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了,这座房子拢音,祁春燕的一声尖叫,瞬间惊动了打牌的张有年和祁志国,也惊动了厨房做饭的姚常玉和田水妮,就连躲清闲的祁山和祁向东心里都是一颤。
张有年和祁志国他们撂下纸牌就往堂屋跑,祁保国和祁春燕也没落后多少。
张有年一马当先到了门前,可他停住了,这不是例行办案去闯事故现场踹门就进,这是姑姑的房间,还是年轻姑姑的房间,他是男人又是晚辈,莽撞地进去实在不合适。
正想怎么办呢,眼睛瞄到躲在三人身后的祁春梅,当即有了主意,让春梅去,既能探清情况,又不失礼数。
还没等他去拉春梅,姚常玉就进来了,一手扒拉开他们几个,推门进了屋,后面田水妮慢了半步也跟进去了。
“香贝,咋地了?”
“燕子,你小姑又欺负你了。”
前面是姚常玉问的,后面自然就是田水妮说的,话音刚落,姚常玉顿时横眉冷目,“老大媳妇,你这说的是啥话?屋里有啥事你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张嘴就胡咧咧。”
田水妮身子习惯性地往后缩,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可随即又挺了挺胸膛,“这还用看吗,要是她小姑没欺负人,燕子咋能那么喊。”
“你能,比那派出所的警察都能耐,听着一声喊都能判案,赶明儿你也别下地挣工分了,去派出所报道得了,断案如神,人家能把你供起来。”姚常玉训完儿媳妇,双手一握放在胸前,厉目对向悄悄跟进来的张有年,她可没忘刚才他在最前面,说明啥,他跑得最快呀,当他们家是啥地方?当她闺女是猛虎咋地?他媳妇在自己家里还能出啥事?
“小张,你是不是也以为你小姑欺负燕子了?”
张有年挠挠脑袋,这个问题原本不难回答。听见叫声的时候,真以为自家媳妇被欺负了,他之前可没少听媳妇小舅子数落小姑的不是,娇气、懒惰、不讲道理,家里有点东西就霸占着,不给还会抢,进屋的时候他率先观察媳妇,见她站在床边,身上没啥变化,可再看地上,散落了一盒百雀羚面霜,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幕媳妇被抢的画面,等看见这位小姑,但见她靠在床头坐着,静静地看着大家,既没慌乱也没躲闪,他还真不好强下结论了,“奶奶,妈,咱们还是先听听燕子跟小姑怎么说吧。”
“这倒像句人话。”姚常玉横了一眼田水妮,贴近祁香贝坐下,“妮儿,咋回事?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这话说得祁香贝感动得无以复加,她有种感觉就算她真做了不好的事情,老太太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一边,半点不打折,毫无疑问原身就是被这种全身心的袒护宠坏的吧。
“妈......”
“奶奶,为什么您每次连前因后果都不问就维护小姑,什么都紧着护着小姑,我也是祁家的姑娘,就因为小姑是您闺女我是孙女,就永远排在她身后吗?”
祁春燕捂着脸,强忍着哽咽说出这些话,张有年心疼媳妇,忙站到她身边让她靠,田水妮也搂着她,替自己闺女委屈。
姚常玉端正了身体,看着田水妮母女嗤笑一声,“这话说的是实理,你还别抱屈,你姑在我这儿就是排在你前面,就跟在你妈面前你小姑排不上个是一样的道理,在你要求我把你放在你小姑前面的时候,你先要求你妈把你小姑放在你们前面,看她能不能做到。”后面的话姚常玉是盯着祁春燕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的,怕把她绕晕了,都多少年了,这丫头咋还较这个真呢,孙女是亲,可再亲能亲得过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儿肉吗?
田水妮搂着祁春燕的手更紧了,她想说话却连嘴都张不开,承认婆婆说得对,不就说自家姑娘争这个没意义吗?反驳婆婆的话,更不对,四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心尖尖,小姑子算啥,就是个面子情罢了,怎么可能放在首位上。
祁春燕抹掉眼泪,靠着张有年的胳膊,“行,我彻底明白了,我不争这个,以后再也不争了,可今天这事儿,我得先说个明白。”
姚常玉不乐意了,辈分在自己姑娘这里,凭哪样都得香贝先说呀,“不......”
“妈,”祁香贝打断老太太后面的话,她倒是想让祁春燕先说,看她怎么解释当前的局面,“让她先说吧。”
姚常玉有些不理解闺女了,往常都是她争着说,噼里啪啦一股脑倒出来,今天倒谦让了,也没啥,谁先谁后,道理都在哪儿,怕个球,遂让出了主场,“既然你小姑让你,你就先说吧。”
祁春燕抿抿嘴,开始自诉,“好,事情是这样的,本来嘛,我结婚前跟小姑闹了点不愉快,两个人一直别扭着。刚才在东屋一起打纸牌,大家都在,就小姑一个人孤零零在屋里,我心里就有点不得劲,虽然当时是小姑不对,可毕竟是一家人,我也出嫁了,是大人了,就主动过来找小姑说说话,想着两个人和好家里能更和睦,到了屋里小姑在看小说,对我爱答不理还讽刺我学历低不配看小说,我忍了,谁让我是小辈还是上赶着进来的呢,后来我看见小姑桌子上的哈喇油,想起来早上我擦面霜的时候顺手放兜里了,喏,就是地上的百雀羚,是婆婆从省城过来专门带给我的,我舍不得一直省着用,基本还是满的呢,我想着送给小姑她肯定高兴,谁知道小姑觉得我给她用过的是看不起她,就把面霜整个扔到地上了,都不知道多伤我的心。”
田水妮听了祁春燕的一番诉苦,可是受不了,闺女嫁到城里,亲家是干部,女婿是警察,谁见了自家不是巴结呀,咋到了小姑这里还受欺负呢,“她姑,你咋总干这种事情呢,上次是想抢......”
“老大媳妇,仔细你的嘴。”姚常玉呵斥道。
田水妮的话戛然而止,本来想数落祁香贝几句,差点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后面的话也咽到肚子里了。
祁香贝环视屋里,垂泪啜泣的祁春燕,想说话又憋回去的田水妮,不明觉厉的张有年和面带怨愤的侄子侄女,还有就算不占理也用婆婆的身份压着大嫂的母亲姚常玉,统统都映入眼帘。
她知道母亲压着大嫂闭嘴,是不让大嫂提抢亲的事情,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护她这个闺女的颜面,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真的能掩盖得滴水不漏吗?她不这么认为,家里人都知道,指不定哪天就有人说出来,张家会知道,其他人也会知道,到那天,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她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呢?还不如主动出击,化解这种局面。
祁香贝挪下床,穿上鞋子,在别人疑惑的目光下,走到祁春燕和张有年面前,朝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道歉是化解矛盾的第一步,她必须迈出来。
惊得祁春燕后退了两步,张有年也被迫靠后,倒是田水妮和祁志国他们围了上来,护住祁春燕,虎视眈眈地盯着祁香贝。
“香贝,你这是干啥?”姚常玉拉起来祁香贝,闺女这是要做什么,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不过也不需要弄懂,她只要护着她不受伤害就行了。
祁香贝握着姚常玉的手,笑笑,“妈,之前的事情我确实做错了,应该说道歉的,这件事您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
说着重新面对祁春燕和张有年,“春燕,我为之前抢亲的事情向你道歉,再次说声对不起。”
“抢亲?什么抢亲?”张有年上前一步,以保护的姿态挡在祁春燕的面前,眼睛盯着田水妮,直觉告诉他,刚才岳母被打断的话里藏着的就是这抢亲的事情,而这个亲,就是他和春燕的亲事。
“还是我来说吧,”祁香贝抢在大嫂田水妮面前开了口,这时候不能马虎,谁先说谁就掌握了主动权,她是打算说清事情,可具体的细节怎么描述差别可就大了,她可没打算暴露原身霸道的想法,避重就轻才是最好的讲述方法,“之前你跟你爸爸来我家拜访,我不知道,后来你跟春燕处对象两情相悦我也不知道,直到你们带着媒人来家里提亲的那天,我才听说我爸救过的一个县城的干部带着儿子来家里向春燕提亲,当时我还以为我爸跟你爸做过什么约定或定过什么娃娃亲之类的,就自以为是,认为要结亲也是我,怎么会差一辈找春燕呢,当然,你们城里人的身份大大吸引了我,所以就央着我爸去跟你们家说把春燕换成我,结果被我爸严词拒绝,我当时想不开,就进屋不吃饭想逼着他老人家去,也没见成效,后来我爸说你跟春燕早就处上对象了,我才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当时就放弃了。”
“我说放弃就是真放弃了,没有任何别的想头,可我爸不太相信,大哥一家压根就不相信,你们结婚之前我是每天都被监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干脆,我就在屋里呆着,尽量不出去。”
“我知道说出这个话你可能看不起我,春燕也会嗤之以鼻,不过也无所谓,我肯定他们说了很多,你也听了很多我的事,也不差这一项,我想说的是,是我的错我承认,我可以认错、道歉甚至是赔偿,但不是我的错谁也不能强加在我的身上,今天的事情春燕说是哪样就是哪样,我不反驳也不多嘴,就当我为抢亲的事情赔罪,以后咱就扯平了。”
祁香贝说完这些话,常舒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好像原主落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终于解除,不用为这事藏着掖着了。
至于今天的事,就像她刚才说的,不是她的错也不能强加给她,这根本就是祁春燕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剧,先用自家幸福的婚后生活刺激她,见她没有反应,就拿出来百雀羚做局,是报复也好,奚落也罢,就是想让人都知道她不知好歹还无理取闹,在已有的坏习惯上再加一层,祁春燕故事编得合情合理,说不出什么瑕疵,她再解释自己根本没摸着盒子没摔盒子,别人也是不会信的,因为在他们固化的认知里,祁春燕嘴里说出来的才是她最正常的反应,索性,她还不说了,让他们自己领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