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香贝在屋里铺好床, 摆放好牙具茶缸, 锁好门出去还了笤帚和抹布。
正想在站里转转熟悉地形, 石英兰向她招手,说让她过去领饭票,“你带饭盒了吗?”
祁香贝这才想起来这年月吃食堂都是要自带饭盒的。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没有带, 石兰英返回办公室又出来,递给祁香贝一沓票, “按理这些票是随着工资发放的, 我先预支给你, 你买些生活用品去。”
祁香贝一看,里面的票据还挺全乎,吃穿用度都有, 谢过石兰英,她回屋拿上钱就直奔百货商店, 在一楼买了饭盒、肥皂、洗衣粉就赶紧出来, 有票没钱也是煎熬呀。
中午, 跟着石兰英认识了苗会计,三个人相携去吃饭, 看着食堂络绎不绝的人,祁香贝心说广播站人还挺多, 虽然办公地点破旧了些。
可饭桌上苗会计的话, 立马打破了她的想法,这不是广播站的食堂,而是隶属革委会, 因为算上她,广播站也不过十二个人,实在不值当办个食堂,正好他们挨着革委会,就被安排在这边一起吃,广播站的人乐不得的,革委会食堂的伙食可是相当好呢。
祁香贝垂下眼睑,心里默念道,再小的单位也是单位,想想后世的广播电台,四十年变化万千,这是个随时代腾飞的地方,而现在她也是其中的一员,有幸见证她的成长,这也是一种成就,不是吗?
“石姐,上午一直没看见吴姐,她今天不来吗?”祁香贝问。
石兰英哦了一声,“吴璇呀,今天在家打包行李,要安排托运,顺利的话下午能过来。”
祁香贝点点头,吃过饭在宿舍稍事休息,下午上班的时候石兰英领着她给各部门的同事做了介绍。
大家对她的加入都表示了欢迎,说有事可以找他们,不用客气等等,祁香贝自然也表示一番,气氛相当融洽。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吴璇才风风火火进来,打个招呼就开始正文开讲,她说祁香贝的发音部位没什么可教可改变的,只是运气方式上还有待加强,拿出来几篇报道念出来让她感受,还让她没事多听广播,注意里面广播员的声音落在哪个点上,重音落在哪个字上,要记住,平时多练声练气,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习惯。
从那天之后近一周的时间,吴璇每天都过来讲解广播的相关知识,祁香贝听着内容再结合现代节目,融会贯通,受益匪浅。
吴璇正式离职那天,整个广播站的工作人员在食堂定了一桌菜,给她践行,祁香贝感激她毫不保留倾囊相授,特地买毛线用一晚上的时间给她织了一条围巾,虽然季节不对,可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这个,好不容易多出来的存款又回到了最初,祁香贝庆幸当时想到去焦师傅那里卖菜,不然,现在只怕存款连五毛钱都不到,根本撑不到发工资的时候。
吴璇走了,培训也结束了,祁香贝正式走上岗位,雄心勃勃地对着播音室,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现实却并不那么乐观。
有林晖珠玉在前,广播的工作暂时根本不需要祁香贝参与,也或者说她是新人,站里觉得还需要磨炼,每天除了跟着一起学习人民日报社论和红旗杂志文章,有时协助值机员工作,防止国际上电台干扰,有时候跟着编辑赵山川一起整理投来的稿件,选出有播报价值的新闻润色一下,有时候还要化身库房、资料室管理员,每日如陀螺一样旋转,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聘的岗位其实还是助手,只是披着广播员的皮罢了。
就这样,她也没忘了吴璇的教导,仅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听广播,拿着新闻稿件练气练声。
转眼间,祁香贝来广播站已经两个月了,每天还是忙碌着各种杂事,期间回了几趟家,吃了顿中午饭,看着父亲母亲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她报喜不报忧,只说现在还是学习阶段,等学成了就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激情洋溢的,再怎么说,广播站的工作也比在地里风吹日晒强,看看她又白回了刚重生的那会儿,皮肤也细腻了不少。
邵鸿远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她的状况,总是经意不经意间过来给她打气,每次祁香贝都很暖心,第二天满血前行。
值得欣喜的是,祁香贝居然在资料室找到了一部英文字典和一些英文报纸资料,刚看见的时候她有点害怕,还是石兰英告诉她,这是有国际电台干扰的时候用来查对的,说不定能听到国外的特殊消息,站里也就站长懂得多点,她拍拍胸脯,心道原来如此。
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都要学英语,她自认学得不错,流利对话没有问题,可现如今的年代,顺口说出英语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如此几年之后,估计原来记得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正好广播站有资源,她常去资料室可以经常温习,日后有人问起,也有个出处应对,要不然凭着原主高中背的那几个单词,她说不定成了什么怀疑对象,祁香贝可不想挑战这种境遇。
这样她的日常又多了一项,到资料室的时候趁机看看字典记单词,晚上睡觉前重复温习几遍。
又过了一个月,茅站长好像突然想起了祁香贝这号人,在早上学习的时候,提出了由她负责每次开机和结尾的播报,调台转播中央台和省台的内容,包括插播样板戏等等项目,林晖和赵山川集中精力准备县新闻节目,每次时长15分钟,要有内容,拒绝空洞报道。
再一次坐在播音间,祁香贝的感受跟上次截然不同,虽然播报的内容相当简单,不过两三句话,“这里是方林县广播站,现在是第x次播音”,“这里是方林县广播站,第x次播音结束,再见”。
这里不会出现她的名字,可她已经相当满足,尤其是听到父母从大队特地打来的电话,说听到她的声音了,响亮,朝气,好听,她心里就跟涌入暖流一样,特别想跟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跟谁呢?本想去找刘文霞,半路又觉得不合适,这好像她专门去炫耀一样,兜兜转转到了武装部的门前,响指一打,找邵鸿远岂不是更好。
邵鸿远被叫的时候正打算去食堂打饭,听着有人找,心思可能是祁香贝,出来一看,还真是,“有事找我?”
“没事不能找吗?”祁香贝背着手,嘴角忍不住上扬,身体微晃,看着就是心里美嘚瑟。
邵鸿远一笑,这话问的,要真说不能,友谊的小船能说翻就翻,“能,肯定能。”
祁香贝抿抿嘴唇,眼睛左看右看转着,“那个,你今天听广播了吗?有没有注意到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邵鸿远挠挠头,一脸蒙圈,可眼睛里暗含的精灵流转,“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听着他的问话,祁香贝突然有些气闷受打击,甚至还觉得有点丢人,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总觉得自己期盼的不是这样的场景,她想的是有人和她一起欢呼雀跃,看来也只有至亲的人才会如此关心,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声音,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例行公事罢了,“算了,没啥不一样的。”说完,扭头就走。
“哎,你怎么就走了?真没事吗?”邵鸿远举手朝前,想叫住她。
祁香贝转过身,手在兜里揣着,定定看他一眼,“没事,就是路过跟你打个招呼,看着你活得好好的,我很欣慰。”
邵鸿远忍俊不禁,紧跑两步追上她,“逗你的,第一次广播我就注意到了,很清丽,很好听。”
“邵鸿远,你怎么能这样。”祁香贝扭头瞪着邵鸿远,什么人呀,故意拿她逗闷子,“哼,再也不理你了。”
“哎哎哎,”邵鸿远跟着祁香贝,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嘛,这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翻脸就翻脸,我保证下次不这样总行吧。”
“谁还跟你有下一次。”祁香贝甩开脚步往前走,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邵鸿远挡在她前面,一个劲地说好话,“我下次真的不这样,我发誓。”
祁香贝看差不多了,才停住脚步,“下次不这样,行呀,那这次呢?”
“这次?这次怎么了?”邵鸿远被这个跳脱整蒙圈了。
祁香贝眉梢一挑,“这次怎么了?我本来挺高兴,让你给搞得郁闷丛丛,我的精神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你得补偿我。”
“行行行,没问题,真是个小姑奶奶,你说吧,怎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邵鸿远认命接受,谁让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祁香贝点着嘴唇转了好几圈,才想起个好主意,“这周日轮到我休息,我想回家,你负责送到接回,我还想进山一趟,运气好呢,能摘点酸枣柿子什么的当零嘴,你在后面保驾护航,怎么样?”
听完她的话,邵鸿远不由得嘘了一口气,就怕祁香贝提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这接送加上进山,小事情,怕她反悔,连忙答应:“我说到做到,这些我都答应,那不生气了吧。”
“够诚意,够痛快,那我就勉为其难不生气了。”祁香贝勾勾嘴角,竖个大拇指,原路往回走。
邵鸿远看着她渐走渐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落忍,本来人家来表达喜悦之情的,让自己整得挺败兴,看来这玩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的,“哎,你吃饭没?我请你吃饭呀。”
祁香贝头也没回,挥挥手,“谢谢,我吃过了,再见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