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还没抽回神的空儿，门口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小苏，今天来的挺早的啊。”
跟苏玖一打招呼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个子不高，身体带了些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肥感，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和松弛的肉质，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她具有一个食堂大妈应当有的标准职业气质。
忙碌一会儿的苏玖一睡意早已消散大半，她抬头看了眼跟她打招呼的妇人，立刻打了个招呼：“孙阿姨。”
听到苏玖一逐渐清晰的声音，李正开起玩笑：“玖一，你终于醒了。刚才你没清醒的模样，还以为要吃人，我俩徒弟吓得都没敢说话。”
年纪比较小的张岱说：“哪有，我是被苏大厨神的魅力吸引住了。”
“你看你看，就会说好听的，”李正指着自家徒弟，笑着说，“也没见这小子，平日里多夸夸我。”
张岱像是在逗趣，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孙阿姨换好白色的工作服，见几人聊的正嗨，没忍住也插了进来。
“老李，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要不是小苏，你这窗口早垮了。人家小张夸她几句怎么了？”
“是，”李正妥协说，“是我小心眼犯了。”
情商高的张岱打起圆场：“张阿姨，也不能这么说，当初要不是我师傅心善，苏大厨还不一定能来我们窗口呢。她不来我们窗口，我们的生意哪里会像现在这么红火啊。”
“可不就是！”孙阿姨继续说，“要不人家总说好人有好报呢，像是隔壁那家卖家常菜的，当初拒绝小苏拒绝的多干脆啊，还警告小苏没什么本事别装大厨。现在呢，还不是眼巴巴的问我小苏什么时候离职去他们那里，还说工资好商量。”
说完，还不忘补充：“我们家小苏是那种贪财的人吗？真的是。”
“就是，我们厨神怎么可能离开我们！”张岱立即附和。
苏玖一性子慢热，对着熟悉的人，还是喜欢开几句玩笑的。
她插话说：“那可不一定，价格到位，一切好商量。”
“啊～”张岱立刻转头对着李正说，“师傅，你听到厨神大人说什么了吗？还不赶紧加工资！再不加工资，你的摇钱树就跑了！”
“什么摇钱树！”孙阿姨明显没有读出张岱的玩笑话，她严肃地纠正说，“小苏是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一棵树了？”
“不是真的树，”张岱解释的有些着急，“哎呀，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暗号就对了。”
孙阿姨故作温怒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们年轻人事多。”
听着张岱和张阿姨的聊天，李正没说话，只是骄傲的扬了扬嘴角。
当初他家的窗口并不叫苏家小菜，而是叫李家家常菜。
是锦苑餐厅最老的窗口之一，可能做饭并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口味，所以平日里少有人问津。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只有军训的几天，他家是排长队的。
其余时候，他家窗口外面几乎见不到什么学生。
好在，学校食堂的好处就是，即使人少，也能有一批固定的食客。
再加上，当初的后厨就他一个厨师，支出少，成本低，只要他勤奋一些，靠着这一份工作养老根本不成问题。
直至有一天，苏玖一出现了，她开口第一句：“你们缺主厨吗？我可以试一下。”
他当时就觉得，眼前这个学生一定穷疯了，才会放着好好的大学生活不过，来餐厅打工。
甚至很多邻居窗口也赶了过来看热闹。
让李正记忆犹新的是，当时他的后厨站满了人。
而且全部都是其他窗口的同行。
她们吵嚷着劝他：
“李正啊，她还是个学生，你不要白白浪费钱。”
“就是，一个穷学生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饭？”
“她要是专业厨师的话，还会考速瑭大学吗？早就去烹饪学校了。”
“李正，你别善心大发，到时候买饭的学生吃坏肚子，算谁的？”
听着他们的话，当时的李正有了些犹豫，他说：“我这边正好缺一个打饭的帮厨，你可以吗？”
“不要。”苏玖一仿佛根本没有受到旁边围观群众的影响，她神色坚定地说，“如果你这里不缺厨师，我就去别的窗口问问看。”
除了他，哪里还会要一个学生当厨师啊。
李正好奇，问：“你为什么要来食堂当厨师？”
苏玖一：“因为食堂的饭，不好吃。”
李正：？
周围围观的其他窗口的工作人员：？
苏玖一继续说：“而且，我昨天刚买的锅，还被宿舍的老师没收了。没有厨具，又没地方做饭，我要想吃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只能来食堂自己做。”
听到这两点原因，李正瞬间汗颜。
还真是个百年一遇的奇葩学生。
还把锅具带到宿舍里，学生宿舍怎么可能允许生火煮饭啊。
心善的李正思量了一会儿后，还是做了个决定：“你叫苏玖一，对吧。”
苏玖一：“嗯。”
李正：“这样，我招聘你当帮厨，并且按一个月2500的月薪给你结账。”
“不要，我要当掌勺的主厨。”苏玖一蹙了蹙眉，说，“如果我不掌勺，我来这里工作没有任何意义。”
苏玖一嚣张的模样，惹得围观群众都不由得有些恼怒。
“李正，让她走吧，什么年纪就要当主厨啊。”
“你让她当主厨的话，你的窗口肯定会倒闭的。”
“就是就是，李正啊，帮厨一个月给开2500的工资也多了。”
“李正，她是学生，上午第四节有课怎么办？让她当帮厨已经是亏本买卖了，还让她当主厨，你得给她白浪费多少工资钱啊。”
苏玖一突然插话说：“主厨的薪酬不需要给我多开，按照帮厨的价格来就可以。”
李正盯着她半响，见她面色平静，李正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行，”李正说，“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合同。”
“李正！你要想清楚啊，这绝对是亏本买卖啊。”
“我给我窗口兼职的小姑娘，三餐各开5块，一个月工资也才450。你给她一下子开2500，倒时候别后悔啊。”
李正温善地笑了下：“没关系，就算她说的是假话，也一定是家里不富裕，全当慈善了。”
周围人再次不服。
“就你憨厚。”
“烂好人一个，自家生意都不好，还装大款救济别人，看你回家怎么跟嫂子交代。”
李正言辞间有了些赶人的意思：“行了行了，人家重本的学霸，来我这里打工，不仅工资要的低，而且还不要五险一金，这种神仙员工哪里找啊。”
几个被李正赶着出去的叔叔大妈们，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还要继续劝李正。
李正脾气好，除了一一应下外，没有反驳一句。
等到李正将屋里的人全都赶出去，他才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一转身，就见到苏玖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听她们刚才说，你的生意不好？”苏玖一说。
“嗯，”李正解释，像是想让她放宽心，“但是给你开工资，还是没问题的。”
苏玖一摇摇头，自信的说：“没关系，我会让你的窗口变成全食堂生意最好的一家窗口。”
李正起初还以为她说的是句玩笑话，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姑娘不仅没有吹牛，而且做饭的水平远超其他窗口。
在她的烹饪下，他家窗口每天排队的学生，可以从他家排到食堂大门口。
食堂经理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现场多次失控后，他还好心的帮他们家分分流。
结果，另食堂经理没想到的是很多学生明知道排到自己时，可能没有菜了，她们依旧很坚持地乖乖排队。
无奈，为了不影响其他窗口的正常营业，食堂经理只能特地给他家在二楼大厅安排了一处开放的自助窗口，让学生可以自由挑选自己喜欢的菜色。
并且四周还设置了隔离围栏，让学生可以在规定范围内购买。
而李正也将李家家常菜改成了苏家小馆，用来纪念苏玖一让自家窗口起死回生。
临近饭点，苏玖一的饭菜做好了。
她招呼张岱让他帮忙把锅里做好的炒菜花盛出来后，便一个人走去角落里休息。
孙阿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将一个水杯递给她：“小苏喝口水。”
“谢谢，孙阿姨。”
“不客气。”孙阿姨贴心地说，“我今天看你没有把自己的午饭盛出来啊，今中午想吃什么啊，我现在出去帮你盛。”
苏玖一摇摇头：“我答应我舍友，要帮她带一份我们窗口的红烧肉，不能食言，所以过会儿有女生说是我舍友，你就把我那份给她吧。”
苏玖一帮李正当主厨的其中一个要求便是，每次做完饭，她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带走一份。
而如今，她要把自己的午餐给齐绮，那她那份就不能要了。
这是守约。
“那怎么行。”孙阿姨说，“你还得上课，怎么能饿肚子呢。”
说完，她还不忘叫上旁边的李正：“老李。”
李正切了一个多小时的菜，肩膀都要累垮了，他端着水杯走过来，说：“是啊，孙阿姨说的对，今天你带走两份吧，我过会儿让张岱他们帮你打包好。”
苏玖一：“可是我一个人拿走两份，不会不够卖的吗？而且不符合规定吧。”
李正笑了笑，说：“我们窗口的菜每天都不够卖，也不差多留出来一份。”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再说，你是我们的主厨，为你多留一份饭，不是很正常嘛。”
听到他的话，苏玖一恍惚了一下。
在她的认知中，规定就是规定，是不允许打破的一个东西。
哪怕是出于情感，也不容得被破坏。
就像是烹饪。
先下油，再下葱花等调料，就会爆香。
先下葱花，再下油，便会烤焦。
所以，她生前，她的师傅一直教导她要守规矩，懂规定，不触犯，不违背。
这么多年，她也是一直这样遵守的。
生前，她还是尚膳正的时候，哪怕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厨役没忍住心神，在圣上之前偷吃了一块儿糕点，她也会按照规矩罚他们面壁思过。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规矩是可以用来打破的。
而且，为了她值得打破所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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