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香贝扶着膝盖, 低着头,慢慢调整气息, 她已经跑过好几条路, 根本没看见三哥祁向西的身影。
不行, 要这样找人到天黑也不可能找到, 他们要是在执行任务, 有可能藏在哪个角落暗中观察,就算三哥看见她, 也不会主动出来见面, 有可能还会避开她, 就这样跑着只能做无用功。
眼睛一转, 计上心来, 她直起身接着往前走, 边走边喊,“西犊子,你在哪里呀?该回家了,再晚就赶不上拖拉机,你方向感那么差,找不到东南西北, 就回不了家了。”
西犊子是三哥祁向西小时候常被叫的, 希望他能建状如牛, 祁香贝不知道邵鸿远嘴里的目标是不是知道三哥的姓名, 为了避免露馅, 还是叫小名比较好。
而找不到东南西北这句话是母亲姚常玉以前的口头禅, 不是找不到方向,而是家里孩子玩儿野了找不到的意思,因为里面蕴含着他们兄妹四个的名字。
祁香贝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喊,嗓子都冒烟了,每次喊都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好在一路没碰见队上的熟人,省得节外生枝。
慢慢地,街上就传开了,说是有一个小姑娘在找一个叫西犊子的人,就算前进大队有人听见了也没怀疑,祁向西的小名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随着他去当兵早已经淹没在众人的记忆里了。
与此同时,祁向西随同几个战友正窝在一个废弃的土屋边,等着人来。
“老邵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能吧,论身手,咱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可别忘了他身上的毛病,可从来没好利索,万一遭遇情况……”
“事情不会那么寸吧。”
“难说,按理他应该比咱们快,可现在咱都聚齐了,他还没影子,八成不是碰见状况就是他本身出了状况。”
“要不,出去找找?”
“找找吧,老祁,你打先锋,这可是你的地盘,街头巷尾都熟悉,口音也不会让人怀疑。”这是一行人的头头,窦章勇的声音。
“好嘞,那我去了,一个小时之后来这里集合。”祁向西点头答应,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祁,我跟你一起去,万一有情况,也能搭把手。”战友乔伟主动请缨,要一起去。
突然,窦章勇猛一抬手,众人连忙噤声,“听,有人在说话。”
几个人凝神,听了一会儿,乔伟说:“好像是一个女孩子在找西犊子,坐拖拉机回家,还有什么东南西北的。”
祁向西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奇怪,直咂嘴。
“老祁,你这是啥表情,哦,我想起来了,你小名好像就叫西犊子,这女孩不会找你吧。”窦章勇忍着笑,他可记得老祁第一次接到家里的信,开头就是西犊子,妈可想你了,当时把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后来老祁回信强烈抗议,才改了他的大名。
祁向西捂着脸,几乎同时又放开,“不对,如果真是找我,那找人的女孩怎么知道我在周围,这次路过,我连爸妈都没有通知。”
“有情况!!!”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祁向西站起来,“我出去看看,确认一下。”
说完,抬脚往外走,乔伟紧跟在他后面,岔开四米左右的距离,好随时反应。
到了街上人多的地方,祁向西看有人议论就走近听,了解情况后,沿路打听,开始找这个女孩。
前面,祁香贝的嗓子都哑了,说的话都变音了,可没看见人,她还是一遍一遍地喊。
祁向西用比常人快些的速度往前走,他已经认出了祁香贝,在走近她身边的时候,喊了一声,“香贝,别喊了,我在这里。”
天籁之音呀,祁香贝赶紧扭头,照着祁向西就捶了过去,“你上哪儿去了,我喊你半天,嗓子都喊坏了你也没个应声的,你钻到老鼠洞里去了?”
“我跟着老乡去看猪呀,队长不是让看看有没有猪仔吗?我看去了,不知道你在找我,我这不刚听见就忙着来找你了嘛。”祁向西随机应变,假装躲着祁香贝,抄着一口家乡音,对答如流。
围观的人一听,好嘛,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人总算没丢,可把这个女孩着急坏了。
“队长安排的就算了,下次再有这事你得告诉我,再这样我可不跟你一起出来了。”祁香贝接着演,故意生气,扭头就走。
祁向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跟在她后面,还朝着围观的人们挥了挥手,“谢谢大家了,没事,没事。”
祁香贝憋着一口气走出去老远,等没人关注他们了才停下来。
“香贝,你是不是遇见个叫邵鸿远的人?”祁向西上来就发问。
祁香贝蹲在地上,揉了揉嗓子,火辣辣地疼,真不想说话。
祁向西很有眼色,马上把腰上挂着的水壶递过去,“灌完水我没喝过,干净的。”就算几年没见祁香贝,他也知道这个妹妹的毛病,不喜欢就着别人的水壶喝水,尤其是别人还刚喝过。
夺过水壶,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停下来,祁香贝抹了下嘴,“我见着那个邵鸿远了,不是,应该是他先跟我打招呼的,说在你那里看见过我的照片,他腰上受伤了,刚说两句话他就晕倒了。”
“那现在他人呢?”乔伟也凑到他们身边。
“秦叔航帮忙送到县医院去了。”
听着她的话,祁向西露出疑惑的表情,“秦叔航?他是谁?”
“哦,你不知道很正常,他是李医生的外甥,一年多前跟着他妈回到队上,没俩月他妈就死了,之后一直跟着李医生一家生活,秦叔航认识邵鸿远,还叫他哥呢。”祁香贝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腿都快打不过弯来了。
祁向西点点头,说起李医生的妹妹他有印象,嫁的是一个外地人,据说是画画的,生了一个儿子,多少年都没有回过队上,“原来是这样,那邵鸿远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呀,他说......”祁香贝看了一眼乔伟。
祁向西会意,“他也是我们的战友,你随便说。”
“那个邵鸿远说目标受伤了,有人接应,让你们尽快行动,不然目标很可能被转移出去。”祁香贝组织好语言,把整个意思表达出来,说完之后,如释重负,这个任务可不好完成,“就这些,我说完了,三哥,你还要执行任务吧,执行完能不能请假回家一趟,爸妈挺想你的。”
祁向西有些沉默,避开了这个话题,直接给乔伟使了个眼色,“你回去找老窦,我跟着香贝去县医院,安排好邵鸿远。”
“行。”乔伟拍拍祁向西的肩膀,他不明白祁向西平时也很想家,明明有资格却总把机会让给别人,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就不瞎掺和了。
祁香贝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三哥不给她答复,回或不回一句话的事情,难道是四年没回家近乡情怯?那回到家应不应该告诉老两口呢?她有点头疼。
拖着脚往县医院走去,她觉得今天走的路比前一个月都多,难得来县城一次,工作没找到指望,还被迫接受了任务,只能感叹一声,好累心的一天呀。
兄妹两个进了医院,打听一下下午送来受伤的同志,护士马上领着他们去病房,还说做过手术了,不过还有大部分费用没交,是医院看在军官证的份上给提供的便利。
看见人的时候,邵鸿远依然昏迷着,秦叔航陪在病床边,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
“秦叔航,这是我三哥祁向西,跟邵鸿远是战友。”祁香贝进门就奔向旁边的病床,腿一软就坐了下来。
祁向西到跟前大致检查了一下邵鸿远的状况,“伤口严重吗?他有没有恢复过意识?”
秦叔航整理好被祁向西掀开的被子,“没有,大夫说没有刺中要害,就是耽误了时间,失血过多,最快明天才会醒。”
“香贝说你跟老邵认识?是......”祁向西还是想问清楚才踏实,叫哥,他可知道老邵在家里是老小,也没听说有啥表弟之类的。
“我跟在远哥屁股后头长大的,不过自从远哥回自己家,我们就没见过了。”秦叔航的脸上有落寞,有追忆,还有隐藏的痛苦,他胡噜一下脸,恢复平常的神色, “对了,我身上的钱不多,跟医院好说歹说才做的手术,后面的床位费也还没交。”
祁向西当即表示,“这已经很好了,后面的钱我们会补上,你的钱也会还给你的。”
“不用,这是我对远哥的一分心,你们不用还我。”秦叔航看着邵鸿远没有血色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多年不见,他也没想到遇见的时候是这样的场面。
“那不行,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不能花群众一分一厘。”祁向西很坚持,就算认识,也该准守部队的规矩。
秦叔航对祁向西的死脑筋有些无奈,“真不用,就凭我跟远哥的关系,也就是我钱不够,要不然我都拿出来。”
祁香贝已经缓过神,看两个人为这个问题你来我往,也是无语了,“好了,你们不要争论这个了,三哥你们把缺的钱补上,秦叔航的钱等邵鸿远醒了让他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