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香贝三步两步进了屋, 连门都没关严, 捞着镜子就照上了, 前前后后都看过,举手点了个赞,白担心一场, 真是高手在民间,想不到老太太手艺还不错, 这头发剪得可不亚于理发师呀。
仔细清理掉脸上衣服上的碎头发, 祁香贝调整下油灯的位置, 拿出来捋好的线开始勾线衣,虽然已经几股线扭在一起, 整体还是比毛线细很多,造成不少障碍,不过, 对她来说都是能克服的, 无非勾得慢些罢了。
不必特意测量尺寸,勾多少个花朵适合, 她心里都有谱, 可真正勾到数量的时候, 她抿抿嘴, 会心一笑,连着多勾了好几个, 放宽尺寸, 想着母亲拿出来给她擦头发的衣服, 已经是补丁盖补丁,先给母亲勾件线衣穿吧。
圈套圈,环扣环,这件线衣在祁香贝手里就显现了雏形,整整勾了一个多小时,她心满意足地包好放下,欢欢喜喜躺床上,准备睡觉,明天早点起去公社,听说想去县城的人可不少,早去能占个好位置。
转天,天刚蒙蒙亮,祁香贝睁开眼转几转,从床上弹坐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就去厨房洗漱。
“啊,你是谁?偷偷来我家干什么?”
祁香贝一个趔趄,差点没歪到地上,吐了口牙膏沫子,转头就嚷了,“咋呼啥,没看见我蹲着刷牙呢,吓我一跳。”
“小姑,你,你,你,你的头发。”祁春桃手指着祁香贝的头,结结巴巴说不利索话。
祁香贝没应声,转头喝水漱口,拿起毛巾擦了嘴,才故意摇摇头,感受了下发尾扫过脖子的酥麻感,“不就把头发剪短了嘛,有啥大惊小怪的。”
“小姑,昨天晚上洗头,你还是长头发,一早就变成短头发了,哎呀,有人进咱家给你剪头发都没被发现,天呢,这也太奇怪了,是不是昨天门没关好,偷溜进来的,谁呀?”祁春桃握手举到胸前,一副紧张的样子,昨天是她负责关院门,要是有人偷偷进来,她肯定被训斥。
姚常玉正好进来听见孙女的话,照着脑门敲了两下,“谁呀,你奶我,剪个头发有啥稀奇的,还偷溜进来,用得着吗,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祁春桃揉揉脑袋包着嘴,拿起水舀子出去了。
姚常玉对着祁香贝左看右看,咋看咋满意,“妮儿,这样是更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祁香贝举起大拇指,“妈,昨天我照镜子都惊呆了,您手艺真好。”
“还行吧,你从小挑剔,妈为了你呀,专门跟人家师傅学过的。”姚常玉挺得意,过了这么多年,没退步,手艺还能拿得出手。
祁香贝心说怪不得,祁香贝呀,你何德何能有这么爱你的妈妈,也为自己昨天晚上的决定感到欣喜,给母亲先织件线衣果然再正确不过了。
在老太太身上腻乎了会儿,祁香贝才回屋收拾,等吃过饭,一刻不停就往公社走去了。
祁香贝以为自己够早了,肯定能有个好位置,可惜,她低估了这个时代大家早起的积极性,拖拉机上一半多的位置都被占了,她上去后,勉强能靠上侧边的挡头。
“香贝,你过来,来我旁边。”
祁香贝听是林小喜的声音,在车上张望,看见李振朝她过来,“你跟小喜到前边坐,说说话。”
“谢谢李哥。”祁香贝没矫情推托,挤过去,坐到林小喜旁边,拖拉机斗前面放了板,成了一排板凳,“林嫂子,昨天咱一起上工,可没听你说去县城呀。”
“我没打算去,这不是,嗨,有特殊情况嘛。”说完,林小喜脸上浮现红晕,想笑又忍住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你剪头发了,刚才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昨天晚上我妈给剪的,利索。”祁香贝看她绯红的脸,再看她的手在肚子上不断摩挲,好像明白了,小声问:“林嫂子,你不会有了吧?”
林小喜双手捂脸,低下头,声音也就比蚊子叫大点,不仔细听都听不着,“还不确定呢,我早上吃饭犯恶心,猜着有可能,这不到医院让大夫断断。”
“李医生也能看吧。”祁香贝自动降低声调,家里有医生,何必舍近求远。
林小喜朝后看了一眼李振,那眼神里透着化不开的甜蜜,“我公公讲究啥医不自医,从来不给家里人看,我婆婆就让振哥带我去医院,要是,上工就得注意了。”
“要是,你这可就是进门喜,李大婶得乐坏了,今年准能抱个大胖孙子。”祁香贝替林小喜高兴,刚结婚就有孩子,这样的媳妇做婆婆的都喜欢。
林小喜也不捂着脸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我婆婆说让我不要有负担,没怀上接着努力,男孩女孩她都喜欢。”
祁香贝暗想,李家大婶倒是个好婆婆,也是,李医生那一辈没有女孩,李家大娘也没生个闺女,要是有个孙女肯定也欢喜。
她刚想再跟林小喜说话,就听见司机吆喝,“坐稳了,开动了。”
“突突突突”,一股黑烟冒出来,弥漫着它独有的味道向大家扑来,有人无所谓,有人立马捂着鼻子,祁香贝和林小喜就是后者,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相视而笑,不说话了。
晃晃悠悠,摇摇摆摆,在祁香贝犯恶心好几次之后,县城终于到了。
她慢慢趴下车,扶着一棵树狂吸新鲜空气,希望压下一直往上涌的恶心感。
“香贝,你还好吗?”林小喜脸上带着担忧,咋看着祁香贝比她这个准孕妇反应还大。
祁香贝揉揉胸口,总算不想呕吐了,“好多了。”
“我都说她没事,哪次坐拖拉机不是这样,就说她晕车嘛。”李振拉走林小喜,动作温柔,说出去的话可不是那么中听,祁家丫头向来娇气,坐车恶心是常事,没啥大毛病。
祁香贝也知道李振说的是真的,其实也不算晕车,只是嗅觉敏感,拖拉机的味道太不好了而已。
等所有人都走了,祁香贝也离开原地,她打算先去防疫站,看看有没有什么通知。
防疫站离下车的地方并不远,祁香贝走了将近一刻钟就到了,跟里面的工作人员问了问,并没有新的通知或文件下来,不过,防疫站进了新药,主要针对鸡瘟的,近期会派技术员下乡作业,给鸡打疫苗。
祁香贝了解到这些信息就离开了,她并没有漫无目的地在县城闲逛,而是打算直接去找以前的同学刘文霞,印象里原主跟刘文霞处得不错。
刘文霞家住在酒厂附近,她父亲是酒厂的职工,母亲是造纸厂的职工,家里还有一弟一妹,她刚上完高一正好赶上酒厂招工,就退学上班,走的是职工子弟的名额,祁香贝想找她打听消息。
一路循着记忆找到了酒厂,离门口还有多远就被拦了下来,“工厂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祁香贝看着严肃的门卫师傅,双手合十,“同志,您好,我叫祁香贝,找库房的刘文霞,我是她同学,来趟县城不容易,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她可以出来跟我说几句话吗?”
“等着。”师傅画了条线不让祁香贝过界,就进了厂子。
没多久,祁香贝就看见刘文霞小跑着出来,“祁香贝,真的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祁香贝笑笑,拉着她到了角落,“文霞,我想跟你打听点事,不耽误你工作吧。”
刘文霞回之以微笑,“还行,刚过年工作量不是那么大,不过时间也不能太长,我们组长会有意见的。”
“没多长时间,文霞,你看,咱有段时间没见,我来就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块点心你拿着,平时饿了垫垫肚子。”祁香贝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个纸包,这是过年的时候走礼剩下的点心,母亲分了一些给侄子侄女们尝了尝,剩下的都给了她,很硬实,能放挺长时间,她有时候会掰一块垫垫,今天出门把剩下的几块整的包好带着,虽然跟刘文霞关系不错,到底也是有求于人,带点小礼物也可以表表心意。
刘文霞扭捏了一下,到底接了过去,“你想跟我打听什么事,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诉你。”
“文霞,先谢谢你呀,我是想跟你打听下你们工厂里有没有招工的打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祁香贝问。
刘文霞想都没想就回答,“没有,从我进厂之后,再没有招工的计划,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退学也要上班吗?就是因为我爸听说我那一批就是最后一次招工,错过了就只能等着接爸妈的班,我们家姐弟三个,就算接班也只有两个名额,我弟弟妹妹还小,能等,可我不行,所以我才放弃上学,毕竟就算高中毕业也是到厂里上班。”
这样的回答让祁香贝的心往下沉了一沉,她想过会因为农村户口问题被卡在招工的门外,没想到工厂现在甚至以后并没有招工的计划,“照你这么说,工厂里岗位已经饱和,就算要想进人只怕就得另外一个人出去,也就是接班,酒厂是这样,那造纸厂呢?会不会情况好点?”
刘文霞面带难色,“香贝,你不要抱着幻想了,我说的基本上是整体情况,其他厂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况,何况你是农村户口,招工第一条要求城镇非农业户口,你不符合,厂里不会考虑的。”
祁香贝听着这话陷入深思,工厂不招工,张家却能给祁春燕安排工作,只怕真是走了关系,或者她的工作并不在工厂,也可能在机关、医院或学校,这个她是不能想了,那应该还有别的渠道,“我听说厂里除了正式工还有临时工的说法,这个招工吗?”
刘文霞听着话还有点吃惊,临时工,这可不是个好选择,“香贝,临时工干的活一点不少,工资却最低,调整工资也没有份,关键是不能转粮油关系,到时候你拿着那点工资能干什么?真不如你在队上挣工分,好歹能填饱肚子,生活还能不错。”
祁香贝明白了刘文霞的意思,临时工的待遇还不如在队上挣工分来得合算,可关键是以她的状况工分也挣不了多少,能不能顾住自己的生活都不敢说,既然两边都差点,她肯定首先选择县里工作,到时候在工作期间再寻找机会转正,一步步来,在现代应聘不也有试用期吗?这个试用期可能就是长点,“别的先不管,临时工招工你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