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暖意融融,谢映棠从被褥里探出手来,想要悄悄坐起。
才起到一半,身上被褥下滑,她才发觉自己没穿什么衣服,登时脸红地缩了回去。
她这一起一坐,冷风吹入了被褥里,成静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瞧见面前裹着被子拱起来的一大坨。
他愣了一愣,随即扬眉笑道:“大清早的,卿卿在干什么?”
她一把探出脑袋,瞅着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她在他的目光下,小脸越来越红……
成静莫名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丫头素来羞得很,许是昨夜将她弄得厉害了,她一夜过去一回神,怕是觉得自己不能见人了。
嗯,还有,她没穿衣裳。
他没给女子穿过衣裳,她昨日睡得那般沉,他为了不打扰她,也省得再那般折腾。
果然,谢映棠气急败坏道:“我没穿衣裳!”
他“嗯”了一声,气定神闲道:“起来穿便是。”
她怎么起来?
谢映棠小脸又红了,“静静!”
“乖,叫夫君。”
她有些恼,又瞅着他一言不发。
成静无奈一笑,抬手一拉,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一把拉进怀里。
她赤|裸而温暖的身子这般贴着他,她登时有些不敢动了。
成静在她耳畔笑道:“卿卿还在羞?看来昨夜那等事情,还得多做几回才是。”
她赶紧摇头,“不要!静静,你最好啦……”
嗓音又软了下来。
自己都是他的人了,她当真完完全全地是落在了他手上,吃干抹净任凭他来。
成婚后的成静,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的克制?
虽然……她也不讨厌这样的他。
可是,她感觉她时时刻刻都得一惊一乍的。
成静见逗她也逗够了,便掀被率先起身,罩上外衣,扬声唤道:“来人。”
红杏连忙进来,看见了缩在被子里的谢映棠,又瞧见床榻下散落的衣裳,登时脸色一红,期期艾艾道:“郎主请吩咐。”
成静淡淡瞥她一眼,对着谢映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伺候夫人更衣。”
说着,也不再为难羞怯的谢映棠,直接绕过屏风,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更衣去了。
谢映棠这才迟疑着,裹着被子坐起来。
红杏出去拿了衣物,再过来替谢映棠理了理头发,笑问道:“小娘子……不对,是夫人,夫人昨夜过得可好?”
谢映棠顾忌着成静在外面,悄悄在红杏耳边愤愤道:“昨夜可被他欺负了一通。”
红杏心里暗暗忍笑,心想当初那般温润如玉的成大人,哪里舍得欺负她家小娘子?想必是好一顿巫山云雨呢。
瞧这模样,连衣裳都未穿,这是赤诚相对了一夜?
成大人……还真是格外喜爱着小娘子呢。
红杏心里笑过了,面上便哄道:“郎主是喜欢您,来不及疼爱着呢,您快起身罢,今日是嫁过来第一日,夫人还是莫要太迟了。”
谢映棠闻言,便没有再继续扭捏了,红杏剥下她身上的被子,心无旁骛地伺候她穿衣,却在瞧见那满身欢爱的痕迹之后,红霞无声无息地飞上了脸颊。
初为妇人,谢映棠的打扮较之未出阁时,有了些许不同。
她衣着端庄,鬓发间的发钗多了些许,整个人多了一丝沉静的气度。
她当有主母风范,却也没有太过严肃——成静特意同她说过,成家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小叔子,他也没有妾室,不需要她特别地做什么。
她只需要见一见成府的下人。
谢映棠梳妆好后,便掀帘出去,将手递给成静。
成静上下打量她一番,微笑道:“成夫人端庄秀雅,颇有主母气度。”
谢映棠抿唇浅浅一笑,三郎与长公主都绝非温柔可欺之辈,这些年来,她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只是在谢府,人人都敬着她让着她,她甚少独当一面。
而今,她必须学会独立了。
成静牵着谢映棠的手,带她去了前苑大堂前,那处的下人都已聚集,成府的下人虽不如谢族那般衣着华锦、万般讲究,却也十分训练有素。
他们见人过来了,忙一齐跪下行拜礼道:“奴见过郎主、夫人。”
谢映棠慢慢走到他们跟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淡淡扫过,旋即微微一笑。
“都起来说话罢。”
那些下人纷纷起身,垂首恭敬而立。
他们对夫人的相貌只有那淡淡一瞥,心里却惊为天人。
这便是他们郎主刚刚娶的夫人。
来自大族,气度非凡,高贵却不疏离。
谢映棠垂袖淡然而立,长袖掩过她与成静紧紧握着的双手,她转头看了一眼成静,成静便对子韶淡淡使了眼色,子韶会意,连忙上前,对谢映棠躬身笑道:“夫人初次管理府中内务,属下这便为您一一介绍。”
“这位是厨房总管。”
“小的李仁。”
“这位是掌管财务的薛管家,府中收入开支需从他那处报备,而按规定,从今以后,薛管家会将一切账目给您过目。”
“小的薛才,见过夫人。”
“这位是掌管府中安全的李护卫,夫人平日若有事,尽可叫人传唤。府上规定到了夜间,除巡逻侍卫外,非贴身下人不得入郎主与夫人的寝居之所。郎主身份特殊,府上把守颇严,还请夫人见谅。”
“这位是子磬,与我一样,是郎主身边亲近下属,亦是荆州人。”
子磬上前一步,沉声道:“属下见过夫人!”
子韶微微一笑,继续按着顺序,将府上每一个下人都介绍了一遍。偌大成府,里面的下人却安排得井井有条,谢映棠一面听着,一面倒是觉得没什么,成静府上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即使多了一个女主人,亦无须多作改变。
谢映棠受了下人的拜礼,再将他们恩威并济地说了几句,便被成静带走了。
曲径幽狭,成府身处种了桃树细竹,花香满径。
天边白云滚滚,天湛高远,清风徐来,卷着细碎的花瓣,吹到成静的衣袂上,又有几片花瓣落在了谢映棠的头上。
谢映棠摇摇脑袋,将那花瓣摇落下来,一把挽紧成静的手臂,“静静要带我去哪儿?”
成静淡淡道:“带你见几个人。”
“什么人?”她有些好奇,侧眸瞧他侧颜,扬唇笑道:“莫是静静还有什么关系甚好的人,我不曾见过,这回是要介绍给我了?”
他微微一顿,转眸看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确实。”
她竟是一怔,随即被他带得走快了几步。
很快便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
成静推开木门,便看见一少年长发高束,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双臂上广袖撩起,他正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臂,正拿着抹布去揭煮沸的瓷盖。
他坐在一个小小的胡床上,坐姿不拘一格,面前那口大锅香气四溢,似乎是在煮什么东西。
他听见推门的声响,抬眼看过来,眼神蓦地一亮,“大人!”
他一下子跳起来,连忙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整理整理仪表后,快步上前拜道:“大人您今日终于给我机会叙旧了。”他说着,带笑看了看谢映棠,抬手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道:“夫、夫人……”
谢映棠噗哧一笑,唇边漾出一对甜甜的梨涡,端得是可爱无害,少年看她这般可爱讨喜的模样,一时有些呆了,脸色急遽变幻,成静已笑着解释道:“这是宋匀将军,只是他长到这么个年岁,净去想着打仗杀敌去了,倒是不太同女人说过话。”
谢映棠了然,便对宋匀颔首道:“宋将军。”
宋匀连忙摆手,嘻嘻笑道:“我其实只是成大人麾下的一个小将罢了,前段日子立了功,得陛下抬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不敢再直视谢映棠,只心中暗暗咋舌,原来素来冷淡的成静也会喜欢这般可爱温柔的女孩子。
早就听说成静要娶谢族的翁主,他当时还暗暗担心,以为是谢族想要耍什么诡计,翁主许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成大人若当真娶个活祖宗的回来,怕是格外麻烦了。
如今一看,哪里是什么高傲尊贵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一丝骄傲之气也没有。
宋匀本来就对谢映棠好奇到了极点,昨日成婚之时,他这样的武将身份特殊,而士族皆来道贺,他生生地忍住了没有来祝贺,今日一大早便从后面溜进来了。
这后面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幽静小院,四周设有机关,把守严密,成静常将友人安置于此处秘密叙旧,倒也方便。
他之交往对象,也并非位高权重之人,但是却也是极为至情至性之人。
谢映棠也觉得宋匀与她往日所见的贵族少年们不同,虽举止有些随便,眉目却格外张扬明媚,给人一种极为爽利的感觉,便笑吟吟道:“宋将军真性情,这是在院中煮什么?”
宋匀忙解释道:“我和韩靖明日便要奉诏离京了,外边战事紧急,方才熬的是粥,是我们当初在南方常常一起煮着饱腹的东西,加桃花酿的酒烹制,虽不及珍馐佳品,却是我们当初经常和兄弟们一起煮着吃的东西。”说着,宋匀便朝里喊道:“韩兄,大人和夫人过来了!”
里面的人答应一声,随即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笑着推门而出,边走边道:“大人来得可真是时候,东西都快煮好了,我今日特地买了酒,一醉方休可好啊?”正说着,便瞧见成静牵着的谢映棠,愣了愣,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小娘子是谁?倒是生得粉雕玉琢的,格外漂亮。
宋匀在一边暗示性地咳了咳。
韩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拜道:“唐突了夫人,小的韩靖,是成大人昔日荆州旧属。”
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拜在谢映棠面前,谢映棠倒是不恼,只是有点好奇,便笑道:“韩将军请起,你们与静……与我夫君,平日都这般熟络的吗?”
韩靖笑着解释道:“成大人素来没有架子,都把我们当成兄弟,我们也都把大人当好兄弟,以前在荆州没那么多的讲究,也不需要动不动就跟洛阳里的人一样跪下行礼,我们刀山火海几番之后,能活到今日,就已是天大的缘分了。”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是大族里的翁主,小的粗鄙不堪,还请夫人见谅。”
谢映棠忙笑道:“没有没有,韩将军客气了。”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望向成静,将他的手臂搂得更紧,“静静说是不是?”
这回,她可总算是把“静静”这个称谓给喊了出来,韩靖和宋匀俱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
原来这两人,感情已是如此之深了?
按照往日,成静脾气虽好,却并不好惹,底下人哪个不是拿捏着分寸开玩笑的,谁又敢真正逆着给老虎捋毛?
可是成静肯被夫人这般称呼……
静静,倒像是个喊小娘们的称谓。
不过,瞧瞧他们这生得俊秀无双的成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称呼就好像……也不那么违和。
眼前这三人各在想些什么,成静不用想便知。
他有些无奈,屈指一瞧谢映棠的脑袋,半叱道:“属你顽皮。”语气却又是笑着的,丝毫不怒。又侧眸对憋笑憋得辛苦的宋匀道:“要笑便笑,忍着作甚?”
宋匀连忙掩嘴,一阵猛摇头,韩靖却有些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触及成静凉飕飕的目光,连忙又打住了。
静静……
实在好笑得很呐!
谢映棠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在笑话成静了,虽然始作俑者是她,可她的夫君怎么能就这么给别人笑话呢?她柳眉一竖,嗓音清脆道:“静静是我唤的,你们可不许叫,也莫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