一声点着头:“是很开心。”
她眼帘轻闪,喃喃回忆:“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说罢,不再刺激盛雪瑶,轻笑一声出去了。
等人走了许久,盛雪瑶才放开一直咬着的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书房里面走去。
里屋中,盛钰山瘫软在软榻上揉着眉心,瞧见她,将手放下淡淡道:“你如何来了?”说罢,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头疼的紧。
“父亲。”盛雪瑶委屈的咬咬唇,父亲待她一直都是温和的,如今却越发的没耐心。她眼中闪过一丝难受,撒娇般的往前走到他身边,揉着他的太阳穴道:“父亲今日如何这般不开心。”
“还不是你长姐。”说到这,盛钰山的语气就是恨恨的:“未婚女子擅自在外过夜就算了,还拿太后来堵我。”说到太后,盛钰山的语气一样不畅快。
仿若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长公主是如何看上自己,而自己又是如何成为驸马的。
如今当年的情形又再重现。
盛长歌与她母亲一样骄纵,从来都是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偏偏太后还助纣为虐处处包容。
他头疼的闭上眼睛,说了一句盛雪瑶胆战心惊的话。
“你长姐怕是不久就要嫁入卫家了。”原本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盛雪瑶嘴唇抖动,仿若是不可置信:“父亲你说什么?”
盛钰山抬起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我说你长姐的事,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她慌忙之间低下头,干笑两声扯着嗓子道:“听说卫家公子并不喜欢长姐,如今听父亲这一说,女儿不过是惊讶罢了。”
“呵……”盛钰山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笑着道:“喜欢?”
“太后懿旨一下,由不得他喜欢还是不喜欢。”盛雪瑶一直不安的心尖,开始剧烈的颤抖。
***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卫瑾玉从平安将盛长歌送回府后,就一直没再见过她。
宋楚的伤倒是好了,他长的结实,身子骨也壮,好好养上那么几日便能立马下床活蹦乱跳了。只身子骨好了之后,人越发的不安分,见天来找卫瑾玉出去。
骑马,射箭,比武,样样都往他身上招呼。
卫瑾玉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一声不吭,咬着牙尽数接了下来。
两人日日在比武场摔打,卫瑾玉的脑子却是一日比一日清醒,他心中越发的知道他想要的人是谁。
他唇瓣轻启,温柔的吐出盛长歌三个字。
可有一件事,却让他慌的寝食难安,他与盛雪瑶之间的那点破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找个机会跟盛长歌坦白。
咬咬牙,便想立刻上了马,跑到盛府去说了清楚,不管她如何生气,自己全数接着便是,也好过这日日的折磨。
只他才刚起来,却见外面来了两个宫中的太监。
跪在地上,磕头笑着道:“卫公子,太后娘娘有请。”卫瑾玉一脸狐疑的走过去,小太监估摸着是想讨他欢心,乐颠颠的在他耳边加了一句:“卫公子放心,不是坏事。”
“安平郡主也在。”
听见那最后一句,卫瑾玉心一颤,耳尖咋然间红了。
***
卫瑾玉跟着小太监们来到了寿康宫,隔着一道门,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他站在满是和田玉铺成的台阶上,两侧刻凤浮雕的柱子庄严又肃立,刚刚特意换了一声新衣,长袍随着风微微掀起,挺身而立身形修长,看似镇定整个人却是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双眼睛看着四周,门口摆放的花盆开了花,他心想原来太后喜欢佛手花。
微风吹来,满鼻子的花香。
他脑中想的却是,没有安平郡主身上的好闻。
这般思绪一泛滥,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进去禀告的小宫女总算是出来了,笑着道:“卫公子,太后唤您进去呢。”
卫瑾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捏了捏手心走了进去。
内殿中,太后高高在上的坐在大堂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从他进来便往他身上瞧,卫瑾玉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连忙跪在地上轻声道:“卫家瑾玉,叩见太后娘娘。”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剩下的只有呼吸声。
卫瑾玉跪在地上的身子一阵僵硬,朝他身上打来的目光侵略又威严,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上位者的气息,那压力如小山般落在他身上,他挺直了身子,无端冒出一后背的冷汗出来。
丝毫不敢动作。
“抬起头来——”不知过了多久,正前方才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
卫瑾玉缓缓将头抬起,瞧见那一脸严肃端端庄庄坐在上方的太后娘娘,他抿着唇,大着胆子再往旁边看一眼。
盛长歌正坐在太后身边,见他看过了,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卫瑾玉不知她这般大胆,生怕惹了太后不悦,连忙躲闪开目光。
“行了——”太后笑了笑,拍了拍放在膝盖上的手,意味声长的对叶莲生道:“知晓你舍不得,这就让他坐下。”
“外祖母。”叶莲生撒娇般的往她怀中一扑,惹得太后一阵畅快,哈哈哈大笑合不拢嘴:“你这个机灵鬼,生怕我为难了他是不是?”
说罢,亲昵的捏了捏叶莲生的鼻子。
她一笑,那通身吃人般的压迫感尽数不见,唯独只剩下满眼的宠溺。
卫瑾玉眼也不抬的看着太后,她温柔的像是与刚刚不是一人,都道安平郡主受宠,但究竟有多宠爱他今日算是第一次见识到。
之后一直到离开,太后都没对他说过话,仿若唤他来只是瞧瞧他长的是何模样。
卫瑾玉与叶莲生一起走在长廊上,领路的小太监走的远远的,眼看的就要看不见身影。皇宫人多眼杂,直到走到假山边卫瑾玉才敢抬头看叶莲生一眼。
他一扭头,就对上叶莲生看过来甜甜的笑。
不如这个时候跟她说了?
卫瑾玉抿了抿唇,刚要开口。
领路的小太监却不知何时回了头:“郡主,卫公子,五皇子在那等着,打发奴才来问说是想见见郡主?”
卫瑾玉扭头看着叶莲生,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薄唇轻抿:“就说我不想见他。”小太监弯着腰,又出去了。
隔着一道假山,卫瑾玉远远的看见五皇子等了等,随后满脸失落的走了。
“你为何不见?”他没忍住,轻声问身边的人。
他记得,她跟五皇子之间关系一向交好,而五皇子也很宠爱安平郡主,两人兄妹之间感情不一般。
叶莲生垂下头,眼帘轻抖,微风吹来,撩起她的衣角,也传来她的声音:“我五哥什么都好,但就一点,过不了美人关。”
“分明娶了王妃,前段时间却跟王妃的庶妹搞在了一起。”叶莲生抬起头,咬着牙语气含着讽刺:“我最是讨厌那般吃着锅里惦记着碗里的人。”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说呢?”
“是。”卫瑾玉狼狈的躲开目光,跟着点头,只嘴里一阵苦涩。
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就尽数被堵了回去。
他吐出一口浊气,先是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后想到郡主这般厌恶,日后若是知晓这事,该如何是好?
卫瑾玉只一想到刚刚她看五皇子的眼神,只觉得心尖都在煎熬着。
再他一脸铁青,痛苦纠结。
叶莲生低着头,眼中尽数是畅快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卫叔叔没来,卫叔叔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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