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香贝回到屋, 擦干头发, 趴在被窝里支着个脑袋,想到下午的情景, 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
姚常玉进来听见笑声, 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这个丫头,没事傻乐啥?”
“妈, 没啥, 想起个笑话。”祁香贝翻过身,靠在床头半坐着。
“有心情笑, 可见在山上没受惊, 妈就放心了, 今天哪儿也别去了, 就待家里吧。”
虽然外面雨已经停了,天光放晴,可湿漉漉的, 祁香贝也没想着出去, 自然姚常玉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姚常玉摸了下她的额头, 潮潮的, 这是发汗了,“等会儿再喝点红糖水, 女孩子的身体娇贵,可得注意。”
说完,推门出去回自己屋, 跟老伴打趣闺女,“这丫头,不说淋雨的事,就捡着几颗柿子,在屋里乐呵半天。”
祁山听了更心塞,两个人进屋对视的一眼历历在目,如今姑娘家又傻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白白净净的大姑娘要被狼崽子叼走了。
他披上衣服往外走,被姚常玉叫住,“你上哪儿去?”
“去牛棚,下这么大的雨,那小屋指不定漏雨,我看看牛瘸子去。”祁山随便找了个借口,他就是想去外面发散发散,想想这真要被自己猜对了,咋应对。
姚常玉拽着他不让出去,“你去能咋地,漏雨你还能上房顶修缮?路上不好走,老二刚出去了,等他回来陪你去。”
“不用,我去西边沿着硬道走,有墙扶,摔不着。”
祁山坚持出去,姚常玉没办法,只好叫了祁春桃跟着。
邵鸿远本来在屋里打拳,他可不会真捂着被子,只要活动几下寒气都出来了,听见喊声,眼睛一转赶紧出来,此时不表现等待何时,“大娘,我陪大伯去吧。”
“你歇着吧,小心生病。”姚常玉心思家里有人,哪能让他去,万一生病,可得遭罪。
邵鸿远摆摆手,“没事,我身体素质好,淋这点雨一点没影响。”
“就小邵陪着我吧。”祁山想这正好,先探探这小子的道,再作打算。
这些对话祁香贝在屋里都听见了,免不了捂嘴偷偷乐起来。
祁山找的路还是比较好走的,至少没有那么多泥,邵鸿远就跟在他身后默默走着。
“小邵,在我们这儿半年多了,还习惯吧。”祁山来了个开场白。
邵鸿远走上去跟他并行,“习惯,我挺喜欢的。”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小人儿。
“喜欢就好,你家里呢?不想你吗?老三离家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想呀。”祁山这句话可是动了真感情,谁能不想儿子,推己及人,邵鸿远的父母肯定也望眼欲穿盼着他回家。
邵鸿远面色一顿,瞬间落后祁山半步,赶紧追上去,“想是肯定想,不过我从小在姥姥家长大,他们也习惯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整天待在一起反而不适应,更何况我爸也支持我到祖国各地工作。”
“你为啥在姥姥家长大?”从邵鸿远的举止习惯来看,出身不错,肯定不是穷养不起,应该有别的原因。
邵鸿远笑笑,主动交代家里的情况,也算提前做个报备,“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大我四岁,二哥跟大姐是双生,只大我两岁,我爷爷奶奶没的早,我爸工作又忙,等有了我,我妈照顾不来,我姥姥心疼我妈,就把我接过去养,后来也是为了陪着她老人家,一直到我高中姥姥去世才回到爸妈身边。”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老小?”祁山对他上面有两个哥哥比较满意,至少不是独子啥的,要留在这里也不是没可能。
邵鸿远摇摇头,“不是,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五,还在上学。”
“那你家在哪里呀?”祁山问到这个关键问题,肯定离这里不近,口音差得远。
问题接踵而来,邵鸿远也有些醒过闷来,祁大伯是看出什么查户口来了,不过这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爸妈都在部队,就是我跟向西在的部队,向西跟其他战友还去过我家里呢。”
这个回答着着实实抓住了祁山的心,在老三部队,再没有比这个好了,当即脸上露出了笑,“挺好,真好,那啥,我突然想起来前些天刚给那房子续过屋顶,不能漏雨,咱回去吧。”
祁山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回走,邵鸿远瞅瞅近在咫尺的牛棚,耸耸肩,感情祁大伯来看房子是假,另有其意呀,不过就刚才祁大伯的表情来看,似乎他过关了,这个直觉应该没错,不由心里美滋滋的。
回去的路上,爷俩谁也没说话,可邵鸿远就莫名地觉得祁山心情很好,从他到祁家住开始,就没见他这么轻松过,难道是闺女终于有着落心里舒坦吗?
这邵鸿远可只猜出来一半,这里不仅有祁香贝的原因,还有祁向西的因素在。
晚上祁山说祁香贝跟邵鸿远可能在处对象,被姚常玉强烈反对的时候,他介绍了邵鸿远的情况,做出这样的解释:“我觉得不错,要小邵要留在咱这边,就在县城,离得近都照应得到,他要回家,香贝能跟老三相互照应,多好!”私心里他还是不放心祁向西的状况,怕给别人养孩子最后落得一场空,要是祁香贝跟邵鸿远没这事,他就不想了,可偏偏两个人看对了眼,这不正称心。
“好啥?普天之下又不是就这两个地方,过两天他要去别的县城,香贝跟着走,我能放心吗?不行,我得跟闺女说,不能跟小邵处对象。”姚常玉不知道祁山的考虑,她想得直接,邵鸿远能留在这里,也能去别的地方,不靠谱。
祁山连忙拉住她,说实话,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就目前来看,邵鸿远还真是挺好的选择,“别听风就是雨的,现在俩人正好,你说不同意闺女能高兴?而且他俩都在县城,处着你也管不住,顺其自然吧,就我估计,小邵要么留在这边,要么回家,去别地的可能性不大。”
“就你知道,他真去了,你我都得傻眼。”姚常玉盘腿坐在床上生闷气,她不为祁山的推测,只怕兴冲冲去跟闺女说伤了母女情分,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小女儿怀春是啥情况她还能不知道?
祁山劝姚常玉平常心对待,可她就是揪着这个不放,最后两个人达成一致,不一竿子打死,先装作不知道,给老三去封信,扫听一下邵鸿远的情况再做定夺。
虽然这样,转天邵鸿远也感受到两个人不同以往的态度,祁山的热情和姚常玉的冷淡,他心里立马有谱了,看来大娘对他还不太满意,回来一定得探探,他缺在哪儿,赶紧补补。
祁香贝心眼也灵,对眼前的情况多多少少悟出来点,她一直明白母亲姚常玉的心思,想她近巴巴找个对象,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几年之后,她要参加高考,肯定会离开家,不可能真的一辈子留在这里,那找哪里的对象其实都是一样的,关键还在于感情处到位。
不过,为了不让邵鸿远多招老太太的眼,两个人早早吃过饭就出发回县城了。
路上,祁香贝总觉得乡亲们的眼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徘徊,以前不是对象的时候,她还大大方方坐在后座上,就是遇见人也不避讳,如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看的时候脸都红了,差点要下车跟邵鸿远离开些距离,等没人的时候再坐车。
邵鸿远没给她机会,路过乡亲的时候就加快蹬车的频率,迅速越过,“你搂着我的腰,省得猛一加速,不小心甩出去。”
祁香贝不敢,只牢牢抓住后座,可抓得再牢,也经不住邵鸿远使坏,他把个自行车骑得花样百出,嘴上还振振有词,“这雨下的,路上太滑,你可得抓牢了。”
祁香贝开始还咬着牙跟他较劲,手腕子都疼了路才走了一半,后来看路上基本看不见行人,干脆抓着邵鸿远的后衣襟,才一会儿他就说勒得脖子疼,不知道真疼还是假疼,反正吆喝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干脆也不来那些虚的,直接搂着邵鸿远的腰,趴在他后背上,这可如了邵鸿远的愿,脸上笑得就跟偷到油的小老鼠一样。
好在他也知道好歹,快到县城看见路人之后就骑得中规中矩,祁香贝也配合坐直扶着车座,一直到广播站。
前面邵鸿远捏闸停车,祁香贝从车上下来,“我到了,你快去上班吧。”
“我这一路劳心劳力的,就没点奖励?”邵鸿远背对着大门,嬉皮笑脸索要报酬。
“想啥呢,快去上班,有人过来了。”祁香贝看见石兰英从旁边胡同走过来,催促邵鸿远离开。
邵鸿远没奈何,只能骑上车走人,“下班我来找你吃饭,等我。”
这时候石兰英已经走到近前,祁香贝忙打招呼,“石姐早!”
“早,昨天又回家了?”石兰英眼神黯了黯,脚步没停。
祁香贝跟上一起进门,“是呀,回家看看爸妈。”
院子里,茅站长在给林晖和赵山川布置工作,“这个事情重大,革委会安排批判大会,你们准备好新闻稿件,随着大会播报。”
林晖和赵山川表情严肃,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茅站长回了办公室,祁香贝跟石兰英才敢小声问事情缘由。
原来县里一直筹备在建水泥厂,如今工程已经完成大半,谁曾想昨天那场大雨冲刷,破坏了厂房,雨停之后,领导去视察现场就出了事故,墙体突然倒塌连带半拉顶子掉下来,砸伤了好几个人,领头的那位领导首当其冲,伤了脑袋,据说性命垂危,还在县医院抢救。
经查是建筑队有人偷工减料导致的,如今革委会组织要对此人进行批判,要求广播站通报全县,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