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香贝慢步从父母房里退出来,等回了自己屋,长呼一口气,这个难关算是过去了,也不枉她这些天装乖卖萌,在母亲面前刷尽了好感。
要说见父母哪需要这么紧张,就算之前有错,也不用提着气说话,自然而然相处就行,问题是这姑娘皮囊没变,芯里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既然不是原装货,面对熟悉的陌生人和环境,她怕露出破绽,只能按着原身的脾气秉性行事,中间做一些小小的改变,给人印象经事了,稳重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凡事还得从头说起。
要说这家当家的祁山,十八、九岁就娶了妻子姚常玉,大儿子祁向东和二儿子祁向南是结婚头几年生的,后来他出外谋生活,妻子姚常玉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在老二祁向南11岁上的时候,又生了三儿子祁向西。
等祁向西三四岁,祁山有感父母老迈身体不好,大儿子也快到了结婚的年纪,就不再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照料,用多年的积蓄特地翻盖了堂屋,加盖了东西屋,等过了两年,给大儿子祁向东娶了媳妇田大妮。
本以为等后面两个儿子长大,给他们娶了媳妇两口子就完成任务了,谁成想,田大妮首次怀孕的时候,姚常玉发现自己也怀孕了,她都当婆婆的人,跟儿媳妇前后脚怀孕,臊死个人。
可这年月,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寿,虽然难为情,姚常玉也好好养胎,在大儿媳生了大孙女祁春燕后半年,她九个多月的肚子瓜熟蒂落,生下了老闺女祁香贝,谐音祁向北,也有祁家香香的宝贝的意思。
这下好了,儿女双全,姚常玉抱着软软糯糯的小闺女笑得合不拢嘴,加上祁山以前常年不在家,三个儿子对他有尊敬有怕,可独独少了舐犊温情,正好祁香贝弥补了这个空白,可以说,她完全就是在父母的膝盖上长大的。
这些年,大哥祁向东又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侄子祁志国、祁保国和侄女祁春梅。
二哥祁向南也结了婚,嫂子姚玲是母亲姚常玉出了五服的本家,两个人生了三个孩子,侄女祁春桃、祁春菊,小侄子祁强国。
三哥祁向西,在他十八岁时赶上招兵,被招进部队,已经是离家多年,如今还没有娶媳妇,就因为他还没结婚,祁山一直压着没分家,祁家一大家子还生活在一起。
祁香贝呢,也慢慢长成了大姑娘,可父母的偏爱导致了这姑娘脾气骄纵,眼里除了父母连哥嫂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低她一辈的侄子侄女,更是不假辞色。
好在祁山主意正,没纵得她什么都不会,家里简单的活计不在话下,至于出工挣工分,顶着大太阳干活,祁香贝常常摸着自己白净的脸蛋,撅着小嘴皱皱眉,姚常玉就心软了,常说小闺女学习费脑子,辛苦得很,就在家做做饭得了,祁山瞥着祁香贝的嫩脸,默默咽下嘴里的话,嫂子侄女见了只能敢怒不敢言。
半年前,祁山领着俩儿子跟着队上去县里交公粮,这可是队上重中之重的工作,一般都是村里的老人领着青壮过去,身上还得揣上烟,跟粮管所的工作人员打好关系,不为弄虚作假,只为交个顺畅,顺利让粮食入仓。
因着前两天下了雨,路上泥泞不堪,祁山父子负责的车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翻了,上面有两个粮包滚下来,不仅外面湿了,里面的粮食也吸水返潮。
到了粮管所,就是递了烟人家也不能说是,干爽的粮食,拖累了队里,可是要扣工分的,祁家父子愁得一脑门子官司。
这时候从粮管所里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给他们行了方便,在粮管所门厦下面找了个干净的空地,让他们把潮了的粮食晒晒,当天太阳足,趁着天亮还能赶上交公粮,祁家父子自然感激不尽。
在等粮食晒干的空挡,中年人一直跟祁山聊天,人老成精,祁山总觉得这人在一步步套他的话,可人家帮了咱,问的又不是犯忌讳的事,就有问必答。
末了,中年人握着祁山的手才晾了底,原来,中年人叫张学保,抗日期间做情报工作,有一次被敌军发现,得靠祁山掩护才能成功脱险把重要情报送回部队,那时候,祁山因为厨艺好,在县城卢阳楼给人家当厨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祁山还真有印象,想不到三十多年两个人还能见面,缘分呢,如今张学保调到县上工作,今天正好来粮管所看老战友,他的战友可是粮管所所长,实权人物呀,要不然,也不能帮着祁家要地晒粮食。
过了几天,张学保特地带着小儿子张有年去祁家拜访,祁山自然热情接待,留了饭。
中午,掌勺的是姚常玉,祁家两个媳妇打下手,本来没女孩儿们什么事,可田大妮有心眼,听丈夫说过张学保的事情,今儿聊天也知道张有年没对象,就起了心思。
自家闺女祁春燕今年18岁,正是该说婆家的时候,虽然晒得有点黑,可本身长得敞亮,五官精致,身材匀称,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盘儿亮,条儿顺,在村里那是数得上的标致人,更何况家里地里一把抓,是个顶顶勤快的人。
之前有不少人来家里明示暗示想结亲,田大妮通通没看上,如今想着要是能跟这小张看对眼,嫁到城里,那以后可享老鼻子福了。
有了这打算,田大妮让祁春燕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利索,进进出出端水端菜,关键是眼里有活儿。
祁春燕当然知道自己妈的用意,心里也乐意无比,故意在张有年看得见的角落,不经意间透出小眼神勾勾搭搭,惹得他心猿意马,心里就有点痒痒。
后来,田大妮常常创造机会让祁春燕到县上,祁春燕也聪明,变着法地往张有年跟前凑。
别说,还真让两个人心想事成了,张有年真看上了祁春燕,央着父亲找人来祁家提亲。
本来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这一提亲不得了,祁家闹直接翻了天,闹事的正是祁香贝。
之前张学保带着张有年过来的时候,祁香贝正好上学,没见着人,祁山两口子只提了一句家里有客人根本没细讲,别人更不会专门到她面前念叨,到了提亲那天,正好祁香贝在家,才知道向祁春燕提亲的张有年是城里人,还是警察,吃国家粮的。
祁香贝向来自视其高,觉得自己长得白净,又是高中生,比起侄女晒得黑不溜秋,还是初中生那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那张有年肯定是没见着她才定了侄女,毕竟自己父亲救过他老子不是。
可她也不想想,张有年跟着父亲从省城调到县上的,在省城什么白净漂亮姑娘没见过,高中生也不乏接触很多,相比之下她的条件根本不出挑,所以在她央着祁山去跟张学保说定亲的人改成自己时,被祁山言辞拒绝,为此还训斥了她。
祁香贝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当即进屋拍上门,不出门也不吃饭,激烈抗议。
那两天,家里气压低到极点,都静默默干自己的事,就是姚常玉相劝,也被祁山那狠烈的眼神阻止,他就是想给闺女一个教训,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家里再宠着,也不能无法无天到抢亲的地步,到时候别说她自己,就是整个祁家都会沦为队上的笑柄,更关键的是人家也没看上她呀。
姚常玉心疼闺女,总是趁着上工前家里人都走了,往祁香贝屋里窗台上放好饭菜,可惜回来原样不动,转天她偷偷煮了俩鸡蛋放进去,一个还剥开一半,看祁香贝还忍不忍得住。
其实,祁香贝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前一天屋里还有点零食点心可以充充饥,第二天,那是连点渣都没有,开始她忍着,可鸡蛋的清香飘到她鼻子里,刺激她的味蕾,搅得她胃疼,咬着牙也受不了了,最后冲过去拿起鸡蛋,三两下剥掉壳就往嘴里压。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在她吃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没防备一下子噎住了,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急得直跺脚也没办法,满屋子找水,哪有呀,早被她当汤压饥了。
想打开门去外面找水,可手饿得没劲,她之前为了表示决心,从里面插上了门,现在门插怎么推也推不开,用力拍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这样,祁香贝捂着脖子,慢慢地脸色发青,翻了白眼,软倒在门边。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像倒过气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伴随着咳嗽声蛋清蛋黄喷射出来,总算又活了过来。
可活过来的就不是原来的祁香贝了,而是现代重生过来的齐香贝。
齐香贝,正正经经的九零后,三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两个人都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互相推诿,后来是齐家大娘,也就是她爸的嫂子领养了她,才算消停。
齐家大娘姓周,跟齐大爷青梅竹马,可惜齐大爷英年早逝,留下周大娘守寡也没个孩子,别人都劝她再走一步,可周大娘忘不掉跟丈夫的感情,就一直单身,开了个早点铺子养活自己。
正好看小叔子和弟妹离婚不想要孩子,就决定过继来自己养,一是有个伴,二来也是看丈夫的面,齐香贝好歹也流着齐家的血,叫自己的丈夫大伯。
从那之后,齐香贝就管周大娘叫妈,母女俩守着早点铺子日子过得也算可以。
十多年过去了,齐香贝考上了大学,在上大二的时候,周大娘回娘家看望兄弟,意外横生,遭遇车祸去世。
齐香贝痛不欲生,料理了丧事,看着迫不及待离开的亲生父母,她什么也没说,靠着周大娘留下的存款加上假期打工,出色地完成了学业。
毕业后,她反而没了奋斗的目标,空虚一段时间后,思虑再三,决定重开早点铺子,虽然累,却曾经是她们母女快乐的源泉。
那天,她刚刚找好铺面,给中介打电话准备签合同,穿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红绿灯,只知道嘭地一声响,眼前黑暗一片。
等有意识,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全力拍打胸膛,气息压迫得咳嗽不止,才吐出异物,重新呼吸上新鲜空气,慢慢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