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祁香贝的反应出乎家里人的意料,这妮子从小受宠,要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毫无愧疚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为做过的错事道歉。
今天的事情她处理得也巧妙,此地无声胜有声,几句话就板回了劣势,比呼天喊地激烈解释强多了。
姚常玉这时候对闺女都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自己生的,瞧瞧,就这么有气度,你不说我态度不好吗?你不是说我扔了面霜吗?你说啥是啥,我不反驳不解释,就当你说的都是对的,最精道的是最后两句话,整个一个反转,这事当是赔罪,扯平了,要是闺女真的是燕子嘴里的反应,那能叫赔罪吗,能叫扯平吗?她就知道燕子这丫头在冒坏水,闺女多懂事,根本做不来这种事。
姚常玉能看透祁香贝的话,田水妮和祁春燕也不傻,怎么会不明白,更别说常常断案的张有年了,他不由得重新评估了对这个姑姑的认识,不过他没表态,全看春燕怎么应对。
祁春燕胳膊僵硬,指节掐在手心里,一阵阵疼痛让她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祁香贝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以前只要自己点燃火苗,祁香贝就很容易蹦着跳着指责自己甚至破口大骂都有可能,今天怎么拱火都是那么清清冷冷地,就像被打湿的柴火一样,做了无用功。
本来想让年哥看到祁香贝的丑态,厌恶她,鄙视她,以后就算祁香贝还有想往年哥身上凑的想法,年哥自己就躲得远远的了。
她还是失算了,其实早应该想到的,祁香贝没破坏婚礼安安稳稳地待在屋里,今天也避讳年哥,肯定是爷爷奶奶教了她什么,或者暗地里许诺了什么,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真的放弃,她可最向往城里人的生活。
祁春燕的心理活动不过一瞬间的事,她已经看出来张有年的面色缓和不少,当即变换角度应对,“小姑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从来不屑为做的错事道歉,怎么今天突然良心发现,知道道歉了?”她眼光扫向张有年,意思很明显,以前不道歉,偏偏今天道歉,不就是因为年哥在,想在他面前表现吗?敢作敢当,勇于承担错误,多好呀。
果然,听完祁春燕的话,张有年皱起了眉头,满脸不赞同,这种可能必须有,他以前在省城常遇见小丫头们耍这样的伎俩,看着就厌烦。
祁香贝轻笑一声,这个祁春燕真有意思,什么事情都能扯到张有年身上,“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难道道歉还得挑日子吗?只要诚心,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可以。你都嫁人了,我跟你同岁,当然不能再跟个小孩子一样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我每天都在学习追求思想进步呀,今天一早我爸就夸我长大懂事了。”祁香贝语气里充满骄傲,就是告诉你,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比以前懂礼貌知廉耻,不要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小姑能追求进步,爷爷奶奶心里肯定欣慰,别人也能活得轻松点。”祁春燕说。
祁香贝咬咬牙,“啥意思?前面的话我听得懂,后面那句别人是指谁?怎么个轻松法?”
“别人,当然是指除了爷爷奶奶之外家里所有的人,你能懂事点,少要求点,我们可不就能轻松点,至少不用整天劳累就为了满足你。”祁春燕解释。
祁香贝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除了这次抢亲,我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全家跟着受累了吗?”记忆里没有,她虽然受宠,也是比较其他人,并没有超出家里的生活条件,原身虽然性格骄纵,虽然偶有出圈的表现,也从来没惹出大的麻烦,让家里收拾烂摊子。
祁春燕嘴里的唾沫一噎,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还用她摆明了说吗?“小姑刚才还说自己长大了,怎么还变得健忘呢?你做的事情还用我当着大家的面一一说明吗?”
“还真需要,你说说,我洗耳恭听。”祁香贝仰着脸,刨根问底。
“都多大人了,大过年的还你来我往争论不休,”这时候,祁山背着手走进来,他在门外边听了半天了,见两个人扯得越来越远没个头,就进来阻止,“整天倒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意思吗?”
隐晦地瞪了眼祁香贝和祁春燕,之后走到张有年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张呀,让你见笑了,一家人就这样,人一多就吵吵闹闹的,其实没啥大矛盾。”
张有年见老爷子都出来发话了,顺着台阶下来,边点头边赞同,“您说的是,上牙堂还能磕着下嘴唇呢,一家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我有的时候跟我大哥还打嘴仗呢。”
“我就知道小张是个明白人,快晌午了,你们娘俩也不上点心,厨房里饭菜还做不做?还待不待客?我还等着尝尝那茅台酒呢。”祁山说的是姚常玉和田水妮,这俩人一边护着自个闺女,跟个压阵的将军一样,都没动地方呢。
听祁山这么一说,婆媳两个眼神一撞,谁也不服谁,不过倒迈开步去了厨房,好在祁山安排祁向东去厨房盯着火,要不锅底能熬干了。
厨房里,姚常玉和田水妮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屋里,祁山拉着张有年随着出去后,祁香贝从床铺底下揪出来一张报纸,撕下一块儿,把地上的百雀羚面霜擦了擦,连着盒子和盖子,直接扔到了她自制的高粱杆垃圾桶里。
再看,祁春燕还在那儿站着没挪地,祁志国兄妹也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停在这干啥,我这儿可没有东西招待你们。”祁香贝没好气地说。
“祁香贝,我警告你,以后离年哥远一点。”
“哟,瞧瞧,人走了,连小姑都不叫了,放心,他又不是钞票,还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你记住,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可以做我爸妈的靠山,你再也不能仗着爷爷奶奶的袒护,侵占我们的东西,我爸妈挣的一分一毫都是志国他们的,不会花在你身上一分。”
祁香贝诧异了,“等等,你爸妈挣的东西啥时候花在我身上了?我咋不知道呢。”
祁春燕气乐了,压着嗓子低吼道,“祁香贝,你也太不要脸了,你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上学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爸妈和二叔二婶他们挣的,这倒好,他们累死累活挣工分,到头来,都花在你这个外人身上不说,你反过来还欺负人,有没有天理。”
祁香贝真是被她的说法惊到了,她转头对着祁志国和祁保国,“你们也这么认为的?”
祁保国虎着脸翻着眼皮看着祁香贝不说话,祁志国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当然,没有我爸妈他们的付出,哪有小姑你的好日子过。”
祁香贝双手合上摩擦着,她就说嘛,大哥家的孩子咋对自己那么多意见呢,就连二哥家的俩大侄女对自己也多有不满,合着他们都认为自己占了他们的便宜,“你们要这么说,我倒要跟你们理论理论。”
她后退坐到床上,“不提二哥家,就说你们家,刚才你们净顾着说大哥大嫂挣工分,那你爷你奶呢?他们没挣工分吗?不是吧,他们挣的工分可不比别人少。”
“我们没说爷爷奶奶不挣工分。”祁志国说。
“承认就好,”祁香贝接着说,“咱不说远的,就说去年,你爸你妈还有春燕,十个加八个再加六个,一天最多二十四个工分,再看你爷你奶,你爷管着队上的牛,连带着能给牛呀猪呀这些畜生看病,一天是十个工分,雷打不动,你奶少点,至少也有五个工分,这加起来就是十五个工分,照你们的说法,你家挣的二十四个工分能养活你们一家六口还外带着养了我,那你爷你奶挣了十五个工分就养不了我这个闺女,还要你们帮衬?难道大家挣的不是一样的工分,你家的工分更值钱?”
“你咋能这么算,又没分家,爷爷奶奶挣的工分又不是就给你一个人花的,家里人都有份。”祁志国辩解说。
祁香贝歪着头盯着祁志国看,看得他心都发毛了,“那好,算你说的有理,既然你爷你奶的工分不是给我一个人花的,那你爸你妈挣的工分也不只是给你们花的,那给我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就兴你们花我爸妈的钱,不许我花你们爸妈的钱,哪有这样的道理,根本就是强盗理论嘛。”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祁志国连着说了好几句,他一直认为,他们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亲孙女,花他们的钱是应当应份的,但对他们小家来说,小姑是外人,花他们家的钱就是不应该的,是抢夺。
“怎么就不是,法律都说了,父母生了孩子有抚养他长大的义务,说白话,就是谁生的孩子谁养,大哥大嫂生了你们,养你们是应该的,你爷你奶生了我,养我也是应该的,但这爷爷奶奶养不养孙子孙女,可就没有应不应该的说法了,养是情分不养是本分,说起来我还委屈呢,你看看村头的寇小萍他们家,一样是父母两个养四个孩子,人家家里挣的公分还比你们多点,那吃的穿的可比你们差,还是那句话,你们挣的公分不比别人值钱,都是一样的,为啥你们的生活比别人好,归根结底是因为咱没分家,我爸妈拎着情分帮着大哥大嫂养你们呢,以后可别说你爸妈挣的工分花在我这个外人身上,说出来都让人笑话,我不需要他们养我这个外人,我只需要我爸妈拿着我的份养着我这个亲闺女就行,我总不是自己爸妈的外人吧。”
祁香贝说完,祁志国脸红脖子粗,在屋里待不住跑出去了,祁保国和祁春燕追着人也走了。
剩下祁春燕在那里胸膛起伏,气得直哆嗦,“歪理邪说,歪理邪说。”
祁香贝站起来把她推到门外边,“要不说人要常常学习,追求进步呢,整天还沉浸在封建大家庭的思想里,是要不得的。”
说完,啪地关上了门,到床上拽过被子围在身上,接着看小说,这故事还是不错的嘛,蛮能看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