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工地上, 爆土洋灰,机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邵奕均带着安全帽穿行在钢筋水泥中间,翻看着手里的图纸, 检核工程进度。
一圈下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宿舍,开始在本子上做记录, 突然想到有一部分漏查, 重新跑过去, 等回来的时候看见十几个人向工地走过来,忙站到旁边让他们先过去。
为首是一位个头高挑,面部白皙, 披着大波浪长发的妙龄女子, 白色衬衣,修身黑色西服, 下面却穿着平底鞋, 可浑身精明干练的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那些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都殷勤地围着她转, 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旁边早有人准备好安全帽,为来访的每一位发了下去。
“工程现在进行到什么进度, 能不能如期完成,按时交房?”女子站定全面扫视工地状况,沉稳地问。
是的,这片工地建设的正是高档小区, 位于北京东四环以里,打造精品住宅,能来这边买房的人, 年收入千万以下都不要想。
负责项目的周俊详细介绍了工程的进度,方方面面,最后总结,保证按质按量完工。
女子很满意,频繁提出很多问题,围在她周围的那些人一个没落下,全部照顾到了。
她并没有逞强上去看看,了解到想知道的,挥挥手,坐上汽车扬长而去。
“咱们这位太子女不简单呀,要不是我一直紧盯着这个项目,有些问题还真答不上来。”
“可不是,听说董事长从小培养太子女,还在国外留学几年,这么年轻就接任总经理的位置,可见不一般。”
“听说咱们这位太子女可是单身,谁要是有那个荣幸娶回家,那可是家里祖坟冒青烟,得少奋斗几十年呢。”
“何止几十年,是少奋斗好几辈子呀。”
这话说的,令在场几位单身人士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原来有没有心思的,现在恨不得争一争。
邵奕均耸耸肩,回到宿舍接着填报记录,他只是刚来工地没多久的设计师,还属于实习阶段,根本不入那些经理们的法眼。
到下班,邵奕均收拾利索,一身休闲,背着背包出来了,他要坐地铁回家。
带着耳机听着歌,身体微微摇摆,犹豫要不要去个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一辆汽车平缓停在他身边,车窗摇下,车里的人摘下眼镜看向他,可不就是下午在工地被议论的太子女吗?
“二哥!”
邵奕均摘下耳机,“有事?”
“我今天晚上要参加一个酒会,需要男伴,这边我又没有熟悉的同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去?”
邵奕均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遂点点头,“行。”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一路开到五星级酒店,邵奕均跟着一起进了包间。
试过送过来的礼服,休息片刻,两个人一起去酒会,里面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邵奕均秉承着多看少说的原则,一直坚持到离开。
半路下车,邵奕均打车回到家,战斗式冲个凉,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对他来说,不过是平平常常帮了堂妹一个忙,可对别人不是,那些个参加酒会的青年才俊,对这位葵阳集团的大小姐可是相当有兴趣,作为东北数一数二的房地产集团的千金,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酒会上她带来的男伴根本不是圈子里的人,转天,关于邵奕均的资料就放在了很多人的桌面上,知道是堂兄妹,随即资料就贡献给粉碎机,就跟没存在一样。
他们这样,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样,这不,中央美院里一位小伙子就拿着两个人亲密的照片递给面前的美女,“晓晓,这就是你嘴里老实本分的男朋友,背着你跟别的女人约会,我打听了,这个女人可是葵阳集团的大小姐,他学建筑,葵阳集团就是房产起家,他想出人头地,攀高枝去了。”
晓晓一张张翻着照片,脸上看不出来半点怒气,在小伙子看来,那就是气过头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就这些?还有吗?”晓晓问。
小伙子从包里又掏出来三张,“这不我舅舅来这边谈业务,我去酒店看他,正好碰见,得亏我看见,要不你就被蒙在鼓里了。”
晓晓把所有的照片放到自己的文件夹里,“没收了,不过鲍学长,偷拍别人的照片属于侵犯当事人的隐私,你以后不要做了。”
“等等,你还打算跟他继续呀,他背叛你了。”鲍学聪心里的愤怒无处安放。
从他见到秦晓第一眼,就被她独特的气质和曼妙的身姿迷住了,可惜,还没等他行动,就听到噩耗,她有男朋友,清大建筑系的研究生,从大一处到现在。
不过,他可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反正要在美院待上两年,有的是时间,见缝插针要把两个人搅黄了,尤其马上要到毕业季,毕业即分手,绝大多数人打不破这个魔咒,加上邵奕均在外面乱搞,他都以为自己看到希望了。
晓晓特别无语,对这位经常在她面前秀存在感的学长感到既生气又好笑,“鲍学长,既然你有照片,也知道照片里女孩的身份,那你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吗?”
“名字?不,不知道呀,就算知道又怎么样?能抹掉他邵奕均的罪行吗?”鲍学聪兀自嘴硬。
晓晓拿出一张合照,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个女孩叫邵可心,她的父亲是奕均的亲二伯,换言之,她是奕均的亲堂妹,明白?”
鲍学聪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邵奕均一个普通小子,哪有福气有这么高档的亲戚,“他肯定编谎言骗你的,你又不认识他家人,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晓晓觉得今天要不往外爆料些东西,以后被纠缠的事情还会绵绵不绝,“鲍学长,我爷爷跟奕均爷爷奶奶认识,我爸跟他爸要在古代,那相当于义结金兰的兄弟,我跟奕均相处十几年,我家里的人他都见过,同样的,他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你以后不要再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只会让人厌烦。”
她说完扭头走了,独留下鲍学聪在风里凌乱,脑子根本冷静不下来,等他稍稍恢复理智,已经在工地外面了。
他拍拍脑门,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要质问邵奕均跟女孩的关系是不是堂兄妹?
转身正要走,却听见后面邵奕均的声音,“鲍学聪,昨天照片的底版给我。”
鲍学聪惊讶回头,“你知道我给你照相?”
“晓晓打电话给我,说忘了找你要底版,她不想跟你见面,让我找你要,我刚才在高处,看着像你,倒没想到真是你。”邵奕均在笔记本上写下邮箱地址,撕下纸给他,“全部的,一个不能留。”
“行,给你,我留着还过年咋地,”鲍学聪恶狠狠夺过去纸,“那真是你堂妹吗?”
还是不死心。
邵奕均举举拳头,“跟你没关系,还有,晓晓把你当成普通同学,别整天把自己当成跳哒哒的动物,恶心不死人可膈应人。”
鲍学聪还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没结婚,他就有希望,“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就算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就冲你工地赚的那点钱,能给晓晓她想要的生活吗?她画画那么有天分,你能给她操持画廊画展吗?哦,我忘了,你二伯家有钱,可惜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要不然你不会是一个小小设计师,还是实习的那种。”
“简直是不可理喻,本来我觉得你这人还有点君子风度,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再有下次,小心我不客气。”邵奕均甩甩衣襟,亮出个后背给他。
鲍学聪闹了个没脸,悻悻回学校了,一直到秦晓本科毕业,见着的还是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待在一起。
更有甚者,刚毕业一个月,就听说两个人已经领证结婚,住在了一起。
简直是不给别人一点机会呀,秦晓还要上研究生,难道就这么恨嫁,而且,让他疑惑的是,开学回来,秦晓的生活似乎提高了一个大大的台阶,穿戴不说,有几次看见她开着上百万级别的宝马来上课。
为了弄明白状况,某天,鲍学聪开车悄悄跟在秦晓后面。
可越走越不对劲,再往前就是别墅区,他眼睁睁看着秦晓径直开进去,等他想进的时候被保安拦住,“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士,我是她同学。”
“先生,请问您的姓名,我们需要跟业主确认一下。”
“刚才进去的是业主?”
“当然,秦女士是小区的业主,我们不会认错的,正好,邵先生回来了,您可以跟他沟通。”保安走到后面,弯腰请示,“邵先生,这里有位先生说是秦女士的同学,想去拜访她。”
邵奕均打眼一看,顿时手心有点痒痒,他从车里下来,靠在车门前,“你似乎对我的警告无动于衷。”
鲍学聪看着邵奕均身后的车,同一款的宝马,就是颜色不一样,再想想这处别墅的价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从表面看他们两个,从来没深入探究过,硬挺着说:“我没打扰,这不拜访吗?”
“我们不欢迎你。”
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屏幕上只写了媳妇两个字,“喂,晓晓。”
“不是说跟我前后脚到家吗?你到哪儿了?”秦晓娇嗔的声音传来。
邵奕均万分温柔,“到门口了,等我。”
挂了电话,开车越过鲍学聪,连眼神都没给他。
鲍学聪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是无力还是解脱,一路开车到酒吧街,酒灌了一瓶又一瓶,晕晕乎乎间好像有人扶住他,飘飘荡荡上了楼,甩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揉揉眼睛,一股血腥味直冲鼻翼,豁然睁大眼睛看,右手全是血迹,腾地坐起来,随后就尖叫着往后退,床边躺着一个女人,全身是血,看着不像活着。
他爬下床就跑,腿软摔了一个跟头,爬着开了门,正好跟外面的服务员撞个正着,还让她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况。
“啊,来人呢,杀人了。”
服务员的这声喊叫,惊动了上上下下的人,鲍学聪被扭着一直等到警察过来。
“死者女性,二十五岁上下,死亡时间凌晨两点左右,致命伤在胸口,其他部位也有伤。”
“带回去尸检,另外,带嫌疑人到警局审讯。”
警察局,鲍学聪耷拉着脑袋,面对审讯,他一无所知,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喝酒前付账的事。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没有,我喝醉了,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时候,有警员进来,“经过化验,鲍学聪的血液里除了酒精,还有安眠药的成分,初步判定他的酒里被下了药,按照剂量,他应该是昏睡不醒,别说行凶,就是睁开眼都费劲。”
审讯的警员看看化验报告,“虽然这样,但他在现场,并不能排除行凶的可能,继续排查。”
警察局紧急出动,寻找各种线索,而鲍学聪被拘留,等候结果。
七天,简直度日如年,鲍学聪都以为自己要撂进去了,胡子拉杂,面色颓废,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家人担惊受怕,所以听到有人来看他,反而有些呆滞。
“是你?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来的人正是邵奕均,“我来协助刑警工作,听说你也牵扯到里面了,出于道义,来看看你。”
“协助工作?我就欣赏秦晓,想追求她,不至于天怒人怨到你来警局给我扣帽子吧。”鲍学聪心里慌乱得很。
“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他们没跟你说吗?又找到一个嫌疑人。”
“是你!!!”鲍学聪腾地站起来。
邵奕均都气乐了,呵呵两声,“要是我,还能坐到你对面来探望你吗?”
“那是谁?”鲍学聪都觉得自己混乱了,草木皆兵。
邵奕均摇摇头,“不知道,那个人很狡猾,在现场只留下半个脚印,在外避开了监控录像,只能看到四分之一张脸。”
“那怎么办?要找到人岂不是大海捞针。”鲍学聪揪着头发,好像这样可以平复他的心情。
邵奕均盯着他,神秘一笑,“不一定,或许很快就有结果了。”
果然,第三天,人就被抓到了,经过反复刑侦比对,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而那人最后低头,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鲍学聪回去,恨不得刷掉一层皮去晦气,刮掉胡子,还专门去理发店做了个造型,完事,跑到警局找负责案件的顾队长。
“顾队长,我能知道这个案件的过程吗?”
顾队长点点头,“凶手是死者的未婚夫,因为彩礼问题起纠纷,又见她不安于室,就起了心思,死者本来见你灌酒想趁机玩仙人跳,没想到把自己性命玩了进去。”
“流年不利,说的就是我。”鲍学聪哀叹一句,舔舔舌头,“那个,顾队长,邵奕均您认识吗?”
“你打听他干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他还看你来着,既然认识,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他,这案子可没那么快破掉。”顾队长说。
鲍学聪还是挺糊涂的,“他帮着破案?他能做什么?”
“你们不是认识吗?不知道他做的事?”顾队长乐了,“就是他根据那张四分之一张脸,画出了凶手的面相,我们参考画像抓到的凶手。”
鲍学聪彻底呆愣了,“他,他还会画画?”
“何止,他……”顾队长还想介绍,想到什么,顿住了,“你不是认识他吗?去谢人家的时候自己问问吧。”
鲍学聪真的拎着谢礼,正式拜访邵奕均。
邵奕均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不是因为你涉案,才去协助工作的,不过你要是真谢我,就离我们的生活远远的。”
“我会的。”经过这一番磨难,鲍学聪早就想开了,不会去过分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学过画画?”
邵奕均挑挑眉,领着他上楼,推开房门,向他展示自己的作品,“这些都是我闲暇画的,还可以吧。”
鲍学聪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完全被墙上的那副画还有题字镇住了。
“此画赠与爱徒邵奕均,袁立望。”
他要跪了,袁立望是谁?大师级的画家,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居然说邵奕均是爱徒。
鲍学聪机械地扭头看向邵奕均,颤抖着嘴唇,“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自己的天资,去设计什么房子,要被美院的人知道,都想来敲死你取而代之。”
邵奕均耸耸肩,“随人说,随人便,画画只是我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