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一家人商量好, 祁香贝的工作就不刻意往外宣传, 有人问只说在广播站工作, 当然,只这一项就够让人羡慕的了。

他们想得挺好,可刚才姚常玉说话声音超出分贝, 隔壁牛铁蛋他妈牛二婶听见几耳朵,过来就喊, “东子妈, 你说啥广播呢?有啥好事呀?”

其他人都看向姚常玉, 姚常玉正正衣摆打算做个传播使者,可巧事总是赶在点上发生,队上广播这时候响了, “祁山家听见广播来大队接电话,祁山家听见广播来大队接电话。”

“哪来的电话?”祁山挺疑惑。

姚常玉先是一愣, 随即一拍大腿, “哎哟, 可不得来电话,老三媳妇该生了, 快快快,接电话去, 不知道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说完, 率先窜了出去,祁山也不慢,紧跟她的步伐。

祁香贝跟邵鸿远对视一眼, 走吧,也听听去。

牛二婶只看见祁家跑出来四个人,结合刚才听到的,自以为明白,原来是盼着祁老三来信,祁家又添丁了。

大队里,姚常玉进屋就接过电话,那头祁向西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说:“妈,辛悦生了,是个小子,六斤四两。”

“小子?老头子,咱又抱孙子了。”姚常玉喜形于色,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哟。

祁山脸上先是一喜,转过身,笑容一下子降了好几度,还微叹了口气。

姚常玉兴高采烈地跟祁向西通电话,间或还跟祁香贝说两句小孩子的事,祁香贝也在电话里跟三哥搭上几句,两个人忙忙乎乎,都没发现祁山的反应,倒是邵鸿远注意到了,心里纳罕不已,老年人不都喜欢孙子吗?可祁大伯的反应倒是耐人寻味的很。

没等他细想,这边姚常玉就把电话递给他,祁向西跟他说了近况也问了他的情况,互通信息后就挂了。

回家路上,姚常玉总算有了释放喜悦的出口,逢人就说我家老三媳妇生了个男孩,我又抱孙子了,没一会儿,队上的乡亲们全都知道了。

姚常玉一直沉浸在闺女找到工作和重抱孙子的兴奋里无法自拔,拉着祁山开始絮叨,别的就顾不得了,是祁香贝打开东屋房门给邵鸿远铺的床,“我给你拿了个被罩当盖的,别看白天热,到了后半夜还有点凉,你就搭着盖。”

又指着床头的背心和大裤衩,“这是我爸的,院子里有晒温的水,等会儿可以去冲个凉。”

“你别忙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住,东西在哪儿都知道。”邵鸿远身上黏糊,就想祁香贝出去他好去冲澡。

祁香贝抿抿嘴,大概看出他的意思,就不再墨迹,推门出去了。

邵鸿远拿上背心和大裤衩,拎了一桶水,找了个干净的水瓢去厨房边的小棚子下,迅速冲了个战斗澡,出来扒拉几下头发上的水开始搓衣服,习惯性翻兜的时候才发现祁香贝的手绢还在口袋里。

把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他拎着手绢犹豫一下,拿回屋搭在椅子背上,想着明天干了还给祁香贝。

屋里,祁香贝擦了澡换身衣服,等听见东屋的关门声,才出来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

在广播站自我介绍的时候,站长听说她不是县城人,离家比较远,就提到可以安排宿舍,既然这样,这铺的盖的还有换洗衣服都得带着,就连枕头都不能落下,好在如今是夏天,一个小小的包袱就搞定了。

姚常玉敲门进来的时候,祁香贝已经收拾好,坐在床头拿了本语文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老太太唠叨了些在外的为人处世,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还说有事千万别憋着,回家跟爸妈说。

祁香贝连连保证,她不是第一次离家,上高中的时候就住校,要不母亲姚常玉只怕更不放心,“妈,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反倒是您跟我爸,在家上工悠着点,别让自己太累,少点工分就少点吧,等我发了工资买粮食回来就行。”

“哎,我跟你爸就是劳碌命,停不下来,歇着反而浑身不得劲,”姚常玉握着姑娘的手,在家上工半年多,这手都变糙了,手心也磨出了茧子,好在不严重,养养就行,“如今你三哥有孩子,你也有工作,剩下就给你找个好婆家,我跟你爸就是闭眼也放心了。”

“呸呸呸,妈,说啥闭眼不闭眼的,多不好,说好您跟我爸得活到九十九,还得看着我未来的孩子成家立业呢。”祁香贝假装不高兴,到了老两口这把年纪,有些话就要避讳着说。

姚常玉被她的话逗乐了,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孩子真不害臊,还未来孩子,先说个对象再说。”

“这有啥害臊的,总有这一天不是。”祁香贝头不低脸不红,还带着点理直气壮。

“行行行,妈说不过你,早点歇着,明天去报到的时候精神点。”

“知道了,您也早点歇着。”

伴随着开门关门声,几句喏喏声,整个院子陷入了宁静。

这时候,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映照着躲在草丛里的小虫小蛐蛐小青蛙,它们开始展开歌喉,举行属于自己的音乐盛宴。

渐渐地,星星越来越少,明月也开始淡出天际看不见一样,小动物们唱累了埋进角落里休息去了,突然,东方出现一片淡红色,越来越深,染红了周围的云彩,太阳像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露出了丁丁点点。

祁香贝惦着报到的事,随着第一缕亮光就睁开了双眼,端着脸盆去洗漱,祁山和姚常玉比她起得还早,一个做饭一个摆弄药草,就连邵鸿远出去跑步都有一会儿了,感情,她还是最晚起床的那个人。

被母亲姚常玉推出厨房,不让她插手帮忙,祁香贝搬了个马扎出来陪着祁山收拾药草,“爸,今天您跟表大爷说声,再找个人跟着您吧。”

“这不用你操心,好好做你的工作,多做少说,晚上没事就在宿舍待着,别到处乱跑,姑娘家不安全。”这些姚常玉都说过,祁山免不了再叮嘱一遍。

祁香贝能感受到父母的关怀,自然照单全收,不会不耐烦,“您跟我妈就放心吧,休息天我就回家看您们。”

“不用操心我跟你妈,凡事有你大哥二哥呢。”祁山说。

祁香贝微点头,二哥一个院子住着,有啥累活他都有眼力见帮着,大哥也还行,知道时不时过来帮个忙,就是每次匆匆干完匆匆走,就跟时间是偷来的一样,“他们是他们的,我是我的。”

“行,那我跟你妈就等着享闺女的福。”祁山总算露出了笑模样,可眉头间还是不那么舒展。

祁香贝知道老头心里还有坎,就为着昨天新生的小侄子,“爸,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您越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就越不好受,您没听见三哥在电话里多高兴,这就够了。”

“我想得通,可控制不住心里好像总有块棉花堵着一样,有点不畅快。”祁山这话只能跟闺女说,不能让老婆子察觉,都瞒了这么久,更不能在这个高兴的节骨眼上让她知道,也不能跟老三说,怕有损他家庭和谐。

“那您多看看牛瘸子大叔,心里就不堵了。”祁香贝愣生生丢出了一句他不爱听的。

祁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材,“走走走,净在这儿气我。”

祁香贝轻哼几声,洗手去了。

吃过难得丰盛的早餐,邵鸿远带着祁香贝向县城出发,路过公社的时候,跟祁志国碰了个对脸,他鼻孔一扬头一扭,假装没看见人,祁香贝见状自然没打算理他,就这样错身而过了。

邵鸿远本来要等着她办完手续再去上班,祁香贝没让,让他把自己放在广播站附近,赶紧去上班。

邵鸿远也来了一轮叮嘱,还让她不要顶门就去,给人家早上缓冲的时间,这才骑车去武装部,等他在办公室坐下,才想起来手绢又忘了还给祁香贝,还在他口袋里掖着呢,不仅一拍脑袋,年纪轻轻记性咋差成这样呢。

祁香贝这边,等剩下一个人,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等着,感觉时间差不多才到门卫那里登记,说明来报到的。

她先去见了茅站长,说了几句话就被安排给管人事的石兰英。

石兰英,三十来岁,也是短发,长相普通,偏偏脸上长了一颗痣,那位置让祁香贝想起了后世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媒婆形象,她咬着上嘴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笑,坐在旁边低头填写入职资料。

“石姐,都填好了。”祁香贝把资料递给石兰英。

石兰英扫了一眼,看着没问题,出去找站长签了字,她盖上签章,放进档案袋,才开口,“手续办完了,你入职是10级工资,每月27.5元,过会儿我把这月的饭票算好给你,以后都是每月一号发,站里管早中两顿饭,晚饭不管的,如果你提前用完饭票或晚饭也在食堂吃,就要自己掏粮票,你住宿舍,做不了饭,要不带饭也行,食堂管热,现在我领着你去看看宿舍。”

宿舍就在后面一排,其实就是四间屋子,看格局都差不多,祁香贝后来才知道,广播站解放前还是富裕人家的宅子,而宿舍原本是给帮佣的人住的。

在她之前,已经有两个人入住,分别是技术赵祥龙和财务苗会计,赵祥龙是单身,家里人多住不下,申请的宿舍,苗会计则是把家里的房子让给儿子结婚自己搬到宿舍的,剩下两间空着。

走到最右边的屋子门前,石兰英从一串钥匙里解下两把,“给你钥匙,这间屋子很长时间没住人,你好好收拾一下。”

等石兰英离开,祁香贝打开房门,还没环视就看完了全部,还没有她在家里的屋子大,墙边支着一张单人木头床,时间久远,跟地面接触的腿子黑乎乎的,上面铺着床垫,窗户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一层灰,还带着几道剐蹭印子,一个板凳翻到在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祁香贝拎着包袱去找做卫生的大姐借了笤帚和抹布,又找了些过期的报纸,一通忙乎后,总算能放东西铺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