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命格星君沉声,桑芷贝齿咬住下唇,终于……慢慢埋下头去戳手指。当日自己因为金铃铛一事,和闷骚凤凰闹得不欢而散,出门凑巧撞见景乐抱着即死的景老爹恸哭。桑芷一时动容,顺手在他身上打了道仙障,就此抱住了其的性命。
小狐狸依旧施施然,吐舌头道:“不就救了个凡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那个观音,救的人多了去了,那他不是改了更多人的命数,命格星君你怎么不去找他麻烦!就看见我土地神官小好欺负是不是!”
实然,桑芷说得也不无道理。众众苍生,总有那么两三个有仙缘的,运气好的,撞见菩萨或仙子,被救了也就救了,从没听说因逆了天意,而再把他拍死的说法。
纵使不如此,也有凡人误吃仙草仙果,长命百岁抑或得道升仙的,如果真按照命格簿一板一眼地来执行,这些个人也都算犯了天意,何以独独来找桑芷麻烦?
七水闻言,也觉得有道理,颔首道:“是哦,我还听说昨年命格星君你在凡间捡了只要死的玄虎回来,若真计较起来,你不也算违反了天条天规?”
命格星君被戳中短处,怔了怔才结巴道:“老夫……老夫这……”脸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跺脚道:“若是真只是救了景老爹,延了他几十年的寿命,老夫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何以这么亟亟下凡来找你们?”
浚束眉眼一挑,心中已有计较,“星君的意思,这其中还大有文章?”
命格星君吁了口气,眼神颇为复杂地看桑芷一样,点了点头。原来,这景老爹死不死倒真不打紧,关键在于景乐。命格簿上记载,景乐十二岁老爹因天花而亡,景乐含泪埋葬老爹后,便会前去京城投靠姑母。谁料姑父嫌弃景乐累赘,设计将其直接卖到了宫里当婢子。
几年后,景乐出落得亭亭玉立,凭借各种手段终于爬上龙床,取悦君心。最后更是成为一代奸妃,杀谏臣辅小人,弄得民不聊生……
桑芷听得一愣一愣,想到景乐那张纯真小脸,还有拿母鸡来孝敬自己的模样,无论如何也和“奸妃”两个字联系不上,甩了甩脑袋,桑芷翻白眼道:“这什么破命格簿,胡说八道!景乐那么可爱的孩子,让她去做什么奸妃!在平乐镇呆着不是挺好吗?”
原本小狐狸还对救了景老爹,扰了别人命数之事惴惴不安,现在得知真相,反而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没错了。“我救活了景老爹,景乐就不用进宫,更不用当奸妃,几年后百姓们也安居乐业,不用过你说得那个什么什么民不聊生的生活,岂不是很好?本公主简直就是做了大好事一件!”
语毕,一直沉默不语的契乐摸下巴,“如果我记得没错,八年后,是护脉神龙换更交替的日子。”
一席话,在场的众仙、妖皆不言语了。
护脉神龙,是专保凡间君王,护佑凡间帝主的神龙。每到护脉神龙换届之时,即是凡间改朝换代之时。契乐这一句,似乎提醒着众人景乐这个奸妃,貌似和改朝换代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命格星君捻捻胡子,颔首道:“正是如此,八年后,景妃因妖言惑众、魅惑君主,惹来天怒人怨,到时群雄乍起,会推翻现在的皇帝。”
七水眨眼,“这么说,如果没了景乐奸妃,就不会有人造反,到时候——”
“到时候就全乱了啊!”命格星君想到未知的可能,急得连连跺脚,“乱世出英雄,八年后,本会起义的农民领袖或许还是只会种田杀鸡,本应该带领兵马踏平京城的枭雄也可能弃武从文,而新帝说不定尚在襁褓就会被人害死,这、这……”
桑芷看看命格星君,又瞅瞅不知啥表情的浚束,咂舌道:“这么说,我捅大篓子了?”
浚束好说歹说,保证十日内必解决此事,这才劝得命格星君先去西屋歇下了。七水送完命格星君回来,就听屋子里吵成了一锅粥。
桑芷小公主不知又被怎么刺激到了,狐狸耳朵和尾巴统统露了出来,此时此刻正头顶冒烟地在浚束面前跳脚:
“你快说快说!你刚才跟命格星君说十天内一定解决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啊?你是不是有了计谋?”
浚束眸光流转,嘴角似弯非弯,“桑芷公主现在知道着急了?当时救人时怎么没想到今天的局面?”戏谑罢,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凉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桑芷一口银牙咬碎,但念在有求于人的份上,还是扯着面皮好言好语:“是……是我太冲动,才出了这些事。所以,现在才请凤君大人您商量商量对策嘛。”
“对、对,”契乐帮腔,“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讨论?”浚束挑眉,笑颜逐开,“是讨论捉鸡的本事吗?”
“你!”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浚束在嘲笑桑芷,小狐狸獠牙森森,就差扑上去咬死浚束了,“死凤凰烂凤凰你不要得意,就算没有你,本公主一样把这件事解决得漂漂亮亮!契乐,我们走!”
语毕,小狐狸就风风火火地冲出门。这个清梧居,真是来一次郁闷一次,下次就是杀了她,她也不会再来了!
这边契乐傻呆呆地僵在原地,见小狐狸已走远,这才反映地喊着追出门:“桑芷大人等等我~~~~”
见一妖一仙终于走了个干净,浚束这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吁了口气,面露难色。
七水奇道:“凤君你怎么了?”
浚束摆头,只道:“去给我端杯茶来。”
壁女从墙上现身,一脸幸灾乐祸,“浚束你不是逗弄小狐狸逗弄得很开心吗?叹什么气?”
浚束斜壁女一眼,恨不得把她从墙上拽下来,狠揍一顿。七水闻言,屁颠屁颠地去斟茶,见凤君脸色缓和下来,也挠头道:“嗯,凤君,你以前常教导我,女子猛于虎,让我惹不得沾不得,要敬之远之。可我瞧见你对桑芷公主,像是欢喜得紧,总逗弄她,气得她跳脚,这样好玩吗?就告诉她你的计谋又不会死。”
一席话,说得浚束哭笑不得,直接用手弹了弹七水额头,笑嗔:“你懂什么?”更何况什么十日之期的计谋,皆是子虚乌有。自己又要告诉桑芷什么呢?扶额叹息,浚束第一次开始怀疑,诓桑芷来做土地神到底是对是错。
原本只是想报当年的一咬之仇,自己来平乐镇也是为了看小狐狸忙东忙西,知道真相后手足无措的模样,可以现在的状况而言……倒是桑芷到处惹祸,弄得鸡飞狗跳后,再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壁女阴阳怪气,笑得好不开心:“哟哟,想不到咱们小凤凰也会有后悔的一日。”说罢,便灵活地躲过赤火,听浚束冷声,“你要是再随便读我腹语,我就一把火烧了你!”
七水对壁女的舌毒早就习以为常,依旧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凤君,那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壁女道:“他哪里有什么筹谋,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
七水闻言,大惊:“这么说,凤君其实你——”
“嗯,那般胸有成竹,的确是拖延时日罢了。”浚束顿了顿,清潭般的眸子染上一层雾色:“命格星君应该是一察觉到此事就过来了。还算他念些旧情,总没有直接去告诉王母娘娘。不过我也最多拖上十日,十日一过,星君定坐不住,要去上奏的。”
七水眨眼,“凤君,我不懂。王母娘娘不是桑芷公主的姨母吗?这事告诉她,交由她处理不是更好,说不定她会念在画裳公主的份上,网开一面?”
壁女叹息,“若真是如此,命格星君干嘛千里迢迢奔来?凡人有句话,叫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命格簿并不是王母或玉帝就能操控的,仙族的命数一样记载其中,无人能改。若谁强行扭转,必遭天谴。”
话梢末,壁女语调一转,又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不过浚束你着急什么?小狐狸犯了事,要遭天谴,你是不是心疼了啊?”
听了这话,浚束勾唇,笑意沉沉:“七水。”
“啊?”
“去取火。”
“干什么?”
“一把火,连着这堵墙,把这屋子给我烧了!”
…………
清梧居,笑声连连。吵闹的几人却殊不知,与此同时,桑芷和契乐正在秘密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