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开口,他岂有不应允之理?
成静命人找来那将士,随即抬脚出去,在外面慢慢等着。
红杏神情忐忑,站在一边拧着裙摆,就是不敢看那小兵卒。
那小卒跪在地上,低声道:“小的吴滨,本是长安人士。红杏小娘子秉性善良,小的身份低微,有幸被她救下,后来情况紧急,才不得不有所冒犯之处,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她与夫人,若……”他抬头,不确定地瞥了一眼满脸不自然的红杏,期期艾艾道:“若红杏小娘子不嫌弃,小的可以负责的。”
“你瞎说些什么!”红杏跺脚,嗔怒道:“我不要你负责,你若说够了,变回去做你的守卫罢!”
吴滨忙低下头去。
谢映棠转眸轻觑红杏一眼,拉她道:“我瞧这小将军实诚得很,人家不过是想对你负责罢了。”
红杏急道:“怎么连夫人也打趣我?”
谢映棠却玩心忽起,抬手托住下巴,笑吟吟地对吴滨道:“哎,你且说说,你为什么要红杏负责?你可知她是从小跟着我的婢女,我视她如亲生姐妹,你是如何敢开这个口的?”
吴滨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摇头道:“小的知道……小的高攀不起,只是红杏小娘子为小的疗伤之时,不、不得以扒了小的的外衫,后来……小的为了让她躲入缸中,不得以手段强硬,抱、抱了她……”
红杏怒喝道:“你还说?!”
吴滨抬头看着她,焦急道:“我、我不敢隐瞒夫人,我知道,女子的名节很重要,当时生死关头,我本是无意。但是现在既然安全,我也不会抵死不认账的,对你不公平……”
红杏快气哭了,上前道:“我才不要嫁给你!你少自作多情了!”
她作势要踢打他,谢映棠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红杏拉了回来,无奈道:“你又急什么呢?只要他说得不是胡乱编造,我不该知晓你的事么?”她安抚性的拍了拍红杏的手,又对吴滨正色道:“你如今什么都没有,娶了红杏,难道只能委屈她么?我决不让我身边之人受委屈,你想娶她也好,不想负责也罢,也得先想想,你能拿得出什么?”
吴滨低下头来,落寞道:“小的……小的什么都没有。不过!不过小的以后一定会努力的,若是将来小有所成,再来对红杏负责可好?”
谢映棠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微微一笑,“那时也得看红杏自愿与否,只是小将军既然如此有担当,那我便祝你早日有所成了。”
吴滨激动道:“多谢夫人!”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红杏,红杏偏过头去,横竖不愿意瞧他,吴滨喉结微滚,低声道:“我会努力娶你的。”说着,他又沉沉对着谢映棠磕了两下头,便起身告退了。
谢映棠等人出去了,才对嗔视红杏一眼,“你啊!也真是倔得很,我怎的从前没有发现,你竟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我瞧着,这吴将军倒是不错。”
红杏瘪了瘪小嘴,委屈道:“我就是要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嫁人有什么好?再说了,如今天下这么乱,我又怎能安心嫁人?”
确实,如今天下大乱,百姓人心惶惶。
更何况,这吴滨作为将士,将来安危难料。
谢映棠再如何盼着红杏好,也不宜选此刻为红杏寻夫家。
她安抚地朝红杏笑了笑,便想起成静还等着外面,起身推门出去。
成静正负手站在围栏前,低眸与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俊美却冷冽,眼睫淡垂,眼神却分外凝重。
谢映棠脚步一停。
他是真的很忙,自离开洛阳起,这么多日所经历的大小战役不知多少起,日日皆需要提心吊胆,日日他都不得安眠。
行军打仗,错上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谢映棠拢了拢身上披风,慢慢走上前去。
近日要入秋了,风也着实大了起来,清风扫游廊而过,将她身上的绛红色披风掀起。
成静一眼便看见这一抹醒目的红,便又低声说了几句,就让人那将士退下了。
那将士正是韩峥,此刻转身欲走,便看见迎面走来的谢映棠,他还记得在洛阳时,新婚第二日便与他们围在一起吃酒的谢映棠,便对她抬手一礼,笑吟吟地走了。
谢映棠待韩峥走了,才上前柔声问道:“你……才刚刚打下襄阳,又很忙么?”
“敌军一日不退,便一日不可安心。”成静拉过她的手,拉起衣袖看了看她的腕子,沉吟道:“勒痕倒是淡了些,你要记得上药。”
她被人掳走,手腕脚腕上勒痕触目惊心,他还记挂着。
谢映棠收回手来,无谓地笑了笑,“现在也不疼,也不会留疤,我倒是不急。”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揽住成静的手臂,问道:“你现在忙不忙呀?”
成静低笑,“你想干什么,直说罢。”
“嘿嘿,我没有什么图谋,就想让我的静静歇一歇。”她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整个人仿佛挂在了他的半个身子之上,又慢悠悠地拖着他往屋里走去,“过来嘛,静静过来歇歇,我怕夫君过于劳累,将来若房事上有心无力便不好了。”
他挑眉,声音戏谑,“有心无力?”
她话是胡诌,闻声也不回头,耳根却渐渐泛红了。
她把成静拉回房中,支开了红杏,只让他放松地躺在软塌上,便撸起袖子,轻轻地给他捶肩。
她小手力道不大,捶在身上像挠痒痒,成静闭目感受着那一对小拳头在身上游走,丝毫没觉得有多放松,倒被她捶得小腹腾起了火。
他睁开眼,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歇一会儿罢。”
“不要。”
“乖,来我怀里趴着。”
她踌躇了一下,又摇头,“是我捶得不舒服么?”
成静眼神一黯,“是太舒服了。”
谢映棠:“……”
谢映棠虽想不透为什么捶他几下,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会如此奇怪,却到底还是收敛了,便又乖乖地挪到他头边坐着,慢慢去按揉他的太阳穴。
他确实是累了,这回被她温柔地按揉着,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很快便堕入梦中。
一连这么多日,从未如此睡得心安。
谢映棠察觉到他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便起身拿过一边的披风盖在他身上。
她怅然地看着他的睡颜,伸手拨了拨他的睫毛,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她照料不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她怕他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
说来,她家静静也才弱冠没几年。
这般年轻,就已凭一己之力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果然成静神童之名,从小都绝非谣言。
可神童,又有什么好呢?
生逢乱世,他越厉害,便要承受更多罢了。
谢映棠再次叹了口气。
成静及时救襄阳之战传回洛阳,引起朝野注目。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三件事。其一,以襄阳易守难攻的地势以及防守,所有人都觉得襄阳安全,甚至连谢太尉都意图从襄阳调兵,又为何会有一支胡人大军去奇袭襄阳?
其二,胡人在攻城之前行调虎离山之计,便是为了拖延成静和谢太尉两方,可为什么成静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两方都没有误事,简直不合常理。
原本,他们还想借机弹劾成静,此次却真的失望了。
而其三,便是谢映棠。
她是怎么出现在襄阳,又是怎样拿出计策来救了一座城池?
如今襄阳落入成静之手,士族里面有人唉声叹气,此事又有端华翁主亲自推动,谢族人心思各异,他们没料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没料到端华会突然出现,没料到她如此冷静,没料到时间拖延的如此之巧。
而心情最为复杂的,便是六郎谢秋嵘。
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上回楼上惊鸿一瞥之人果真是谢映棠!虽然不知她是如何眼睁睁地从他手中逃脱,但六郎怒的是邓太守居然敢瞒着他谢映棠之事,这一个个的,合起伙来骗他拒他,当真是不将谢族放在眼里了不成?
六郎得知消息时正坐在营帐里面喝酒,当即一掌将桌子拍出了个大窟窿,在身边人胆战心惊的眼神中,阴着一张脸去找了谢太尉。
“大伯父!侄儿终究不能甘心!侄儿请命将棠儿带回来!”
谢太尉皱眉道:“你纵使去了,成静又怎会放人?邓安陵你尚可对付一二,成静城府之深,你与他打交道,又岂是对手!”
七郎也劝道:“阿兄,你先冷静冷静。如今宜以大局为重,至于成静和棠儿,等战事结束回洛阳,有他们受的。”
六郎暗暗咬牙,没有继续请命。但他出去之后,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便直接夺了一匹马,带了几个亲信,直接冲去了襄阳。
胡人暂时不会来攻,他快去快回便是。
而谢太尉正在帅帐中思忖今后应如何继续作战,忽然听见士兵来报说七郎抢了马跑了,一愣之后怒叱道:“胡闹!”
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