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农历八月末(公历10月),秋收刚刚结束不久,下河村到处都洋溢着那种秋收后丰收的那种喜悦中。
今年的秋收,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比往常还要好。或许跟社员的积极性有关,也或许是年份好,竟然亩产五六百斤。这在整个公社甚至整个县,那都是比较靠前的。
夏收那个季度,下河村的农作产量也是非常的高,只不过那一次大队并没有分粮。大队也说了,夏收的分粮,到时候会一起挪到秋分之后,统一一次性把两次丰收的粮分发到社员手中。
村委在商量着如何报产量到公社,但这一切都跟苏晚晚没有关系。
她正在努力地学习爬行当中,偶尔扶着东西站立。
已经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她已经能爬能坐,还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
她倒是想提前学会行走,但又怕吓坏了下河村一干村民,还是按着常规来吧。
九个月的孩子,骨头还很软,走路学得太快,对骨头也不好。
在前几天她就能够喊出简单的音符,怕吓着苏勤和陆思华同志,她没有表现得那么早慧。
不过,听说大房那边的苏雨婷小朋友,已经会说话了,而且还会走了,被苏老太到处跑着去村里炫耀,引来了一群人的羡慕加嫉妒恨。
苏雨婷在苏老太眼里,那就是个宝,而晚晚这个同一天出生的五孙女自然就是个草了。
这一切,苏晚晚从来都不在乎,学走路早也好,说话早也罢,都跟她没有关系。有苏雨婷这个马前卒替她挡着所有人的视线,这种感觉她觉得挺好。
68年的运动越来越激烈了,已经慢慢地开始烧到了农村。
说话做事,那都毕竟小心再小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的可以随便的乱说话了。
像苏老太这样,到处说着苏雨婷是个福星这样的言论,迟早会出事。
早在上半年的时候,她当着公社李书记就曾经说过一次,结果被李书记狠狠地打脸,差一点就要被抓到革委会去了。
苏老太似乎记吃不记打,又抱着苏雨婷在那里到处炫。如果苏雨婷重生后知道苏老太的这些作为,只怕会恨死她吧?
苏晚晚呵呵地笑着,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就只想要低调地过日子,闷声大发财。
现在越表现的普通,越低调,就越安全。
就像今天,她真的无所事事,在房间里哼哧哼哧地练习着爬行呢。
旁边她的三哥苏建民照看着她,已经五岁的苏建民,身子骨已经比半年前好了不是一丢丢。
他在分家之前,四岁的他看起来跟人家两岁差不多,身子骨柔弱得让所有人心疼。分家半年,陆思华有意识的给每个孩子补身子,营养慢慢地也就跟上去了。
二房现在每周至少能够吃一次荤菜,哪怕是骨头汤下水也能吃出新意来。
陆思华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偶尔李书记和他爱人也会过来尝尝鲜。
就如今天,李书记的爱人又上门来了。难得的周末,难得的放假,她却喜欢泡在下河村,喜欢抱着晚晚玩。
“建民,你去找找你娘,队上的活是不是干完了?”李书记爱人微笑着说着。
李书记的爱人孟雪珍那是真的一个温柔的人,长得古代的仕女图出来,要不是这个时代里并不提倡大家闺秀,她肯定会是很娟秀的一个人。
孟雪珍比李书记小了小二十岁,在县医院当护士长。如果不是她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她应该是极幸福的一个人。丈夫疼她像女儿似的,家里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如果能够生一个孩子,人生也就美满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孟雪珍最喜欢的,就是过来抱抱小晚晚。第一次从丈夫口里听说给认了一个干女儿,她就想过来看看。后来看到了,小小的软软的,顿时就拨动了她的心,她一阵的欢喜。
当时刚刚认亲的时候,她就想要去县城大饭店大办一桌酒席,最后被老李按下了。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去大饭店摆酒席,还只是为了认亲这样的事情,万一被捅到了革委会,他们两人可都吃不完兜着走。
不但他们夫妻俩会有事,还会连累到苏家的苏勤夫妻俩。
硬是将这种冲动按捺下,两人就只在家里吃了个家常便饭,就当认亲宴了。
“小晚晚,你要快点长大,干娘给你做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孟雪珍柔声细语地说着。
苏晚晚眨巴着眼睛看着孟雪珍,只觉得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没有孩子确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但怀孕这档子事,需要天时地理人和,需要夫妻两人配合。
她亲耳听到过孟雪珍跟陆思华的谈话,他们夫妻两人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医院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但就是结婚十几年,一直都没有动静,很无奈。
苏晚晚哼哧哼哧地给了她一个回应,只乐得她笑得像朵花似的美丽。
陆思华从队上回来的时候,孟雪珍已经在苏家呆了有不少时间了。
“雪珍姐,你来了?”陆思华将手里的簸箕放到了院子里,就去井边洗手。
苏晚晚看到陆思华回来了,也伸着手朝她哼哧哼哧地嚷,陆思华笑道:“晚晚有没有乖啊?……现在不能抱,等我把手洗了。”
孟雪珍故装吃醋地笑道:“这个小家伙,你不来的时候,可乖着呢,你一回来她眼里就只有你了,早把我这个干娘扔在一边了。”
陆思华已经洗好了手,看到女儿那湿漉漉望过来的小眼神,心都软化了,她说:“晚晚乖,娘去洗身衣服出来,你跟干娘好好玩好吗?”
苏晚晚嘟着嘴,却也没有吭声,等到陆思华进了屋子之后,她似乎也把这事忘了,在孟雪珍的逗玩下,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孟雪珍亲了一口晚晚的小脸蛋:“哪天我要是也能够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就好了,女儿贴身小棉袄,海军哥也会很开心的。”
苏晚晚很想说,你还年轻,才三十几岁,肯定很快就会如愿的。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脸的口水,弄得胸前湿湿的,却也惹得孟雪珍开怀而笑。
“晚晚,你怎么那么可爱呢?干娘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你呆在一起。”孟雪珍又在晚晚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陆思华正从房间里出来,听到孟雪珍的话,也笑了,“你还年轻呢,肯定能够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孟雪珍黯然地说:“我和海军哥已经结婚十五年了,我十八岁就嫁给了他。那个时候海军哥从部队上退下来,伤了身子,退到公社做办事员。这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我们两个一直都没有孩子,海军哥以为是那个时候打仗伤了那里,还去海军医院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查过,都没有问题。但我俩就是一直没生,连一点迹象也没有显。”
丈夫对她好,不管她有没有生,一直都待她如初。老家那边有人劝李海军离婚再找一个,他一直都反对,他说:“我们两个是从战争中过来的,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我也不会抛弃她。”他做到了,这十五年来,宠她爱她,把她当女儿一样地看待。
没有孩子是两个人的遗憾,但如果为了孩子就要割舍夫妻感情,两人都不愿意。
如今有了晚晚,他们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送来的机会,让他们可以有一个疼着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
“雪珍姐,孩子需要一个契机,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有了。”陆思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这么安慰。
苏晚晚看不得孟雪珍那样的难过伤心,孩子虽然需要契机,她只希望自己能够给这个美好的干娘带来好运。
她哼哧哼哧地攀着孟雪珍的手臂往上爬,然后在她的脸上吧唧了一下。
顿时把孟雪珍逗乐了,抱住晚晚一阵地亲:“我家晚晚好可爱啊。”
“嘀嘀……”苏晚晚张嘴喊着,口水往下流,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孟雪珍愣了下,“晚晚是在说话吗?”把震惊地目光望向了陆思华,“晚晚会说话了?”
陆思华也惊着了,她的女儿一直很聪明她知道,人家八个月才会爬,她七个月就已经会爬了,现在已经会扶着床头站立。
这些,他们并没有往外说。不想学老太太似的,到处去吹嘘她的早早有多么聪明。
但晚晚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他们也不知道晚晚其实已经能够发出字音了。这一听,自然是惊着了,随后却又露出了笑容。
“是晚晚在说话,她刚才喊的是什么?”
“滴滴……”苏晚晚又喊了一声。
苏建民说:“娘,孟姨,妹妹喊的是弟弟。”
陆思华惊奇,她的晚晚真的能够说话了,头一次说话竟然发出“弟弟”的音节?
孟雪珍更高兴,“晚晚是不是说,我能给她生个弟弟?”又一想,“不会说的是弟妹你吧?你又怀上了?”
陆思华笑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怀什么?四个孩子够了,晚晚说的肯定是你。”
孟雪珍说:“弟妹,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说自己老了?你要说自己老了,那我不就更老了?”又笑,“我要真的怀上了,那就是咱们晚晚带来的福运。”
苏晚晚又说了一声:“弟……弟……”这会的音似乎准了不少。
孟雪珍顿时心花怒放,抱着苏晚晚一阵地猛亲:“晚晚,咱就借你的吉言,干娘也怀一个。儿子女儿都行,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咱都疼晚晚,好不好?”
苏晚晚又喊:“弟弟……”
孟雪珍笑了,陆思华也笑得合不拢嘴:“晚晚那么坚持着说弟弟,那你肯定会怀上弟弟的。听说小孩子的话真,能够实现,你就等着怀上孩子吧。”
双手抚上肚子,在那一刻,孟雪珍眼里全是母爱,真的能够怀上吗?
倒不是说一定要儿子,女儿贴心小棉袄多好,怀上一个,海军哥也会高兴的。
“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开心啊?”李书记和苏勤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孟雪珍她们在那高兴的笑。
自从结了苏家二房这门干亲,孟雪珍终于有了牵挂的地方了,只要有空,总会往下河村走,连带着李书记也会跟着过来。
村子里的社员们都知道,李书记和苏老二家结了干亲,那可是好事。很多人也羡慕苏勤夫妻,生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儿,偏偏就让李书记看中了。
甚至有人嫉妒恨,最嫉妒的莫过于苏家大房了。
刘招娣一次又一次地跟苏老太说:“明明这福气就是咱样早早带来的,怎么就带去二房那了。”
苏老太抱着早早的时候,心里也在那里琢磨,她琢磨更多的却是算命先生的话,到底是哪出了问题?怎么早早的福气没给她没给大房带来好处,偏就给二房带去了好运?
晚晚他们可不管社员们怎么想,也不管上房大房那边怎么想。孟雪珍把刚才晚晚开口说话的事情告诉了李书记,告诉了苏勤。
“真的,咱们晚晚真的喊了弟弟?”李书记有点儿不敢置信,眼睛却是望向了孟雪珍的肚子,就好像那里已经孕育了孩子似的,他拍手道,“好,太好了!晚晚果然是小福星,肯定会给我们带来福运。”这话,他也只敢在这里说说,可不会真跑去外面说,毕竟现在运动正严重,这话一旦传了出去,可是会给苏家带来灾难的。
苏勤笑说:“那敢情好,怀个一儿半女,李大哥你也可以放心了。”
农村里讲究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书记都已经将近五十岁了,如果真的能够怀个孩子,老来得子,那真的是一件大喜事。
苏晚晚一直在那喊着:“弟弟!”还越喊越顺。
苏勤在那逗着晚晚:“晚晚,叫一声爹!”
苏晚晚却将小脑袋往旁边一偏,“哼”了一声,这一动作惹得大家都开怀大笑。
李书记也在旁边逗着她:“晚晚,叫一声干爹,我给你买玩具玩。”
苏晚晚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久,依然闭着嘴,就是不开口。
苏建国三兄弟也凑热闹,“晚晚,要不,叫声哥哥吧?”他们也没期望能够得到晚晚的一声“哥哥”,只不过喜欢逗着她玩。
“各各……”苏晚晚张开嘴,努力了好久,还是发出了声音。
苏建国惊奇:“晚晚叫我哥哥了。”
苏勤有些吃醋:“晚晚,你都叫哥哥了,怎么不叫爹啊?”闺女这是生他气呢?
李书记笑说:“你看,晚晚也没有叫我。”
这一说,苏勤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
客厅那边传来的说笑声,让陆思华和孟雪珍也一阵高兴。
两人就在厨房这边,陆思华炒菜,孟雪珍烧火,姐妹俩人有说有笑,感情好得很。
“弟妹,我挺羡慕你们的,虽然苏弟在分家过得不如意,但你们一家子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我感觉这样的日子很好。”孟雪珍感叹。
陆思华说:“其实晚晚出生后,我很满足。建国出生,老太太爱孙子,当时高兴了一阵,后来建兵建民出生的时候,也就那样。等到晚晚出生,老太太不喜欢,但我和当家的却乐坏了。”
孟雪珍说:“晚晚很可爱,不管是谁都会喜欢她,也不知道你们家那个老太太怎么回事,那么嫌弃晚晚,她是没有眼光。”
陆思华苦笑:“老太太那是重男轻女,而且在下河村,她的这个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她看不起女人。”
“难道她不是女人?自己都是女人,为什么就那么嫌弃女孩?”这是孟雪珍理解不了的。
她也同样无法理解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男孩女孩不是一样吗?她感觉女儿可比儿子可爱多了,女儿那是贴身小棉袄,多好。
“老太太就是这么嫌弃女孩,不只是嫌弃我家晚晚,连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陆思华想起了她那两个大姑子。
建国他两个姑姑,一个是当家的姐姐,排行是真正的老二,另一个却比当家的小,但也只是小了两岁而已。
听当家的说,他这两个姐妹,从小就不得老太太的喜爱,大姐被彩萍嫁给了离这几百里的赵家村,还是个老光棍,积攒了一辈子的钱,全部被老太太要了聘金。他二妹彩莲倒是没有远嫁,嫁到了离这二十里的上山村,本来还走动得很密切,也不知道老太太做了什么事情,直接把这个小女儿给得罪了,好几年了,都没有走动。
就是晚晚满月那天,也没有见这两个姑子来家里,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来,还是被老太太给骂走了。
“这老太太真是……”孟雪珍瞠目结舌,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位老太太了。算是一个极品人物了,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嫌弃。她又想起大房那边的事情,好奇,“既然你家那位老太太那么嫌弃女孩,怎么对你大伯家的侄子那么好?”
陆思华摇头:“这也是我相当好奇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对早丫头那么宠爱,几乎都赶上他三叔了。”
苏老太对苏雨婷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除了他三叔苏成才,还没有见过她对哪个孩子那么好过,就连他大伯苏大力都得靠边站。
“我听海军哥说起过,说你家太太一直在他面前说你那侄女是个福星,这只是一种夸张说法,还是……?”孟雪珍想起了一种可能。
陆思华说:“我也不清楚,或许真的可能吧。他奶迷信,喜欢听算命先生批命,或许真的听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两人都想不明白苏老太的思维,也就不想了,专心致致的开始做饭。
……
这一顿饭,两家人都吃得很开心,席间晚晚还开口叫了“妈”,就是没有叫“爸”,这让苏勤很伤心。
只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却不知道苏晚晚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小手捂着嘴巴在那笑。
苏建国也在那里乐着,爹吃醋的样子,……蛮可爱的。
苏勤虽然郁闷,但也没有郁闷多久,很快就被一个消息给砸晕了。
陆姥爷那边传来了消息,苏勤的工作已经落实了。
时隔半年,在二房这边以为工作不可能会有的时候,陆家的大姐夫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工作已经被安排下来了。
工作有多么不好安排,谁都知道,哪怕是临时工,那也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大事。
而且还是运输队这样的好单位,那可是油水很足的单位,如果转正了,那更是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