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手续已经走完, 表大爷刘长顺背着手离开了, 二叔祁河留了下来, 陪着祁山和姚常玉唠唠,都是些安慰的话。

他把祁家三兄弟一个个叫到跟前, 说父母养大你们不容易,就算分家也要孝顺父母,兄弟和睦, 互帮互助,相互扶持等等,连香贝也没放过,说分家了, 她这个闺女要多长点心, 多照顾父母,嘱咐完,见没啥可说的, 也告辞回去了。

院子里就剩下自家人,祁山看着满院子分得七零八落的东西难掩伤感, 可也硬挺着把事情交代完, “你二叔的话都听到了,他说的都是我希望的,不过,我也知道,分家了,其实就是两家人, 俗话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同样的,两家人也说不了一家话,所以你们要记住,兄弟之间,兄妹之间,凡事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要因为没帮就心存怨恨,有那强求的事情,谁也别找我跟你妈去说和,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跟你妈都不会强行干涉你们,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

祁山的话听在兄妹四个耳朵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祁向西,为了逃避自己的问题,连回家探亲都躲着,根本没有尽到孝道,以前他总说服自己寄了钱,帮父母减轻负担就是好的,现在他觉得这种想法太片面,以后有机会还是多回来看看吧。

当大家都沉浸在这种忧伤的气氛中时,田水妮扒拉扒拉地上的东西,叫来保国和春梅,都抱进了屋。

刚才分家,两家的孩子都没让出来,可他们也都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动态,那支起来的窗户里、推开的门缝里,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见着田水妮往屋里抬东西,祁向南给姚玲使了个眼色,姚玲也开始行动,叫来春桃姐弟,开始往屋里搬。

祁香贝没动,却被母亲姚常玉推了一把,“把东西放屋里,老三,把粮食搬到你爷屋里。”

祁向西迈出大长腿,掀起粮食袋子背在肩膀上,祁香贝托着一筐红薯跟在后面。

不过一会儿,院子里的东西都各归各处,连地上留下的残渣都被姚玲几扫帚扫到了墙角垃圾堆里。

“家分完了,也清净了,明儿一早找人来盘灶台,后天就能用,厨房里的粮食还能撑个一两天,吃完为止,之后各做各家,就这样,都早点歇着吧。”姚常玉站起来,双手锁在身前,从她起伏的胸膛就能看出来她不平静的心情。

“等等,妈,我还有话说。”田水妮跑到所有人前面。

姚常玉嘭地坐下来,眼睛都瞪圆了,“老大媳妇,你还有啥话说,家也分了,该给的也给你了,你还想说啥?”

田水妮仰起头,今天她主动出击,愣是让分家的事情成了行,大大增加了她的自信心,她就觉得以前是要求太少,说话声音太低,要是早这么豁出去嚷嚷,八百年前就能过上自己的舒服日子,“妈,刚才二叔跟表大爷在我没好意思说,可是吧,既然分家,咱就分得利利索索,我可知道,您手里还有个大金镯子呢,我也不说该传给大儿媳妇……”

她话还没说完,祁山拿起桌子上的碗,啪地摔在了田水妮的脚底下,碗里的水都撒在她的裤腿上,而碗正好对准块儿石头,立时四分五裂,碎片朝着各方飞了出去。

田水妮吓得一瑟瑟,可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欲望,横着脖子说: “爸妈,这事我也是被逼的,眼瞅着志国他们见天长大,紧跟着就得说媳妇,看看咱家这地方,哪有空地留给他们,这孙子媳妇哪年才能进门,您总得可怜一下您的孙子,拿出来分了给他准备房子娶媳妇吧。”

姚常玉腾地站了起来,走到祁向东跟前就踹了一脚,“我还没死呢,你媳妇就惦记我手里的东西,想干啥?啊,你是不是嫌我命长,恨不得我现在就死呀,那我撞死给你看呀。”

说着脑袋就往祁向东胸膛上撞,老太太这是发了狠,祁向东有一百个胆也不敢盛这个名声,老太太一发力他就往后退,还一个劲地劝她。

祁香贝跟祁向西赶紧过去拉住姚常玉,“妈,妈,您别这样,会伤着自己的。”

祁山冷眼旁观,对大儿子有说不出的失望,当年他离家,对两个儿子管教很少,他娘顾着上有老下有小,整天想着咋填饱肚子,哪会关注那么多,向东作为长子,一点没长成有担当的样子,连个老二都不如,他媳妇都闹腾成这样,他除了拉着嘟囔几句,还干啥了,哎,就算他那一坨愣挺挺地站在面前说想要金镯子,也比现在这窝囊样强得多。

“老婆子,行了,还是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吧,你这样他们还以为你手里还有那金镯子呢,”祁山见老伴总算在闺女的劝解下平复了心情,才说话,“可惜呀,早没了,老大老二老三,你们记住,那个金镯子是你姥家传下来的,当年闹饥荒,你妈为了不让你们饿肚子,早把那镯子换了粮食,要是哪天你们有出息了,给你妈打个金镯子吧。”

祁山一下子就跟老了好几岁一样,扶着椅子背站起来,扶着门框进了屋。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祁香贝心里酸酸的,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姚常玉拢拢头发,走到祁向东跟前举起了巴掌,又颓然放下,看着躲在地上抱着头的祁向南,眼睛突然湿了,“老大,你真让我寒心,当年换镯子的事你也知道,到现在,你媳妇还惦记呢,帮着你养大孩子,现在还想磨着我的骨头给你儿子娶媳妇,我后悔呀,早在你结了婚就该分家。”

姚常玉摸着眼泪回了屋,祁香贝不放心赶紧跟上,到卧室门口被推回去,“妈没事,想跟你爸静一静,妮儿,回你屋吧。”

祁香贝回去拿起钩针又放下,打毛衣心里也不踏实,干脆,啥也不干,就躺在床上想今天的事情。

左扭扭,右扭扭,怎么躺都不舒服,听见开门声,她迅速起来看,原来是二哥三哥一起进来,站到了父母门前。

祁向西上前推门,没想到从里面栓上了,遂敲了敲门,“爸妈,我们能进去吗?”

“歇着了,都回吧。”停顿几下,屋里传来父亲祁山沧桑的声音。

两兄弟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父母允许,无奈只能先回去,临走前,都给祁香贝使了个眼色,让她密切注意屋里的情况。

等他们离开,祁香贝又等了十来分钟,到老两口门前敲门,“爸妈,我知道您俩没睡呢,开门我要进去。”

“妮儿,睡了,有啥明天再说吧。”这次是姚常玉带着鼻音的回应声。

祁香贝干脆靠在门上,开始耍赖,“睡了?好吧,反正我睡不着,就靠在门上等,明儿您早点起,给我开门哦。”

她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先是几次抽气声,紧接着是脚步声,赶紧站正等着。

果然,门栓响起,门被开了个缝。

好嘛,祁香贝赶紧捂住口鼻,整个眼睛鼻子都辣起来,屋里的烟味太浓了。

探头进去看,父亲祁山手上还夹着烟,母亲姚常玉坐在床边抹着泪。

三步两步进去捏住父亲手里的烟,祁香贝就是不撒手,祁山怕烟烫着她,松开了。

祁香贝出去扔了烟,绞了毛巾,回去坐到母亲姚常玉身边,给她擦眼睛,姚常玉接过去,整个擦了脸,用的力气还挺大。

“爸,妈,这事总有这一遭,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看看,这屋里还能呆吗?我看我妈流眼泪就是烟味呛的,到我屋里坐会儿,我给开窗户通通风。”

“对,我流眼泪就是烟味给呛的,根本不是我想哭。”姚常玉还硬着嘴皮,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难过。

窗户打开,一左一右拉着老两口回了自己屋,也不强劝,自己拿起钩针开始织毛衣,父母在身边啥都看得见,心里总算踏实了。

“妮儿,先别忙活,我听着你二哥三哥叫了你大哥在院子里说话呢,你去听听,他们说啥呢。”当妈的就是心里难受,也关心儿子们的动向。

祁山哼了一声,给了姚常玉一个白眼,“管他们说啥,管得越宽,越惹人厌烦,只要不打起来,就不用管。”

祁香贝的眼睛在两老之间转动,想着该听谁的,在母亲姚常玉再一次提出来而父亲没说话的情况下,默默放下手里的线衣,她没大刺刺出去听,而是从堂屋门缝里先看看情况。

月光洒下银灰,在大枣树的切割下,明明暗暗映照在大地上,祁家三个哥哥每人叼着一颗烟,围着枣树说着话,时不时还拉一下树上的枝条,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大概是在回忆过往。

还以为是二哥三哥教训大哥呢,原来不是,也可能刚才说过了。

都是成年人,大哥已近四十不惑之年,三哥也不是冲动小青年,剩下的二哥最是油滑,凡事点到为止。

她正要推门出去,就看见大嫂田水妮迈着大步走了过去,她顿时停了手,缩了缩身影隐藏自己,眼睛没离开地方。

田水妮过去扯扯祁向南的袖子,挤眉弄眼,祁向南脸上都是为难,那眉头皱的,都能夹到苍蝇。

“大哥大嫂,有啥事明着说,你俩跟这里打什么哑谜?”祁向西看不惯,这都是什么毛病,大哥有个主心骨没有。

祁向西不想搭理大哥两口子那股劲,拍了一下枣树,回了屋。

田水妮眼瞅着祁向西从眼巴前过去,没拦着,她的目标不是祁向西,他在不在,听不听都没有关系。

等那边门关上,她立马转头对着祁向南,扬起了笑脸。

无端端,祁向南打了个冷战,有点后悔没跟老三一样拍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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