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向西感慨完后, 心里莫名有些诧异, 想不到老爹对辛悦跟他结婚还带着孩子这件事, 是本着宽容的态度的,以前可总是想把保国过继给他, 说什么侄子形同儿子,是最亲的晚辈了。
“爸,您不生气我结婚, 辛悦还带着别人的孩子?”
祁山叹口气,“婚都结了,我还说啥,总不能让你俩离婚吧, 这样也好, 在他妈肚子里就跟着你,说是亲生的也差不多。”
“那咋跟我妈说这个事呀。”老爹开明接受了,祁向西又开始发愁, 总不能刚进家门就被大扫帚打出去吧,他还是佩服自己的机灵, 迅速沿着厕所墙跳了出来。
祁山搓搓手, 紧紧衣服的前襟,佝偻着腰盯着地面,“你妈不知道你的事,实话肯定不能说,要不,就啥也别说, 大不了让你妈数落一顿。”
祁向西咦了一声,埋怨地看着祁山,那是数落吗?那是大棍子抽呀,他们哥仨谁没挨过,就香贝幸福,从来都是搂在怀里,而且他妈抽的时候老爹在干啥?影子都不见一个,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祁山站起来捂着嘴假装咳嗽几声,“哎,不行了,这里风太硬,我可待不了了,回吧。”
祁向西长呼一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关总是要过的,“那回吧。”
“到家后你随机应变,你妈正稀罕你,不能真把你咋样。”祁山对自家老婆子还是了解的,只是老三结婚的消息太劲爆,她接受不了儿子结婚她这个当娘的不知道,还一个劲想跟着张罗,咋一听见,他也有点不能接受。
爷俩这一路往家赶,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得紧拽着手边的树,要不就滑下去了。
“你的事香贝也知道。”祁山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
祁向西脚下一出溜,滑出去老远,赶紧抱住边上的石头崖子,“您咋能告诉她呀,啥时候说的?”
“就你俩见面的转天,她一个劲追问我你为啥不愿来家,我心里堵得慌,她那大眼睛又扑棱扑棱对我眨着,我就把你的事全倒给她了,早知道你会结婚,我说这个干啥?”祁山这时候也有点后悔,憋在自个心里多好,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祁向西有些挠头,都说了也不能再掖回去,只能想法补救一下,“那就跟她说治好了。”
“只能这样,但愿那丫头能相信,她现在可长心眼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嘴里长心眼的丫头祁香贝,这时候正挨她妈姚常玉的说呢,“你这妮子,有没点成算,心眼能不能多点,他秦叔航给你东西你就要,要被人看见,还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妈,谁会说啥,正大光明的事。”祁香贝背着梯子到家里放好,解纸包的时候让母亲姚常玉看见了,就问哪来的,祁香贝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连带之前买手套和线的事也一并告诉了她。
姚常玉恨铁不成钢,“你呀,正是说亲的年纪,该避讳就得避讳,需要买东西不假,可看看你俩见面的地方,上次不说,就刚才你在咱家后面,那是个小过道,成日的没人从那里过,你俩在那儿说话他还给你东西,真有人路过看见,指不定有啥想法,再是大嘴巴嚷嚷出去,没事都让人想出点事来,咱队上那老娘们的嘴妈可知道,到时候你的亲事都受影响。”
“妈,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封建社会,见个面递个东西就被视同私相授受。
姚常玉照着祁香贝的后背拍了好几下,“咋就跟你说不通呢,作风问题捉得多紧呀,有点影子都给你传得满天飞,又没啥关系,没事别单独见面,你要有啥想买的,去供销社,要不就告诉妈,妈找他去,听见没有?”
“听见了。”祁香贝赶紧答应,这不是现代,是七十年代,单独见个面都有可能上升到作风问题,太可怕了吧。
“你别不放在心上。”
姚常玉可是不放心,还想举例强调一下,嘿,她看见啥了,爷俩一前一后回来了,当即快走几步堵上门。
“哟,这是回来了,咋想起来走正门呢,那茅房的墙,厨房的墙,翻着多方便呀。”
祁山听着老妻嘲弄的语气,瞟了一眼祁向西,让他前面去。
祁向西就知道他老爹准得往后缩,认命走到母亲姚常玉跟前,低着头,“妈,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您领结婚证,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气坏身子。”
“哼,我哪敢呀,你能耐了,离我远够不着,结婚就结婚吧,还省得我总操心。”
这阴阳怪气的调子一出来,祁向西的背更弯了,还缩着脖子,一副害怕的样子,都把姚常玉气乐了。
“得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你个当兵的,在部队要缩头缩脑,你领导看着你不烦呢,进来吧,老头子,结婚证呢,我再看看,真是的,这年头当婆婆也就配看看儿媳妇的照片。”
“妈,您别这么说,按理她该来看您,这不是我一直任务缠身,而且,她,她这不是怀孩子了嘛。”
“啥?”姚常玉一蹦三高,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怀孩子,好几个月了。”祁向西快速重复了一遍。
姚常玉突然拍着手,哈哈大笑,“哎呦喂,这么说我又要当奶奶了,西犊子呀西犊子,你都二十大几了,总算要当爹了,快快,让我看看我儿媳妇,长得俊不俊,刚才我可没看清楚。”
祁山无语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结婚证递到姚常玉手里,这老婆子,有了孙子连缘由都跳过去不问了,也好,省得还要编瞎话。
姚常玉远看近看好几遍,“不错,不错,一看就有夫妻相,媳妇是干啥的?”
“是医院的护士。”祁向西回答。
“护士好,护士好,跟你是绝配,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小划伤的,都能照顾得上,怀几个月了?”
“快6个月了。”
“那就是说再有三个多月就能见着我的乖孙了,知道是男孩女孩吗?”
祁向西摇摇头,“没问过,妈,男孩女孩都一样。”
“那倒是,反正还能生。”
祁山差点让唾沫呛住,咳嗽好几声,心说,要真是过一块儿,再生可就是罪过了。
祁香贝站在一边没插话,眼神一直没离开过父亲祁山和三哥祁向西,别看他们面上不显,手上脚上的小动作无不透漏他们的紧张,也就他妈独自个高兴,“妈,您看,三哥结婚、嫂子怀孕就咱仨知道,我二叔他们家,亲戚他们还不知道呢。”
“对对对,他们总问你三哥为啥还不结婚,我得告诉他们,结婚了,连娃都有了,正好,让她们见见我儿媳妇的相片。”
老太太风风火火,拿着结婚证就出了家门,祁山不放心,追着她也出去了。
等看不见人影,祁香贝走到祁向西跟前,“秦叔航过来说,嫂子有东西在一个姓窦的人那里,让你别忘了找他拿。”
“有这事?我回家之前怎么不告诉我?”祁向西揉了下太阳穴,这又是哪一出,不用说,肯定又是辛悦安排的。
“那我就更不清楚了,”祁香贝耸耸肩,绕着祁向西转了两圈,“三哥,那个小娃子是你的吗?”
祁向西站正了,身高的优势加成了他的气势,定定地看着祁香贝,“我说是,他就是。”
“明白。”祁香贝知道,孩子不是祁向西的,而他非常清楚这个事实,这就够了,至少活得明白。
“别跟妈说我的事。”祁向西的语气很沉、很重。
祁香贝摆摆手,“放心,我也不希望妈难过,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虽然妈看在孩子的份上暂时不提你瞒着她结婚的事,可兴奋过后心里肯定还有想法,你要是想跟这位嫂子过下去,最好化解婆媳隔阂,从放结婚证这件事来看,三嫂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猜她放在你战友那里的东西是给爸妈的礼物,你最好尽快拿回来表示表示,不在礼物贵不贵重,在于心意,这样妈心里更高兴。”
“你怎么知道结婚证不是我放的?”祁向西问。
祁香贝挑挑眉,笑了,“很显然,要是你放的,就不会让妈收拾东西,至少妈收拾的时候你会拿出来,而不是让妈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现,而你,顾不得场面,从茅房跳出去,你该庆幸这时候大家都在上工,要不然,翻墙出去,能把你当小偷打。”
“行呀,分析问题还比较到位,不过,我要被打你很高兴?”祁向西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祁香贝晃着辫子往屋里走,“说实话,确实能小小娱乐一下自己,你快去休息吧,估计很快你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为什么?”
祁香贝回头看得他莫名其妙,“好几年没回家的军人祁向西回家了,从来没漏过风声突然就结婚有了娃,这些理由都会引来亲戚朋友,说不定会有七波八波人来看你稀罕,嗯,家里有的热闹了。”
祁向西才不相信,他是从村子里走出的,又不是不认识,还用专门来家看,可到下工的时候,当他看到父母身后跟着的大部队时,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说的太他妈对了,等应付完所有人,他直愣愣瘫在床上,比出任务还累呀。
饭后,月上梢头,祁向西搭着个被子,趴在床上,仔仔细细端详着结婚证,咋看咋顺眼,平日里严肃的面容早就不见了,只留下浅浅的笑意。
祁香贝吃饭的时候灵光闪动,终于设计好毛衣领子,放下碗就开始最后的收工。
姚常玉盘坐在床上兴冲冲地说着话,前前后后都是啥小褥子尿布片子之类的,还说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暖和不热,正正好。
祁山眯着眼有一句每一句回应着,随时都有睡着的可能,今天爬山可把他累坏了,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这时候,东屋的门像平常一样打开了,田水妮从屋里走出来,径直敲响了堂屋的门。
祁香贝听见声音,打开个门缝,自己挡在门中央,“大嫂?有啥事?”
“我找爸妈说话。”田水妮的脸映在暗处,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祁香贝看了眼父母的房门,没挪开,吃饭的时候不说,饭后专门过来,不会是好事,“大嫂,没啥天大的事就明天说吧,爸妈累了一天了。”
祁向东从东屋跑出来,拉着田水妮,“有啥事明天说吧,今天怪累的。”
“哪天不累呀,”田水妮甩开祁向东,跑到老两口卧室的窗户下,仰起脖子就喊,“爸,您说话还算不算数,您说等老三结婚就分家,现在老三结婚了,是不是该分家了。”
这话一出,整个房子都静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