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刺杀…

三郎来了?

谢映棠给红杏使眼色,只是想让红杏谎报说她阿姊急召,她便可趁机脱身而不饮酒,只是没有料到,红杏尚未行动,三郎便亲自过来了。

秦漪也颇为意外,但只好作罢,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放下了一盒糕点,说是心意,谢映棠倒不甚有胃口,便随口吩咐道:“让下人们分食了罢。”

秦漪是来去如风了,可怜谢映棠刚刚逃过了酒,却未曾逃过三郎冰冷的目光,谢映舒将她身上的酒气闻得一清二楚,当即微笑道:“看来翁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闲心这般饮酒作乐?”

谢映舒哪怕这样笑着,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谢映棠讨好地笑道:“是公主硬要我陪她饮酒,妹妹哪里敢在宫里这般肆无忌惮的?”

谢映舒淡淡一笑,只道:“姜氏一族,尽数死于疆场之上,也委实可惜。”

谢映棠含糊地“嗯”了一声,亲手给兄长倒满茶水。

谢映舒敛袍坐下,接过茶水微抿一口,淡淡道:“……只是,如姜氏这般下场的家族,并非只有一家。我今日收到信,二兄腹部受伤,还好没有大碍,七郎伤势过重,已打算抬回洛阳了。”

谢映棠手一抖,茶水四溅,将干净的桌案洒得一片狼藉。

谢映舒淡淡瞥了桌面一眼,语气不由得软了些许,“你也不必时刻忧心。我特地来此见你,是想提醒你一番。”

“提醒什么?”

“成静此番立功,于我朝来说,是好事,但于士族来说,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冲击。”谢映舒声音发寒,黑瞳深晦莫辩,“各大家族各有死伤,重则满门战死,哪怕是我谢族,亦折损几个年轻子弟。你可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静以五千精兵奇袭,麾下将士死伤不过几百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映棠瞳孔骤然一缩,身上出了一层黏腻冷汗。

意味着,成静的一飞冲天,必然承载着许多人的怨气。

士族倾颓,为何要他人做嫁衣?

哪怕成静的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得来的,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哪怕成静确实稳住了战局,没有让南方战况往更为恶劣处发展。

但这些士族,谁会容忍成静爬到他们头上去?

谢映棠之前总在想着成静的安危,如今才刚刚想到这一层,经三郎这般一点拨,她蓦地开始后怕。

再细细一想,这几日与她姐妹情深之人,是秦漪。

谢映棠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她霍然抬头,问道:“怎么了?”

红杏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一把伏跪在地,面色惊恐,口齿都开始不清,“有、有人……死了!”

谢映舒蓦地起身,沉声问道:“在哪?”

“是给夫人试食小太监。”红杏咽了咽口水,口齿也利索了许多,“方才我将公主带来的那盒糕点拿去,打算让他们都分了去,他吃下后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忽然倒地不起了。”

试食的太监?

谢映棠霎时浑身冰凉,她还未有所反应,谢映舒已猛地上前拉住她,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谢映棠茫然地看着兄长阴沉的脸色,慢慢摇了摇头。

她觉得无碍。

也许不是那酒的问题?

谢映舒却冷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刚刚说完,又立即道:“回来!”

可怜一边跑腿的宫人又战战兢兢地回来,诚惶诚恐地等候着命令。谢映舒此刻恢复了冷静,问红杏道:“那糕点,旁的人可都吃了?”

红杏点头,“吃了。”

“无碍?”

“无碍。”

谢映舒眼色暗了一寸,又吩咐道:“先把人处理了,此事先勿外传,再传太医,说翁主染了风寒,让他过来请脉。”

谢映棠是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除了刚喝了酒还有点晕,便安慰道:“阿兄不必担心我,那太监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他之前也吃过旁的东西,然后食性相克……”她不过随口一说,却忽然顿住了,脸色变了变。

会不会是……食性相克?

谢映舒显然也被提醒了这一点,当即起身,命谢澄将那小太监尸首带出宫去,打算亲自找人切胃验尸。

临走之前,他又好好地看了谢映棠一眼。

一向俊秀冷冽的容颜有了一丝担忧,他柔声叮嘱道:“保护好自己,我明日还会入宫,若有危险,一定要去找阿姊。”

谢映棠道:“阿兄不必担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谢映舒走后,谢映棠便独自在寝殿里坐着。

她没有再吃别的东西,也没有贸然向任何人透露此事,而是又将白天之事梳理了一遍。

利益,人命,感情。

秦漪在与她亲近的同时,又在谋算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吗?

一股寒意陡然顺着脚底漫了上来,连汗毛都跟着一根根竖起,冷彻心扉。

谢映棠深吸一口凉气。

不对。

姜家男丁战死,与成静并无直接关系,而如今木已成舟,秦漪与世族的关系基本已全部切断,又有何必要杀她泄愤?

秦漪没必要杀她,或许是她想多了。

但,白日经阿兄提醒,谢映棠只觉此刻四面都是危险,不敢再闲适度日。

翌日清晨,秦漪又来了。

她这回倒是什么都没带,只是与谢映棠闲聊,说着说着,便无意间问道:“棠儿,昨日的糕点可还好吃?”

谢映棠眸光一闪,垂眼笑道:“还不错。”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我夫君从前也喜欢吃这糕点,我后来便学了做法,只要他不出征,我便亲自做给他吃……”秦漪想起已故的夫君,忽然又有些伤感,“这几日我总打扰你,棠儿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映棠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只是事已至此,公主还是应当往前看,你还有一个幼儿,总是要好好将她养大。”

“是啊,我还有一个孩子。”秦漪抬手拭泪,摇摇晃晃起身,低泣道:“我今日有些不适,还是先回去了。”

刚来便要走,从前在她这处至少也要呆个半日,谢映棠眯了眯眼,扬声命人送公主一段路,便起身绕过屏风进去。

谢映棠拿出被子里的小匣子,打开细细一看,大抵知晓成静安插的人是哪些,才唤来红杏,附耳吩咐几句,让红杏前去联系那些人,快去快回。

谢映棠知道,她大可去找皇后,但若真有人要害她,这便是成静与世族的矛盾,她还没有确定猜测时,还不想让家族因她大动干戈。

谢族的立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而她却不想强迫自己去二选一。

只是红杏刚走不久,便有人来通传道:“翁主,皇后娘娘让您过去。”

这些人衣着确实是含章殿前宫人,谢映棠不知阿姊找她何事,但含章殿远比此地要安全,谢映棠到底还是答应了一声,决定去了。

一路跟着这个宫人走去,谢映棠发觉路不对,脸色微变,“这是要去何处?”

为首太监转头赔笑道:“翁主别紧张,娘娘现在正在湖心乘凉呢,说是御前新赏了上贡的新鲜水果,邀请您一同去品尝。”

谢映棠眉梢微扬,“既然如此,那容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她说着便要折返,那太监一把拦住她去路,为难道:“翁主可要体谅一二,娘娘若是等久了,到时候小的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让我回去,你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谢映棠清叱道:“让开!”

那太监依旧不动,表情却彻底变了,“翁主当真不肯配合?”

谢映棠微微一惊,手下意识后挪,抓紧了袖中短刀。

她勉强镇定道:“怎么?这是在宫里,你们还想逼我走不成?”

那人阴沉一笑,忽然抬手,一把抓向谢映棠手腕。

谢映棠蓦地后退,衣袖一扬,手中刀光一闪,狠狠切向他手背,那人不料她居然还藏有匕首,吃痛松手,谢映棠顾不得其他,趁此机会转身便跑。

原本跟随她的宫人四散惊叫,此处动静大了起来,那人捂住手背伤口,恶狠狠道:“抓住她!这回万不可失手了!”

身后几位宫人全部露出凶狠表情,快步追了上去。

谢映棠凭借自己对皇宫几条路的熟悉程度,左弯右绕,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可她久处深闺,终究跑不过练家子,很快便被人一把扯住衣裳,往隐蔽处拖去。

那人死死捂着谢映棠的嘴,低骂道:“臭娘们!要不是主子说尽量活捉,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谢映棠竭尽全力挣扎,手上匕首脱手,只拼命踢打着那人。

那人抬手便是一巴掌,“妈的!你再敢动来动去,我便切了你一只手。”

谢映棠被打得鬓发四散,侧过头去。

左脸火辣辣地疼,她咬紧牙根,沉默不语。

见她这回安静了,那人低骂一句,拿过麻绳要绑她双手,扯着她踉踉跄跄往偏僻处走。

那人手背鲜血不断渗出,不过草草用衣裳擦了去,一滴一滴没入草丛。

谢映棠眼前一阵阵发黑,强自让自己保持清醒,眼前却越来越晕。

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颊侧有疾风飞快擦过,便听见跟前男子一声惨叫,所有人全部倒了下来。

谢映棠定神一看,才发现他们后背都中了箭。

她悚然一惊,霍然回头,却见红杏一把扑到她面前,哭道:“夫人!是我来迟了!您没事吧?”

红杏身后站着几名侍卫,相貌陌生,也绝非有什么品级之人。

成静的朋友总是如此之多,而那些人,也大多出自寒门。

其中一侍卫对她抱拳道:“小的李征,这是姚兼,成大人昔日我们的有恩,我们救夫人来迟,请夫人现在跟我们离开!”

谢映棠问道:“去哪?”

那匣中有成静的信物,亦有锦囊,锦囊上言:若发觉有性命之危而无解,便去寻几个特别的人,届时自有安排。

“成大人早就交代过我们,您既有危险,整个洛阳城中杀机四伏,便不适合久呆。”李征一边为她解绑,一边飞快道:“我们留在洛阳,不过是为了寻机报成大人之恩,我们会一直护送您出城,然后带您去见成大人!”

谢映棠却有些迟疑,“我若走了,又是否拖累其他人?届时陛下那处……”

李征摇头道:“我们会找人为您善后,在旁人看来,只是刺客将您掳去,而您下落不明。”他转头一扫地上死去男子,眸子一暗,喉结滚动几下,急急道:“诸事皆不用挂心,我们早已经准备好,只看夫人……是否愿意跟随我们离去?”

谢映棠垂目不语,心潮如怒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一边是留在洛阳,希望家族可以庇护她,却迎接着暗处的杀意。

一边却是破釜沉舟,断然离开洛阳,却会让阿姊和阿兄他们担忧。

若她留下,结局尚且未知,若她选择离开,那便不能回头。

年少时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闯祸时父亲宠溺的笑容,兄弟姊妹们玩乐的瞬间,那些无忧无虑……

一旦离开,便悉数要随她而去了么?

她眼中温暖安逸的谢家,却是被人眼中只手遮天的门阀贵族。

扪心自问,她究竟应该信谁?

这一刻,她竟第一次感觉如此悲哀,如此无助。

她狠狠闭眼。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在洛阳的环境之中,走在哪里都被贴上标签,她做什么都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增长的只有勇气,却不能反抗什么。

还是去找男主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