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祁香贝和邵鸿远早起把团团圆圆托付给辛悦照顾,他们要进县城。
祁香贝想去看看同学和以前的同事,邵鸿远当然是去武装部找人叙叙旧, 他还带着任务,争取牵线科技局里的工作人员。
昨天祁向南回来, 说花生米的项目他不想了, 不过让他们对花生秧养猪的事多上点心, 当然得行动起来呀。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路上有说有笑,林荫小路, 斑斑驳驳, 居然还有那么点浪漫意境在里面。
可惜,还没有好好享受, 就被后面叭叭叭的喇叭声破坏了。
祁香贝扭头往后看, 惊得车把歪到一边, 差点撞到邵鸿远身上。
邵鸿远眼疾手快支脚停下车,同时扶住她的车把, 才避免了一场交通事故。
顺着祁香贝的眼神,邵鸿远往后看,原来是牛宝栓开着小卡车跟在他们后面。
“牛同志,你也去县城吗?”邵鸿远打招呼。
牛宝栓把车开到他们旁边, 摇开窗户,阴沉个脸,嘴角翘了几翘, 才说出话,“我是专门追着你们来的,行呀,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一来就把我准备了半年的规划给破坏了,我能不找你们吗?”
听这话,祁香贝有点心慌,移动脚步靠邵鸿远更近,她可没忘记当年生产队牛宝栓的丰功伟绩,跟表大爷比,遇事他更凶。
邵鸿远伸手把香贝挡在身后,“牛同志昨天晚上没去家里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们,肯定也知道我们也不是蓄意为之,毕竟大好饼子在那里,嗅觉好的人都能闻到。再者说,高庄村可以办作坊办工厂,你们也可以,这并不冲突,虽然我不太懂经济,可也知道适当竞争可以促进发展。”
牛宝栓打开车门,一跃而下,“你们太想当然了,说到这儿,你也别叫我牛同志,得叫我牛村长,我代表了小官庄村,真要两个村都做同样的项目,激烈竞争只会加剧各村之间的矛盾,如果造成治理不平稳,最后,项目可能被上面取消,或者拨给村以外的人,我们只会陷入被动。”
“我们本来以为你会跟表大爷协商,共同合作。”祁香贝插嘴道。
牛宝栓呵呵讽刺笑了几声,“合作?要就我跟刘大叔两个人没问题,可涉及到村里的利益,到时候为了谁听命谁都能打臭了,你信不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牛村长追着我们到这僻静的地方,想来不会是要教训我们吧,你这单枪匹马的也打不过我呀,那就是另有所图,你还是亮出来吧,省得咱们在这边绕圈子,我们俩还有事呢。”邵鸿远说。
牛宝栓抱着肩膀,直勾勾看着邵鸿远,他要是个女人,冲着这眼神,祁香贝就该怒起扞卫自己的婚姻了。
没一会儿,牛宝栓绷不住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邵鸿远,给他点上,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根,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了味道。
祁香贝有点傻眼,啥意思?不是来兴师问罪吗?现在这烟抽起来,俩人看上去还挺惬意。
牛宝栓吐了一个烟圈,弹弹烟灰,“邵妹夫,从向南那边论我叫你一声妹夫,我跟刘大叔一样,都希望为村里的村民找点出路,之前我一直组织村里的青壮年去各地做工,给人盖房子修工厂,什么都干过,如今我是代理村长,当然,很快就是正式的,我不能出去了,带的那些弟兄有乐意自己外出干的,大部分不愿意了,老人顾不上,孩子亲不着,还没有媳妇暖炕头,也是难,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现在不成了,我不能跟刘大叔争呀,这不让人看笑话嘛,刘大叔说你们还提了另一个项目,花生秧养猪,就这一带,还有比我们村北面更适合的养猪场吗?你俩可都有印象,原来队上养猪可就在我们那边,就是这花生秧,我以前也打过它的主意,可惜没找对路子,还差点毒死两头猪,只能放弃,现在你们提出来,肯定有辙,咱说好了,花生地里分一半,下面的花生豆归刘大叔,上面的秧子可就得归我了。”
听完这话,祁香贝就知道牛宝栓肯定去找过表大爷,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信息,怪不得二哥让他们对花生秧上心,原来都有分配了,实在忍不住,指着牛宝栓的门面,“你!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找我俩干啥?”
“我得跟着你们,免得这项目一不留神到了别人手里,到时候我啥也没捞着,亏得慌。”牛宝栓理直气壮地说。
邵鸿远都被他逗乐了,这一出戏演的,真有意思,“说实话,花生秧养猪我们只是个提议,它的可操作性我们也没有把握,想去科技局找找人,看他们有没有可行性的办法。”
“花生浑身是宝,我向来不相信秧子就一无是处,这个项目肯定有前途,我看好它,所以我得看好你们,你俩是不是今天就是奔这事去的县城,我给你们当司机。”
说完,牛宝栓举着一辆自行车放到车斗里,祁香贝想拦,没想到邵鸿远把另外一辆也放了进去。
“牛村长给咱当司机,多荣幸呀,香贝,上车。”邵鸿远爬上车,把祁香贝拽了上去,“走吧,咱直接去武装部。”
牛宝栓吆喝一声,上车挂挡,一溜烟开往县城。
坐在后面,祁香贝跟邵鸿远对对眼神,同时耸耸肩,在车上颠得荡漾,都能感受到牛宝栓的好心情,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变化不要太快了。
祁香贝在距离广播站比较近的路边下了车,去武装部有邵鸿远就行,她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看看茅站长他们。
谢天谢地,门卫师傅还认得她,可也没给放行,只是给里面的石兰英打了电话,来接她进去。
说话间,祁香贝了解到茅站长在三年前已经被调到别的县工作,苗会计两个月前刚办完退休手续,回家看孙子去了,其他人都在。
石兰英踩着小高跟走出来,看见祁香贝真是挺热情,把她领到办公室,“啥时候回来的?这几年可少有你的消息。”
祁香贝接过泡的茶水,抿了一口,“哎,这是我第一次回来,前几年我妈一直跟着我就没回来,后来怀孕生孩子就耽误到现在。”
“是吗?你生小二了,男孩还是女孩?几岁了?”
“男孩,两岁半,正是淘的时候。”
“真让人羡慕,两个儿子。”石兰英生了三女一男,向来眼热儿子多的人家。
正说话呢,李佳敲门进来,一见面,祁香贝连忙站起来扶住她,“你慢点,肚子这么大,怀生了吧。”
“嗯,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天,后天就开始歇假,你要晚来几天,咱俩就见不着了。”李佳扶着腰坐到椅子上,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格外小心。
祁香贝笑了,“哪能?站里看不见,我不会去你家里呀。”
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个盒子,递给她们俩,“在省城买的手链,希望你们喜欢。”
“白得的还不喜欢!”石兰英开起了玩笑,不过打开之后,是真喜欢上了,看着很有档次,“哟,老贵了吧。”
“还行!”祁香贝谦虚地说。
李佳把盒子握在手里,她没看,“香贝,谢谢你。”
“不用,你客气了。”李佳进来她就注意到穿着打扮平常,夫家恐怕也是普通家庭,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不过脸色红润,手掌细嫩,家庭肯定和谐。
三个人聊聊近况、说说过往,祁香贝还跟赵祥龙和林晖他们打了招呼,没多久就离开了,广播站的工作还在继续,耽误时间太长影响不好,她很自觉的。
转到酒厂找到刘文霞,也只寒暄片刻,舌头在嘴里打转,找共同话题都不好找,两个人总不能站在马路边上讨论国家政策吧。
路过焦师傅的家门口,上面居然挂了锁,问旁边的邻居才知道,在不远的拐角处开了家饭店,一家人都在那里忙活呢,她走过去踮踮脚贴着玻璃朝里面望了望,店里装潢不错,想来生意不会差了,拍了几下门喊几声一直没有人应,她也离开了。
祁香贝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相当惆怅,距离果然是阻断两个人友谊的一大杀手,对村里的人如此,对原来的同事也是如此,谁都逃不过。
漫漫长河,多少年后见面,还能道声好久不见坐下来聊聊就很不容易,像老舅跟那位的君子之交,才显得弥足珍贵。
没心情再去探寻别人,祁香贝快蹬几步直接去科技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不会还待在武装部。
事实就是如此,祁香贝在科技局看到了牛宝栓的卡车,下一眼就看见邵鸿远和蔡焕松勾肩搭背从里面走出来,牛宝栓跟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对脸掰着指头讨论着什么。
“哟,这不是祁广播员吗?多年不见,一点没变,长春这样的大城市也没把你变成摩登女郎呀。”蔡焕松挥挥手,用他那痞痞的语调跟香贝打招呼。
祁香贝轻撇嘴,故作埋汰,“蔡同志倒是变了,真见老,头发都少了,是不是升职后太过劳累,平时可要注意身体呀。”
蔡焕松点着祁香贝,“老邵,媳妇管不管?”
“不管,也不敢。”
邵鸿远话一出,蔡焕松追着他打,祁香贝在旁边乐不可支。
他们的打闹可没影响牛宝栓他们,还在一起掰扯呢。
祁香贝拽拽邵鸿远的袖子,“啥情况?”
“两个人惺惺相惜,一见面,就碰撞出了火花,噼里啪啦,电光火闪,看来地面上的秧子真会归小关庄村了。”邵鸿远难得说出这么调皮的话。
祁香贝忍不住瞄了眼蔡焕松,这感染力也太强了,才一个多小时,说话方式都变了。
正想着呢,牛宝栓拉着那位,据他介绍是穆技术员,小跑过来,拉开车门请他坐进去,“走走走,上车,咱们回村里,让技术员看看咱们那边的花生秧子,回来试验一下,穆技术员说现在有技术可以对秧子脱毒,之后就可以喂猪,快快快。”
这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的架势感染了他们三个人,二话不说上了车。
到半路祁香贝才反应过来,胳膊碰碰邵鸿远,“蔡同志怎么也跟着?”
邵鸿远跟她咬耳朵,“那位穆技术员是老蔡的岳父大人,请假也得陪着。”
哦,祁香贝恍然大悟,感慨一句,世界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