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庭直立起身,锐利的眼神落在三个绑匪身上,三个绑匪身上齐齐一寒,头皮发麻,汗毛炸开,这种仿佛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
这一刻,绑匪和肉票的位置互换,猎食者成为了被猎者。拿着染血的匕首,苏庭迈步奔着三个绑匪一步一步走去,吓得这三个人完全乱了章法,竞相奔逃。
想逃?哪有那么容易?当年念警校,苏庭可是连续四年包揽了散打冠军,不是全校的那种,是全国警校在一起比武的那种。对付这些绑匪,那绝对是小菜一碟。
将六个人全部打趴下,苏庭将这六个人绑好重新塞到车中,然后搜出他们的手机,乐了,怪不得不联系人,原来是没信号。
给每个人的嘴巴堵上,苏庭将车开到了山道旁边的草丛中,草丛繁茂,车子进去很快被遮挡住影子,熄火,控制着车窗下降一点点,通风,总不能让绑匪憋死了,拔出车钥匙,苏庭下车,然后又开始整理被车碾压过的草,尽量整理不出痕迹之后,天色昏暗,目测七点多了。
苏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蹲下身开始玩儿土,其实就是将土蹭到血迹上面,幸亏今天的拍摄内容上午是穿玄色金纹衣,下午是穿那身白色谪仙服,所以下戏之后苏庭换了一身常服——马上午休,没有立刻化妆,否则穿着戏服,这会儿苏庭估计要做一把梁上君子了。
伪装好自己后苏庭顺着马路向下走去,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么上面应该就是周澜的度假村,这时候苏庭不能过去,与郭柔凝他们是否在上面无关,而是度假村他不了解地形是其一,第二就是那里肯定有很多监控,这时候贸然上去,那他的脑子就是进了太平洋,这会儿他需要到山下的村落修整一下自己,顺便打探一下情况,以及同外界联系。
天这会儿已经更暗了,基本两米以外看不清谁是谁,在大树下的石头上纳凉的老头和老太太不少都进了屋儿的,白天要干活儿,所以村子里也没有什么灯光。苏庭走进来一百多米才有在一户的门口遇到老两口。
“二位,请问你们家里还有吃的么?我是自驾游的游客,被导航坑了,走错了地方。”
“自驾游?”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大,吐字还算清晰。
“嗯,就是自己开车到处玩儿。”
“那你车呢?”这次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嗓门儿也不低,听起来是个爽利的人。
“开沟里去了。”
“哈哈哈……”男人跟不客气的笑出声:“你这小伙子咋这么不小心呢。”
“我就是跟着导航走,结果不知道信号没了,我没注意,稀里糊涂就开沟里去了,幸亏还有这么一条路,要不我今晚儿算是惨了。”苏庭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咱们这地方信号特别差,哎,你说你们现在这年轻人好好的竞是瞎折腾,咱们这村子可穷了,有啥好看的,走吧,到我们屋里吃点儿东西。”男人笑骂了一句,倒是热情:“叫啥名字?”
“谢谢谢谢,我姓玉,叫玉庭。”苏庭跟着这对儿夫妻迈步走进院子,直接报了自己小时候用过的名字。
院子挺宽敞,进门之后的左手边还有一辆三轮车,那种农用三轮车,前面驾驶室,后面有个大斗,能装载不少东西,算是农民的好帮手,这会儿里面应该有东西,被布盖着。车上头还有个棚子,能够煮雨挡雪,显然,这个三轮车对于屋主算是比较金贵的东西。
除了这个三轮车,左边还有一个玉米栈子,里面没有玉米,倒是有不少杂物,也是,现在玉米还没到成熟的月份,六月鲜什么的那也都是直接卖不会进玉米栈子的。
进屋,开灯,苏庭才发现这对儿老两口年纪并不算特别大,但是也不小了,五十多六十来岁的样子,大概是生活比较辛苦,时间大神在他们的脸上留下重重的痕迹。
屋子里还是火炕,夏天也没烧火,老大爷和苏庭坐在炕上后,老大爷就看到苏庭身上的泥土了:“这咋回事儿?”
“天黑,不熟悉路,摔了。”苏庭摸摸鼻子,满脸的不好意思。
“这你说,哎……”老大爷简直不知道说啥。
“老大爷,您这儿有电话或者手机么?我手机摔了,不好用,我想先给家打个电话,不然我电话不通担心他们着急。”
“有的,我这里有手机。”老大爷说着站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老式机,真的很老很老那种,按键式的呢。
“谢谢。”苏庭熟练开机然后开始打电话,他“失踪”的事儿,市局人肯定知道了,论理他给乔其明打电话最适合,然而他没记住号码。
至于打市局的公共电话,这个绝对不行,这里大概率是那个贩毒村,万一有什么特殊监控怎么办?还是打私人电话比较保险。
最后,苏庭打的是孙宏东的电话,他是老刑警,人也稳重。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通,孙宏东疑惑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喂?”大概是老年机的缘故,声音很大,老大爷绝对能听清楚的那种。
“表哥,是我。”
在市局加班的孙宏东差点儿没蹦起来,自家队长的声音他绝对认得,队长找到了!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听到苏庭这样说,孙宏东深吸了一口气:“我还纳闷儿呢,怎么有陌生人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孙宏东一边说一边打给局里其他人打手势,那边立刻定位来电号码。
“手机摔了,我这借的电话,明天我就回去。”
“怎么摔的,就说你一天天的稀里糊涂的。”孙宏东念叨了一下:“明天就回来?你不是说还要去京都么?怎么在翼省就回来了?还是你从京都回来了到翼省?”
苏庭一听这话心里就有底了,看来这边真是周澜那个度假村的地点:“没去呢,我明天就回去,回去再和你说。”
“行吧,那挂了,我打游戏了。”
挂断电话,苏庭把手机还给老大爷:“打完了,谢谢您。”
“咋还给表哥打呢?”老大爷接过手机随口问了一句。
“我父母暂时在国外,他们的号我记不住。”
“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记忆力啊。”老大爷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伙子,没啥好玩意儿,你凑合吃吧。”老大娘从外面进来双手还抱着一个小炕桌,放到了火炕上。
“谢谢大娘,有的吃就行,我旅游的时候就带了点儿面包香肠,也不怎么顶饿。”苏庭似真似假的抱怨。
“嘿,那破玩意儿有啥吃头儿,竟是骗人的。”
“嗯。”苏庭跟着点头称是。
这时候大娘已经麻溜的端上来一些饭菜,主食是馒头,颜色不大好,有点儿泛黄,菜就是野菜鸡蛋汤,还有一碗咸菜,黑不溜秋的,卖相实在不大好。
“馒头里面有玉米面所以发黄,吃还是不错的,别嫌弃,吃吧。”
“谢谢。”苏庭拿起馒头就开始吃,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农家的东西原汁原味儿,总之苏庭吃到嘴里觉得很不错,喝一口野菜鸡蛋汤,很鲜,带着一股清香味儿,就是黑不溜秋的黄瓜都有一股很正的酱香味儿,看来这是农家酱腌出来的黄瓜。
“好吃。”苏庭真心实意的称赞了一句。
“什么好吃,你这就是饿了啥玩意都好吃。”老大爷还挺抗夸,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说明他这会儿的好心情。
“当家的,你把水给我担过去,我把那块儿小白菜地再浇一次。”女人这时候进屋叉着腰叹气:“这天儿咋就旱成这样呢。”
“怕啥,还能饿死了啊?咱还有地呢。”老大爷说完又对苏庭说:“你先吃,我去弄水浇地。”
这时候妇人跟着老大爷往外屋走:“有地有啥用,山上也不下雨,哎,你说,能绝收不?”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不下雨你还能下雨怎的?绝收就绝收呗。”
“还绝收就绝收呗,那得赔多少钱?到时候在闹饥荒。”妇人说话的时候伴随着水声:“哎,也就咱们看天吃饭,你看东头儿人家都去城里了,不种地,也不愁这个事儿了,还是城里好。”
“还不愁?真都绝收了,那就没粮食了,谁还给城里送粮?第一个挨饿的就他们。”老大爷说完又乐呵呵的说:“咱们就不一样了,院子里还有菜,所以还是农村好。”
妇人噗哧乐了:“还有野草呢。”
“那是,树皮都比别的地方多。”
苏庭在屋里吃饭听得真真的,笑得肩膀耸动,这对儿夫妻看起来真的很好。人也乐观,心肠也不错。
吃完了饭,苏庭把桌子上的碗碟端到外屋去,那个大娘听到脚步声立刻走过来:“放那儿吧,我弄。”说着将苏庭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苏庭没事做就走到了外面,老大爷正拎起水桶往喷壶里倒水,倒满之后水桶也没水了,老大爷拿起喷壶给刚露头的小白菜浇水。
看了看还没有浇到水的地方,苏庭非常有眼色的拎着水桶到屋里的水缸那里用水瓢重新将水桶填满,然后拎了出去。
老两口一看,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心里却很乐呵,觉得这小伙子真不错,勤快,现在这么勤快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这会儿老大娘收拾完了碗筷再次接过水壶,她开始浇水,老大爷将水壶交给老大娘,自己迈步进屋了。
老大娘就问:“你这时候出来玩儿,不用上班儿啊?”
“辞职了。”苏庭在心中说一声抱歉,开始轻车熟路的编瞎话。
“咋就辞职了呢?这年头儿工作多不好找啊。”老大爷这会儿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
苏庭回头,正想回话,如果不是多年的经验让他保持冷静,他都能跳起来,吉祥物,目光从吉祥物上移开,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儿变化,苏庭继续编:“公司老板说要996,我就辞了。”
“啊?996那是啥?”老大爷拎着一手的吉祥物奔着车那边走。
苏庭转过身体,慢悠悠的跟了过去:“就是早晨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每周工作六天,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
“那就是一天工作十二小时,一个月差不多还能休四天呗?”老大爷满脸愕然:“这不是挺好么?你咋还不干呢?”
苏庭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老大爷也不给他开口的时间,一边拿着吉祥物不方面的掀车斗上的布,一边嘴里忍不住念叨:“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惜福,这多好的待遇啊,竟然还不干,你瞅瞅我们,脸朝黄土背朝天的,顶着大太阳干活儿,还全年无休呢。”
苏庭没吭声,沉默的帮老大爷掀开布。
“去年温度也高,我们村儿还嗮死两个人呢?哎。”老大爷唠唠叨叨:“要我说啊,小伙子,你也不是懒人,回去上班儿吧,这待遇够好了。”
“嗯,您说的对,我回去上班。”苏庭的声音有些低:“老大爷,您这往车上拴什么?”
“明天去京都,保佑一路顺风的。”
“哦哦。”苏庭有兴趣儿道:“那能不能卖我几个?我车都开沟儿里去了,也挺倒霉的,回去的路上也保佑我平安。”
一贯健谈的老大爷一顿,摇摇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堂堂正正做人,路上肯定会平安的,你看,你这次把车开沟里去,不也没受什么伤么?”
苏庭的手颤了一下:“这倒是,不过我就求个心理安慰。”
老大爷再次沉默了一下,看苏庭打算接过吉祥物帮忙的意思,他摆摆手:“小伙子啊,我和你说实话吧,这东西呀,别看做的精巧,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那您怎么还带着这么多进城啊?”
“嘿,给别人带的,不是啥好人,所以他的这些东西也都不是好东西。”口吻里是满满的嫌弃。
“那您怎么还给他带东西呢?”苏庭的声音有些轻。
“给钱呗。”
心脏那里狠狠的拧了一下,苏庭有点儿不太相信,这样朴实的老夫妻为了钱竟然会——贩毒!
缓了一下,苏庭才接着问:“我看您和老大娘住在这里,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啊,很缺钱么?”
“我们是不成问题了,不是还有孩子么?”老大爷手脚麻利的将那些吉祥物藏在大斗的菜里面:“有个儿子,还没结婚呢,不过也快了,去年咱家在城里买了房,年底相亲成了,不出意外,今年就能办酒了,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子了。”说起这个,老大爷乐呵呵的。
“所以就是为了娶媳妇么?”苏庭心里有点儿滋味难明。
“哎,现在那些姑娘不比从前了,要车要房的,你要是没有,介绍人都不给介绍。也不知道怎么都那么、那么虚、虚什么来着。”老大娘浇完了菜园子就站在那里,没有帮忙的意思。
“虚荣。”苏庭接口。
“对,就是这个词儿。”
“行了啊,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老大爷反驳老大娘:“啥叫虚荣?我们家玲儿要是找个啥都没有的,你乐意呀?反正我是不乐意,没个房子,连个窝的都没有,那日子咋过?别人家的闺女就是不闺女啦?也都父母养大的。”
“咋就不能过,村里也不是没有房子,非得买楼,那几十万,容易么?”老大娘的声音低了两分。
“你可拉倒吧,村里啥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连个学校都没有,有了孩子咋上学?”老头儿这会儿忙完了站在那里继续说:“还有有病了咋整?隔壁老赵家那孩子怎么哑的?不就是高烧送医院不及时么?还有老邢,如果在城里,发病就送医院,也许就没有后遗症呢。”
“哎。”老大娘长叹一声,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都说现在的姑娘虚荣,可城里没房子也真不行,农村啥啥都没有。
老大爷蹲下身,苏庭也跟着蹲下身,老大爷长叹一声:“也是咱们没能耐,赚不到大钱,要是早两年赚到钱,说不定咱们现在孙子都能开口喊爷爷了,玲儿结婚的时候也能多给点儿嫁妆,不至于她在婆家受白眼两年。”
“老大爷,您已经挺勤快了,日子会好的。”苏庭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嘿,勤快有啥个用?我啊,十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儿,十六岁就顶个成人了,今年五十六,四十年呐,没休过一天,还省吃俭用的,可有啥用?还不是买不起房子?”
老大娘这时候也走过来:“小时候啊,天天听,艰苦朴素,勤俭节约是咱的传家宝,现在看呐,这都是笑话。”
“世道变啦。”老大爷说完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圆圆的月亮,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小伙子,我们俩要睡了,你在我们家睡吧,西屋有张床,我们家小子的,你住那里就成。”
“我已经铺好铺盖了,点了蚊香。”老大娘也跟着说。
“谢谢。”苏庭的声音有些哑,他心里难受,特别难受。
躺在床上,摸着身下干爽的被褥,苏庭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一句世道变啦,实在让人心酸,他们不勤快吗?他们人不好吗?可他们依旧穷苦,努力了一辈子,也买不起城里一套房。如果是他们自己虚荣非要去城里也就罢了,不是,而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没办法继续生活。
没有学校,没有医生,他们必须举家之力去城里买房,然后在城市的底层辛苦的活着。想到这里,苏庭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心里有事,再加上这里又是贩毒村,苏庭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紧绷,根本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庭的耳朵动了动,东屋似乎有动静?
东屋确实有动静,极低的说话声,有点儿断断续续的,苏庭一骨碌身爬了起来,从床上下来,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这里,耳朵贴在门缝儿上仔细听。不能开门,这都是老旧的木头门,开门就有声音。
“这么晚怎么还有事儿?”老大娘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可能天生大嗓门,所以声音并不是特别的小。
“那边突然改主意了,所以要把东西都撤下来。”老大爷倒是不在意,年纪大了,觉少。
“我开灯。”
“哎。”老大爷抬手把老大娘拦住了:“别开,西屋有人,别给他吵醒了,把车开沟里估计吓够呛,让他好好睡吧。”
“嗯,你这什么时候回来?”老大娘想起来了,也就不开灯了。
“快吧,我看信息说已经把东西搬出来了,我就是到半截腰那里接应一下。”老头儿从炕上下地,用手电照明,小心的穿鞋:“建的那么好的度假村,说炸就要炸了,哎。”
!!!炸度假村?苏庭那脑袋嗡的一下子,瞬间空白一片,大夏天愣是出了一身冷汗,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苏庭迅速冷静下来,他现在往山上跑,送信来不来得及两说,能不能找得到人又是一说,所以最快的办法还是电脑联系。
可山上没信号,联系不上,怎么办?越着急苏庭越冷静,他迅速在心中归拢自己知道的消息,在心中过滤一遍同郭柔凝一起出来的都有谁,陈鸿哲,葛上灵……洪老,洪老那边想必有卫星通讯系统,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消息给上边,然后让上边联系洪老,就这么办。
苏庭晃着身体迷迷糊糊的开门,慢悠悠的走出去,一副起夜的样子。
老两口一点儿都没怀疑,老头儿拿着手电筒按照原计划出去了,苏庭去厕所晃了一圈儿,看到亮光停住脚步,顿了一下才问:“老大爷,您这是起夜?”
“不是,我去水田看看干没干。”
“我陪您去?”
“不用不用,天儿旱,我天天白天都要走,晚上也要三天两头走一趟,都习惯了,你快去睡吧。”老大爷摆摆手,溜溜达达往外走,还真有那一股闲散的味道。大概就是这种自然而然的样子,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帮忙贩毒。
“哦,对了,我和我表哥还有件事儿没说,大爷,能不能把手机再借我一下。”
“这记性。”老大爷摇摇头:“去找你大娘拿吧。”
“好的好的,谢谢。”